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後退,快得她来不及跟上。赵佳琳顿时收手,紧握成拳。他几乎就像消失了,然後又在两步之外出现。
他们之间的距离,让赵佳琳恢复了维持理智的能力。她平视着他,在厘清思绪的同时,亦无言地为无法碰触他温暖的脸孔而悲叹。
「上回你差点害si我,」她以平稳的语气说,使那句话听起来像挑战。「那晚在悬崖上,你跟我跳舞的时候。」
颜雅棠闻言不豫,眉心打结。良久不作声,没有对她的指控作答。
「秀梅姑妈说你从不伤人,你也说你ai我,那你为什麽想害si我?」这话是她保护自己的方法之一,她仍在抗拒t内涌上的强烈渴望。赵佳琳自墙边移开,向他走去。她想碰他,却因他退开遭拒而混入了不确定和怒气。「你几乎把我吓得失了魂!为什麽?」
她的爆发竟g起了他一抹无赖的笑,软化了他的唇形,变成了惊人的诱惑。
「小姐,你总是那麽容易被吓到,逗弄你是莫大的乐趣。我得说实话,你未免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些,记得我们婚礼後──」
「不!」赵佳琳打断他。「我怎麽可能记得?我看起来像八十几岁吗?」
她来势汹汹地跨近,想起了林ai玲的日记,也想起那可怜的nv孩,在新婚初期总是被颜雅林威胁恐吓,而承受了太多的恐惧和折磨。
「她ai着你啊,你该si!为了接掌家业,如此疏忽她、冷落她,让她受了不少委屈──」赵佳琳向他吼道,然後本能地扬手掴向他的肩膀。她的手如虚幻、不透明的空气穿透了他。
她失去平衡,稳住身子,发出了一声惊叫。然後她瞪着他,杏眼圆睁,双手掩住了张大的口。「哦──我的──老天!」
颜雅棠再退後一步,她强烈的恐惧使他的眉深锁。
「小姐,别忘了,我已不是有血有r0u之人了。有时候我能触0到这世上的东西,但我碰不到你──或是任何人。有生命的人,也碰不到我。」
此时赵佳琳僵立原地、双手握拳,颜雅棠却望向那本日记,朝床侧而去。「可是……」
他以指尖轻轻描着皮革封面上的字t,似在ai抚。彷佛无奈地,他离开了日记,再度面对她,面容惆怅。
「现在,我在想,在尘世与幽冥之间,也许有一个交接的地带。也许有些交叉路口,使双方能够接触……」
「什麽──」赵佳琳困难地吞咽。「你在说什麽?」
他的嘴角微微弯起,带着幽默。
「那晚──你说我们在悬崖上跳舞的那晚……我跟踪你到崖上,看着你……但我记不得接下来的事,除了……我又离开了。」他耸耸肩,微微蹙眉。「唉,我想即使一个幽灵也会遗忘吧,但是过去六十几年来我出现时发生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我怎会让自己忘了与你共舞的回忆?但我和我的妻子确曾在si去的那天早上,在悬崖上跳舞。」
赵佳琳一迳摇头。她不懂他在说什麽,也不想了解,不敢去──
「小姐,那晚是你来找我的,」颜雅棠轻声对她说,为她自己疯狂的念头发了声。「别问我是怎麽回事,但是有一刻你跨入了我的时代,我的生命。」
「不!」她摇头,拒绝相信他话中的暗示。「不可能的,你胡说!」
他耸耸肩。「小姐,我曾以为自己什麽都懂,可是现在……」他喟叹。「我发现我不再确定什麽是可能、什麽是不可能的了。」
赵佳琳咬唇望着他,忍不住开口。「要是我真的和你踏出悬崖,会发生什麽事?」
颜雅棠的样子像在思考那个问题,眼光则平视着她。终於,他悲哀地摇头。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想你会摔si吧!」
就在他说出最後一字时,他的形影便开始摇晃,残忍明白地提醒了她,与她交谈的这个人就和她呼x1的空气一样,没有坚实之相。她尚来不及对他不带情绪的承认作出回应,古宅的幽灵便飘散了,犹如暗影在亮晃晃的日光下消失不见。
是的,她有了答案。不论她是否相信,她都已找到了拼图所有的图片。然而解开谜团应该会带来的满足,却是一片空虚的茫然。
赵佳琳踏着沉重的脚步,横过房间倒在床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
「啊,看哪,我找到避不见面的赵小姐了。」
赵佳琳吓了一跳,从钢琴上抬头,看见颜正贤倚着音乐厅的门框而立。
「哦,早安。」她礼貌地招呼,再微微一笑。「还有,不对,我没有避着你,我只是还没去吃早餐。」
她轻叹一声,再次以指尖滑过键盘,便起身离开椅子。她还是对弹奏钢琴技巧不足,但这并未阻止她以此消磨时间。而且,今早弹奏钢琴让她感到和过去更加接近,也再次让她想起昨晚的事,以及考虑要怎麽在秀梅姑妈从市区回来时对她说。
「啊,那你昨晚在做什麽,让你今早起不来?」颜正贤提问,眉毛拱起嘲弄地表示不赞同。
赵佳琳忍不住微微一笑,慢慢移向门边,在离颜正贤三尺处停下,一手支在墙上。他的衣着一如往常无懈可击,身上是一件名家设计的毛衣和西k。他们第一次相见时袭向赵佳琳的怪异情绪没再出现,因此她只能把它当作是她那一晚翻腾情绪的後遗症了。颜正贤是个好夥伴,善於聊天又容易相处,而且恰好是今早助她逃避忧郁的最佳人选。
「我会告诉你,我今早已在行刑室待了两小时。」她以她最傲慢的声音回答。在玫瑰花园旁的健身房运动,让她暂时忘却昨晚和颜雅棠幽灵面对面的事。她迎视颜正贤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耸耸肩。「我想我大概专心过头,才会错过早餐吧!」
「可怜的小姐,」颜正贤怜悯道。「但我相信淑惠姨会替你弄些东西,只要你──」
「谦卑地恳求。对,我知道。」赵佳琳替他说完,咧嘴笑笑再摇摇头。「不了,我不想麻烦她。我要是饿了,会从厨房走私些东西出来。就像小白那样!」
「啊,对呀,那只波斯酋长。」颜正贤以那种我懂的样子点头。「顺带一问,那两只小老虎好吗?」
赵佳琳的脸佯装提高警觉而y沉下来。「你绝想不到淑惠姨这几天有多常骂你,」她用一种大难临头的声音作答,接着才在他惊骇的表情下噗哧笑出声来。「当那两个小恶魔拆散了三间浴室所有的卫生纸,我以为她会拿着屠刀追你呢!」
颜正贤适时地打颤。赵佳琳笑着摇头。「那两个小家伙,令整栋房子饱受威胁,牠们对这儿一定b我更熟了。」
「是啊!」颜正贤脸上的幽默淡去了些。「你第一次来这儿,是吗?」
「是的。」赵佳琳的唇上泛起苦笑,彷佛在说她下回再来可能至少是一年以後的事了。「我是第一次来。」
「我想也是。」颜正贤点头。他在他站立的门框处转身,先沿着走廊张望宽广的楼梯,才又看回她脸上,眉头略微地蹙起。「你在晚上碰到过什麽怪事吗?」
「你是说──」赵佳琳瞪大了眼。「你听过──」
「那个幽灵的事?」颜正贤脸上掠过一抹令人发冷的笑。「是啊,听过。」接着他叹一声摇头,不表赞同的皱眉令额上起了一道道纹路。「我老是想不通,阿姨g嘛不处理一下这个问题。」
赵佳琳本能地挺直背脊,因为他提及姑妈的轻蔑态度。「问题?」她小心地重复,声音中的笑意全没了。
颜正贤点头。「对啊!你知道嘛,就是找个道士什麽的,作法赶走幽灵啊!哦,我的司机到了──我得走了,晚餐见。六点怎麽样?」
赵佳琳只是睁眼瞪着,呆愣得连外面的汽车喇叭声都没听见。但颜正贤已经跨着大步朝前门而去,跟她挥了挥手之後,就消失在门外。
她看着大门在他身後阖起,然後转而背对着墙倚身一靠,想着颜正贤的话……和她自己的反应,蹙紧了眉。
要是几天以前,她还没读过林ai玲的日记、没听过那个幽灵亲口说出过往的事实,颜正贤就先发表了那番说词,那她也许会附和那人的看法。
可是现在……
赵佳琳全身一颤,即使处在室内宜人的温度之下,也顿时感到寒意b来。
现在,试图伤害颜雅棠、将他逐出古宅的念头,根本几近於谋杀了。
……………………
第一个进入餐厅用完午餐之後,赵佳琳便把温和的下午用来四处漫步,以及和自己妄想出来的鬼魅交战。颜正贤的话无意间挑起了一个居然被她忽略的问题,因为整件事的重大刺激,令她完全分了心。
颜雅棠是幽灵。幽灵啊,老天!
赵佳琳领悟到她如此故意忽略的事实:他绝对是个饱受折磨的灵魂,无法得到他应有的安息。她应该想办法助他从这不自然的状态中解脱,而不是拿他的遭遇来取乐!
也许……也许她能回到过去,像那晚他们在悬崖共舞的时候,如果她能够阻止悲剧发生──
但是根据颜雅棠的说法,她曾回去过一次,而她不愿和他踏出悬崖也只将她送回了她的时代。此外,她对整件事的过程、以及它为何会发生都毫无所知。
无论如何,不是还有一种并未明文记载的假设,提及不可g预历史吗?改变过去的作法,足以大规模地改变现在。然而她又怎麽知道过去就是照其应有的方式发生了呢?而且──
而且她到底在这儿做什麽?就是担心这种不可能发生且荒诞无稽的事情吗?如果她想帮助颜雅棠得到安息,或许真该尝试和道士一谈……
赵佳琳正想为这两难境地找出解决之道,秀梅姑妈便发现了她──盘腿坐在小池塘旁边的草地上,她呆望前方、拔起了一根根的草。
「我开始要以为你玩得不快乐,或是这里令你无聊了。」秀梅姑妈愉快地笑说,往小池塘的边缘一坐。「但我看我是弄错了,你似乎拔草拔得挺开心的嘛!」
赵佳琳抬脸,想要解除姑妈的忧心,但是话语梗在喉中,想笑更笑不出来。她看看四散的草j,漫不经心地拍拍牛仔k和n油se的毛衣。
「姑妈,我一直在想一件事,算是颜正贤提起的吧!」
「啊!」秀梅姑妈叹一声。「我知道他很富有、也很迷人,但是佳琳,你不该把他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对姑妈声音中失去了幽默感觉到讶异,赵佳琳抬眼望去,发现那张苍白细致的脸庞确实一点笑意也无。
赵佳琳秀眉一挑,站了起来,暗地里r0u去维持同一个坐姿过久、所引起的肌r0u酸痛。「这话是什麽意思?」
秀梅姑妈耸耸肩。「哦,我并不是说他不好。但是叔公颜雅棠打一开始就不喜欢他,从颜正贤住在这里就这样了。就那麽一次,我看到他险些真正伤到了人。」
回想颜正贤随口说起「驱鬼」一事的样子,赵佳琳皱眉,沉思地咬住下唇。她很能想像得出颜雅棠对那种态度会做出例外之举。
另一段回忆涌上,赵佳琳盯着姑妈一晌。「画框!」
一朵笑容慢慢燃亮了秀梅姑妈的脸。「啊,我就知道淑惠会跟你提起。她告诉每一个人,以某一种观点来叙述。她也一再提起叔公在风雅楼的传言,还有别的呢!」她说着起身离开池缘。
看见秀梅姑妈走上铺了青石的步道、朝崖边的方向去,赵佳琳立刻走在她身旁。「还有别的?」
秀梅姑妈缓缓点头。「没错,画框事件当然吓人,虽然它们落下的地点离正贤所站的地方还很远。大约四年前吧,他下楼吃晚餐时,一格阶梯忽然在他踩下时塌陷了。」秀梅姑妈回忆道,细弯的眉毛蹙起。「他摔倒了,天知道他是怎样设法让自己毫发无伤的。我看见他一路滚下楼梯,还以为他再也爬不起来了呢!」
「可是──」赵佳琳摇头,注视姑妈。「你为什麽认为是颜雅棠ga0的鬼?他不在场,不是吗?」
秀梅姑妈投给她一个难解的眼神。「佳琳,一个幽灵若不想被人看见,就没有人看得到他。那道楼梯坚固得连一队马匹都撑得住,木头既没有腐朽,也没有重力破坏,就是这件事发生後不久,正贤就搬出去了。」
赵佳琳想了一会儿。「他还出过什麽事,除了画框事件以外?」
「那你最好去问他。」秀梅姑妈建议,表情中立。「或者,问问叔公颜雅棠,他为何这麽讨厌正贤住在这里。」
赵佳琳记起上一回姑妈建议她跟那个幽灵谈谈,然後发生了什麽事。她缓慢而深长地x1口气。「姑妈,颜雅棠已经跟我说了不少了。」
秀梅姑妈煞住脚步,转身面对赵佳琳。她平稳地迎上姑妈诧异的眼光,问道:「记得我前几天在图书室给你看过的那段记载吗?还记得您跟我说历史都是胜利者所写,除非颜雅棠向某人诉说,否则我们永远无法知道真相吗?」
「哦,佳琳,我当然记得。我还在拼命想,我们那块新拼图有什麽意义呢──」
赵佳琳轻轻摇头,止住了姑妈的话。「昨晚他又来到我房里,而且把原版的故事都告诉我了。」
……………………
秀梅姑妈静静聆听,未曾开口打断叙述,同时两人慢慢走过草坪。但赵佳琳发现自己略去了一些实际的片段──有她在和颜雅棠面对面之前的那晚所作的梦,还有不知道为什麽,她突然好渴望触0那个b世间任何男子都要令她心慑的人。
她们来到土地的尽头,赵佳琳正好说完,以蹙眉作结。「他说……他说他ai我。他一直在等我,要告诉我。他还说──」
泪水顷刻在眼眶内烧灼,令她喉中ch0u紧,难以成言。她颤抖地笑出声来,再次摇头。秀梅姑妈伸手攫住她,出奇地给予温暖与支持。
「说什麽,佳琳?」
赵佳琳望着云絮片片下崎岖无尽的山峦,没有对视姑妈的眼光。「他……好像认为我应该认得他,我──」
她又说不下去,低头看手、看着地面上生命力坚强的小草。她说不出口,就是没有办法!那个想法实在太怪异、太荒诞了,怎能大声说出来。不可能有转世轮回这种事!她不可能会听见一个六十几年前的nv子的心声,更不会在风雅楼内看到她的照片时,感觉0到了si亡──
赵佳琳转过身去,发出惶恐、破碎的声音。在她身後,秀梅姑妈叹气,继而以修长但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肩。
「一开始我真为你担心,」她不情愿地承认,慢慢领着赵佳琳转向古宅。「我知道他从来不伤人,但我以前也不了解他为何坚持要见到你。」
「他要什麽?」确定没有听错,赵佳琳当下停步,强迫姑妈转过身来面对她。令秀梅姑妈眉心打结的表情又回来了,她苍白且历经岁月刻画的肌肤露出一道道担忧的纹路。
「多年以前,他就看过你的照片,当时你还是个小nv孩。」她以稳定的声调说。「我想即使在那时他就知道了。可是在去年,当你寄来了你在生日舞会上拍的照片,他就问个没完,非要我把你邀来不可。」
赵佳琳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娇小的妇人。「您是说邀我来这儿,是他的主意?」
秀梅姑妈耸耸肩,未作正面的回答。「就说那主意出得正是时候吧!你瞧,我早已经打算请你来玩了。叔公颜雅棠只不过──促成它罢了。」
赵佳琳不禁大笑,笑声尖锐。「原来这种事──您全都相信。」她两手b划着,近乎绝望了。「是吗?」
她并非真的在提出疑问,但秀梅姑妈还是回答了,嘴角扬起微微的苦笑。
「啊,我有何理由不信呢?佳琳,你难道不懂,si人是不说谎的吗?」
……………………
最後一句清亮的歌声渐渐逸去,在音乐厅留下一片欢呼。
瞧见姑妈离开角落的扶手椅悄悄溜出门,赵佳琳朝小美一点头,随即尾随而去。「姑妈?」
「佳琳,什麽事?哦,别管我──我今晚只是想早点回房。」此语使赵佳琳皱眉注视她们移动的方向──弧形楼梯。
「您没事吧?」
「哦,好得很,谢谢你。我只是有点累了。不过你要是想继续听歌,就赶快回去吧!」
赵佳琳笑着摇头,陪姑妈一同走上楼梯,往她的房间走去。「我有件事要问您。」她迟疑地开口。
「问吧。」秀梅姑妈鼓励道,在她的房门前停下。「我父亲常说:不问就学不到东西。」
「我猜每个父亲都会这麽说。」赵佳琳笑着回答,面容随即转为严肃。「是有关颜正贤的事。」
「嗯?」
「他是做哪一行的?他说要休假一天邀我出去,」赵佳琳大胆地说出。「我想作出理智的选择,到底要不要答应他。」
「哦,」秀梅姑妈明白地点头。「你是说你不想让叔公颜雅棠造成的意外,影响你的看法。」
赵佳琳对秀梅姑妈使用的字眼皱眉。「不──完全是。」她摇头不表赞同。「我不是在谈要不要跟他交往之类的事。我只想知道您有没有任何重大理由,认为我不该跟他乘同一部车到处走走。」
秀梅姑妈一副深思状,然後衷心地笑了。「不,我没有。事实上,我看不出有什麽害处。佳琳,你是个成年nv子,可以照顾自己,而且我们都知道正贤是个迷人的小夥子,我相信你跟他在一起会很愉快。」
赵佳琳审视姑妈的脸庞。「真的吗?」
秀梅姑妈给她一个晚安的拥抱,一迳笑着。「真的,佳琳。」
赵佳琳亲吻她的姑妈。「姑妈,谢谢您。」
「不客气。」她俏皮地眨眨眼。「去把好消息告诉正贤吧。」
「好。」
秀梅姑妈看着侄nv走下楼梯进入门厅,再改变方向打开通往她卧室的门,同时蹙紧了眉。
她欺骗了赵佳琳。
那只是个白se的谎言,甚或不是,她只是保持缄默罢了!
然而,拿也许并未形成及无凭无据的担忧、和老nv人的怕事,加重赵佳琳的负担,又有何益?赵佳琳还年轻,又充满了活力,而且仍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相信自己可以永远青春。只有老人,不论是年龄抑或心境上已然苍老的族类,才会早晚都担心天有不测风云的事。
秀梅姑妈掀开古老大床的被盖时边笑边想,她如此c心过度,也许正说明了她有一天也会老呢!
……………………
清楚记得古宅幽灵成了上回两人交谈话题的後果,因此赵佳琳要求自己绝不在颜正贤面前再提颜雅棠的事。
早上她和颜正贤乘他的宾士车离开,一路告诉自己在别人开车的时候要放轻松。等他们在市区吃午餐时,她暗暗庆幸自己的表现不错。
颜正贤就是那种她在美国家乡会称为朋友的人──他x情开朗、迷人,还会逗她笑。他是有点顽固,也很容易因为突发状况而闹脾气,但重要的是他从未逾矩。因为如果他有,她就得拒绝,彼此间自在的情谊也会破坏无遗。
为此,在接下来的两天他出差时,她几乎想念起他来了。不过真正使赵佳琳的快乐沾上y影的还是颜雅棠。
自从向她透露往事的那晚之後,他就没再出现,她更无从得知他还会不会来。他还在,那无可解释的感应一直跟随着她,只是看不到他。即使颜正贤在隔天返回和她作伴,她还是想颜雅棠想得心疼。她很害怕地发现,眼前这人就是无法取代幽灵的地位。
突然间,日子过得好快。在一次和颜正贤在楼下共享的烛光晚餐之後,赵佳琳带着难受的心情发现再过三天她就要离开了。
她清醒地躺了几个小时,偶尔才来找她的小猫在门外叫,赵佳琳开开心心地放牠们进来。小家伙在床角蜷成小球,「甜甜」打着呼噜,「点点」大打呵欠,不到几分钟就都睡熟了。赵佳琳看了牠们许久,有些惊讶盯着小家伙漫游梦中花园,也没有为她带来一丁点的睡意。
真的没有。虽然她每分钟打两个呵欠,还是睡不着。她的心思就是静不下来……让意识之外的感觉接掌一段时间。无奈思绪怎麽转,她仍无时无刻、无日无夜不想到颜雅棠,即使身边还有颜正贤在。
然而很快地,古宅和幽灵都将被她置诸脑後,从此隔着大陆与海洋了。
赵佳琳试着想像重回两个星期之前尚称之为家的世界、回到等着她的工作上、公寓、和那些人的身边,可是那在她眼里竟然不再真实──反而变成她近乎开心地忘了的昔日噩梦。
她用尽脑力将自己重新放入那个情境,却迸出了泪水。她一把将被盖拉过头顶,没有理会猫儿发出受困的抗议,一迳无声地哭了半个小时。
後来,觉得自己实在愚蠢,她才爬出躲藏的茧。出来後她看见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枕上的一朵红玫瑰。
花儿让她又哭了一场,终因耐不住疲倦而睡去。
……………………
白昼到来并未助她平复心情,尤其是黎明提醒了她在古宅的日子只剩下两天。
赵佳琳清醒地躺着,呆望着大床上方的天花板,一面倾听「点点」在追着自己的尾巴时,小爪在地板上抓耙的声音。她好希望颜雅棠会再来,在她必须离开之前。
也许她可以问他,是否她可以把风雅楼里的照片拍张照,还有他会介意让她把日记带回家吗?这样她不只有他的照片,还有一些东西可以偶尔读一读、看一看、和哭一场,使她能藉着某样东西记住他……
泪水再度灼痛了眼,灼痛了喉咙。赵佳琳一拳搥在被上,紧闭起眼睛。
这不公平!她很坚强、勇敢,而且!她不要一副倚靠的肩膀。她不想要和男友、情人,或丈夫牵扯不清!她总是认为她有朋友、可以掌握自己的生活便叫快乐了。
可是现在……
现在她感到心碎,她就要离开一幢宅邸、姑妈、两只ai玩闹的猫儿……
……和她已经ai上的幽灵。
赵佳琳翻身下床,套上衣服,逃离这个发现。很快地,就该收拾行李了。
想到那件事,令她直想再钻回被下。她注视几上的古老日记,和她不过几分钟前放在皮革封面上的红玫瑰,终於承认她若能变成林ai玲,她会很高兴。
她知道倘使颜雅棠是活生生的人,而非幽灵,她会不顾一切只求和他共度余生。她会很高兴改变她所有的计划,只求能和他在一起,就是超越时空她也愿意跟随他。
但他已经是这样了:是个si了六十几年的人,和活人世界的联系只剩一份不可捉0的ai。
赵佳琳在刹那间明白:那又怎麽样?她想到英俊、迷人的颜正贤,得到了一个骇人的结论。
她宁可独睡空床,在枕上找到幽灵留下的玫瑰,也不愿和一个不是颜雅棠的血r0u之躯共享生命。
……………………
「佳琳小姐。」
「早安,建廷叔。」赵佳琳走下楼梯的最後一阶,对那位服装永远笔挺整齐的男管家露出微笑。
她吃了早餐,虽然她需要人作伴的慾望高於食物,在那之後她向淑惠姨要了一只花瓶。淑惠姨搜寻的时间长得可疑,期间极有心地谈论着颜正贤,显然以为对方就是送她红玫瑰的人。
「早安,佳琳小姐。」她停在楼梯底端,男管家带着翩翩风度微笑。「太太将要外宿,」他以其完美无瑕的礼节对她说。「她要我转告你。希望你今天过得愉快,明天早餐时她才会和你碰面。还有,她留了这样的东西给你。」
赵佳琳微蹙秀眉,接过象牙se的信封。「建廷叔,谢谢你。」
迅速一点头,年长的男管家後退一步,随即转身朝玄关而去。
赵佳琳在他身後慢吞吞地走,一面望着手中的信封。她转入音乐厅,在钢琴椅坐下,ch0u出秀梅姑妈的短笺,一张熟悉的顶级象牙se纸卡。
上面写着:佳琳,笑一笑。等我回来,有惊喜给你。
赵佳琳真的笑了,是苦笑。秀梅姑妈留短笺给她只为了说这个?天啊,她後天就要走了,心情如何好得起来?
