三个军司的将官们为新建野战火炮营争论不休。最后还是张善夫和王允忠决定,任命十位临时百夫长,把火器营先练起来,再根据练兵的效果决定正副校尉人选。因为淳于震的推荐,赵德被安排为统领60名炮手的百夫长。
野战火炮营的编制,将包括一个300名炮手和10名匠师组成的炮手营,和700名步骑军士组成的细柳营。校尉亲自统带炮手营,副校尉统带细柳营。副校尉原则上要服从校尉的军令。在战场上,细柳营负责保护火炮营。在行军途中,全营的庞大辎重,包括一间小型的铁匠铺子,都分散给各百人队携带。火器营尚未正式整训之前,这些都是军府秘密,包括淳于震在内的与会者亦不可对外透露消息。
火炮营还未正式建立,赵行德便抓住机会享受难得的假期。旬日来,将家中的屋顶、马厩这些李若雪往日力所不及之处整葺一新。他从外地带回来不少彩色的卵石,铺在花圃周围,寒冬百草凋零,这小院中也色彩缤纷。原本院中小园内有粗树桩,乃当初建造学士府殿堂将巨木伐去后留下的。后来建造这小院时,土木匠师亦懒得把树桩连根挖掉。他将树桩的表面磨平,涂上桐油清漆,变成了颇具匠心的木桌,周围放几把矮小藤椅恰好供三五好友在院中落座。
年关一天天的临近,二人世界里弥漫着越来越浓的幸福味道。可惜,这世上女人都是惯坏了的,连贤惠的若雪也不例外,最近有些慵懒,赵行德几次请缨下厨后,便由得他去了。还点菜要做清淡口味的。可叹行德擅长的不是涮肉便是烤肉,行军时连蔬菜蘑菇都是烤着吃的。又不肯使佳人失望,不得不去书店买了几本烹饪要诀偷偷地钻研。
这天朱灵乌和孙小莲来访,李若雪说起近来有些头晕发烧,四肢酸软,朱灵乌便自告奋勇为她诊脉,但觉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乃是滑脉的迹象,便问道:“赵夫人葵水是否迟迟未来了?”旁边孙小莲“呀”了一声,俏脸微红。朱灵乌瞪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她为人诊脉开药,怎能如这小妮子一般扭扭捏捏。李若雪也自觉有些羞涩,下意识朝外间望了一眼,点了点头。
朱灵乌这才笑道:“恭喜赵夫人,这是喜脉。”见李若雪一愣,朱灵乌含笑道:“夫人是身孕了。”孙小莲这时也回过神来,笑逐颜开道:“恭喜夫人。”喜悦如潮水一般冲走了羞涩,李若雪娇靥通红,胸口只觉被巨大的幸福所充满了,心也扑扑地跳的利害。她的这些思绪,俱都被还搭着脉的朱灵乌感受到了,她含笑不语,分享着闺中好友的巨大喜悦。
这时孙小莲在旁拍手笑道:“灵乌姐姐,还不给夫人开几副安胎药?”
朱灵乌瞪了她一眼,道:“是药三分毒,赵夫人好好的,哪用得着吃药?”她指了指院落外间,取笑道:“还是让赵相公多烧些可口的饭菜来得实际。”李若雪俏脸发烧,一手抚摸着还未隆起的小腹,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孙小莲突然想起,失声道:“赵军使若是晋爵少卿,赵夫人肚子里若是男孩,二十岁便可荫爵彻侯了。”赵行德的爵位已经是彻侯,又这般年轻,日后晋爵乃是必然之事。
李若雪还沉浸在喜悦当中,对她的话恍然不觉。朱灵乌带着奇怪问道:“若是女孩儿便不能荫爵么?”
孙小莲点了点头,道:“若是只有女孩儿的话,便由女婿来荫爵。”说话间,见赵行德拿着一张桌布从厨房中走出,铺在那院中那木桩桌上,这几日梅花开得最为繁盛,暗香袭人,风和日丽,冬日暖暖的晒在身上,在院中花树之下围坐用餐,别有一番风味。
他迈步入内,三双美眸都看了过来,赵行德笑道:“娘子可以请两位姑娘移步院中,我立刻呈上芦眉风味的美食大餐。”
见他一副沾沾自喜邀功的样子,孙小莲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朱灵乌也忍俊不禁,口中却道:“赵夫人受不得风寒,还是在莫要在院中用餐好。”李若雪也点了点头。
赵行德微觉奇怪,问道:“夫人可是身体不适?”李若雪看了看身旁两个姑娘,“嗯”了一声,俏脸微红。赵行德又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朱灵乌,朱灵乌笑道:“赵夫人有喜了。”说话间将李若雪的手腕推给赵行德,好似要他亲自把脉似地。
赵行德两手拉着若雪皓腕,满眼惊喜问道:“娘子,朱姑娘所说的可是真的?”
