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述白敛着眸,无声笑笑:“忘不掉就不忘,别逼自己...”
像是怕他的话会轻易改变她下定的决心,慕昭打断他的话。
“我会忘掉的。”
放纵沉溺幻想痛苦又欢愉,自虐往往带着心脏撕裂的快感,况且在异国他乡,没人会多说什么,更没人会指责他,但慕昭不允许自己埋在回忆里走不出来。
即使很难走出来,但也是要挣扎着出来的。
原本交换只有半学期,但导师说如果她愿意,可以和学校申请让她读到毕业,如果成绩达标可以直接读llm,慕昭思考一整个晚上,回复导师她愿意。
如果说去年的她很幸运,今年的慕昭太倒霉,在讲台上正做着pre忽然晕倒,醒来时医生告诉她,她是中症再生障碍性贫血,需要尽快找到合适的骨髓,进行移植手术。
慕昭不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只记得那天很冷,比北城最冷的冬天还要冷,冷到她感觉不到身体任何的知觉。
某个瞬间,她想到了爸爸,如果能去陪爸爸,似乎也不错。
但爸爸肯定会骂她的,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求生的本能让慕昭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
怕奶奶担心,慕昭没让江述白告诉她,也没有告诉方淑曼。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方淑曼从国内飞到德国,承担所有的医药费,而且她的骨髓和慕昭的配型是全相合。
慕昭望着她,心情难以言喻,因为方淑曼那时候正怀着孕,她清楚如果想在林家站稳脚跟,方淑曼需要个孩子。方淑曼确实犹豫了,望着慕昭的眼神不忍又难堪,慕昭瞬间明白——她大概率是要被亲妈放弃了。
消毒水的味道浓重的令人窒息,慕昭看着病房窗外的景色,阳光明媚灿烂,如瀑的日光洒在草坪上,冬日里竟营造出几分生机盎然的氛围。
病房里很安静,慕昭能听见草坪上嘈杂吵闹的声音,慕昭突然无声地笑了笑,静默无声的笑意仿佛全都爆发在她体内。
应该是她太天真,忘记成年人的世界里,第一条守则不是感情至上,而是权衡利弊。
怪不得曾经说过会爱他一辈子的人放弃她,大概是她和他想要的东西比起来不值吧,就像方淑曼现在最想要的是安安稳稳地坐林太太的位置,所以哪怕她其实还爱自己,还爱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女儿。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最爱的永远只会是自己。
是该释怀了吧。
连亲妈都是这么想的。
怎么能要求其他人坚定地选自己呢?
然而,第二天上午,方淑曼来到病房,苍白的脸上强挤出一抹笑,“昭昭,妈妈把孩子打掉了,等我身体恢复就做手术。”
慕昭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平静的心脏忽然窒了下。
手术的一切都很顺利,方淑曼一直陪着她,熬过排异反应,慕昭被转移到普通病房。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独自走在漆黑的看不尽头的走廊里,不知道是谁在指引她,她不停地往前走,绊倒很多次,但一次次爬起来,终于看到微弱的光。
慕昭努力睁开眼,这个点太晚,凌晨两三点的样子,病房里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江述白先发现她醒了,晃醒刚睡着的方淑曼。
“昭昭,你醒了。”方淑曼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江述白的眼眶里也带着泪水。
慕昭艰难地弯了弯唇,安抚又感激地笑了笑。
她身体还很虚弱,等医生检查完身体后又睡着了。第二天,很多人都来看她,同学朋友导师邻居,沈思柠专程从国内飞来,苏漾从美国飞来,接二连三地进来。
门口传来声响,慕昭的睫毛轻颤,听到来人的声音,目光划过一丝黯然。直到她彻底恢复,才戒掉听到门响就探头看过去的坏毛病。
身体恢复后,慕昭回到学校,江述白和方淑曼也都回了国,这场病像是什么都没改变,但又仿佛改变许多。
慕昭完成耽误半年的学业,读完llm那年,她在慕尼黑已经待满三年了。
导师劝她留下来,慕昭这次没犹豫就说了好。
律所的工作很忙,比起读书时,时间安排的更紧,慕昭渐渐不喜欢社交,一有时间就会一个人去旅游。
她跑到阿尔卑斯山,在雪山上眺望云卷云舒;跑到冰岛去看极光,却没了虔诚许愿的想法;
最远的跑到美国,苏漾带她去苏必利尔湖,蓝天碧云,光影交错,慕昭坐在草地上,听到苏漾问:“还想他吗?”
慕昭的第一反应是:“谁啊?”
苏漾怔了下,笑了笑:“你说是谁?”
慕昭反应过来,淡淡的道:“很久没想过了。”
苏漾若有所思地哦了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苏漾去机场送她,忽然冲她狡黠地笑了下:“想不想检验你努力五年的成果?”
飞机凌空,离地面越来越远,和她当年离开北城一样。
慕昭戴着耳机,耳机里歌曲自动播放到熟悉的歌词——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眼睫颤了颤,霞光刺目,她慢慢闭上眼。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