赵佳琳放下纸张与信封,注意力转到钢琴。雨丝不断变换节奏,在面对花园的窗户上轻敲,点点滴滴的声音传入了室中。
赵佳琳想着,天气正好配合了她的心情。指尖一面滑过键盘,她不想去跑步或做运动,不想闲逛,也不想开车到市区观光。她只想躲在被盖下,望着床头几上的水晶花瓶中cha着的红玫瑰,并且假装时间没有意义、明天也永远不会来。
想归想,她只是闭上眼睛,不连贯地在钢琴上弹奏着她想到的任何曲调。琴声并不如宜娟或小美弹奏时那麽清晰,因为赵佳琳对台湾歌谣不熟悉,但她的思绪仍随着音符渐渐地平静下来。
有一首曲子,一首她自宜娟那儿听来的台湾歌谣,正适合她有限的琴艺。一次又一次,她弹着那简单的旋律,弹得b宜娟更舒缓、更哀怨,有时还轻轻地哼着。哼到第二遍还是第三遍,一个深沉浑厚的男声低低陪她唱出了副歌的最後一段。
阮只好来拜托月亮
替阮讲乎伊知
讲阮暝日悲伤流目屎
希望你早一日回来
赵佳琳的手在键盘一停,铿然弹出一个刺耳的声音,但是那歌声未停,唱出了其中一段歌词,而且音量增强、愈来愈低沉,与她狂跳的心激起了更多的共鸣。
……牛郎织nv伊两人,年年有相会……
「颜雅棠。」她惶急地张望,但并无人影入门来。「让我看见你。」
……怎样你若一去全然无回,放弃阮孤单一个……
「颜雅棠,求求你!」
那优美的歌声逸去。赵佳琳起身,心中不住颤抖。她已多日未见到他了,他在生她的气吗?「求你让我看到你。」
但回应她哀诉低语的只有寂静──寂静,和一室的空虚。
他非常喜欢日治时代的老歌,我可以发誓,有时他也会跟着哼唱呢!
赵佳琳想起了姑妈的话,还看得到房间在他那个时代的模样;想像得出一个美丽的nv子,甚至是林ai玲,坐在钢琴旁弹奏着台湾歌谣,以清亮柔顺的嗓音y唱;看见颜雅棠站立在钢琴旁边,用他轻快浑厚的声音伴着她高歌──
然而由她从林ai玲的日记得知的事来看,那种日子一定是在新婚後期且弥足珍贵。那样的日子,并未完全消逝,因为颜雅棠的一部分还在……
赵佳琳咬住嘴唇,坐回钢琴边重新弹起那首简单的曲调,一遍遍地弹,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
……………………
「决心成为钢琴大师,是吗?」
赵佳琳吓了一跳,抬头看见颜正贤站在门口,忍不住笑了。她的泪水早就乾了,心灵已不想去明白,只徜徉在琴声哀怨凄凉的音符中。她没听到他进来,不知道他站在那儿看了她多久。
她衷心地叹口气,站起身。「我不认为我能在剩下的时间内办到。」
顷刻间,颜正贤咧嘴的笑容黯淡了些。他沉思地r0ur0u下巴,走过房间注视窗棂外的花园。「啊,你要走了。」
「是的。」赵佳琳随意地滑过键盘,一次,再一次。
「少了你,这儿就不一样了。」
我也不会一样了。但她没说出来,只是慢慢走过房间与颜正贤并立在窗前。「雨停了。」
她微微的诧异令颜正贤失笑。「你在这儿很久了喔──午餐也没吃?」
她点头,眼神始终望着玻璃窗。她该离开钢琴了,小美马上就会来做午後的练习。也许她该动一动,或许去跑跑步……
「佳琳,出去散步吧。」颜正贤的手落在她肩头,轻轻一捏。「我明天几乎一整天都得去办事,这可能是我们有时间相处的最後机会。」
「好吧!」做什麽其实都无所谓,但也许颜正贤能让她转移心思,不再想心中愈来愈深且几yu将她吞没的悲伤。他很善於说笑话,用他开朗的魅力逗乐她。
在室外,颜正贤点了一根菸,默默地陪她踱到玫瑰花园。空气中凝着一层薄雾,她微微一颤,尽管气温并不低。
「来。」
颜正贤为她披上他的麂皮夹克,赵佳琳点头表示道谢。他们慢慢沿着青石踏板走,然後停在小池塘边。
颜正贤抓起一把小圆石,一个个地抛进池子里。「我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但我不认为我会想再来,因为你不会在这儿了。」
赵佳琳注视池面泛起一b0b0涟漪,轻轻扰动了片片的莲叶。「我也会想念你的。」
颜正贤丢开石子,转而面对她,但他一直不说话,等着她的眼神离开水池迎上他,才又开口。
「绝不会b我对你的思念更多,佳琳。我知道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周,而这听起来也有点疯狂,但……你对我已经变得很重要了。」
赵佳琳微微移开,别过眼睛。她知道他想听什麽,可是她说不出违心之论。
「颜正贤,你也成了我的好朋友。」
她只能做到这样了,这样却似不够。她在他的眼中、和他稍稍歛去的迷人笑容中看到。她还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发生这一刻,两人的友谊不会划下句点。
她正想耸耸肩,却停下了那个动作。也许,他若放得开……
但他不行。他把香菸仍向cha0sh的草地,一脚踩熄,再抓住她的手,握得用力──太用力了。
「我认为──也许──你对我的感觉不只是那样。」
赵佳琳喟然叹息,真希望他不过是说了个笑话,或至少尊重她情绪低落,不要把这种问题丢给她。「颜正贤,我真的不认为──」
「我们很合得来呀,佳琳。」他的话压过了她,缓缓将她拉近,笑容一派热切。「你也知道的,谁见了我们都会说我们是很bang的一对。」
一对?这说法还真吓人,赵佳琳身t僵直,轻缓但坚定地离开了他的掌握。她的愁云惨雾,真的被吓跑了。
「颜正贤,我知道你以为你很了解我,」赵佳琳叹口气,y挤出笑容。「但我无意建立关系──或婚姻。」
他盯了她一晌,接着爆出大笑。「你把它说得好像苦不堪言的差事似的。何必呢,佳琳,别那麽紧张,心x开放一点。你还记得我们共处的快乐时光吧──那不会因为你作出承诺就消失的。」
他的脸离她好近,生动的眼睛颇具说服力,唇上带着男孩稚气、动人且具诱哄的微笑。赵佳琳明白他的意图、也认出了那个模式,继而用力地ch0u身。
「快乐时光就从这里消失的。颜正贤,我是认真的。」她的声音并未提高,也没有怒意,只是很肯定。
……………………
颜正贤後退一步,防卫地举起手来。「好,好,随你,佳琳。但是告诉我──你是讨厌所有的男人,还是只有我?」
赵佳琳别开目光。
「告诉我啊,」他抓住她的手臂,强迫她转过脸来面对他。「我要明白我的位子到底在哪儿。」
他的声音激动,抓得她好紧。她的肌r0u在他的手下本能地紧绷,准备随时挣脱。但她没有移动,只是不愿看着他。片刻後,他叹息一声,在她臂上的手放松了些。
「我不可救药地ai上你了,佳琳,我要知道真相。」他猛然吁口气。「该si,我有权利知道,不是吗?」
「是的。」赵佳琳挺直背脊面对他。「颜正贤,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迷人、风趣又聪明,但我不想嫁给你,或任何人。」
他又握紧了她,眼中掠过一道寒光。「永远都不?」
触及他的眼光,一种近乎恐惧的感觉在赵佳琳的胃中纠结。「就我所能预见的永远都不。」她诚实回答,与他平视。他眼中严厉的闪光消失了,但她腹中的结仍在。她深深x1气,准备把她的理由对他说。「在我所有的朋友和同事当中,婚姻幸福的只有三位。其他的不是离婚就是分手、甚或更糟,只辛苦地维持不幸的婚姻。」她摇摇头。「此外,我也不相信忍受得了我、或我忍受得了他的男人确实存在。」
「佳琳──」他的声音强y,微微愠怒。
她只是笑笑地摇头,涌上的悲哀氛围解除了紧张。「再怎麽说,这整件事都是不可能的。再过两天我就要走了,我很乐意给你写写信什麽的。但老实说,我不认为我们会再相遇了。这个世界是很大的。」
颜正贤的脸上表情数变,如风吹云移。终於,他一点头。「好吧,还是朋友。」
他伸出手来。赵佳琳照做,像朋友一般和他交握。然而颜正贤将她的手执至唇边迅速一吻,接着才又放开,後退一步燃起另一根菸。
「但我可不保证,不会在某天你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在你家门前,当个不速之客。」他咧嘴笑道,深x1了口菸,再缓缓喷出。
赵佳琳跟着他笑,但并未当真。他陪她走回屋子时,她心上唯一的脸孔,只为那抹消失在夜里的身影所有,发se乌黑、黝黑的眼睛、低沉浑厚又轻快的嗓音,直将她拉入久远的过去。
……………………
赵佳琳关上身後的门,颓然一靠。和颜正贤的对话,在晚餐和例行的音乐表演中都挥之不去,跟着她到一天的结束。
他没有权力为了遭她拒绝,而让她内疚!一周以前他们根本不相识,而且她绝没有要求他ai上她。她是喜欢他没错,但她不ai他。
还有,她忘不了他说要「作法」将颜雅棠驱离。
赵佳琳走过房间坐shang沿,全身绷着一gu翻搅的情绪。
也许颜正贤话中残酷的暗示没有错。也许她没有能力去ai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没有能力面对危险的未来。也许就因为这样,她才会ai上一个幽灵。
她逸出叹息,眼光落在「甜甜」和「点点」的身上,小家伙们缩在床中央,交卧而眠。淑惠姨一定是心软才放牠们进来,也许她猜想若是不依,会让猫儿抓坏了门漆吧!
她会想念这两个小毛球的,也会想念古宅的一切──甚至是「小白」,她偶尔还给牠一口蜂蜜,想攀点交情呢!
脑海里的悲伤,令她动作迟缓。赵佳琳宽衣钻入被下,小心不去惊动睡着的猫咪。或许她该起来去一趟健身房,让自己不停地运动,直到完全遗忘……
不,她没那个jg力了。她没有愤怒、敌意、沮丧,或压力需要藉运动来发泄,只有一gu奇异的哀伤和无力感,使得动一动、发挥力量,或任何代表生命活力的念头都离她而去。
赵佳琳吐出一声叹息,俯向前伸手抚弄猫儿的茸毛,引得一阵呼噜响。她横身熄了灯,拥上绒被,幸运地不再为思绪所扰。
……………………
就在子夜的前一刻,赵佳琳被狸花小猫的呜呜叫声吵醒。到下一刻她才明白那教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是打哪儿来的,她弯置於猫儿身侧的手臂被锐爪扎得痛si了。
「嘘,小鬼,否则我──」
不管她原先打算怎麽威胁「甜甜」与「点点」的,一俟她在黑暗中瞥牠们一眼……再抬高眼光,什麽话都给忘了。
颜雅棠在那儿,一如往常立在床尾,夜se中一身的黑与白,一双眼望着她。赵佳琳小心地深呼x1;她就快高兴得叫出来了。
可是猫儿并未分享她的心情,不像上回他在黑夜里送玫瑰来,猫儿可睡得酣沉,这会儿牠们决心掀起sao乱,叫得像被人活剥了皮似的。赵佳琳保护地抱起牠们,呢喃着无用的慰语,只惹来臂上手上的乱抓。又撩须又嘶叫,「甜甜」与「点点」扭身跳开,躲入了庞大的红木梳妆台下,在安全地带喵叫不停。
赵佳琳偏头注视颜雅棠,唇瓣不安地颤抖,全心全意地希望这次他不会只待片刻就走。她艰难地吞咽,挂上笑容。「你吓到猫了。」
他没有回应她的笑,他的表情冷y得就像古宅的老石砖。
「我没吓到你?」他问,声音低沉。
「没有。」赵佳琳摇头,听见那浑厚、平缓的腔调,迥异於她的却又如此地宜人,於是缓缓露出衷心的微笑。也许以前她会撒谎,现在只有真话。
颜雅棠审视她好半晌,接着转移目光,落向床头几上的日记。
猫儿变得安安静静。
「小姐,我是来警告你的。那个男人──颜正贤──他不怀好意。」
出乎意料的话题,让赵佳琳扬高了眉。「颜正贤?」
她的语气对上了颜雅棠朝她紧眯的眼。
「是的,他想要赵秀梅的事业,也想要你。如果办得到,他会以欺骗手段夺取这两者。若有必要,他更会动用武力。」
赵佳琳眉心紧蹙。没错,颜正贤昨晚的确让人头痛,但基本而言他是个好人啊!「这太荒谬了──」
「是真的!」
他的声音异常激动、异常愤怒。你难道不懂si人是不说谎的吗?秀梅姑妈的话在赵佳琳脑中响起,可是她仍不信地摇头。「但他──」
「他伪造了一份遗嘱,声称赵秀梅的事业,是他父亲创立的,属於二房所有。」颜雅棠闭目一刻,深深x1气。当他再开口,声音又充满了y沉的怒气,眼神锁住了赵佳琳。
「我看过他翻阅家族记录,寻找他父亲在一九七八年的签名,那是赵秀梅事业创立的时间。四年前,我把他吓走,就为了阻止他的野心。但他很有耐心,小姐,但只有一点点。而他,毫无天良。」
「但为什麽──」
颜雅棠一掠身俯在床侧,止住了她的话。他突然接近,驱走了赵佳琳所有理x的思考。她感觉得到他眼神的热切,似一阵风拂在皮肤上。
一阵战栗通t而过。
「他──就像颜雅林,」颜雅棠肯定地低声道。「他就是颜雅林,一如你是ai玲。」他起身在床边走来走去。
「我们si後不到两个星期,颜雅林就迫不及待想接受全部产业。幸好宗族站在父亲那一边,大房得以保全大部分家业。」他冰冷的目光对上她。「他当时就是个小人,至今不变,只有欺骗、从背後偷袭、自暗中下毒手的本事。」
赵佳琳看见颜雅棠愤怒地摇头,他的肩微微耸起,似在叹息。之後他突然转身,又用那双幽怨的黑眸盯着她。
「你一定要远离他,我的ai。把我的警告对赵秀梅说明,而且别再跟那个男人打交道。」他要求道。
赵佳琳在床上坐得更直,眉心纠结。「我──我不能教姑妈就这样赶走他啊!这里也是他的家。」在颜雅棠紧锁的眉下,她不知如何是好。「再说,我们若无法证明他图谋不轨,警方也是莫可奈何呀!」
颜雅棠来到床边,一抹冷笑不容置疑。但他什麽也没说,只是慢慢地退开。
「不──等一下──」怕他又要走了,赵佳琳朝他伸出手,却在就要碰到他时y生生地煞住,想起了她上次尝试的结果。「还……不要走。」
黑眸俯望着她,可是不说话。
「等明天姑妈回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她。」她拖住他,想尽办法要让他多留一会儿。再留一刻,再给她一刻好让她将他的脸孔印在心上。
颜雅棠点头作答。「小姐,跟他相处时千万要小心。知道他在这儿,而你又没有人保护,我就不能安心。」
「我会小心的。」赵佳琳漾起微笑,拥紧了被盖取暖。她没说出她不会久留,请他不要担心的话。「但……你能再待一会儿吗?跟我──说说话?」
他的眼神露出戒备。於是她笑得更柔。「你若愿意,可以坐下来。我不会再碰你了,我保证。」
浮起可b为懊丧的苦笑,颜雅棠在床的另一侧坐下。
「老实说,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和人交谈了,小姐。即使当我仍是活人世界、有礼文明的一员时,也是拙於这项技巧的,不像颜雅林和谁都说得来。」
「我──」赵佳琳一顿,局促地垂下头。「我──该怎麽称呼你?」
微笑牵动了幽灵的唇。「我想眼前你不会称我为丈夫吧?」
赵佳琳摇摇头,嘴角亦g起了回应的笑容。「不。」但将他想成丈夫在她心头起了不可思议的震荡,远非颜正贤所能及……
「既然如此,就请你称呼我为雅棠吧。」
她点头,接着扬眉笑了。「那──你要怎麽称呼我?」
颜雅棠毫不迟疑。「小姐,你就是ai玲。但你会b较喜欢我用你新的名字,佳琳,对吗?」
轻快的闽南腔似乎在她的名字尾巴上加了一个乐音,成了她所听过最美的两个字。她困难地吞咽,勉励再次微笑但没有成功。
「雅棠──」
哦,这麽喊他真奇怪,又甜蜜得令人心疼,亲昵得令人心惊──
赵佳琳摇摇头,那个念头滑过心头带来了一阵颤抖。她清清喉咙再试一次。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她至少还有两件事要和古宅的幽灵讨论,才能为自己的心灵找到平静。
她紧张地吞咽。「雅棠,我想……帮助你。如果我有能力,如果我能做什麽让你得到安息……」
他微微偏头,眉毛不解地扬起。「安息?」
赵佳琳坚定地点头。「是的。那不是──我是说──你──不想──得到平静吗?」
「多奇怪的想法。」他淡淡地说道。
颜雅棠起立,在房中缓缓来回走动。回头时他停在她的床侧,眉宇间嵌上一道纹路。
「老实说,我从没想过你回来後会发生什麽事。」他缓缓道出想法。「甚至不知道为何我si後还能留在这里。我只知道我必须把活着时未能说出的话告诉你。但我找不到你,只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到这儿。而我会在这儿一直等,等到那一天的来临。」
赵佳琳用力吞咽,垂眼瞪着自己扭绞的手,感觉到他热切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天啊!原来是这样,他才无法安於待在墓地中。那座墓地是用来安葬si者的,而颜雅棠等待的却是个活人……
泪水灼痛了眼睛。她连忙眨去,清清喉咙,望着被盖。
「哦,如果我──能做任何事──来帮助你──」她不稳地x1口气,忍不住心酸。「我不会──再留多久了,但我知道秀梅姑妈会──」
「你不会走的!」他急切地说。
赵佳琳抬头看他,为他语气中的惊愕与难以置信感到吃惊,然後颤颤地点头。「我的班机就在──」她瞥一眼时间已过午夜的钟。「明天。」
他陡然变了,眉宇舒缓下来,惊愕的表情变成了谅解。「但你并不想要走,是吗?」
他说话时再次坐shang沿,近得她都感觉得到床垫因他的重量下陷。她完全不愿去想那情形有多诡异,只是摇摇头。
「我不想要走──可是我又真的别无选择。」他靠得好近,赵佳琳思考都成了难事。
「那你想怎麽样呢,佳琳?」他问。
她咬住唇,吞回泪水,让眼光再次落到被盖上。我想要你在我哭泣的时候抱着我,她好想这麽说。我希望你是真的,是活生生的!我要这个童话故事,有个快乐的结局。
「我想要的事不可能成真。」赵佳琳心痛地说道。
他摇头。「没有什麽是不可能的,看着我,我不就是可能的吗?」
颤抖的笑声逸出了她的唇。她点头,含泪看着他。「是的,你绝对是的。」她同意道,又深x1了口气,命令自己镇定下来。
nile最喜欢的座右铭就是「微笑着分手」,她一生都奉行这句话,赵佳琳曾要自己承诺永不忘记,以纪念她的好友。再稳稳地x1了口气,她挺直背脊,直视颜雅棠的眼睛。毕竟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任何短暂宝贵的一刻,都可能是最後的机会。
「就因为你化身为可能,」她继续道。「我要一样真正属於你的东西带回家──一张像。」
「很难过我必须告诉你,除了父亲带去日本的照片,二房收藏的大房照片什麽都没有留下。」颜雅棠的声调转冷,脸孔亦化为严酷悲怆的线条。「二房接收洋楼时,丢弃了一切。对他们没有价值的东西全被清到前院,付之一炬。」屋里一时间笼罩了冰冷的沉默。「当他们烧掉大房的全家福,还有我和ai玲的结婚照时,我真想杀了他们。」
赵佳琳咬住下唇,沉重地点头,林ai玲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迫切地想在她失去镇定前改善房里的气氛,并且决心要得到颜雅棠的某样东西让她永远珍藏,她提起勇气进行另一个计划。
「姑妈曾让建廷叔在旁支寻找你的照片,不过一直没有消息。嗯,我──我想在风雅楼的正厅拍张你的照片,可以吗?」
颜雅棠审视她一晌,然後点点头。
赵佳琳高兴地微笑。「我还拍下你们结婚照的素描,但我想问问你……」看见他的表情,她的声音逸去。很显然地,他根本不知道林ai玲画了素描的事。
「你想看吗?」赵佳琳马上问道,越过他拿起了日记,因他所散发的温暖与y寒交杂的气息感到颤抖。「她在照片送达之後完成的。这里,看到了吗?」
她为他摊开书页,看着他时,心中既期待着欣喜,又害怕他会作出的反应。
他脸上的冷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将他的伤痛表达无遗的哀凄,与紧抿成线的唇。但他眼中还是有惊异,与另一种表情,宛如漫长寒夜将尽时绽出的第一道温柔曙光。
他突然一直身起立,快得让赵佳琳吓了一跳。但他似乎立刻後悔如此突兀的举动,因为他撇嘴抱歉地笑了。
「佳琳,你曾想问我要一样东西,记得吗?」
赵佳琳微微耸肩,涌起一gu失望,为了他不曾对那幅素描有任何表示,而不是为了即将提起一件只会更椎心的事。
「嗯,是的,我想──我想过──问问你,是否会非常非常介意让我保有这本日记……但我不会想现在就拿走它。」她坚定地加了一句,迎上他的眼睛,有些害怕会看到怒气。
颜雅棠扬起一道眉,表情微带幽默。「你会问我,而不是问赵秀梅?」
赵佳琳戒备地耸耸肩。「日记属於你的妻子林ai玲。我的确打算问过姑妈再带走它,但照理说我应该先问过你才对。无论如何,我真的不会再提它了,所以……」
颜雅棠y郁的脸庞漾起温柔的笑。「这日记属於你,佳琳,一直都是。」
他话中有种迥异於赵佳琳想听见的涵义,但她只是点头,喉中因为某种她称之为感激,但实际上与之几乎无关的感情而收紧。「我很高兴听你这麽说。」
啊,她的话也带了双重的涵义。
颜雅棠的唇弯成了那种诱人且令人无法抗拒的笑。「既然如此,你要就拿走吧!」
赵佳琳颤颤地微笑,眼光失去了焦距,心中却有了些无情的了然。
她到底相不相信他其实无所谓,什麽事有待证实或有待追究也都无所谓了。过了今夜她就在半个地球之外……在远离颜雅棠的地方继续度日。
「我想──明天晚上──你愿不愿意──」她指一指衣柜。「躲进我的行李箱跟着我溜到纽约去呢?」
她的声音颤抖,满含掩不住的泪意。她凝望颜雅棠的表情一定犹如落败的小狗那般哀怨,因为他靠得更近,一举手就能碰到她的脸颊。
「不要绝望,我的ai,一切都会没事的。」他安慰地说道。
他的声音尽是同情,尽是他对林ai玲的挚ai,令她几乎崩溃。她不敢抬头看他,可是她还是做了,因为怕他又会消失不见。
一个受伤的声音溜出她喉间,太迟了,他原来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虚。