李若雪又轻轻“嗯”了一声,赵行德按捺不住胸中的惊喜,大声道:“我有孩子啦!”高兴地手舞足蹈,向朱灵乌和孙小莲连声道谢,一会儿又要抱起李若雪,羞得若雪面红耳赤,朱灵乌又好气又好笑,连声劝道:“休要动了胎气。”他方才作罢。
他这里得意忘形,将两个大姑娘羞得耳根通红。这天中午的芦眉风味确实不错。蜂蜜姜饼烤得刚刚好,焦黄的皮面点缀着杏仁和蜜饯,酸酸甜甜的煎鱼和火腿,烤鹿脯,还有扁豆、粟米、松子和葡萄熬成的粥。可惜四个人都食不知味,赵行德和李若雪沉浸在狂喜中,而两位姑娘则是在离开赵宅之后,才拍拍胸口,一起笑了个痛快。
客人走后,李若雪才放下矜持,依偎在赵行德怀里,娇声道:“相公,我们给孩子种一棵什么树好?”
“白杨树吧,”赵行德轻轻抚弄着柔软的发丝,“不怕风沙,孩子也好养活。”
李若雪想了想,低声道:“妾身还是很喜欢银杏呢。江南有佳木,修耸入天插,叶如栏边迹,子剥杏中甲。”她出口成诵,赵行德自是无法抵挡,只得含笑道:“那便种银杏吧。”
这时的风俗,孩子出世便会种上一棵树,又唤作本命树,此后悉心浇灌,百年之后,亦葬于树下,许多家族的墓园,便是一片风景美丽的树林,每棵树上都刻着的姓名,仿佛生命永恒长留世间。
这一天正是耶律大石进入皇都临潢的日子,野外万物萧索,汉人所居的南城也空空荡荡。起事响应他的耶律章奴为了收揽军心,仿照幽州所为,纵兵将南城的人口财富劫掠一空。北城是契丹朝廷和贵族聚居之处,也关门闭户,在耶律大石到来之前,耶律章奴会意地少数几户耶律延禧的死党屠戮一空,男子斩尽杀绝,女子则分给部属。整个北城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气氛。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等待着耶律大石,契丹新皇者的到来。
“耶律章奴真不是个东西。”耶律铁哥沉声道,“得罪他的好几家都被族灭了。”战马似乎感觉到主人的心意,不安地打着响鼻。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耶律章奴却仍然将他的数万部属驻扎在上京城内,也没有亲自到大石帐中来表示臣服。
耶律大石悠悠道:“他以为有两百多个耶律氏贵族支持他,便有恃无恐了。”他顿了一顿,问道,“南京那边,部族首领抢夺了应该给我勇士的奴隶和财富,这些人都有哪些,可要弄清楚了。”他确实要重开契丹八部议事没错,不过那些部族的老朽所占据的位置,却应该换上新鲜的血液了。
“没问题。”耶律铁哥笑道,“大家都摩拳擦掌,只等从上京回去,便拿这些老狗开刀。”
说话间,骑兵通过空荡荡的街道,来到承天门前,只见大开城门中央,耶律章奴立在马上,抱拳躬身道:“末将恭迎八部大将军!”他手下的军兵都高声喊道:“恭迎八部大将军!”
耶律大石身后众将顿时满面怒容,八部大将军乃是耶律大石起兵时的称呼。自从击败辽皇耶律延禧后,军中早以“陛下”相称。耶律章奴仍以旧时称呼,众将不由生疑:“这条老狗仍用旧称,难道他是不服想造反吗?”好几个将领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耶律大石面上却波澜不惊,驻马沉声道:“副统制大人免礼。”
耶律章奴直起身来,将中间道路让开,耶律大石却没有立即入城,反而眼睛盯着耶律章奴,沉声问道:“昏君的眷属可都看管起来了?”他居高临下,语气中带着无比的威严,与从前在上京时那个契丹状元、温文尔雅的大石林牙判若两人。
耶律章奴在他目光注视下,只觉遍体生寒,不由自主地答道:“皇后和三位贵妃,六位皇子,六位公主,都已圈禁在天雄寺中。”心中已有些暗暗后悔,不该听信旁人谗言,故作姿态企图得到更大的封赏。
耶律大石冷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耶律章奴,策马进入内城,数十名将领簇拥着他,数万骑兵紧紧跟随在后面,耶律章奴微微一愣,这才忙不迭地跟在后面,他尽力想要挤到内层的将领中去,却再也没有空隙。众将都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这个一天前还在上京翻云覆雨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