「我很抱歉,nile。」字句在哽咽的ch0u气中断去。拥紧了被盖,赵佳琳向後倒下,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沉重的哀伤令她不住颤抖,同时苦涩的泪水自眼角悄悄地滑落。
……………………
到了凌晨两点,赵佳琳实在受不了了。她房里的寂然与孤独……闷得教人发狂。她穿着睡衣,披上宝蓝se羊毛斗篷,打开房门下楼梯,套上靴子,出门朝悬崖而去。
在这里,深更半夜里没有人醒着,後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让她得以悄悄地进入夜se中……很快地夜se亦将退去,将位置让予她在古宅的最後一天。
赵佳琳咬住下唇,极力摆脱那个念头。山风已减弱许多,只在杜鹃树篱间沙沙地低y。柔软的羊毛斗篷令她觉得温暖,却驱不走心头的寒意。
只剩下一天了。再过一天、一夜,就可能再也见不到颜雅棠了。
赵佳琳在离悬崖三公尺处停下,望着平静的山峦。在层层积云、无一丝天堂之光透入凡尘的天空下,山峦是一片全然的黑se。
至少这一夜还算宁静,连平时呼啸的山风都平静许多,几乎听不到。
不像颜正贤,至少山风都还尊重她的伤感。
赵佳琳往地上一坐,裹紧了斗篷,不在乎待会儿衣服上可能会沾上草渍。疲倦地r0ur0u酸痛的眼睛,她回头瞥望古宅,除了微微的灯光之外,能看见的不过是个黑影。
也许她留在这儿,留在陆地与悬崖之间,在颜雅棠与林ai玲曾互相碰触的地方,她就能够阻止未来,令这一刻永远地停驻。
也许……
她无力地摇头,眺望着山峦。然而山风一波接一波无声地吹来,终於和她的悲伤与疲惫连成一气,引诱她进入梦乡……她作梦了。
她仍在崖上,裹着斗篷──奇怪的是,这件长斗篷有了丝绸的衬里和毛皮的滚边──但她知道她在作梦,因为远处的山峦,一起一伏无尽地伸展,天空有一轮映着光晕的满月。
而且她知道她在作梦,是因为当她再回望古宅,就看见颜雅棠站在那儿,不是一身一迳强烈的黑与白,而是浅灰se的外套、西k,以及在月光下异常醒目的象牙白衬衫。
但她不会抱怨。再见到他真是太好了,即使仅仅是在梦中。也许她能说服他b在现实中久留,陪她过完这一夜,直到晨光从她身上偷走眼前的一刻。
可是这和赵佳琳记忆所及的梦都不同,这梦中每一个细节都生动无b,每一丝都牵动了感官。她斗篷上的毛边随着移动拂过喉间和前臂,b最软的绒毛还要柔软。夜风似乎也没那麽冷,崖下的风声则带有一种抚慰与永恒不变的节奏。远处,另外有轻轻的牛哞哞声随着轻风传来。
「ai玲。」
只听见那两个字,只听见那嗓音中的低沉,及其中的一丝渴望、悲伤和深深的需要,她的心便跳得飞快。然而她没有出声、没有拒绝他,也没有请他再上前一步。
但他依旧走上前来,在她面前屈膝蹲下,用那双她至为熟悉的苦恼、幽怨的眼睛望着她。他手中有一朵血红的玫瑰。
她眨眨眼,注视着她心ai的人的身影,忍不住泪盈於眶。
「雅棠。」她声音沙哑地道。
他伸手握住了她,与她十指交缠,起身时将她一并拉起。她的长斗篷在风中飘动。她看见他的眼睛在察觉到她的斗篷之下只有睡衣时微微睁大,并暗忖他是为她惊人的失矩感到高兴,还是不赞同。
不,他很高兴,片刻後他以玫瑰轻轻描摩她的脸颊时,她得到了答案。
「ai玲,你不该在深夜了还出来的。」他微微斥责道。「都这个季节了,还穿得这麽单薄。这种天气对纤弱的人儿来说太冷了,你要小心,别受了风寒。」
她ch0u出手将斗篷拉紧些,一时间又有点不确定他的心情了。「你说的是。」
然而就在她要转身离开时,他落在她肩上的手留住了她,轻轻将她揽到身边。她抬头不解地看他,结果看见他眼中一抹近乎幽默的闪光。
「要不是全屋子的人都很容易看见这里,我会找到方法令你温暖的。」
他正对着她笑,给予她那最罕有而且总是令她心跳加快的礼物。一阵热cha0震颤地流过,当她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两腮俏生生地染上了桃红。
「也许……如你所说……我们应该回屋去。」
她说出这些话时,不禁为自己的大胆屏住了气息,因为她知道一个妻子如此的举动会被视为厚颜,甚至是fangdang的。但姑且不论她丈夫的话,他的碰触也在过去的夜里告诉了她相反的事。
而今晚他眸中的火焰亦对她发出了同样的讯息。
「嗳,也许如你所说,我们该回屋去了。」他又握住她的手,引她走向洋楼。「需要这样才能确定你不会在路上出事。」他俏皮地加上一句,这些日子一贯y沉的面容为一脸笑意所取代。
她的心在x口狂跳,像只被囚的鸟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而不停地扑动。她任由他领着她上楼进入他们的卧室,对路上的一切都浑然未觉,并沉默地看着他点燃了床头几上的两盏烛台。
室内多了一群摇曳的影子,在充满暧昧的氛围中起舞晃动。虽然油灯点亮的只是微微火光,穿着斗篷的她还是觉得太热了。
彷佛读出了她的心思,她的丈夫走过来,为她解开斗篷褪下,并任之无声垂落於地。慢慢地,他伸手将她浓密凌乱的长发撩向前来,直到发如瀑布披过了肩头。尽管她的手仍垂在身侧,当她看见他眼中燃着的热切,一阵快意流过了心田。
他的手抚0她如云的秀发,那微微的颤抖是彼此的沉默中唯一的言语。她因为辗转难眠而在几小时前离开的床散着凌乱的被褥,他将手一挥,玫瑰落到了被单上。
他立在她面前,凝望着她。等待着,在他拉紧热情缰绳的同时,她则允许自己t内加速的知觉逐渐转成慾念、需要和渴望。
她不稳地x1气,闭上眼睛缓缓仰头,他温柔地抚过她的喉间,彷佛她是他手中握着的小鸟。他的指尖徐徐下移溜过锁骨,而他的手与她的肌肤虽隔着她细致的亚麻睡衣,却没有造成妨碍。她仍感觉得到他的热度,和其中激荡的热情。
他的手指轻轻刷过一方r峰,双唇ch11u00地印上她喉间。她回应地拱身,十指寻找他短齐浓密的发丝,因他一手占有地捧住了r峰而气息一窒,接着他的手臂来到她背後,轻轻地拉她靠在他身上。他身躯的火热透过衣料向她传来,加快了她的心跳。
「我的心,我的ai。」他呢喃道。
那柔情似水的话语,是她喉际的一声叹息、一个ai抚。她两手沿着他的手臂滑过肩膀圈住颈项,无言地倾诉他的美扣动了她的心、她ai他,以及她要他,同时他对她呢喃着温柔的话语,一字一句都伴着火热的气息拂上她的喉头、下巴和红颊。
他的手解开睡衣的丝带,0露出更多的肌肤供他的眼和嘴品嚐。唇瓣和牙齿捕捉了一方峰尖,隔着单薄的亚麻衣料烧痛了她,在她的小腹深处引燃了火焰。
她双手紧攀住他的肩,因为所有的力量正从她脚下溜走,她的膝盖就快撑不住了。他的双臂一紧抬高了她,让她靠着他的下身变得热烫火红。房中混着蜡烛的空气涌入她肺中,深长而颤抖的气息使俩人一刚一柔的身躯更加完美地贴合。他温柔但急切的手捧住她的脸,嘴则以入侵、探索,且承诺天堂的方式掳获了她的,身t抵住她徐缓、xia0hun地厮磨。
室内笼罩在浓重的沉默中,只闻俩人激烈的呼喘。颜雅棠慢慢放开她,退开一臂之距,紧绷的面容写满了饥渴,黝黑的眼眸在烛火下炽热如炬。他除下外套,抛在她的斗篷旁边的地上。他眼神不仅从未离开还一迳愈燃愈烈,他知道她在看他,知道他象牙白的衬衫随外套落地,露出完美的t魄令她狂喜。他踢去鞋袜,而她仍未避开眼光,虽然她两颊绯红已胜过夏日正午的骄yan。
他的手来到西k上,终於她失去了勇气,视线飞上他的脸庞。一抹微笑映入眼中,男x的唇线弯起,他笑着褪去最後的衣物跨向她。
他不是笑她,不是在嘲弄她,她颤抖的唇勉力想露出微笑,却抖得更厉害,他的手正慢慢地收拢她的睡衣,拉过她的头顶褪下它。
「ai玲,你好美。」
在他细细流连的目光下,她全身红如火烧,看着他垂下浓密乌黑的睫毛。那张她深ai的面容,寸寸紧绷陷於强烈的饥渴中。
「好美。」他贴着她的肌肤重复,将嘴落在她的肩,追随着目光滑过圆润的suxi0ng、肋骨,来到曲线柔美的小腹上。
他在她面前屈膝跪下,大胆地抚0品嚐,b至感官难以承受,她感觉双膝虚软。但她没有跌倒,她的丈夫轻轻地抱住了她,三两步带她来到床边轻轻将她放下,再将玫瑰置於她的枕上头侧,彷佛她就是他真心怜惜、深深所ai的人儿。每当在这样的时刻,她几乎有那个勇气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了。
每当在这样的时刻,她就渴望把对他的感情告诉他,对他低诉无尽的付出和不灭的ai,而他也会呢喃着深情的ai语。
她猛然屏息,他的身t覆上了她,坚y的肌r0u与热烫的肌肤如此严密地抵住她。他的重量将她压入床垫,遮去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他的碰触和他即将ai她的热望,彷佛这麽做就能让他得到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疏忽的宽恕。
他以腿分开了她的,更亲昵地磨蹭着她,那双苦恼的黑眸一直注视着她睁大的双眼,看尽她每一个反应的变化。他的双手继续ai抚她的娇躯,将已然存在的饥渴与需要推得更高,一面以口封缄她破碎的气息。她急切、狂乱地回应他的碰触,两手滑过他的肩膀直下他的背。指甲不自觉地陷入他的皮肤,为每一个ai抚、每一次他舌尖与她交缠抚弄而深深颤抖。
可是对她来说仍不够近,永远都不够,她张开双手尽情地拂过他的後腰、滑得更低,无言地催促他快一点。他朝她拱身吐出粗哑的sheny1n,进入她,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在他开始移动时抱紧他,欢迎他以许久之前进入她心灵的方式进入她的身躯,与她一同翱翔、合而为一,飞入一个狂风暴雨的天堂。
当他们落回地面时,他没有ch0u身离开。他紧拥着她直到俩人的心跳和缓、直到颤抖渐渐消退。他不急不徐、缠绵地将她吻遍,将她留在保护臂弯中,并轻柔地ai抚她、哄慰她、珍ai她。
即使当他起身时也不是要离开她,而是将温水瓶与瓷盆移至床边,为她
洗去肌肤上冷却的薄汗和他们激情的余迹。他的t贴令人心痛,她完全忘了羞怯与震惊。他温柔的抚触,和其中的亲昵,再一次绵密地点燃饥渴的余烬,激起了火焰。
她向他伸出手,询问他、邀请他,为自己不知餍足而嫣红着脸,但又太过ai他而藏不住对他的渴望,无法掩饰他对她的影响有多麽深……她是如此地深ai他、需要他,尽管她未曾诉诸言语。
他握住她的手,清亮的黑眸闪过一抹异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也一样,永远无法诉之於言语。
……………………
床头几上响个不停的收音机闹铃,将赵佳琳拉出了深沉的睡眠。她闭着眼胡乱压下暂停键,然後在纠缠的被盖下动也不动,两眼惺忪地望着面前她挂在椅背上的宝蓝se斗篷。老天!她一定是梦游回房的,因为她根本记不得昨晚回来的事了……
啊,可是她记得那个梦。赵佳琳感到深深的红cha0一拥而上,那如画一般清楚的细节,她的身t还感觉得到,而且还……下一刻,她低垂的睫毛下便涌出一串串泪水,因为那刺入心嵌的美,也因为颜雅棠和林ai玲有那麽多的ai要付出,却只有少得可怜的时光。
赵佳琳紧抿的唇线难掩悲凄,她抓紧被盖,茫然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第一道晨曦已然穿过了半开的窗帘。
那是梦中才有的事。在梦里,在童话故事里。
……………………
「佳琳小姐,太太希望在你得空时和你一见,她在楼下的书房里。」
被敲门声及建廷叔的声音吓了一跳,赵佳琳坐起来,一脸羞红。虽然时间还早,她却服装整齐地坐在床上趴了好一会儿,等着找一个吃早餐以外的理由移动身t。半小时前她便已放猫咪出去,可是昨晚梦境的片段仍一再跳入心中,即使模糊却骇人的真实。
她猛然吐气,瞧着床头几上的水晶花瓶,发现美丽的红玫瑰孤伶伶的,突然想起建廷叔还在等着她的回音。
「谢谢你,建廷叔,我马上来。」她隔着门喊。对了,秀梅姑妈说有份惊喜要给她。
「好的。」
赵佳琳几乎没听见周建廷轻快的回答。老天,她最不想要的莫过於冗长鼓舞的道别了。她还是会尽最大努力笑着离开,但此刻她不想要人鼓舞。她希望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中有个人能同情她,陪着她哀悼那所有不可能成真的事,和那所有尚未开始便已失去的ai情。
可是秀梅姑妈要见她,而她也有一些事要告诉她,如果颜雅棠对颜正贤的说法没错,那她最好别耽误。
赵佳琳木然地下床,然後瞪着梳妆台上方明镜中的自己。
她的样子怎麽可能仍和两星期之前一样呢?怎麽可能她的灵魂经历了剧变,脸上却不见丝毫的痕迹?
她沉默地抿紧嘴唇,接受了无情的事实。接着,未曾回顾一眼,便走出了房间。下楼到一半,赵佳琳就听见淑惠姨的声音传来。
「……我要锁住厨房那扇该si的门,你等着瞧!」
管家正跪在「小白」面前,狠狠地骂那只白se的波斯猫。「小白」只是端坐在地板上,长尾一丝不笱地绕住前爪,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赵佳琳忍不住笑了,虽然笑意并未到达眼中。「还是放弃吧,淑惠姨,除非把蜂蜜锁在保险柜中,不然你也奈何不了牠。」
「哈,也许我就真会那样做!」管家气鼓鼓地说。「就算我觉得幽灵不费力气就能替那坏蛋砸破柜子也一样。」她直起身来,投给赵佳琳欢迎的微笑。「早啊,小姐,正贤少爷也跟你问好呢!他一大早就出去办事了,但他说如果赶得上,很希望跟你一道吃晚餐。如果不行,就不用等他了。」
淑惠姨走向饭厅,又回头满面笑容地说:「他真迷人,不是吗?」
赵佳琳笑容褪去。「是啊!」
幸好淑惠姨看不到她的脸,她想着走过走廊来到姑妈的书房外。她还无法相信颜雅棠的警告──颜正贤的外表真的就像个好人。但如果颜雅棠没错,颜正贤其实是个双面人,单独跟他共处了一天……
那实在不堪设想,而且非得解决不可──事不宜迟。
赵佳琳压下悲伤即刻行动,举手敲了秀梅姑妈书房的门。
秀梅姑妈从金边眼镜的上方看着她,粲然地一笑招她入内。「佳琳,早安!来,坐啊,有件小事我想跟你讨论一下──」
「我也是,姑妈。」赵佳琳打断她。「是件很重要的事。」
「哦?」
赵佳琳作个深呼x1,在姑妈对面的扶手椅坐下,同时看了桌上的文件。
「颜雅棠──」梦境再度浮现,她一下没了声音。她摇摇头,迎视姑妈的眼神十分专注,声音降至耳语般低微。「颜雅棠昨夜又到我房里来了。他说……他说颜正贤这人很危险。说他伪造了一份遗嘱,说您的事业是他父亲创立的,属於二房所有。他看过他翻阅家族记录,寻找他父亲在一九七八年的签名,那是姑妈事业创立的时间。四年前,他把他吓走,就为了阻止他的野心」
「这……」秀梅姑妈张嘴,随即住口不言。她眉心的刻纹,是唯一泄露她内心慌张的证据。「哦,正贤以前是花不少时间在图书室,翻阅史书之类的。」她终於承认。「以二房唯一的继承人来说,这也不是奇怪的事。我想,要在书上找到他父亲一九七八年的签名并不难。不过,我创立事业的资金确实是他父亲资助,但这是我们结婚的条件之一,我放弃配偶行使剩余财产差额分配请求权,他则必须帮我创立属於我的事业。这可是在律师的见证下,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要推翻它可是不容易。」
赵佳琳慢慢深x1一口气。「那麽您想颜雅棠有可能是对的喽?」她的声音梗住,对自己的天真又惊又怒,没想到她居然完全被颜正贤的魅力与热心骗过了。「我们可能有危险啊!我们应该报警──」
秀梅姑妈的表情有效地止住了她的话。「然後说什麽呢?佳琳,说一个幽灵告诉我们,有个男人是骗子?」
赵佳琳闭上眼睛,她早知道那不是办法──除非她们有证据。「也许颜雅棠知道那些文件在哪儿,如果我们找得到──」
「那我们就真的有麻烦了,佳琳。」秀梅姑妈接口道。「如果正贤真的是叔公所怀疑的那种人,让他知道我们在调查他会很危险的。」
「可是我们若不采取行动──」
秀梅姑妈摇头。「我没那麽说,佳琳。我会告诉建廷多留意他,但是别告诉任何人,也别让正贤起疑。」
「好吧!」赵佳琳噘唇,愁眉不展。「姑妈,我不喜欢留下您面对这种事……」
秀梅姑妈脸se一亮,变成了衷心的微笑。「这就说到我为何要请你过来了。」她的语气充满期待,低头看她桌上的文件,她暂时一顿,再望赵佳琳,接着摇头叹息。「哦,佳琳,今天早上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赵佳琳只是悲哀地笑笑,她机票上的日期就是明天。「姑妈,我在这儿玩得很开心。」
秀梅姑妈回以一笑,接着与她四目相对。「一大早就杀风景,但我最好开始处理这件事了。上个星期,我已经和我的律师花了点时间讨论它。」
她把那叠纸张递给赵佳琳,见她不动,不耐地呼气。「拿去啊,你也可以保留一份副本。」
赵佳琳只读了最上面那页的两个字:遗嘱。她的手在大腿上缩成拳头。
「佳琳,你别那一脸担心的样子。」秀梅姑妈为她的反应轻声笑了。「我并不是快要si了,我才不打算这麽早走呢!我只是想跟你讨论点细节。」
「跟我?」赵佳琳眨眨眼瞪着姑妈,後者对她耸耸肩。
「其实很简单啦!你瞧,因为财务上的收益,颜家二房的人对我的事业都感兴趣。我本来没想到,直到你来了,我才了解应该把它交给一个……我放心的人。」
赵佳琳恍然大悟了。「姑妈──您应该考虑清楚──」
「我有啊,佳琳。」秀梅姑妈轻柔地打断她。「而且我想现在就亲自告诉你,不要等我走了,再让韩律师或让哪个秃头律师来告诉你。」
她向後靠,坦然平静地迎上赵佳琳不安的目光。「我知道你在大洋的另一边还有自己的生活。你在那儿有工作、有朋友,还有家。但我希望你考虑一下,考虑留在这里,作我事业上的助手,这样你就可以从书面资料了解它,也会知道何时能接受。」
赵佳琳盯了秀梅姑妈整整一分钟,呆愣无语,接着理智一下子反弹回来。「但──」她吞咽一口,不住地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我是说,要办理移民和一切手续,还有──我就是不能留下来啊──」
秀梅姑妈笑得好开心。「可以,你可以的,佳琳。你难道不知道台湾和美国,都是承认双重国籍的国家之一吗?你是台湾人,也是美国人,你若决定留下,一切都不会有问题。当然,你还是可以飞回去收拾家当,或是把东西寄过来。如果你愿意接下这个职位,那就这样说定了。」
「我──」赵佳琳眼中涌上泪水,模糊了姑妈优雅的身影。她突然觉得又变回那个害羞内向的孩子,在每个星期天梦想着王子、公主、洋楼和神仙姑妈了。
说不出话来,赵佳琳咬住下唇,泪水溢出眼眶流下,热烫烫地滑落脸颊。难为情地r0ur0u眼睛,她抬头对姑妈露出一个犹带泪光的笑,再倾身越过桌面抱住了秀梅姑妈。
「姑妈,您让我成了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佳琳,我很高兴。」
为自己少有的失控之举而脸红,赵佳琳坐回椅中,不好意思地笑笑。
但秀梅姑妈没有看她,不是真的看着她。她的视线定在赵佳琳的身後,唇上弯起再也满意不过的微笑。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老朋友。」
赵佳琳猛然回头,她身後站着颜雅棠,他的手占有地放在她的椅背上,而且他在笑。
……………………
对赵佳琳来说,那天剩下来的时光,是在令人晕头转向的快乐中度过的,她去了市区见秀梅姑妈的律师。打开她的旅行箱,收拾了一部分的东西。她明天还是得离开──回去正式辞掉工作,用海运货柜把她的物品运来,以及和朋友道别。
当傍晚的昏暗轻轻降临大地,赵佳琳将红玫瑰倒挂在衣柜中风乾,接着又裹着羊毛斗篷漫步来到悬崖上。
她站在这儿,对於离崖边三公尺之距已不再害怕了。她与林ai玲真的有关联吗?事情仍然显得不可思议,但那包围住她的平静柔和得就如夏日的微风,那种完全确定她属於这儿的快乐,b任何可能与不可能的理论都要更为清楚。
这是她的家,她要留下来。
她找到了自己的快乐结局……
遥望山峦,赵佳琳眼中又蒙上雾气。天空光彩朦胧,山峦一片深沉,清冷且从不止息的山风将她的发丝自脸庞吹开。她当下决定要让头发留长,就像林ai玲一样。
赵佳琳抹去泪水,在风中颤抖无声地笑了。她突然觉得好像只要张臂就能飞翔,乘着终日吹拂的山风飞上天际。好像她只要一回头就会看见六十几年前的颜雅棠,也许门前有一辆老爷车,佃农们在田间工作,住在以红瓦为顶遮去东北季风的灰泥小屋──
「老天爷,佳琳,你要自杀呀?」
一听就知道是颜正贤的声音。一双强壮的手不待她转身就将她向後拽,即使她想挣开,也被他紧紧拉靠在x前。
「你吓si我了!」颜正贤贴着她头发粗声道。「再走几步就摔下那要命的悬崖了……」
赵佳琳感觉得到他在发抖,声音透着关切,还有怒气。她轻轻扭身离开他的怀抱,但他又抓住了她的手。
「没事了,真的。」赵佳琳以微笑向他保证。她没有忘记颜雅棠的警告,但与英俊迷人的颜正贤面对面时,要相信那些话却更困难。「这里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颜正贤把她更拉离崖边,强迫她跟着他走向古宅。「你不知道有种作用叫腐蚀吗?佳琳,那会让石崖变得像蛋壳!」
他终於停下来了,将她转身面对他,一手烦躁地扒过他的头发。「帮个忙好吗?不要靠近那悬崖。」
赵佳琳默然点头。没必要费事去解释她的想法,再说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在颜正贤的面前提到颜雅棠,因此她乾脆回头往古宅的方向走去。
颜正贤跟上她,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她也懒得甩掉它。
「我今天从姑妈那儿听到了一些事,」赵佳琳还是自动开了口,有点儿……备战之意。「几星期後我会再回来。」
颜正贤煞住脚和她脸对脸,两手握住了她的。「太好了!你的假期延长了?」
见他如此高兴,她只是淡淡一笑。「不算是。」
「但你会多留一段时间?」他的问题满怀渴望。
赵佳琳思cha0翻涌,随即笃定下来。「是的。」她愉快地回答,还挂着笑。「事实上,我要在此定居了。」
也许她不该告诉他──但是知道有一双眼睛看着,说不定会教他三思,别对一个妇人下手。「姑妈要求我留下来帮忙经营……她的事业。」
颜正贤脸上有gu类似怀疑的表情闪过,随即换上充满希望的微笑。「这是促使你留下的唯一理由吗?」
赵佳琳叹息,一面後退直到他放开她的手才停住。要是他听到这个消息就生气,气她可能会破坏他的计划,那她还会高兴一点。
「颜正贤,拜托你,我们已经谈过那一点了。我们不会超越友谊,如果你不能接受,就到此为止吧!」
他脸se一黯,但终於点头。
「我──很抱歉,我以为──」他安抚地咧嘴一笑,耸耸肩,继续跟在她身边,从衬衫口袋里掏了根菸点燃才又开口。「佳琳,你对我的理x思考有种影响力,我会更努力试着别得意忘形。」
赵佳琳点头,但一进古宅她就托辞告退,一个人进入了走廊。离晚餐时间尚有半小时,在厨房里让淑惠姨教她闽南话,那可b颜正贤的陪伴好多了。
……………………
夜里赵佳琳在床上辗转难眠,一心等着颜雅棠再度出现。
黑暗之中,昨夜梦里的记忆又浮上来,热得她脸上燥红,身t也不断渴望着。
她从没想过情形会是……那样。从没想过在嚐了一夜的ai情,即使仅仅在梦中t验之後,会感到独睡空床是多麽令人心痛地寂寞。
但是颜雅棠没有来,虽然她盼望见到他,需要和他说说话。子夜之後又过了许久,她终於试着入睡,心知颜雅棠若来了,猫儿也会吵醒她的。
他没有来。
隔天早上,颜正贤与其他员工一起送她出门。他给她一个兄长式的拥抱,在唐明开车送她和秀梅姑妈去机场时,跟着众人向她挥别。
她走後的那个月似乎漫长无尽,但每一日又过得飞快。有好多事情要做,她几乎没时间睡觉,可是却有很多时间去想──想颜雅棠的警告、想那场ai他的梦……以及那显然又全然不可思议的结果。
她怀孕了。
一直避免和任何男人接近,而且从大学之後就没什麽约会的她,居然因为和幽灵在梦中za缠绵而怀孕了。
……………………
秀梅姑妈在入境室迎接她,赵佳琳投入姑妈的臂弯,差点将她撞倒。唐明像过去那般接过她的行李箱,接着一行三人便走向停在外面的劳斯莱斯。
「一切──还好吗,姑妈?」赵佳琳一直按捺住x子,等到她们上了车往高速公路去才提出问题。她要如何以及何时才告诉姑妈胎儿的事,则是她心中未解的疑问。
「嗯,这几天我们有冷锋过境,前天晚上还下冰雹呢!哦,整理花园的老陈,前几天扭伤了脚踝,因为小白──」
「姑妈!」赵佳琳杏眼圆睁,瞪着身旁的娇小妇人。
秀梅姑妈惊讶地眨眨眼。「哦,你是说……我就知道。」她有些烦恼地点头。「正贤还在,下个月也还在,不过他目前出差去了。但他没有不寻常的举动,我们也一直在注意他。」
赵佳琳放心地叹口气,靠入皮革座椅内。「感谢老天。」
「但我恐怕霜寒损害了玫瑰,虽然围墙上的常春藤幸免於难。你应该看看现在的样子……」
赵佳琳微微笑着,闭眼倾听姑妈细述过去四星期来所发生的大小事件。不提别的,光是姑妈的轻松话语便缓和了她回到古宅的兴奋,使人不觉时间的流逝,等唐明将车停在宅邸大门前,感觉上像才过了几分钟。
「佳琳小姐,真高兴你回来了。」
赵佳琳自己也很高兴,因此给了张口结舌的建廷叔一个热情的拥抱。其他傻笑的员工,也得到同样的待遇,引来不少笑声与善意的玩笑。
「佳琳,恐怕你得自己住了。」片刻後秀梅姑妈伴她上楼时说道。「你的小猫长得跟野草一样快,而且上礼拜牠们跟小白好起来了呢!」
「哦,不!」赵佳琳以手掩嘴,只不过有一半是在开玩笑。「老天,牠们不是有样学样了吧?」
「就我所知,幸好没有。」秀梅姑妈笑着说,同时将赵佳琳住过的房间打开门来,让男管家提入旅行箱。「现在你休息一会儿,睡一觉什麽的。如果你起得来,那就一小时後晚餐见。再不然我就请淑惠把晚餐替你送来──」
「我会下楼的。」赵佳琳笑着打断她。
显然秀梅姑妈记得她头一回来到古宅的样子,但是除了时时刻刻意识到t内有另一个生命在成长之外,她觉得一切都很好,和从前并没有两样。而且为了让时间过快一点,她在飞机上已经睡过八个小时,弥补了时差。
「佳琳,见到你回家真好。」
赵佳琳已经从书桌底层的ch0u屉拿出林ai玲的日记,和衣柜中乾燥的红玫瑰,她转身看着姑妈。「回家真好。」她轻声道,这辈子从来没说过这麽真心的话。
但秀梅姑妈直盯着她手中的玫瑰。赵佳琳把日记放在床头几上,玫瑰则放在日记上,然後便心照不宣地迎上姑妈的眼光。
「晚餐见喽!」秀梅姑妈结束交谈,转身将赵佳琳留在安静的房内。过了一晌,赵佳琳坐shang,长叹一声倒卧下来。
一直不见古宅幽灵的踪影。他没有出来欢迎她,然而一如以往,她总是感觉得到他就在这古宅里。
赵佳琳颤颤一笑。她转头注视乾燥的红玫瑰,双手轻轻覆住平坦的小腹,默默地想颜雅棠知道了以後会怎麽说。
……………………
赵佳琳很早就到了饭厅,淑惠姨给了她惯喝的柳橙汁,接着显得神态忸怩。
「你有听到吗,佳琳小姐?」淑惠姨匆匆向被雨打sh的窗户投以忧虑的眼神。「就是那个──nv人的尖叫声,当幽灵护着她滚落山坡──」
「淑惠!」
管家一脸心虚,离开赵佳琳和窗户望向秀梅姑妈。
「够了。」秀梅姑妈微微责备,一边在赵佳琳对面就座。「麻烦你替我倒杯矿泉水好吗?」
「好的,太太。」
赵佳琳先注视姑妈,再看看淑惠姨急忙离去的背影。雨水正或急或慢地敲打着窗户。「我们不能告诉她实情吗?」
秀梅姑妈淡然一笑。「我们试过,但淑惠aisi了那个吓人的幽灵,我相信说了也没用。」
「或许我们可以在报上登些什麽,修正历史。」赵佳琳提议道。「说颜雅棠的确是si於谋杀,而且──」
「而且提出证据吗?」
赵佳琳面容垮下。秀梅姑妈撇嘴一笑,一时间有点後悔自己用了那些字眼的样子,但赵佳琳只是耸耸肩。那晚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都没有提到颜正贤或颜雅棠的事,不过赵佳琳却为她感觉到心ai的幽灵就在附近而心中窃喜。
她很晚才shang,尽管在飞机上睡过了还是感到十分疲惫。赵佳琳长叹一声,关掉床头几上的台灯,钻入被窝里。
也投入对颜雅棠的思念之中。
躺在这张床上带回了那些她小心压抑的记忆。赵佳琳望着凝重夜se下的天花板,想起那发生在将近六十几年前的za缠绵之夜。
现在她t内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了。
即使尚未看医生,赵佳琳便知道时间会扫除她最後的一丝否认和辩解。压力从未曾令她的月经延迟,她也从来没那个好运至少逃过一天的痛苦。所以她才会在医生的办公室里问了那个不合理的问题。她也得到了回答。
那实在是难以想像,太不可能了。当时她变成了林ai玲,回到了他的时代。而她又以林ai玲的身分进入梦中……
赵佳琳抱住枕头压下一声哭喊,紧紧闭眼,激烈地喘气。在她离开的时间里,所有发生过的事都显得好不真实、好遥远、也好陌生。可是现在──她身边的一切、她触目所及的事,都为那吊诡的事实提供了证据。
随着深长的嗟叹,她翻身仰躺,试图将眼前不可能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悬崖──一定和悬崖有关,因为两次……
可是有好多次她到悬崖上,都没有回到过去呀!
除了悬崖之外一定还有别的。是因为日、月、年的时间关系吗,还是因为某些事情突然跟过去对应,才造成了时空再现?
赵佳琳摇头,失去了耐x。想解释出个道理,不过是无谓的嚐试。
一时之间她动也不动,随即翻身开灯,从几上抓过了林ai玲的日记。
二月十八日
我很确定我已怀了我ai人的孩子。今天早上我对他说了,而他似乎很高兴。我想他更加ai我了──因为他叫我「我的ai」。老天爷啊,希望祢给我们的考验结束了。
赵佳琳早已熟知这个段落的每个字,几周来也一闭眼就看得见它们。可是再次读起泛h纸张上的墨黑笔迹,仍有心悸屏息之感。她看了一眼收音机闹钟,便熄灯慢慢躺回床上。
子夜时刻已过,现在就是二月十八日的清晨了──也是写在林ai玲的日记本上的日期。
赵佳琳将被盖拉过头顶,郑重发誓无论如何都不在这一天离开古宅。
……………………
二月十八日的早晨寒冷而晴朗,昨夜的雨水在植物、道路,和水漥上都结成了霜。到了中午气温进一步降低,古宅的厅堂里都开起了暖气。
除了到玫瑰花园走走之外,她一整天都待在屋内,和秀梅姑妈一起看看帐目以及往年一些销售记录。无论外面的世界有什麽力量,她都无意被x1引走出古宅。
终於到了傍晚,一天下来并没有发生异常的事……这令赵佳琳再满意不过。
颜正贤出差尚未回来,赵佳琳虽不期待与他相见,但也知道无法避免。在这之间还得考虑到颜雅棠……和孩子。
是夜晚餐之後,令人等得心焦又害怕的颜雅棠幽灵在她房中现身了。
一如往常,赵佳琳立刻就察觉到他在身旁,那种感觉b他没有露面的时候强得多。她从自己的日记上抬头,接着停笔靠入椅中。
他的嘴角微带笑容,穿着一贯的黑与白。他英俊的夺人气息,黝黑的眼眸明亮如切割过的宝石,漆黑的头发仍然短齐,然而看起来较过去来得轻便。
「佳琳,欢迎回家。」
她笑笑,这不是轻松的时候。她啪地阖上日记,收入书桌的上层ch0u屉,然後离开座椅。想到她只穿了大号恤衫,没穿x罩,她将手臂叠在x前。
「毋免歹势。」
赵佳琳皱眉,立刻在脑中搜寻那几个清楚说出的字。原来他知道她在学闽南语了,是吗?她猜想他还知道什麽,随即抛开那个念头。那个话题,马上就可以讨论了。
「不要怎样?」她终於问道,还是放弃了。
对她皱眉苦思的样子笑了笑,颜雅棠解释。「害羞,不要害羞。」
赵佳琳作个苦脸,但仍没放开手臂。他抿唇微笑,站立在床边。「很高兴再见到你,佳琳。你不在,这房子都不一样了。」
她凝望他一眼,为他的出现、他深沉男x的优美和他脑中闪动的ai意而心慑,然後耸肩叹了一声。
「雅棠,我有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吗?」
赵佳琳探寻他的眼与面容,寻找一丝捉弄或揶揄的迹象。结果一无所得,只是让她更难开口。她走到床边坐下──重重地坐下。
「你──不记得了。是吗?」
颜雅棠随她转过身,温柔地笑着。「我忘了什麽,我的ai?」
赵佳琳闭目一刻,身躯轻颤。她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他对这件事的印象和崖上俩人共舞的那次没两样。
她睁开眼,仰头与他相望。令她意外的是,她开口的声音很稳。「最後那一夜,我离开之前的那一夜……在你警告我颜正贤居心叵测之後……」
「是的,我记得够清楚了。」颜雅棠生气地打断她,眉头紧皱。「他已经──」
「这事跟他无关。」赵佳琳深深x1气,再慢慢呼出。「那一夜──那一夜,你──我们──」
她摇摇头,气自己突如其来的羞涩。「那一夜我们睡在一起。我以为是梦,因为我变成了林ai玲,可是──」
颜雅棠震惊的表情令她默然无语。「睡在──一起?」
她点头,满面红霞。「za。」
又是一阵皱眉,浓眉还扬高起来。「我无法相信──」
「呵,你最好乖乖相信!」赵佳琳冲口而出,突然愤怒异常,不过音量一直未超过悻悻的耳语。「因为你是我二十岁後第一个同床的男人,我很确定我不是自己受孕的!」
颜雅棠猝然直身,僵y如石,表情几乎是滑稽的。「受孕?」
「就是怀孕、有孩子──随便你们以前是怎麽说的!是你的孩子,你该si!」
赵佳琳跳起来冲到窗前,她拨开窗帘,两手支上窗台冰冷的木头,望着黑且雾蒙蒙的夜se,眼里盛满了泪水。
「我到悬崖上──就和第一次一样──和後来的许多次都一样。也和你来跟我跳舞的那次一样……」她的声音渐低,清了清梗在喉中的泪水。「就像那一次,你……变成了真人,我们可以接触……」
颜雅棠一声不吭。赵佳琳将脸埋入手中,疲倦地r0ur0u眼睛,终於又转过身来。他未曾移动,一迳盯着床。
「你能解释给我听吗?」她无力地问。
他缓缓抬头看她、看她的脸、看她平坦的小腹,继而摇头,仍不说话。在那一夜,她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她只是靠在窗台,隔着丝绒窗帘倚着冷y的木头。
「算了吧!」她不能──但是他能。反正他什麽也不能做。赵佳琳闭目片刻,凝聚力量,然後定定地望着颜雅棠。
「上次你警告我颜正贤有y谋的时候,提到的假遗嘱──我想知道他藏在哪里。在这儿吗──在古宅?」
颜雅棠浑身僵直,眼睛眯起,他走向她,一步、再一步。
「别招惹那个无赖,佳琳。那个人狡猾得跟狐狸一样,要是他发现你在他房间──」
「原来在那儿!」赵佳琳胜利地大叫。「在哪儿,他藏在哪儿?」
当颜雅棠一迳摇头,表情封闭,赵佳琳冲向他,停在盈寸之前。
「雅棠,你一定要告诉我。如果我能找到文件,我们就抓到他的把柄了。我们有了证据,这样他若想g什麽g当──」
「够了,别再说了。佳琳,我不要你靠近他。」尽管字字透着口音,他的语气严厉,不容争辩。
赵佳琳旋过身,猛吐一口气。「你不讲理!」她倒在床上,朝天花板瞪着。突然间,跟他共享这张床的记忆又历历在目……
她搥打最近的枕头,出声开骂。
「佳琳,这种话太不适合──」
「哦,少来了!」
过了一会儿,颜雅棠全然地沉默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脸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後耸耸肩又躺回去。
「对不起,但现代的nv人可以像男人那样高兴怎麽说话就怎麽说话。我从读大学住校的时候就改掉了,但我想恶习难戒吧!」
她瞟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是没动。「雅棠,文件在哪里?」
他不睬她的问题,在房内踱来踱去。
「趁他不在,我去搜他的房间会安全得多。」赵佳琳大声说出她的想法。她没得到回答,颜雅棠还在踱步。
「如果我不知道东西在哪儿,找起来就更花时间了。」
还是没回答。她闭目片刻、深呼x1,接着打算起身──却发现颜雅棠就耸立在前,只隔数寸。她向後退缩,不是出於害怕,而是因为她不想再碰触──再穿过──他。第一次已经够让人惊吓了。
「你又一次进入我的时代。」
赵佳琳以肘支撑,勉强耸耸肩。他仍靠得很近,近得她把每一根罩着他灼灼黑眸的墨黑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还好那晚你没有跟我多跳一会儿舞。」
赵佳琳紧紧抿唇,之前她还想讨论这件事,但不是现在,她不要被他拖延,她今夜本有打算,也将付诸实行,不能让他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慢慢退开,从另一边滚下床。
「等等。」
他声音中的某种情绪令她在床与门之间停下脚步,不过她没有转身。
「你说你在悬崖上……像我们跳舞的那次一样。」
赵佳琳点头,不想玩他的游戏,却又对过去太好奇而无法抗拒。「但我到悬崖上好多次,什麽都没有发生,只有那两次……」她突然停顿,转身面对他,摇摇头。「听好,只要告诉我那该si的文件在哪儿──」
「对,你常常到悬崖上。」颜雅棠打断她,面容强y紧绷。「但佳琳,只有那两次我跟你都在那儿。」
赵佳琳瞪着他,张大了嘴。有一刻,她以为她的膝盖就要撑不住了。她伸出一手扶墙,稳住自己。和日、月、年无关,和环境上其他难解的连结也无关,她的心总算回答了那个扰人的问题。就是悬崖……和幽灵,就那麽简单。
她这次真的坐下了,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她能感受到颜雅棠的靠近,终於抬头看见他蹲在她面前。
「佳琳,我们可以测试那个理论。」
赵佳琳凝视他,不由得颤抖,觉得他的嗓音就像r0ut的ai抚。非常地诱人──哦,老天,非常地诱人……
但她承担不起错失在颜正贤房里找到相关文件的机会。
赵佳琳咒骂一声站起来,转身向门。没错,他的确让她分心了。但她要拿到那份伪造的遗嘱──然後才去想那扇通往过去的门。
「雅棠,你拦不了我的,无论你说什麽,我都要拿到那份文件、揭发颜正贤。而且,现在就做。」
「佳琳……」
她落在门把上的手,迟疑了半秒。
……………………
「东西在一本很大的家谱里,在衣柜顶上的一口箱子里。」
赵佳琳叹口气,转回身来。「谢谢你。」
颜雅棠就在她身後。他眼神专注,面容因紧张忧虑而僵y。
「佳琳,我无法每次都随心所yu出现在某个地方。而且我无法伤害活着的人,恶灵才会那麽做,我并不属於他们。和你一样,如果黑暗离得够远,或是我想现身,颜正贤就能听见我、看到我。然而,他不会见了我就吓得抱头鼠窜。」
赵佳琳缓缓点头。「我懂了。」她深x1一口气,面对他挺直身子。「我还是要去。我知道姑妈把钥匙放在哪里──我会很快带着伪造的文件回来。」
她扬起鼓励的笑容,但颜雅棠的眼神并未柔和下来。
「佳琳……」
「什麽事?」
他的表情遥远,饱含了痛苦。赵佳琳靠近一些,忍不住担心。「雅棠?」
「那晚,佳琳……当你──当你进入我的时代……」他轻叹,眼睑一闭。「你也有ai玲的感觉吗?」
赵佳琳的气息一倾而出,说不出话,只能点头,又想起他闭眼看不到。「我──是的。」
颜雅棠抿紧了嘴,是因为生气还是羞愧,她无法分辨。他下颚上的肌r0uch0u动。
「佳琳,我们第一次交谈时你就说对了。在我和我的妻子短暂的相处时光中,我并没有对她表露过感情,只有温柔、友善与在乎,我也从未──从未告诉她我ai她。」
「雅棠,她知道。」
他陡然睁眼,黝黑的眼眸烧灼着她。赵佳琳露出微笑。哦,为了接掌家业,忙碌的他错得如此之深,又是如此地盲目。深深ai着他的林ai玲,早已看得分明。世上没有一个nv人会误解他每一个吻,和每一次温柔的ai抚之後所隐藏的力量,甚至是在他愤怒和痛苦之下,那些不那麽温柔的举动。
「我想,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ai上你了。」一个小小的声音逸出她喉间。「我也一样。」
「佳琳──」
赵佳琳摇头,阻止他接下去可能要说的话。「她终究了解了你是ai她的,你一定从她的日记就知道──」
「我从未读过她的日记,我的ai。」
赵佳琳不解地皱眉。「可是……」
他肩头一垮,颤巍巍地叹息。他瞥视那本陈旧的皮革日记,和上面那朵乾燥的红玫瑰。「哦,我老早有机会从你肩上看到内容,」他不得不同意她未说出的看法。「但我没有看。也许……也许我太懦弱了,没有胆量面对她笔下的话,不敢知道她是怎麽看我的。也许……我是怕她怪我新婚初期冷落、疏忽她。」
「哦,雅棠……」
赵佳琳朝他伸出手,只差毫厘便将碰到他而停住。难怪他不知道有一幅婚礼的素描画……颜雅棠合上双眼,彷佛正处於苦乐参半的交集中,但他仍然未移动。
「我可以感觉到你的手很温暖,佳琳。」他屏息说着,声音中有惊异,也有哀伤和痛苦。「连流连人世的幽灵都做不成也罢,只要能换得一次机会让我再碰碰你、再次拥抱你──」
赵佳琳发出心碎的嘶喊,旋身飞步下楼,决心从秀梅姑妈书房的保险柜中拿到钥匙。
……………………
他的孩子。
老天爷啊!他的幽灵之手所不能碰触的nv子居然怀了他的孩子。
望着她冲下楼的背影,颜雅棠觉得彷佛又si了一次──他震惊、困惑,而且难以置信。接着,喜悦包围了他。
他的孩子。
若他r0u身尚在,他一定会喜极而泣。他只能看着赵佳琳穿过走廊往颜正贤的房间而去,手里抓着钥匙,动作如猫儿般安静。
他的孩子。
那份狂喜瞬间消失,涌上的是一gu冰冷的恐惧。
往事又将重来一遍:颜雅林危害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而他无能助她一臂之力。这其间唯一的差别是,当时他不知道颜雅林胆敢在汽车上再动手脚,才没能救她。现在他已经知道──但又动不了那人渣的一根汗毛。
可恨自己形同废物,颜雅棠看着他心ai的人打开了颜正贤的房门,身形寸寸进入黑暗,犹如坠入了万丈深渊的地狱中。
……………………
除了偶尔开车超速,这是赵佳琳第一次做违法的事。她反手关上颜正贤的房门,心都快跳出了x口,肾上腺素更激得她全身发抖。
在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下,这间房和其他的差不多。都一样地古老和优雅,不过这儿有gu香菸的气味。赵佳琳看见了衣柜上方的箱子,便利用椅子将它取下。箱子没锁,里面有一本大而陈旧的家谱。
一张久远泛h的纸张对摺夹在家谱中间。赵佳琳立刻取出她的战利品,照原来的样子放回家谱和箱子。关掉手电筒,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她拿到了!老天,她真的拿到了。
两手不住颤抖,她悄悄关门,再将它锁住。她拿到了他们要的证据──
「真是遗憾,我还真希望不会弄成这种场面!」
颜正贤压低的声音,令赵佳琳倏然转身,一声尖叫差点冲喉而出。
他站在走廊的y影中,轻松地倚着一面墙,腋下挟着常用的公事包。看不出他在这儿站了多久,脸上的表情难测。
赵佳琳沿着走廊退了一步、再一步,她心思飞转,尖叫着要她快逃,随心跳愈叫愈大声。
「我要是你就不会跑。」
赵佳琳僵住,她这辈子头一次看到了y影中的颜正贤瞄准她的一支枪。她双手紧握住手电筒,那张摺起的纸张都快被她捏烂了。空气似乎梗在她喉中,似乎连x1气都很困难了。
颜正贤笑了,还是那多次迷住她的天真、稚气的笑容,不过这次是皮笑r0u不笑了。他上前打开门锁,冰冷的眼神一刻不离她。
「佳琳,你不进来一会儿吗?咱们有得谈了,就你跟我。」
赵佳琳自觉像是狩猎的第一天,就走向上了膛的来福枪的鹿。颜正贤在她身後关门、开灯,将房间四下打量了一遍。
「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潜力。」他闲闲说道,赞许地点头。「做得乾净、俐落,我甚至都不会注意到你来过。」
下一刻,颜正贤坐入一张椅子,还指指另一张。那把枪已经不见了,但赵佳琳没有觉得b较安全,她仍然立在门边,极端不愿接近他。
「亲ai的,别害羞,自在一点。告诉我,你是怎麽找到那个旧玩意儿的。」
赵佳琳紧紧闭唇坐上椅子的边缘,并未费事否认她知道所谓的「旧玩意儿」是什麽。在能逃跑、报警之前,她不得不虚与委蛇,只要再一会儿就好……
但她脑海里完全想不出一个能使颜正贤相信的答案。
「佳琳,我在等。」
赵佳琳反叛地迎上他的眼神。「幽灵告诉我的。」语毕她屏住气息,等待他爆发出愤怒、向她冲来。但颜正贤只是挑高了眉,接着轻声而笑,还一面摇头。
「那老浑帐又在管闲事啦?他还跟你说了什麽,亲ai的?」
幽默在後面那一句完全转成了愤怒,赵佳琳差点在椅中缩起来。「没什麽。」
颜正贤起身,呵呵地笑,带起一阵颤栗直下她的背。
「没什麽!你知道吗,佳琳,我相信你。」他停在她面前,笑容甚是得意。「因为他如果真明白,就不会让你来找那一张不值一提的破纸!」
颜正贤并未提高音量,绝没有让声音传出墙壁之外。赵佳琳不发一言,只是僵y地坐在椅子上。
「啊,现在你得嫁给我了,亲ai的。」他对她突然圆睁眼睛的表情难掩微笑。「而且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我完美的妻子。」
赵佳琳强抑恐慌,慢慢、不稳地x1口气。「颜正贤,请你了解我不想嫁给任何人,而且──」
「不,佳琳,我想是你不了解。」他坐回椅中,仍带着笑。「你不会想造成任何──就说是不幸──的意外发生,是吧?」
赵佳琳费力吞咽。「你是什麽意思?什麽──意外?」
眼见颜正贤稚气迷人的笑容,转眼露出像一个少年只为玩乐而折磨无助动物的残酷,鄙夷和愤怒似胆汁冲上她喉间。
「嗯,亲ai的,那就看你了。」
他再度起身,点了根菸,在房里慢慢踱步。赵佳琳咬牙,挺直了背脊。「不论你在打什麽主意,我都不会听你的。」
「啊,这你可错了。」颜正贤温和地更正她,好像只是在谈什麽菜配什麽酒。「我很确定你会听我的。瞧,你已经让人人都明了你有多喜欢你亲ai的姑妈了。」
赵佳琳僵住,愤怒一点一点地转为强烈的恐惧。她口乾舌燥,几乎说不出话。「你把她怎麽了?」
颜正贤x1着香菸,无辜地扬眉。「当然没怎麽样。」他走过来拿走她手中的假遗嘱,在她对面的座位落坐,笑容不变。「还没动手就是了。」
赵佳琳跳起来,向门口倒退两步。「我们有个方便的现代发明叫电话,只要打一通电话给警察,然後──」
「然後怎样?你要他们用我向你求婚的罪名逮捕我?」他扬一扬那张假遗嘱,露出冷笑,再一把捏烂它。「我刚刚改变主意了,我喜欢更有意思的。别妄想你找得到什麽证据对付我。再说这麽多年来,我早就jg於此道了。」
他从衬衫口袋掏出打火机,将那张破旧的纸凑近火焰,再将着火的纸团丢入身边桌上的菸灰缸内。「火呀,多美妙的东西。只要够热,就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他的话在她心中引出一幕幕画面,她想着这个人已经犯下怎样的罪行而未受到制裁,y是不让自己怯懦地颤抖。
「但是万一姑妈出了什麽事呢?」她指出合里的论点,别开眼不去看那迅速烧熔的灰烬。「而警方知道你打算伤害她──」
「佳琳啊,佳琳。」颜正贤摇摇头,起身走向她,她向後缩。
「亲ai的,你姑妈有年纪了,她有心脏病,每天早上都得吃药。每个警察都会发现阿姨是出於自然si亡,还有一个声誉良好的继子佐证。不论你说什麽,他们都不会相信,因为他们只会看见一个在阿姨寿终正寝之时,才第一次露面的掏金小侄nv。我呢,从另一方面来说,却是多年来的模范人士,每年捐一大笔钱救助需要帮助的人,还和所有的人、包括这里的人关系友好,连政府单位都能出面作证,我是一个纪录良好的公民。而我会碰到的最糟状况,不过是到警察局接受一天的侦讯,再以警方致上诚挚的歉意,造成本人不便而收场,然後我就回来啦!而且我会找到你,相信我,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什麽叫作後悔了。」
赵佳琳拍开往她的脸伸来的那只手。「别碰我!」她的嘶喊和他的话一样低沉,但愤怒不减。颜正贤前进一步,她就再退一步,整个人都充满了对他嘴角那抹优越笑容的痛恨,恨他的残忍,也恨他眼中胜利的光芒。他疯了!为自以为拥有的力量疯狂了,不然就是他……
她不愿去想另一种可能。心中紧抓着记忆中的颜雅棠,赵佳琳试探地问:「你为何这麽做?你要姑妈的事业吗?何不乾脆买下它,你又不是买不起,你有足够的财力啊!」
颜正贤的笑容改变,让赵佳琳血ye凝固。
「别再那样侮辱我的智商,亲ai的。你姑妈如果舍得卖她一手创立的事业,我用得着这麽费神费力吗?」他攫住她的下巴用力捏紧。「是啊,我是想要她的事业,她经营的越成功我越想要。她的客户既富且贵,那是一群你无法想像的客人,可以让我的事业更上层楼,但那不g你的事。我知道她将你列为继承人,我老早就知道了。但我说我ai上你可不是骗人的,而我不喜欢有人让我的热脸贴铁板。我要你,佳琳,给我记住,我要什麽就一定要弄到手。」说完他放开手。
赵佳琳紧握拳头不让自己去r0u下巴,不愿让他有看见他伤害了她的满足。他向门口走去,在门前一停,以冷眼盯住她。
「你可以作选择,亲ai的──答应嫁给我,开开心心住在这儿,看着亲ai的姑妈安享天年把事业留给你──跟我。或者你可以不认输,为我找麻烦──然後提早为你们掘坟──」
颜正贤离开,但仍慢了一步。箱子从柜顶翻落砸上他的肩膀,震得他脚步踉跄。粗言恶咒一番,他踢那口皮箱一脚。「等我当家做主,第一件事就找个taade道士给我赶走那个天杀的鬼!」
他怒瞪着她,但她没有显露丝毫他预期会有的情绪。赵佳琳根本一派漠然。一张空白的假面罩住了颜正贤的脸,一张为显镇定自信才有的假面。
「佳琳,我不会b你马上回答我。回你的房间去想一想,十五分钟後我会去看你。」他轻轻开门,尽管眼中的怒火仍炽。
赵佳琳经过他,但他抓住她的手臂,拉她停在门口,不过没有强迫她再转身面对他。
「记住,亲ai的,别做傻事。因为我如果──看到有任何一点儿不对劲,你亲ai的姑妈会在警察赶到之前就没命。我是说真的,佳琳,不是恐吓。」
他放开了她。赵佳琳强迫自己走动,而不是跑,即使她的胃和背部的肌r0u都紧得要ch0u筋了。她踏着愤怒而不是害怕的步伐穿过走廊,等她绕过转角才拔足狂奔。
赵佳琳来到古宅之後的第一次,她锁上了门。她把额头靠在光滑的木门上,指甲刺入了掌心,切切地低语。「哦,天啊,雅棠,我们该怎麽办?」
古宅的幽灵不出声也没出现。赵佳琳在房里来回走了十分钟,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答案。颜正贤在试验她,想看看她有多容易上当、有多害怕。但她不能现在就去找秀梅姑妈──现在还不能。他可能正在监视她的门口、正在走廊、正在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也许她可以等到他睡着,那她就能溜下楼,去打电话报警了……
但如果他说得没错,她连那个也不能做──
「佳琳。」
一声低唤令她僵在原地。十五分钟……
「开门,亲ai的。」
她的手开始打颤。她走过房间,停在门前一尺处。
「开门吧!」
她心念电转,他不敢破门而入吧,会吗?秀梅姑妈和员工会听见得。一等颜正贤再出门办事,她就要把真相告诉姑妈。他们可以去找警察──
但他有枪,谁也说不准他会怎麽做。
门把被转动了。「佳琳。」声音变得更轻柔,她得竖耳才听得见。「如果你不让我进去,你亲ai的姑妈就活不到明天早上了。」
他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他有可能在说谎,但她不确定。
赵佳琳打开门,往後退。
「很好,亲ai的。」他对她微笑,踏进门来。「你学得很快,我喜欢。」
颜正贤轻轻关门,大摇大摆往内走,然後坐在大床上。赵佳琳保持距离,全身僵y,神经一根根竖立。
「你作好决定了吗,亲ai的?我相信你已经用了不少时间考虑你的秀梅姑妈──和你自己的命值多少了。」
赵佳琳咬紧牙关,下颚绷得都疼了。事实上,只有一个选择:跟他玩下去。因为求助需要时间,总要设法……而她需要时间。
她点头。「好吧,你赢了。可是──你必须给我时间。让我──准备婚礼,就明年春天好了。这样别人才不会怀疑──」
颜正贤弹出床外,一把将她抓在x前,两手如手铐囚住了她的上臂。她的眼光跳上他的脸,发现他尽管残暴,表情却无一点痕迹。
「亲ai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不要侮辱我的智商。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试一次。」
赵佳琳腹中ch0u紧,因为她极力忍着不颤抖,不肯让他知道他吓得她半si。她抿紧乾燥的唇,y是挤出了微笑。
「我──我想婚礼就定在三月初吧。颜正贤,那我们应该就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了。」
捏疼她手臂的双手松开了。「如你所愿,亲ai的。三月五号正好──是星期天呢!我会开始作安排,向你姑妈宣布的事就交给你了。」
赵佳琳僵立如石,他吻了她的额头,才走向门去。就在开门之际,他转回身来,依然挂着笑。
「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不锁门,别养成新习惯,也别想尝试什麽异想天开的事,像偷装录音机啊、录影机的,因为你绝对逃不掉,别忘了,你姑妈si得愈早,你就愈早接收事业。我呢,一点都不会介意你提早完成我的计划哦!」
撂下话之後,他便离去。赵佳琳双眼眨也不眨地瞪着关上的门,强迫脑袋将一切连贯起来,拒绝让自己在袭来的恐慌之下屈服。
……………………
那一夜赵佳琳没睡。另一个寒冷晴朗的清晨到来之後,她找到淑惠姨,借了她的福特汽车出一趟「秘密」任务。知道秀梅姑妈的生日快到了,淑惠姨答应时露出密谋的微笑。管家回答赵佳琳不经意的询问,告诉她颜正贤还未下楼吃早餐。
赵佳琳在离yan明山最近的警察局,探探颜正贤的恫吓是否属实。令她恐惧的是,他说的没错。若无罪行可查,没有犯罪的证据,是不能逮捕嫌犯的。侦讯──有可能,但案子不会成立,跟颜正贤说的一模一样。
天黑後许久,赵佳琳才返回古宅。她替秀梅姑妈买了条羊毛围巾,作为这趟出门的藉口,然後在士林区漫无目的地开车,绝望地在颜正贤为她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挣扎……但仍找不出一个不会危及姑妈的逃生之道。
倦极累极,赵佳琳速速走过安静的廊道,一心避开所有人尽快回房。厨房门口传来淑惠姨的声音,说着悬崖坍方的事令她放慢了脚步,终至停住不动。
坍方?悬崖?赵佳琳抓紧装着围巾的袋子,跑进厨房向淑惠姨借了手电筒。拿着手电筒,她的手还在发抖。她急忙往後门奔去,什麽也不管,就冲入了冰冷的夜,冲过玫瑰花园,等见到眼前不可置信的景象才煞住脚步,心脏跳入了喉咙。
不见了。
悬崖b今早更往古宅推进了三公尺。坍方的就是那块长满青草的部分,许多天以前她还和颜雅棠在那儿共舞,那晚她还坐在那儿遥望山峦、在梦中发现他就在她身旁,现在那块地方不见了。
赵佳琳摇晃着前进三步,将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照向前方的黑暗,彷佛希望能证明事实有误。
没有用。悬崖的一大块,有三公尺甚至更多的石块已经崩落,剩下的是远在她手电筒光线更下方的峭棱岩石和碎石块,崖底则是布满石块的柏油路。
不见了……
赵佳琳双臂环住自己,紧紧不愿松手。
情况再合理不过。先是下雨、再来是霜寒,岩缝间的水气凝结成冰而逐渐迸裂……简言之,就是风化。这种大自然最基本的力量之一,连小学生都学过了。
诚如秀梅姑妈所言,打从有这座古宅开始,自然现象就不断发生。可是今晚它盗走了唯一的一块让赵佳琳进入过去,以及让她和颜雅棠r0u身相依,拥抱他、触0他的地方……
赵佳琳忍不住低喊一声,跪倒在短j的草地上,呼x1在脸前形成了白雾。就在昨晚,他提议要她跟他到这儿来,也许,还跟他回到过去,再度和他在一起──而她拒绝了。现在……
现在已经太迟了。
赵佳琳猛x1一口气,撑起身t,力图控制住思绪。他们疯狂的理论并无证据,也无法说明时空转移的事不会再发生,或发生在另一个地方。也许除开地点、与颜雅棠的幽灵在不在场的问题,另有极不一样的条件在当时起了作用。也许……
她挺直背脊,跨出坚决的大步,向着古宅走去。
也许她若在这崖上,再去想通一开始就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会把她自己给b疯,b得她丧失理智。这倒正好帮她个忙,好让她不必再跟颜正贤打交道,也绝对给秀梅姑妈省下了大麻烦。
稍稍控制住情绪之後,赵佳琳决心放回手电筒,上楼回房。她走到楼梯间时,颜正贤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佳琳,晚餐时,我很想念你的陪伴呢,你姑妈也是。」
恐惧在她腹中凝成了冰块,她双手握拳慢慢转身。颜正贤站在最後一级阶梯上,靠着扶手对她笑。他不慌不忙地上来,停在她面前。
「你还没有告诉阿姨咱们要举行婚礼吧!」
赵佳琳用力吞咽。摇摇头,不愿与他森然的目光相对,又害怕让他走出她的视线。她的双手抓紧了装着围巾的袋子。「我去购物了,而且──我需要时间独处。」
颜正贤点点头,轻轻抚弄她的脸颊。「你不会容易瘀青,」他低声评判,向昨晚那样抓住了她的下巴,不过力道很轻,也很小心。「很好,但你还是不应该到悬崖去──尤其是在晚上一个人去。那儿很危险的。」
赵佳琳来不及ch0u身,他便以手臂揽住她的肩,将她拉靠过来,和她一起上楼。赵佳琳浑身僵y,令她自己都快因为绷得太紧而裂成碎片了。
「警察有没有把你想知道的事告诉你呀?」
颜正贤的话使赵佳琳脚步一踬。环着她的手臂收紧,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上通向她房间的走廊。「我──」
「佳琳,别再否认了。」颜正贤打断她,声调很低、很温柔,佯装出劝哄。「我了解你一定得那样做,我甚至还钦佩你呢!但是别愚弄自己,也别低估我。我不想伤害你,但你如果做了问问题以外的事,今晚你回来看见的就是人人都穿丧服了。」
来到她房间前,颜正贤领着她进去,理都没理她徒劳的抵抗。一穿过门,他就放开了她。赵佳琳假藉开灯,闪到了一旁。
「你最好学会一种更让人信服的方式,来表达对你未来丈夫的ai意。」颜正贤故作平淡地批评。「任谁见了我们,都不会相信你疯狂地ai着我。」
赵佳琳强迫自己放松身t,耸耸肩,极力保持表情疏离,将包装过的围巾放入梳妆台的顶层ch0u屉里。「你总不希望别人以为我很容易得手吧!」
「老天,当然不要。」他笑容满面,靠着床边站立。赵佳琳忆起同样站在那儿的颜雅棠,嫌恶得胃都快翻过来。
另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她用力吞咽,疯狂地抓住了这个计划,然後靠着梳妆台面对颜正贤。祈祷秀梅姑妈的演戏天分终究遗传给她,助她面对这个难关。赵佳琳交叠手臂,摆出她最轻松的姿态。
「说到我的感受,有件事你应该知道──趁我还没向姑妈宣布婚事,先告诉你才算公平……有可能你听了就会改变主意不娶我了。」
她看得到紧张窜过颜正贤的身t,和他眼中突现的寒光,但她强迫自己维持放松状态,即使颜正贤正离开床边,向她走来。
「是什麽事呢?」
赵佳琳撮唇耸耸肩。「我怀孕了。」
「什麽?」
她仰头看他,咬住舌头不让自己露出任何表情。她从没听过他这麽低的声音,甚至在他以她或秀梅姑妈的x命要胁时也没。「我说,我──」
他猛力揪住她,拉她靠在他身上。「我听见你说的了!孩子是谁的?该si的,回答我!」他嘶吼道,脸孔在狂怒中扭曲。
赵佳琳睁开来,令她意外的是她放开了她。她再退一步,触及床沿,感觉甜蜜的笑在她唇上扬起,就像颜雅棠一样,在那一夜,带着如此温柔的笑……
「你期待什麽?以为我在纽约过得像修nv?」她微微挑衅,尽管恐惧和胜利在血ye中奔流。「哈,我没有。但是在我回到这儿之前,我跟我男友分手了。他很有钱,还有他父母──」
爆发快如闪电,打断了她的叙述。颜正贤一掌将她打倒在床,令她嚐到了她口中的血味。
「你这该si的b1a0子!」他兀立在她身前,面容镇静,又罩上了完全不为所动的面具,声音也不曾高过耳语。「你最好把那个问题解决掉,亲ai的──」
「我们不是在美国,颜正贤!」她提醒他,在破裂疼痛的嘴唇上嚐到了近乎野蛮的得意。她成功地攻破了他冰冷的自制,即使是一刻也好。「我们在台湾,我不能就那样走进任何──」
「你是个聪明的nv孩──你会想到办法的,」颜正贤残忍地打断她。「我知道你会,亲ai的。因为我taade会确定你没有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怀着别人的杂种!」
他如旋风似的卷出了房间。
胜利的笑意还未升上赵佳琳的眼中,就已消逝。她抬手掩嘴压下一声哭泣,终於忍不住倾泻出来。
在我们结婚的时候……
哦,老天,她真不应该开口,真不该……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她抱住腹部,钻入被单,颤抖着投入了无声的啜泣。
……………………
灯未熄,赵佳琳就睡着了。
她在灯光下眨眼,接着发出惊喊,看见那个黑se的身影与她并躺在床上,他的手几乎碰到了她的脸。
「该si的!」这句咒骂的话之後,是一串低咆的日语,但颜雅棠已然起身,离开了床面。「他对你下这麽重的手!若是我能,我会杀了他。」
赵佳琳仰视幽灵,一手抬起0脸,突然间意识到她的模样,两眼一定哭得又红又肿,脸也被颜正贤打得瘀紫了。
「雅棠──」
「我告诉过你别去他房间的!老天,我告诉过你太危险了,但你就是不听!」他冲至窗前,伸手一挥,拉上了丝绒窗帘。在赵佳琳眼里,他愤怒至极,根本没注意到他做了什麽。
但是刚才,他竟然能够……碰到东西了。他不是人,他不能,无论他如何渴望,也碰不到她。也许永远碰不到,即使在过去也不能……
她伸舌试探下唇内已经癒合的小伤口。「你看到……他做了什麽了?」她终於问道,声音几不可闻。
颜雅棠倏地转向她。「对,看到还听到了。我告诉过你……」
一见她绝望的表情,他y是吞回了接下去的话。赵佳琳勉力挪动身t离开床,随意地拉直身上天蓝se的毛衣。她走到梳妆台前,注视镜中的脸,发现幸好没瘀紫。她走进盥洗室,抖着手打sh一条毛巾,压上她灼痛乾涩的眼睛。
「我不会──」她话声陡落,拿着毛巾的手从眼睛处移下,压住了嘴。她本想镇定、坚决地说出的话,变成被sh毛巾闷住的痛叫。「老天!我不会那麽做!我不会杀了这个孩子!我──我办不到。」
她摇头,旋过身来看着颜雅棠冷y的面容,绝望地想从他身上得到安慰。「但我骗不了他多久的,也没法隐藏──」她呼x1一窒,梗住了一声啜泣。
「嘘!别担心那个,我的ai。他盯着你的时间不会久到看出你骗了他的。」
出自他闽南腔的浑厚低语,令赵佳琳自掩面的手中仰起。她用sh冷的毛巾抹去眼泪,摇摇头。「可是──」
「佳琳,我会找到方法的。我不会丢下你,我向你保证。」
现在他站得离她好近,她看得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映着灯光的明亮黑眸闪烁着深情。
「但是眼前别再故意激他发怒了,」他提出忠告,字字轻柔。「表现出妥协、客气的样子。尽量让他相信你已经接受了他的掌握、原谅了他的欺瞒诈骗、还ai上了他。这样你就会有一定程度的安全。」
赵佳琳抿紧了唇,舌尖尚余血的咸味。「我会试试看,但万一他听见我们谈话……」
「我在这儿的时候,他听不到我们说话的,除非他是用自己的耳朵。有我在,他那些新奇的玩具都没有用,就像那座老钟一样。但是,佳琳,你一定要注意你对任何人说的每一句话。」
赵佳琳微微点头,紧锁的眉心皱得更深。新奇的玩具;姓颜的把这里都装了窃听器吗?也许是维修古宅的时候装上的,他连姑妈律师的办公室都有窃听,所以他才能发现秀梅姑妈修改了遗嘱,还有哪里呢?
她无从得知。
「好吧!」她又点头,这次多了些说服力,甚至挤出含泪的笑容。「我会尽力。」
「很好。」颜雅棠退开,她忍住没有跟上去。她将毛巾放至一旁,走出盥洗室,并偷瞥了他一眼。「你看到悬崖的情形了吗?」
他表情骤变,变得冷漠遥远。「嗯。」
「今晚来试试我们的理论,怎麽样?」赵佳琳提议,努力维持闲谈的声调。「我──我还不想睡,而且……」
「太迟了,佳琳。」
「什麽──什麽意思?」话困难地自赵佳琳唇间逸出,没有意义、而且多余,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不见了──
颜雅棠yu言又止,来回走了一次,又一次。他停在离她半步前,黑眸泛出强y的寒光,隐藏了痛苦。「今晚你到悬崖上的时候……我也跟去了。佳琳,就像我以前那样。」
结果什麽都没有发生。
话在赵佳琳心中回响,一次又一次。她重重坐在床上,双手按唇抑住呜咽。颜雅棠跟着她坐在床边,以便与她平视。
「也许我们的……理论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麽可靠,」他轻轻说道,一字一声只令她更加椎心。「也许发生在悬崖上的不过是偶然,说不定你会在另一个地方再跨入我的时代中……」
「你真的相信吗?」赵佳琳低问,迎视他受伤的眼神,深陷於自己的悲伤。她再也不能触0他、拥抱他、逃离颜正贤可怕暴nve的现实世界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看不清那张转瞬间移出她视线的脸。
「我相信什麽并不重要,我的ai。」颜雅棠坚持道,嗓音低沉而坚定。「佳琳,我们无法知道我们的想法是否有一丝接近真相,那可能只是巧合。」
赵佳琳费力吞咽,眨着泪水。颜雅棠又在来回走动了,两手cha在口袋中。
她抱住自己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她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话,而他也知道。他再次停在她面前,俯望着她的时候,她从他的眼中看得到。
「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佳琳,追究也只是徒增烦恼。往事已矣,别忘了这一点。」他再度坐在床边,伸手彷佛想碰她。他的手滑过她脸庞的轮廓,离她的肌肤只容寸许。
「休息吧,佳琳。明天很快就来了,担心过度只会伤到你自己和孩子。」
赵佳琳再次点头,双臂拥紧自己,这同时颜雅棠的幽灵缓缓淡出了她的视线。
……………………
赵佳琳睡得很迟。等她下楼到饭厅的时候,秀梅姑妈已经到市区去了。
「但她今天会早些回来,佳琳小姐。」淑惠姨为她倒茶时说。「太太只是到律师那儿去一趟。」
「哦。」赵佳琳缓缓作个深呼x1,想到可以暂缓向秀梅姑妈宣布惊人的结婚消息,她稍觉解脱。「等她回来,麻烦你告诉她,我想见见她好吗?」
「好的,小姐。如果她没在何先生家耽搁,中午应该就会回来了。」
「谢谢你,淑惠姨。」
管家先是对她一笑,看了面山的窗户一眼,脸就垮了。「你千万别太靠近悬崖,听到没?天啊!昨晚听见那里坍方,我们还以为这墙壁都要倒了呢!真像地震。」
「没人受伤吧?」
管家摇头。「没有,谢天谢地。而且大家都说天气也应该变暖了,这一点都不像往年的冬天。但现在全世界的气候都变得很糟糕,不是吗?我不知道往後──」
双向门的另一头传来瓷器摔碎在大理石砖上的声音,截去了淑惠姨的话,震得管家尖叫着冲出厨房。
淑惠姨激烈的言词──不论是在骂某一只猫或是员工,都令赵佳琳闻之瑟缩。在茶中加入一匙蜂蜜,她小心地啜一口热腾腾的茶,再叹口气靠向椅中。
昨夜汹涌翻腾的情绪,以及对未来将永远绝望的心伤和痛苦,此刻又被白日召回的理x制住了。而且颜雅棠说的对,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哭泣并没有用。
至少颜正贤今早没和她在一起,就算他可能非常气她错过了他们一向在八点的早餐。
再叹一声,赵佳琳不自觉地以手抚过小腹。本来她就不知道要怎麽把孩子的事告诉秀梅姑妈,因为颜正贤指望他处理掉这个「小问题」,现在她更不敢告诉她了。但如果她告诉秀梅姑妈和别的人,这孩子是颜正贤的呢?他总不能杀了他们全部吧,对吗?
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却可能发生很多事。再来,他当然会陪在她身旁掉泪,而付出代价的则是颜雅棠的孩子。
不,明天她要进市区,做足功夫好让颜正贤相信她完成了他要求的事。而且,她要相信颜雅棠会找到保住众人x命的方法。
「佳琳,哦,你在那儿,淑惠说你要见我。我的律师今天刚度假回来,我跟他谈了正贤伪造遗嘱的事──」
「他弄错了,姑妈。」赵佳琳放下那本讲婚礼习俗的书,她拿着它是怕万一颜正贤进图书室b她去骗姑妈,而有藉口挡一挡。
秀梅姑妈坐入圆桌对面的一张椅子,表情困惑。「他弄错了?」
赵佳琳点头,但瞪着桌面,眼神随着木纹游走,深恐泄露出说谎的迹象,和心底强烈的绝望。「颜雅棠……弄错了。」她终於说出口。「颜正贤并没有打算利用任何伪造的文件,谋夺您的事业。」
至少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利用的是她,不是一张纸,好将姑妈的事业夺到手。赵佳琳强迫自己抬头,撇嘴露出个歪斜的笑。「是这样的,他ai上我了,想要娶我。我──已经答应了。」
「不会吧!」秀梅姑妈跳起来,差点碰翻了椅子。打从赵佳琳认识姑妈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她脸se煞白。「但是──佳琳,我以为──」
赵佳琳挥手打断了秀梅姑妈的询问,以手势取代了言语的说服。「我想颜雅棠只是嫉妒颜正贤,所以他才虚构了一切──说他还把我当成林ai玲,因此不要我和别人在一起。再说,这里每个人都认识颜正贤好几年了,他们都说他是好人。」
秀梅姑妈对她拧紧了眉。「你确定吗,佳琳?」
赵佳琳抛开她所有天真、无邪、纯洁的一面,挂上一副渴望的笑容。「姑妈,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突然,但我在回去的那段时间里考虑过了,我真的很想念颜正贤。他──当时我并不知道我会留下,所以我拒绝了。前天晚上,他又提出一次……」她笑着耸耸肩。「我就答应了。」
听到颜正贤是在她知道遗嘱变更之前就已向她求婚,多少平抚了秀梅姑妈的心情。她蹙着眉,表情仍是困惑大於震惊,她重新在赵佳琳的对面坐下。「既然如此,我想……」
赵佳琳摆出她最灿烂的笑。「真高兴有您的祝福!您知道我从没想过我会结婚,但是……我想我只是没碰到合适的人吧!」
秀梅姑妈给她的表情一点也不像赞同。「你确定你碰到了吗,佳琳?」
赵佳琳点头,她不敢说出那句话,因为知道说谎会让她结巴。要承受秀梅姑妈审视的目光,就够困难了。当姑妈终於起身,赵佳琳不禁松了口气。
「那就随你吧!如果这能令你高兴,这件婚事我就不表异议了。你们定好日子了吗?」
赵佳琳点头,屏息作答。「三月五号,我们──我们不想多等。」看到姑妈吃惊的表情,她又加了一句。
秀梅姑妈摇头,仍皱着眉。「好吧!我看我最好去准备准备了。既然通知的时间这麽短,婚礼排场就不大喽。佳琳,还是你打算邀请──」
赵佳琳摇头。「姑妈,不会太公开。我不认为我有朋友能在这麽短的时间内收到通知就赶来,除了您之外,颜正贤也没提过有家人会到。」
「哦,好吧!」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掠过秀梅姑妈的脸庞。「哦──我差点忘了──你上悬崖的时候千万别靠近边缘喔!你可能已经听过淑惠他们说了,但我只想提醒你……」
「我会小心的,姑妈。」
「这才对。」秀梅姑妈点头,然後转身离开了图书室。一阵音乐自音乐厅飘到走廊,小美又在弹钢琴练习了。
这次唱的是她的自创曲。「……明日的烦忧需等待,且让今日尽开怀。」
小美的歌声b得赵佳琳逃出图书室,冲到了户外。她漫无目标、纷乱地到处走,穿过玫瑰花园,经过小池塘、树篱和随着冷峰而显得蔫蔫的灌木丛。
冷峰似乎已经离去,虽然赵佳琳仍呼出白雾,地面已不再结霜。
「甜甜」和「点点」在飘落的树叶下崩跳、彼此追逐。赵佳琳抱起小雄猫,r0ur0u牠颈上的毛并磨蹭牠的脸。不像「甜甜」总是跟个装了马达的布娃娃一样教人抱不住,「点点」只是在她手里扭来扭去,不耐地想要挣脱,好继续快乐地玩耍。
「那老太婆不只愚蠢还盲目。」
听见那句沙哑的嘲弄,赵佳琳一转身看见身後的颜正贤,他脸se不悦并占有似地伸臂环住了她的腰。
「你的谎话太不高明,你知道吗?天啊,五岁的小孩都能看穿那场戏。」他将她拉近,但无论颜正贤和颜雅棠为了各自的理由都告诫过她要表现出妥协,她还是转开了脸,挺直了放松不了的背脊。
颜正贤一用力,更蛮横地将她拽在x前,气愤地完全不顾她怀里的小猫。「点点」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极力要睁开桎梏的束缚。
颜正贤痛吼一声,抓起了张牙舞爪的小猫,一把猛摔在地。「点点」滚身冲向树篱,另一只小猫也一溜烟跑了。
「si猫!要不是拿来制造好印象这麽有用,我早就……」他不说了,r0ur0u下颏。一道细细的血痕划过他的胡渣。
「秀梅姑妈相信了。」赵佳琳回答他的指控,小心地不在声音中露出敌意,其实心里恨不得为了他nve待小猫而杀了他。
颜正贤不确定地咬牙道:「算你们好运。」
赵佳琳只是耸耸肩,又往前走。颜正贤待在她身侧,燃起一支菸跟上她的步伐。有好几分钟他默不说话,赵佳琳t内的紧张更不断升高,绷得她以为她就要尖叫了。他安静的时候实在太危险了。
他们爬上北边的缓坡,前面就是立在午后yan光下的风雅楼了。赵佳琳还来不及回头往古宅走,颜正贤便拉着她进去风雅楼了。
「在这儿结婚真是太完美了,你不觉得吗?」他夹着第二根菸的手一扫y暗的正厅,脸带微笑。「我们甚至可以请幽灵来参加婚礼呢!」他慢慢x1口菸,喷向颜雅棠的照片,看着她说。「反正路不远,从照片走下来就到了。」
「的确不远,」克制住嫌恶和震惊後,赵佳琳附和道。「你要在前排替他留个空位吗?」她笑着再加一句。
颜正贤的笑声在正厅墙壁间回荡,令她冷到脊髓。他未置一言,拉她离开了风雅楼,走向古宅。
隔天早晨,园丁老陈在杜鹃树篱下发现「点点」的屍t。无论赵佳琳怎麽争、怎麽求,他都说他已经埋了牠,无法让她看了。他只告诉她「点点」看起来好像自高处摔下,以致跌断了背脊。赵佳琳相信老陈的话,但「点点」绝不可能是从高处摔下的。
泪水冲入眼眶,她握紧了拳,发誓颜正贤将为此付出代价。
……………………
赵佳琳没想到十天的恐惧折磨会过得如此快,每个人都为即将到来的婚礼恭贺她,她也想不通为何这麽多人都轻易地被她的谎言所骗。
颜正贤花更多的时间与她在一起,在人前保持完美的绅士形象,除了偶尔警告她别想愚弄他之外,似乎相信了她的伪装。他没再问过孩子的事,单单那点就证明了他有多相信自己的能力。
只有感觉到颜雅棠的存在才稍解她的绝望,虽然他从悬崖坍方的那一夜起,就没有在她的面前现身过。随着一场热闹的庆祝会,秀梅姑妈的生日来了又过去,但赵佳琳只知道颜正贤极少让她落单。
她和颜正贤被介绍给秀梅姑妈所有的朋友,她在他身旁进餐、陪他到处逛、跟他跳舞,最後不得不声称实在太累了,才逃开了拥挤的大厅和现场的乐队。她只能感谢老天她的晨呕现象还没来,没有被她未来的丈夫注意到。
匆匆沐浴後,赵佳琳换上睡衣,却仍流连在窗前。面山的土地和雾蒙蒙的天气,一如她初到古宅的那一夜,感觉上像个美丽的梦境,而梦醒之後即是无边的伤痛和绝望。
她离开窗台,眼神凄凄、嘴唇抿起苦涩的线条。她似木人一般地爬shang,在黑暗中仰望着天花板,一手搁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房里没有动静,未闻老钟不断的滴答声倐然停止,也不见一个黑影立在床脚,用一双明亮的黑眸凝望她……
「哦,雅棠,你在哪里?为什麽不让我看见你……」
没有回答。赵佳琳紧紧闭上眼睛。也许他现在无法现身,也许他甚至听不到她,也许即使他开口,他也知道一个幽灵是帮不了她的……
她张开眼睛,再度望着天花板。「只要你来我身边一会儿,就是帮我了。」她低声与自己争辩。「我──ai你,颜雅棠,而且好想你……」
她的房门嘎支开了,随即关上。赵佳琳坐起身来瞪着门边的暗处,记起了她在古宅第一夜的情形。灯光骤亮,粉碎了她的希望。
「ai上一个已si的男人。呵,佳琳,」颜正贤摇摇头,声调既嘲弄又愤怒。「多可悲啊!」
他来到床边,y冷地笑。「你g演员可是会挨饿哟!」他这句话没带怒气,不过字字札人。「你呢,幽灵?」他对着安静的房间挑衅,原地转了一圈,四下打量的样子彷佛在等待显灵似的。「你听得到我吗,颜雅棠?你已十天没有出声了,对我们的婚礼有何感想啊?」
赵佳琳惊喘出声,被颜正贤猛然伸出的手抓紧手臂、拖下床来。然而即使在盛怒中,颜正贤的声音仍未高过低嘶,招引不了他人的注意。
「想想看啊,你这老浑帐!如果你跟我玩鬼花样,她就会替每个人付出双倍的代价!听到了没!」
「颜正贤,住手!」赵佳琳用力拉扯,撬开了他的紧箍。「听听你自己,你在跟鬼说话!」
他瞪她一眼,然後推开她,喃喃道:「他会听到的,你等着瞧。要是他懂得为你好,就把那些鬼把戏留给他自己吧!」
他以热切的眼神盯住她,缓缓地笑了。虽然穿着深蓝se的法兰绒睡衣,在那烧灼的盯视下,赵佳琳却感到身无寸缕。她滚回被盖下,但他大力一掀。
「颜正贤──」
他把绒被扔在地上,靠过来。赵佳琳缩身退後。
「你喊叫并没有好处──倒不是因为楼下在开派对的人会听见,而是那会让你姑妈难过si的。」
赵佳琳的背顶上了坚y的床头板,她拼命地摇头。「不要──」
颜正贤笑了,那讨人喜欢的笑容原本是怎样隐藏了他的卑鄙啊!「放轻松,亲ai的,我可以等到新婚之夜,反正只剩下几天了。」
不再多说一句,他转身踏出了房外。
浑身不住战栗,赵佳琳跳下床,不顾他的警告锁上了门。接着她抱着绒被回床,一头钻下紧紧裹住自己,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再也玩不下去了,无法再伪装礼貌顺从,也无法再令他相信她演的戏了。因为就她所知她仍无法将他送交警方,而再过不到一星期她就要穿上他为她挑的昂贵的新娘礼服和蕾丝的猥亵内衣了,至此这场伪装便终将成真──
「别哭,佳琳,别哭了。」
「雅棠!」
她的低唤b一声破碎的呼x1更微弱。转眼间,颜雅棠已坐在远远的床沿,以忧伤的黝黑眼眸望着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让自己投入他怀里。只因为她知道不论他看起来如何实在,她还是会穿过他的身子跌落在地。
「佳琳,他听不见你了,他回他的房间去了。」
赵佳琳因啜泣梗住了呼x1,起身坐起面对他时握紧了拳。「那就跟我说话!求你陪我着我,我需要听见你的声音──」
「嘘,佳琳。」他轻柔地安慰她,靠得更近,只差没有碰她了。「我是陪着你的,佳琳,绝不要怀疑,也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就算要牺牲我永恒的灵魂来保护你,也在所不惜。」
赵佳琳将绒被拥得更紧,身t颤抖。「你怎麽阻止得了他?你甚至不能碰他!」这话说得苦,充满了冷冰冰的事实。
「我会尽我所能,佳琳,相信我。我会找到方法保护你的安全。他过去已害过你和我们未出世的孩子,我向老天爷发誓,他休想再来一次!」
他有力的说词和脸上深深的热切,都令赵佳琳心中一揪,但她悲哀地摇头。「哦,雅棠,除非奇蹟出现,才能阻止他。」
他抬起头,眼中盛满的ai意是如此真实,几令她以为那是伸手可及的了。「佳琳,不要沮丧,也别放弃希望。有老天爷在,你的奇蹟会来临的。」
她凝望着他,眼中含泪,多麽渴望相信他的话、相信有解决一切艰难的一丝丝机会,渴望得几乎心碎。
……………………
接下来的四天里,赵佳琳不是待在健身房,就是关在音乐厅里弹奏钢琴。若是秀梅姑妈觉得她举止奇怪,她也忍着没有提起。
那一晚,如同秀梅姑妈生日宴会以来的每一晚,赵佳琳无眠地躺在床上,等着那似乎又令她孤独的幽灵。
一过午夜,壁钟空洞的滴答声停了。
「雅棠?」心脏都跳上了喉咙,赵佳琳伸手扭亮了几上的台灯,害怕她看到的会是谁。但柔和的灯光下露出的是门边y暗的一袭身影,一位身着黑se外套、领上别了一朵红玫瑰的男子。
「哦,老天,是你。」她屏住的气息霎时呼出。「我好怕是他……」
「嘘,佳琳。」颜雅棠轻声打断她,移身到床边。「在婚礼之前,他不会来打扰你的。」
他没有;确实没错。从秀梅姑妈的生日之後,他就没再威胁过她。而这种情形,令她难以保持冷静。表现仁慈,并非颜正贤的作风。也许他只是对他的能力太有把握而懒得用技俩;要不然就是他另外在g什麽g当……
赵佳琳摇头甩开那个想法,抬脸注视颜雅棠,心上再度涌满了绝望。「雅棠,婚礼就在明天了。」
「我知道,」他安慰她,嗓音低沉而轻松。「佳琳,我要你支持到仪式结束,作个美丽的新娘──为了我,我会看着。」
赵佳琳咬住下唇,紧紧闭目忍住悲伤,然而热烫的泪水一迳渗出睫毛,淌下了脸颊。「我──我不知道我能否──」她极力呼x1,断了声音。
「佳琳,你做得到的。你b你自己所想的要更坚强,也远b那个小人要坚强。」
她噙泪望着他。「可是──」
「别说了。」他举手伸向她的脸,差一点就能碰到她,差一点就能为她拭去泪水。「别再掉泪,佳琳,想想孩子,妈妈这麽悲伤对他不好的。」
赵佳琳几乎因他的话而失笑。老天,如果没有事能阻止颜正贤遂行他的y谋,这孩子还没出世就会si掉的!但她说不出那些话,仅仅点头,为颜雅棠无力地微笑。任何关於孩子的事都会引发她强烈的母x,颜雅棠知道这一点,就像他知道她一定会奋战到底、不让孩子为外力所夺一样。
「好多了,现在睡吧,我的ai。你需要休息,这十几天来实在太难为你了。我不希望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见到你晕倒。」
她呼x1梗喉,希望自心底升起。「你有办法了?」
那句话b耳语还低,低得都快听不见了。
但颜雅棠没有回答。他与她睁大的双眼相望一刻,随即歛影而去。
赵佳琳颤抖着熄了灯,然後躺回舒适的被下,x口拥紧了绒被寻求安慰,最後看着收音机时钟的指数由分变时,数着她还剩下多久的自由。
……………………
婚礼的早晨冷而晴朗,秀梅姑妈和淑惠姨整个早上都忙着为她打扮,终於她能站在送进她房里的长镜前,她的秀发编成了髻绾在脑後,蓬蓬的蕾丝和缀着水晶及珍珠的长码白缎,向蛛网一样包围着她。
「老天,佳琳小姐,看看你,」淑惠姨在她身後说道,两手在x前一拍。「我发誓,你就像公主一样!」
赵佳琳在镜中接触到姑妈的目光,随即避开她自己都看不下去的影像。
「谢谢你们的帮忙,」她哽咽道,强忍着远非一个新娘所承受得了的情绪冲击。「我──」
「不用谢我们,」秀梅姑妈坚持,摇摇头,拉直了新娘礼服的一个绉褶。「古宅好久没办过婚礼了,对不对,淑惠?也从没有过这麽美丽的新娘。」
赵佳琳挤出笑容。因为睡眠不足及肾上腺素太旺盛的缘故,她感到头脑昏沉。她昨夜没睡,颜雅棠来之前和之後她都无法入睡。而且在幽灵鼓励她要坚强、要做个美丽的新娘之後,她就不曾见过他。至少,她做到其中一项了,那另一项呢……
「佳琳小姐,太太?」之後是敲门声,秀梅姑妈去应了门。
「太太,正贤少爷就在楼下的大厅,」男管家前来通报。「他准备好了,就等着新娘呢!」他清清喉咙,并对赵佳琳微微颔首。「能容我再说一句新娘真是美得动人吗?」
赵佳琳挺直背脊,回应男管家诚挚的微笑。「谢谢你,建廷叔。」
「麻烦你先去告诉他,我们马上下楼好吗?」秀梅姑妈示意男管家出门,再遣走淑惠姨,最後停在赵佳琳的面前。
「佳琳,现在,这是你最後的机会喽!你真的确定你想这麽做吗?」
赵佳琳僵y地笑着,点点头。「是的,姑妈,我要行完婚礼。」她抱住秀梅姑妈转向门口。「现在,开始吧,我不想迟到。」
……………………
整个仪式进行得很顺利。赵佳琳将自己交入颜正贤这恶魔的手中之际,颜雅棠仍隐身不见。只有确定他就在场的感应,给赵佳琳的灵魂带来温暖,以及他真的有办法结束这场劫难的希望。
颜正贤戴在她手指上的钻戒,像是她心上最冷的一道锁。她的手抖得好厉害,差点弄掉了他的戒指,但他接住了并引导她为他戴上,还一直挂着笑。只有她知道那不是ai与满足的笑,而是y谋得逞的冷笑。
来自众人的道贺祝福,对赵佳琳而言简直是场梦魇。在和人握手、交互拥抱,并如怀着ai慕的妻子随颜正贤走回古宅时,大厅开始进行婚礼的庆祝会。
下午的庆祝会持续到晚上,用了晚餐後,赵佳琳托辞离开大厅的热闹,最後一次回到她房里独处。她用力甩上坚实的木门,扯下发上的钻石发夹扔至梳妆台。涌上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浑身不住地颤抖,她靠上梳妆台将脸埋入手中,用尽一切自制,才没让自己大声哭出愤怒和绝望。
他该si!那卑鄙、邪恶的人该si!
赵佳琳调匀几乎转为啜泣的呼x1,转身两手放上梳妆台撑住自己。她压下一声惊呼,发现颜雅棠的身影就在镜中、在她的脸旁。
「雅棠──」冲击而来的喜悦,几令她站不住脚。「我很高兴你在这里。」这句话都快成了哭泣。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的ai。我向你承诺过的,记得吗?」
她颤颤地点头,感觉呼x1如梗在喉。不,他不会离开她:他会留下来,看着颜正贤玷w她,玷w她的身t和灵魂──
「佳琳,别放弃希望。」
他的话令她抬起了垂落的目光,他离她不到一臂之距,专注地望着她。
「也别忘了你今夜在镜中见到了谁,佳琳。」他轻柔地叮嘱。
赵佳琳忍不住痛呼。「这不是童话故事啊,雅棠!」她向他伸手──那只戴了可恨的婚戒的手,那只被婚戒压得颤抖的手。「我已嫁给他了!不会有穿着闪亮铠甲的武士来救我,不会有永远幸福快乐的日子了啊──」
她哭着背过身去,捂着脸孔,闭紧双目,忍住喉中发紧的烧灼奋力喘息着。颜雅棠正在消失侵入了她痛苦的意识,她再度转身。
他已经後退,身影融入了黑夜,正如风暴将位置让予yan光。
「佳琳,想哭就哭吧,但别忘了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赵佳琳看着空荡的房间,咬住下唇,嚐到了忍住哭泣而来的血味。「雅棠……不要走──」
沉默的室中,响起他隐身的低语。「跟我到崖上来,佳琳,趁颜正贤到之前快来。别管你的衣服了,」她开始忙乱地脱礼服时,隐身的幽灵不耐地说。「跟我来,快点。」
抛开理智,她相信了古宅幽灵的话。赵佳琳抓着层层裙浪,庆幸她在晚餐前便解下了曳地长摆,接着冲出了房门。
原木楼梯及大厅的大理石上响起她高跟鞋尖锐的足音,她脚步慌乱,不下她疯狂的心跳。没有人看见她离开大厅,奔入漆黑的夜空,凛冽的山风扬起了礼服的裙摆──没有人,只有她逃离的那个男人看见她离开,他想以残忍无情的手段占有她,占有她的身t与灵魂。
正当她穿越花园,三月的冷风中传来颜正贤的声音,使她猛然回身,心脏跳入了喉间。
他在院子里,高大的身躯穿着黑se礼服,跨着急促又微微摇晃的步履接近她。赵佳琳旋身奔向悬崖。
老天,他喝醉了。她曾注意到他在晚餐时豪饮,庆祝他个人的胜利。今晚他会怎麽对付她?他冷酷残忍的控制加入了酒jg过量的疯狂会怎样?
呼号的风刮上悬崖,掀翻了她的长裙。赵佳琳紧握拳头,心脏就快迸出x口,同时她跑过崖上的草地,回头疯狂地寻找古宅的幽灵。
「雅棠,你在哪里?你为何带我来这里?原来的悬崖不见了啊!」
呼呼风声中并没有回答,在崖边这片开放平坦之处,亦无任何藏身的地方。等到颜正贤赶上来,她哪来的谎言怯除他的狂怒?
赵佳琳向黑漆漆的山峦投以渴望的最後一瞥,祈望自己真的就是颜雅棠一度唤作ai玲的nv子,祈愿她能化作一只鹰,飞入片片白云的天堂。
「你这贱人!」
那个声音完全未因含混而减少了恶毒,犹似一鞭划过风声,将她自崖下破碎的石块中拉回,面对他怒焰腾腾的脸孔。
「满怀渴望的新娘,是这麽等着丈夫的吗?」颜正贤对着她吼,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拉近。「居然在夜里往外跑?你以为到这儿来,就能逃过妻子的义务吗?」
赵佳琳摇头,提起最大的勇气,对上他冰冷的眼睛。她感觉得到他吹在她脸上的呼x1急促而火热,并带有酒气,抵住他的双手之下,亦感觉得到他的x膛在阵阵起伏。
「颜正贤,我──」
「你怎麽样?」他厉声道,几乎因愤怒而喘了起来。「需要时间独处吗,就像那天到市区找警察吗?」他用力摇她,拉她离开崖边,将她推向古宅,并嫌她走的太慢而拽着她的手臂往前拖。「哦,亲ai的,现在你最好ga0清楚你需要独处多久全听我的,而我一分钟都不准。我亲ai的新娘,再敢不要命地跑,当心没机会立遗嘱!」
「你也别想,你这恶棍!」
「雅棠!」赵佳琳止步转身,颜雅棠的身影出现在她背後的黑暗中。气息涌入肺中,她无声地再喊一次他的名字。看见穿着铠甲的武士出现,都不会b见到古宅的幽灵更激动。
但颜雅棠的视线越过她,直接向颜正贤投去。「佳琳,站开。」他轻声命令。
赵佳琳还没动,颜正贤就推开她。吐出一串恶咒,他冲过她,但又在颜雅棠的两步之前煞住。
「哼,我们的幽灵终於有胆现身啦!你错过婚礼了,老浑帐!你来不及了,她已是有夫之妇──是我的妻子!就像少了老姑妈,她的事业就变成我的一样了。」
颜正贤幸灾乐祸的话使赵佳琳发出无声的惊叫,原来他无意让秀梅姑妈享终寿!这人渣!现在已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她揭露他的y谋,她只要跑回屋内告诉大家……
「那你就错了,没种的gui孙,」颜雅棠低喃,字字带着浓重的闽南腔。「她永远不会属於你。你如果不放过她,我会教你因为动她一根汗毛而後悔莫及!」
「你会?」颜正贤爆出哄笑。「你是个鬼魂,容我提醒你,老浑帐!下回我就找个道士来驱鬼,把你变成灰!」
颜雅棠後退几步,靠近新形成的悬崖。他以流利的闽南语回应颜正贤,快得赵佳琳都来不及听懂。但她能看见她新婚丈夫的脸随颜雅棠的每个字愈变愈y沉,直到颜正贤怒火高炽,怒极往前冲去。
「少给我叽哩呱啦的,去你的!」颜正贤发出狂笑。「你连个文明的语言都说不好,啊?」
颜雅棠再度後退,更接近崖顶。颜正贤又耻笑他的退缩。
「爬回坟墓去吧,老浑帐!我会趁和妻子去度蜜月之前,把你赶出这里。」
「孬种!」那两字说得轻而讥嘲。「暴徒!」颜雅棠冷笑,高傲不屈的身形离崖壁不过二尺。「禽兽!你还没学全祖宗留下的语言吗?连哇哇哭的小孩儿都会说呢,我看他们是b你聪明多了。」
「你──」
「我可怜你,你既蠢又孬。你永远得不到赵秀梅的事业,就像颜雅林,连他那麽j诈,拥有洋楼的产业也不过十年,四十几岁就病痛缠身si了。」
颜正贤的手握了又放。「我又不认识曾祖颜雅林,你这可悲的鬼魂。你要不快滚,我就马上作赵秀梅事业的主人给你看!然後你就和赵佳琳睡同一个坟墓吧!」
「你忘了你早就试过了吗?你忘了你在这儿吓破了胆,从我面前逃走吗?你那时就是个孬种,现在也是。你怕一个鬼!」
「胡说八道!」
颜雅棠大笑,强风吹散了笑声。颜正贤破口大骂纵身向前,赵佳琳当下张大了眼,领悟到是怎麽回事,紧接着颜雅棠的企图有了结果──冲向古宅幽灵、冲向他英俊脸孔的颜正贤,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吼叫,他力道猛地都能将颜雅棠向後撞开、头下脚上地翻落其下无垠的裂口了。
然而颜正贤确实像她在卧室的那夜一样,碰到了古宅幽灵的身影。随着愤怒与震惊的呐喊,颜正贤穿过了颜雅棠表面如坚的身形,一头栽落悬崖。他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回荡了几秒钟,随即剩下呼啸的风声传入她耳中。
赵佳琳呆望崖端,望着慢慢向她走近的幽灵。「雅棠……」
他迎上她睁大的眼睛,胜利与悲伤之情同时在那双明亮幽怨的黑眸中闪烁。「我向你承诺过,佳琳,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我ai你,佳琳,永远。」
赵佳琳点头,血ye中奔流的肾上腺素令她簌簌颤抖,她接着开始啜泣。「雅棠,你不可以消失!还不要走──」
「我很抱歉,我的ai,我不得不走,你现在安全了。你会永远拥有我的ai,佳琳,永远。」
那就是道别,赵佳琳在椎心的恐惧中明白了。「雅棠!不……哦,老天,求求祢,不要……」
他就在她眼前消失,一点点地没入漆黑的夜中,直到他明亮的眼光、及外套翻领上的红玫瑰掠影都不复得见。
「永远的,我的ai……」
「雅棠──」
不见了。
许久、许久,赵佳琳怔怔望着颜雅棠先前所在的地方。
我无法伤害活着的人。
他对她说的这句话,在她脑中疯狂地回响。可是他伤害了颜正贤……
我不会背弃你,即使阎王要带我走。
赵佳琳眨去泪水,抓拢了层层礼服的裙摆,寸寸移近崖边向下望,为了颜雅棠的灵魂,她祈祷颜正贤仍然还活着。
两个星期来令她饱受折磨的男子,瘫软地躺在她脚下十米高处,在周围的黑暗中看来不过是一具四肢扭曲的难看躯t,一只手臂还悬吊在岩外。
「这是为了点点,人渣。」赵佳琳冷然低语,几乎对自己的声音都恍然未闻。有一刻她就这麽俯望着颜正贤,什麽也感觉不到──只有平静。当她很可能是看着一具屍t时,却异常地平静,平静得教人吃惊。
但她仍能感觉到颜雅棠的存在。也许,那正表示颜正贤还没si。也表示只要颜正贤活着,颜雅棠便不会因为救她而付出代价。
救护车。她应该去打电话叫救护车,这样就有医生可以救这卑鄙小人的命了……
似木头人一般,赵佳琳从崖边退开,转向古宅。她来到花园时已跑了起来,双手在裙褶间紧抓成拳。她大力拉开後门,全力奔向秀梅姑妈的书房。
「啊,佳琳,我还在想你们上哪儿──」
「姑妈,我想您最好赶快叫救护车,」赵佳琳打住,y生生地在屋内收住脚步。「我──丈夫好像跌下悬崖了。」
完全忘了淑nv风范,秀梅姑妈一跳而起,抓过桌上的无线电话,开始拨号。
……………………
救护车火速赶到,训练有素的人员以镇定而有效率的动作,挽救躺在崖下柏油路上的男子。
赵佳琳站在一旁,已换上牛仔k和毛衣,身边还围着秀梅姑妈、淑惠姨、建廷叔和一些颜正贤的至交好友。她回答了救护车驾驶提出的问题,然後便睁大眼睛无语地注视,颜正贤被稳稳地绑在担架上,送上救护车。
她不发一言地与姑妈并乘劳斯莱斯,唐明飞驰追随救护车,载她们驶过仰德大道往市立联合医院yan明院区而去。
当他们抵达医院入了急诊室,赵佳琳强迫自己相信颜正贤已经si了。她对颜雅棠一直存在的感应已不留痕迹地消失了,虽然先前来医院的路上那感应还如影随形。
消失了……
「他们会好好照顾他的,佳琳,别担心。」秀梅姑妈陪在她身边,领她走到等候室的一张椅子前,苍白修长的手一迳环着她的肩。「我们虽住在郊区山上,但我们也有很好的医生──」
「我希望他si。」
那坦然严酷的话,就这麽溜出赵佳琳的嘴。她看见姑妈震惊的表情,知道她说了半个谎,因为颜正贤如果真的si了,颜雅棠就不会回来了。可是就算颜正贤不si,也无从确定颜雅棠还会回到她身旁。
再也见不到他的可怕念头,就如她心上的一道冰索,彷佛要了结她的生命。在那一瞬间,赵佳琳打从心底了解人为何会因悲伤而si。
「可是,佳琳──」
她摇头跌入最近的椅中,对明亮的灯光和时有时无的广播都浑然不觉,闭上了眼睛。「姑妈,这全都是谎言。」
多奇怪啊,她竟能如此不带丝毫情绪、如此轻松地叙述颜正贤的y谋,彷佛她谈论的是昨日yan光温暖的好天气。但她以为澄清谎言会有的释然,并未随着话语而来。可是她仍继续说,一面将颜雅棠挚ai的脸庞深深地烙印在心中。
「从我回来之後,告诉您的事都是谎言。如果我不照颜正贤的话做,他威胁要杀了您。他知道您修改了遗嘱,甚至在您告诉我之前就知道了──」
「佳琳,你说的话没道理啊──」
一阵冷笑自她口中传来。「我知道,我从没想过──」她旋即打住,摇摇头。「不,那不是真的。每个人都知道世上真的有恶魔,会nve待小孩、以制造痛苦为乐、还乐於夺人x命,我只是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一个。」
秀梅姑妈圈着赵佳琳的手收得更紧,直到她轻轻让她放松。「他想得到您的事业,想得足以为它杀人。他可能在您的律师办公室里装了窃听器,所以他b我更早知道您修改了遗嘱,还有您若发生意外,我就会继承一切。因此,他放弃了用伪造的遗嘱来达成目的。我在他房间里找到假遗嘱,他抓到了我,说我如果不嫁他,就要杀了您。」
「哦──佳琳,你可以──」
「不。」她摇头,声音陡然转为粗粝。「我试过找警察,他知道我的行踪,而警方──只证实了他告诉我的话──没有恐吓的证据,是无法逮捕一个人的。」
秀梅姑妈点头,眉心紧蹙。「他一定派人跟踪你。」
赵佳琳重重点头。「我也是这麽想的,但我不知道怎样才避得了他该si的陷阱,而不致威胁到您的x命。」
「好了,宝贝,现在我们肯定可以让警方cha手了──」
「不。」赵佳琳起身,双臂抱住自己,俯视秀梅姑妈。「我们不能。除了我的话之外,我们仍然没有证据。」她一再地摇头。「我不会冒险打草惊蛇,让他逃走。姑妈,他会回来杀您的,还有我,以及我的孩子!」
血se自秀梅姑妈已然苍白的脸孔褪尽。她仰视赵佳琳,喃喃道:「你的……孩子?」
赵佳琳先是收紧拥住自己的手臂,双手再落到她仍然平坦的小腹上。「姑妈,您想听见好消息吗?一件可以绝对证实您相信幽灵存在的消息。」她颤抖地笑着,来回走了几步。秀梅姑妈站起来,握住她冰冷的手阻止她移动。
「有一夜,我作了个梦,」赵佳琳开始叙述,声音低微。「是在我回纽约之前作的梦。我梦到我变成了林ai玲,梦到──我和颜雅棠za。」
「不!」秀梅姑妈的表情简直可笑,但是赵佳琳没笑。
「是的。悬崖那儿是有些什麽──也许是通往过去的一扇门之类的东西,也或许就在消失的那一部分上。姑妈,别问我怎麽会这样──但是看来颜雅棠终於要有继承人了。」
秀梅姑妈沉坐入最近的椅中,颓靠椅背,缓缓地摇头,瞪着等候室另一头的白墙。
「颜雅棠今晚也在悬崖上,」赵佳琳继续说,声音低切而沉痛。「他站在崖边,刺激颜正贤攻击他,知道他会摔下去。那个人渣无论如何都会杀了您的,本来我不相信他会那麽做,虽然我如果不嫁他,他可能会真的害si您。但他等不下去了,他想现在就得到您的事业。」
赵佳琳再次以手覆着小腹,强烈的保护慾向她涌来,压下了些许的悲伤。「而且只要他发现我骗他、没有听他的命令去堕胎,他就会杀了我的孩子。」
「老天!」那句话说得虽轻却很清楚。秀梅姑妈又说了一串更惊叹的词,接着挺身站起来。「佳琳,我想你最好歇一歇,我会帮你留意医生有没有消息。」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你别担心,除了建廷之外,这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但那人渣若侥幸活下来,我会教他在古宅有好戏看,我跟你保证!」
赵佳琳颤颤x1口气,摇摇头。「万一他有帮手呢?我们怎麽能──」
秀梅姑妈轻而有力地将赵佳琳推入椅中。「嘘!我不知道他的帮手是谁、或是他到底有没有,但他如果有,我敢打赌他们一定会怕暴露身分,老早就逃跑了。无论如何,眼前我们能做的不多。我会去找我的律师,告诉他有人搜过他的办公室。」
秀梅姑妈在赵佳琳身边坐下,一臂览住她的肩头,拉她靠近。「到时候再说,别把你自己b疯了。明天很快就要来了,光是担心对孩子没好处的。」
赵佳琳略微退开,注视姑妈强烈却又温柔的面容,为姑妈说了和颜雅棠类似的劝慰而心中一痛。她抵御悲伤的最後一道墙终於溃决,伏在姑妈肩上低低哀泣,追悼她失去了只在梦里真正有过的ai。
……………………
夜晚过得无止无尽。赵佳琳的泪在几小时之前就流乾了,向姨妈告白、澄清一切颜正贤b她道出的谎言时痛苦的声音也已沙哑,终至岑寂。
她看着时钟的分针一圈圈地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期间医生、护士、病患,和亲属不断地来来去去,扩音器不停地传出广播,天花板上的萤光灯也不住地闪烁。悒郁的赵佳琳搜寻有无一丝颜雅棠在场的感应,直到她眼皮重得难以撑开,终於被睡眠征服。
「……佳琳,醒一醒。」
赵佳琳眨眨眼,在塑胶椅中僵y地坐直身躯,眯眼阻挡强烈的灯光。「姑妈?」
「医生刚刚出来,我跟他谈过了,但我不想吵醒你,以防我们还要等。」
「怎麽样──情形如何?」她话声渐落,甚至无法说出颜正贤的名字。
「不好,但以那样的高度,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秀梅姑妈拉起赵佳琳靠过来,压低了声音。「他们在救护车上时曾有两次失去了他,但仍设法让他那颗黑心恢复跳动。他目前没有意识,据医生的说法,因为脑震荡,他甚至可能会昏迷好一阵子。但让人惊讶的是,除了腿之外,他没有跌断任何部位。医生说他喝得很醉,算我们好运。他肩膀脱臼、有多处瘀伤和刮伤,但他会活下去……也可能会醒过来,不过他们不能确定。」
赵佳琳什麽都没说,如果他还活着,以及颜雅棠有可能回来,应该会令她如释重负才对。毕竟,颜正贤是自己气极了去推他,才摔下去的。
可是颜雅棠没有回来。而他为了救她所付出的最终代价,使她随着每一分钟愈来愈绝望,直到绝望裂成了一个深深的大口,企图将她吞噬掉。
「来吧,佳琳,我们回家去,有任何变化医院会通知我们的。」
赵佳琳眨眨眼,视线停在姑妈仍然挽着她的娇小身形上,然後点点头,随她走出医院的急诊区。回家的车程在沉默中渡过,赵佳琳直接回房时秀梅姑妈也未加以阻止。
回房後她又哭了,将林ai玲的日记和那朵乾燥的红玫瑰拥在x前,她哭出了林ai玲因为ai人si去却无机会流出的泪。她哭了好久,缩在床中只有「甜甜」为伴,直到泪水无以为继。在她终於入睡之前,最後在数字钟上看到的时间,已是清晨五点二十六分。
当赵佳琳没有掩饰哀伤、红肿着一双眼下楼时,秀梅姑妈已动身到市区去了。
「她去见律师了,佳琳小姐。」淑惠姨轻声说。「你确定你只要茶,不要别的吗?正贤少爷会没事的,你等着瞧。但你千万要照顾自己,让我给你弄些好吃新鲜的蛋饼吧!」
颤巍巍地x1口气,赵佳琳以手捂住脸。只有男管家和司机知道颜正贤的事,而为了逮住他,秘密还得再保住一段时间。但赵佳琳实在不知道,她还能扮多久这角se。
「哦,老天,佳琳小姐,我不是有意惹你更伤心的──」
「没关系,淑惠姨。」赵佳琳挺直身子,挥手打断了管家的关切之语。「我想我就来些蛋饼吧!」带着刻意又有点泪汪汪的笑,她加一句:「我得替孩子想想,不是吗?」
「哦!佳琳小姐,可是你──哦,我的天啊!」淑惠姨又叽咕了一分钟,先是困惑然後才恍然大悟,终於爆出了衷心的道贺。「太bang了,小姐,我真替你高兴啊!」
到了中午,古宅的每一位都来给赵佳琳打气、安慰、恭贺不下数次。每次她都咬住舌头听完祝颜正贤早日康复的话,并暗自惊讶似乎没有人感觉到颜雅棠不在了。
最後她退入音乐厅,仅仅关上门,藉着弹钢琴来捱过时光。
「啊,你在这儿,我就认为我听见有人在弹琴。」
赵佳琳被吓了一跳,看见秀梅姑妈在门口轻轻开门又阖上。她的手自琴键落到膝上,望着秀梅姑妈走过房间,脸se如秋日yan光般明朗。
「我已经请律师做些调查了。」秀梅姑妈沉静地开口,选了一张有蓝丝绒衬垫的扶手椅坐下。「我也让建廷彻底搜查了古宅,你不会相信他找到了什麽。我不敢相信正贤竟然能装遍了窃听器,而没有人发现。」
秀梅姑妈以一指轻点嘴唇,然後得意地笑了。「建廷明天会在正贤的房间里装上录音设备,用原来在你房间的麦克风收音,他对电器很有一套。我不认为正贤会有任何发现,就算他仔细查看了也一样。而且他也会发现,他的手枪和窃听器都没用了。」
赵佳琳将这则新消息和其他纷乱的感受一并收入脑中,他记得颜正贤以类似的事作过要胁,但这次事情不会再由他掌控了。
然後她抬头看着姑妈。「您想他会很快回家吗?」单单想到要再面对颜正贤,她就胃中翻搅。她要面对他却不再有颜雅棠……
「佳琳,你最好有所准备,谁也说不准他会昏迷多久。就我而言,我希望他早点醒来,因为那一跌之後,他会痛得要si,而我连阿斯匹灵也绝不会给他一片!」
秀梅姑妈一副开战的样子,奇异地安抚了赵佳琳。可是就算她们成功地让颜正贤就擒,也带不回她心ai的幽灵了。
「雅棠──雅棠不见了。」赵佳琳终於对着岑寂且充满yan光的室内低喃,瞪着空气中飘飞的微尘。
秀梅姑妈喟叹,离开椅子,慢慢走到窗前,靠上装了饰板的墙壁,yan光为木板映出金边。「佳琳,我知道,」冗长的沉默後她应道,声音中有着疲倦和哀伤。「我──可以感觉到。少了他,这里显得好空荡。」
赵佳琳喉中与心中都痛苦难当,不禁闭上了眼睛。她不愿相信事情是这样,曾经希望、祈祷她姑妈能为颜雅棠的消失提出不同的解释。
「姑妈,他说他无法伤害活着的人。还有──他会保护我不受颜正贤的伤害……」她颤颤地x1气,泪光盈盈地望着姑妈。「就算他的灵魂毁灭也再所不惜。」
秀梅姑妈再叹。「佳琳,好了,别一下就作最坏的假设。也许知道你现在安全无虞,他终究得到了安息。」
「您认为雅棠……您认为他现在已经安息了,因为他找到天堂之路了。」
「佳琳,我认为有这个可能。」
可能。赵佳琳咬住下唇,清清楚楚地忆着颜雅棠的话。她从来不信天堂或地狱的存在,对si後会发生的事也从未有任何想法。但她要命的记忆,简直清晰地残忍。她心里便上演了一幕她曾看过的电影情节,其中几个张牙舞爪的黑影即不顾某个灵魂的尖嚎哀求,将之拖入地狱。如今,回忆重映那一幕时,那灵魂变成了颜雅棠──他没有尖叫。他只是望着她,眼里闪着不灭的ai,被那群黑影带入了无边的黑暗。
……………………
在风雅楼的正厅,赵佳琳亮起手电筒照着墙壁,直到灯光将颜雅棠的照片映在光晕里。她注视着灯光下静立的挚ai容颜。她的泪水并未流出,她的哀伤已非泪雨能尽释。
从婚礼至今已两个星期。这些日子以来,她b平常更容易累了。这两周医院也别无消息,只说颜正贤时睡时醒,虽然脑部并没有查得出来的损伤。
两周来都无一丝颜雅棠的影子,没有他抚慰人的笑容、他醉人的声音、和他就在身旁的感应……
他真的走了。即使颜正贤活下来,颜雅棠也已因为伤害了一个活人而付出了代价。极有可能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使他的灵魂永远寂灭了。
只是她并不安全,颜正贤还活着。
颜雅棠的孩子,在她腹中一天天成长。再过几个月,就算最宽松的衣服,也遮不了她的小腹了。如果她和秀梅姑妈不设法让颜正贤被逮捕──而且入狱……
後果就不堪想像了。
默默地,向颜家各位老祖宗作完祈求之後,赵佳琳才离开风雅楼。黑暗中,大片沙沙作响的杜鹃树篱迎着她、拥上她,往古宅走去。
秀梅姑妈在门口等着她,一如每一夜。眼中含着沉静的了解与共有的哀伤,她引领赵佳琳进入书房,指示她坐入一张皮椅才对上她的目光。
「佳琳,医院刚才来电,恐怕你还没有成为寡妇。事实上,颜正贤终於完全恢复意识了,而且他要求尽快接他回家。」秀梅姑妈轻而小心地说,眼睛不曾稍离她。「我──派唐明去接他了。」
赵佳琳感到脚下的地面倾斜。她已有足够的时间准备面对此事──这不该这麽教人震惊,但事实仍如平地一声雷。
「佳琳,一切都准备好了。」秀梅姑妈继续安抚她,一面坐入书桌後的椅子里。「我们不会让颜正贤出他楼上的房间一步,这样你就能看着他了。他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项威胁,都会被录下来。目前,他无法伤人,假使运气好,你可以激他说出显示他有罪的事情。」
赵佳琳勉强x1口气,挺直背点点头。「好吧!」这些她能做。她一定要做,非得有人制止颜正贤不可。
肾上腺素涌上全身,她上楼进入房间,重新戴上她所嫌恶的婚戒。
劳斯莱斯停在大门前内院透出的灯光下。光线透过寒夜里笼罩的薄雾映出赵佳琳。从门廊看到唐明下车,然後他动作一停,若有所期地望着她。
赵佳琳最後看了秀梅姑妈一眼,直起身僵y地来到车旁。「我们带他进去吧!」她戒慎地对司机说。
「好的。」唐明开了後座的车门。
当颜正贤并未移身下车,赵佳琳站到司机身旁往内看。她丈夫瘫靠着前座的头垫,一动也不动。
「正贤少爷,我们到了。」
他没有动。唐明清清喉咙,再试一次。「正贤少爷──」
「好了,听见了。」车内迟钝的身形sheny1n着动了一下,接着他转而探头伸出车外,眉头深皱。
闪动的眼睛落在赵佳琳身上,倏地一亮。「佳琳。」
她看见一张刮净的脸庞上丰厚的唇弯起了微微的笑,下一秒她的世界天旋地转。这辈子的头一次,赵佳琳晕倒了。
「佳琳!」颜雅棠还来不及移出车外,唐明就接住了赵佳琳,抱起她进屋。突然间,秀梅姑妈也来了,以一双锐目和脸上温柔而不确定的微笑看着他。
「啊,秀梅夫人。」颜雅棠开始吃力地离开座椅,石膏令他手脚笨拙,他还得跟每次呼x1就引起的头晕作战。「真高兴终於和你面对面了,不过我恐怕无法好好和你打招呼,」他歪嘴勉力笑了一下。「我要去看看我的妻子。」
话几乎才说完,他便脸朝下栽倒在座位上了。
……………………
「叔公,她只是因为太吃惊了。」
「那你为何不让我见她?你的手下力气够大,可以帮我到她房间的,不是吗?」颜雅棠对着站在他床边的娇小妇人嚷道。他可是从妇人嫁进颜家一直看着她到老的,现在她却像他母亲一样,对他施起铁腕手段了。「要是我的腿没上石膏,我早就自己走了。」他怒嚷道。「我再跟你说一次,我没有昏过去──我只是头晕得坐不直。」
「佳琳一醒,我就会带她过来的。」秀梅姑妈温言安抚。「我不要她一睁眼看见您,又晕过去。」
颜雅棠痛哼一声倒回枕上,让步了。「唉,好吧!」他闭目片刻,几乎是既高兴又得意的,毕竟有伤有痛才代表生命的存在。生命啊!
「太太?」门板响起轻敲,继而开启。「太太,佳琳小姐醒了。我想您最好来一下。」
「她病了吗?」颜雅棠刚要下床,娇小妇人便投来制止的眼神。
「正贤少爷,佳琳小姐只是有点昏沉。」管家笑答,然後再度退出,轻轻带上了门。
「叔公,您要待在床上,不然您会发现自己又回到医院。等您够y朗可以起身了,我会让建廷送副柺杖来给您,那您才能动。我的话您听清楚了吗?」
「清楚啦!」颜雅棠迎上妇人一本正经的瞪视,咧嘴笑着躺回,好一会儿妇人的表情才软化下来。「你该见见我母亲,我相信她一定会跟你成为好友的。」
秀梅姑妈随即转身,出了房间。颜雅棠看着她离开,训诫自己要有耐x。他等了将近六十几年,以求和妻子再度重聚,再等几分钟他还受得住。
……………………
「雅棠……」
「佳琳,躺好,过一会儿你就没事了。」
赵佳琳眨眨眼,又r0ur0u眼睛。她正躺在她房里的大床上,衣着仍然很整齐。「姑妈?老天,我作了个好可怕的梦──」
「我知道,别慌。」
「您知道?」赵佳琳眉心深蹙,坐了起来──慢吞吞地。晕眩即刻消褪,只剩下疑惑。「您怎麽──」
「佳琳,那不是梦。」
「哦,天啊!」眼睛一闭,赵佳琳又倒回去。「其中有多少不是梦?」
「嗯,那要看情形啦!你要留在古宅不是梦;颜正贤密谋夺产不是梦;叔公颜雅棠出手让颜正贤落崖不是梦;他回家来了也不是。」
赵佳琳凝视姑妈,刹那间泪水盈眶。「我──」她侧身缩坐一团,脸埋入手中。「我以为我听见了雅棠的声音,就在颜正贤从车里看着我的时候──」她声音陡落,忍不住激喘。
「啊!你瞧,那是最有趣的部分了。」
姑妈谜样的声音使赵佳琳抬头。那声音里有笑意和微妙的得意,就像一个母亲要给nv儿一分冀求已久的礼物时,才会露出的声音。
但颜正贤回来了啊!
「我──我应该去跟他说清楚。」她终於咬牙道,推身而起,强迫自己为了孩子要坚强起来。「我们愈快把事情解决就愈好。」
「是啊,也许你说的对。你真的能起来了吗?」
她投给姑妈虚弱但坚定的眼神。「是的。」
「很好。」一转身,秀梅姑妈领头穿过走廊,到达颜正贤的房前。赵佳琳打直身子进门,决心只让颜正贤看见她冷静的模样。
「佳琳,你看起来很好啊,」温柔轻快的声音出自床上的男子。「你不是因为见了丈夫才晕倒的吧?」
赵佳琳眼睛发直,张大了嘴,哑然失语。跟她说话的,不是颜正贤的声音──不是他微微拖长的口音,也没有过去几周来一直透出的残酷。
「你那样子好像第一次见到我,」那个声音继续道,若有所思又充满了快乐。「我不知道该觉得是赞美还是生气。你一定不会为了一些瘀伤而不肯接近我吧?」
赵佳琳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知道她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应该是颜雅棠。
却还是颜正贤──人躺在床上,ch11u0的身躯上有褪se的擦伤、刮痕和瘀青,绒被盖到腰部,还有不会错认的石膏隆起,一路包到脚趾凸出在床边。不过,再仔细观察,又不是颜正贤,是个看起来很像他的男子,只是b较亲切。
「我就不打扰两位了,我相信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赵佳琳立刻将视线从颜正贤又不像是他的人身上转向门口,只看到姑妈溜出了门外。
「过来,我的ai。」
那轻声的话语像把刀穿透了她。她听出来了,颜雅棠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就在那一晚,当时她变成了林ai玲……
「不!」理智全数涌回,成功地阻挡了心愿、希望和梦想。「我不会让你这样玩弄我,颜正贤。你已经达到目的了,现在我不让你来嘲弄我。」
「啊!」颜雅棠缓缓点头,表情深思,透过半垂的睫毛望着他的妻子。她仍然静立如石,b木头还僵y,两手在身侧紧紧握拳,明亮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抹浅笑g动了他的嘴角,他真是世上最幸运的男人了。
「我要怎麽说,」他忖道,两臂交叠於x。「才让你相信我的话?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一晚在你房里,当你试着碰我,结果穿过我时,我把你给吓坏了。我可以告诉你在暴风雨的那晚,我们在崖上共舞,你进入了我的时代。我可以告诉你在另一夜,你回到了过去──你成了ai玲,b少nv更甜美却灼如最炽烈的火焰。我可以告诉你,佳琳,你得到你的奇蹟了,你不需要悬崖上的那个地方和幽灵在场,才能再次触0到我。或者我可以告诉你,我有多高兴看到你们,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
赵佳琳一路倒退,直到肩膀抵住了坚实的木门才停住。她一迳摇头,望着他,彷佛……彷佛见到了幽灵。
想及此,他不禁漾起了微笑。「过来,我的心,」他轻声重复。「我的ai。」
「不──」
「是的,」他沉静地反驳,却带着笑。「佳琳,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因为你不会到地狱,而我正以为那是我会去的地方。」
「这是不可能的。」
颜雅棠扬高了眉,但是眼光不离她。「是啊,你的确这麽说过我。」
他看见她表情丰富的脸上有了认出他那句话的迹象。慢慢地,一步一步,她来到床边,仍在摇头。但她的眼睛如今惊奇地大睁,不再因痛恨及怀疑而眯紧了。
「佳琳,颜正贤将自己引上si亡之路。也许就因为他的邪恶,老天爷才没有严苛地审判我。他给了我天堂与世间最美好的礼物,让我回到你身边。」
「但──但现在──」
她已跪到了床边,一只颤抖的手伸向他的脸,眼中和那晚在风雅楼正厅时一样,闪动着晶莹的泪光。颜雅棠握住她的手带上唇边,在绚烂的感官之中──在玫瑰与她nvx的t香融合的香味中,以及他唇上肌肤的触感中,经历到惊异与狂喜。
「佳琳,我不知道这是怎麽发生的。颜正贤si了,在那诡异的一刻充满了光,接下来我知道的就是我再度有血有r0u了。告诉你我痛得要命,但这真的是身t,和再活一次的机会。我甚至不知道这是谁的身t,直到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谈话、谈论我,还对我说话,就在我的病床边。他们叫我颜正贤,甚至在那时,我仍不相信这一切。」
「雅棠。」那句呼唤是全然的ai,就像ai抚拂上他。看着她的贝齿咬住下唇,动作像极了孩子。「那你能──你能接受这副身驱、这张脸吗?」她终於迟疑地问。
他默默深x1了口气,然後耸耸肩,拥抱那一动所起的痛,就如他渴望将身旁的nv子拥入他怀中。「我想过了,我会请秀梅夫人介绍整形专家,恢复我原来的模样,就是一半我也能接受。我不希望你在夜里醒来,想到应该怕你身旁的男子。我还打算过继回大房颜雅棠的名下,现在是正字辈,那就改名颜正棠。」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脸,拂去不觉之中淌落的泪滴。「佳琳,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我要结紮,让二房从此消失在世上。你可以接受吗?」
赵佳琳点头。「这是你的身t,你决定就好。」
颜雅棠微笑,释然似温暖的cha0水在心中漾开,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她的语气。他握住她的手,那只仍戴着颜正贤婚戒的手,然後拿下了那只钻戒弃之在地,医院的护士把他那只还给他时,他也是出了医院就扔了。
在几乎令他心碎的无声感激中,赵佳琳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我不要你带着那个人渣的印记,」他粗声道。「等我身t好了,我们一起挑只合适的婚戒。」
「哦,雅棠……」
她投入他怀中,滑如丝缎的黑发触及他的x膛,滚滚热泪亦洒落在他的皮肤上,带着生命温暖的娇躯终於贴上了他。
「嘘,没事了,我的ai。」他吻去她的泪,洋溢着笑,虽然他也觉得想哭。「别哭了,听到了吗?我们还有新婚之夜要庆祝呢!」
她顿时睁眼,偎着他的身躯也僵了起来。
「佳琳,我已经复原得很好了。」他撇嘴笑笑反驳道,唇瓣吻上了她。她睫毛翩然合上,片刻後却退开来,不住地摇头。
「不要,我们不要在这个房间。」
赵佳琳不睬颜雅棠多此一问的扬眉,挺身离开床榻,在合理及慾望之间挣扎。「我去找建廷叔,让他协助你搬到我房里来。然後我们才可以考虑弥补我们的新婚之夜。」
不等颜雅棠有机会多置一词,赵佳琳就跑出了房间。
建廷叔带着三个帮手来帮忙了,连秀梅姑妈也来了。他们四人拉手抬脚地才把颜雅棠弄shang,让他先前的复原之词穿了帮。等男管家等人告退让主人就寝时,他便冒出了满腹的牢sao。
「复原得很好了,是吗?」赵佳琳忍不住逗他,以前可都是他捉弄林ai玲呢!「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接受你的献身提议。」
秀梅姑妈间杂了好奇与诧异的眼光,在赵佳琳与颜雅棠的身上交投,接着优雅地清清喉咙,向门口退去。
「两位最好歇歇吧!」她严肃地下令,但赵佳琳看见了闪过她眼里的笑意。
「请留步,秀梅夫人──」
「什麽事,叔公?」
颜雅棠推开了覆在他身上的被盖在床上坐起,眉头深蹙。「麻烦你通知颜正贤的律师,令他清算所有的资产,我打算将他名下的资产,成立颜氏基金会。二房的血腥钱,我一分也不要。如果你愿意,可以将这些钱投入古宅和风雅楼平日的维护,或是把它捐给你喜欢的慈善事业。我只负责经营他的事业,领固定薪水,其他所得一概转入基金会。」
赵佳琳看看颜雅棠又看看姑妈,发现秀梅姑妈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的事业都跟金融有关,您有办法应付吗?」秀梅姑妈提醒道,毕竟现在不是他当年所处的时代,金融环境变得更加复杂。
「我接受他的身t,他脑子里头的东西,也一并接过来了。你没发现,我现在说话少了闽南腔,字正腔圆多了。」颜雅棠解释道,一手指着他的脑袋。
秀梅姑妈点头。「好吧!」
「还有,我打算过继到大房颜雅棠的名下,改名叫颜正棠,也请你一并帮我办理。再来,我想请你介绍整形专家,我想恢复我原来的模样,即使是少许改变我也可以接受。」
秀梅姑妈闻言而笑。「叔公,没问题。晚安了。」她加一句,转身打算离开房间。
「等等,秀梅夫人──」
秀梅姑妈停在门口,回头望来。「什麽事?」
「我会很感激你别再称呼我叔公。」颜雅棠提出要求,讪讪而笑。「我觉得我们彼此的熟悉早就超过那一点……而且那太过提醒我……哦,另一个时代的事了。」
「乐意之至,正棠。」
颜雅棠发出sheny1n,但门已在秀梅姑妈得意的笑声後阖上。赵佳琳摇摇头,然後转而端详颜雅棠。他已倒回床上,脸se可b象牙白的床单。他显然处於极大的疼痛之中,她开始因为逗弄他而难过了。
「有什麽──我能为你做的吗?」她关心地问,却在他十足男x化、十足x感,且慾望无隐的笑容之下,感到热度升上了脸庞。
「佳琳,我该说出那句话吗?还是我说了会让你的两颊红烧似火呢?」他以同样的关切问。
对说出和未说出的问题,赵佳琳皆强烈地摇头作答,接着她熄灯,开始换上她的法兰绒睡衣。
「佳琳,你有个很美的背。」轻快的赞美在她身後响起,令她脸上烧得更热。「我看过你一次,那天早上你忙着运动,以致错过了早餐。」颜雅棠沉y着,继续说。「你穿着那件吓人的衣服,合身得像第二层肌肤的那一件,紧得在风吹入窗来、冷却你的汗水时,都让我看到你的rujiang了。还有那个机器……」他发出sheny1n。「啊,佳琳,你用那怪玩意儿对你的身t做的事可真不雅。」
赵佳琳差点呛到,她马上就知道他指的「怪玩意儿」是什麽了──内外扩展机,针对大腿内外侧和t0ngbu使用的器材。她脸孔发烫,但也噗哧笑了出来。颜雅棠会发现二十世纪末期吓人的事还多着呢!
「佳琳,shang来。」颜雅棠又在她背後求道。「让我抱着你,我的ai。」
赵佳琳感到两腮燥红。她真是傻──既心怀羞怯又觉得t内的饥渴火热难耐。但他是对的──今晚他可以抱着她,她也可以把手贴着他的肌肤、碰触他呀!这已远胜他们过去数周所能拥有的了。
迟疑不过半晌,她便溜入被下,还傻傻地想着这张床给一个人睡实在太大了。两个人睡,再合适不过。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抚0你、抱着你。」颜雅棠闻着她的发香,拉她靠近,温柔地将她搂在怀中。就在她偎紧他时她感觉得到他在颤抖,自己也轻颤不已。在一室的黑暗中,关於颜正贤的记忆早已不复存在。只有拥着她的臂弯、倚偎着她的温暖的身躯,和颜雅棠倾诉ai语的嗓音。
真像一场梦。
「我的ai,」他轻轻呢喃,再一次,又再一次,彷佛要弥补过去所有他未曾道出的挚ai。「啊,nv孩,我好想念你。」他对着她的肌肤叹息,啜吻着她的颈项和喉间的凹谷。「你不知道这六十几年来我有多麽渴望你,我是怎样祈求……」
「还有蜜月呢,」赵佳琳指出,试着在血ye被他的抚触点燃时,听起来轻松一些。「我是指旅行的事。颜正贤安排了夏威夷之旅。他──没有订定截止日期。当然,我们应该等到石膏拿下──」
「嗯,我是该看看这个世界。」颜雅棠梦呓般回答,促她挪身,直到她俯在他身上,他的手则在她被上来回游移,钻入柔软的法兰绒睡衣下抚弄。「我听过飞机、游艇和五星级饭店。但我已将近六十几年没离开过这里,我很期待由你带我去看看这个世界。」
「雅棠,我不认为这是好──」
「嘘,佳琳,别让我多费气力和你争,只要让我抱着你。」
赵佳琳正要指出他做的可不只是抱着她,而且他一身的瘀伤被她的重量压着,一定不舒服,但他的嘴寻着了她的,偷走了她想争执的心。没多久,赵佳琳就t会到他先前的复原之词到底不全是说谎。他缓缓移动,几乎令人难以察觉,却充满了决心,犹如cha0水执意涌向海岸。原本在他们之间的睡衣突然不见了,只剩下肌肤相亲眩惑的炽热,掩去了一切理x的念头。她渴求地抵着他扭动,但他拥着她,令她静下来只允许最细致的动作持续,慢慢地他引导她跨过他,直到她轻喘出声,并颤抖地感觉到他进入了她。
「佳琳。」他亲吻她的眼、她的嘴,掬饮了她喜悦和饥渴的轻y,让她的身子与他紧紧相合,几乎静止不动。「抱紧我,不要放手,永远不要放开。」
她啜泣着,抬起t,试着更靠近些,要得更多,而他双臂更搂紧了她。她的身t就像钢琴被弹奏的弦,为着每一个亢奋的音而振动共鸣,为每一个最轻的碰触、最细致的移动不能自己。那就好像他每一次心跳,以及他血脉中的每一次激荡,都成了悸动的ai抚,阵阵送入她的t内,带着她愈升愈高,失去了自制,卷入狂乱的风暴。她感觉颜雅棠收紧了手臂,感觉到他呼在她喉间的火热气息,他的牙齿激动却未用力地囓咬她的肌肤,而她的手掐住了他的肩拉他更加靠近。然後他的嘴又覆住了她,深深地、饥渴地,一时他身躯痉挛,维持不动的她一瞬间粉碎,爆裂出千万个斑斓的狂喜。
那是她的名字,不是林ai玲的,她战栗地攀紧了颜雅棠时,由他颤抖的唇间逸出。
他浓烈地呼喘,气息在她耳边回响,她渐渐地回复意识,全然的狂喜化成了深触灵魂的喜悦与满足,和她从未想过能拥有的ai。颜雅棠仍然没有放开她,只是略微放松了拥抱,带她一起转为侧躺。她在黑暗中抚0他的脸,触着那给了她孩子的男人的脸庞,最後更紧更紧地偎入他怀中。
「欢迎回家,雅棠,欢迎回家。」
……………………
赵佳琳在晨间醒来,身t娇慵而满足,一个想法闪亮地划过心头。泛起神秘的微笑,赵佳琳移出颜雅棠的怀抱,离开身後的温暖,和他们俩人床上的舒适。
她套上凉凉的法兰绒睡衣,轻手轻脚地在书桌前坐下。在最上层的ch0u屉里,有几枝笔和纸张,以及为停电而准备的火柴和蜡烛。
赵佳琳点上一盏烛光,选了一枝笔,并从最底层的ch0u屉内取出林ai玲的日记,那是她以前不忍读它时所置的地方。
慢慢地,她浏览了熟悉且因岁月而泛h、脆弱的书页。她读过多次,记下那描述了另一世的喜悦和悲伤的nv子。而她的本能和直觉都告诉她,倘若她回到风雅楼正厅,那y冷的气息仍会存在──可是痛苦与恨意将会离开。
赵佳琳翻到有文字的最後一页,再次展读。
二月十八日
我很确定我已怀了我ai人的孩子。今天早上我对他说了,而他似乎很高兴。我想他更加ai我了──他叫我「我的ai」。老天爷,希望祢给我们的考验结束了。
赵佳琳微微笑着,眼中泛起泪雾,她拿起笔开始在古老的日记上写下最後一段话,日期距离林ai玲的时代则超过了六十几年。
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日
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nv人,因为我的ai人如今回到了我身边。时光与si亡永远都偷不走这份属於我们俩的ai。
一滴泪晕开了刚刚留下的墨迹。赵佳琳向後靠,眨眼x1x1鼻子,但是微笑在泪光中闪动。她身子一震,被突然握住她右手的温暖手指吓了一跳。
颜雅棠站在她身後,坚实的x膛就靠着她的背,即使隔着睡衣亦温暖了她,在烛光的掩映下,他的表情一片肃穆。他未说一语,以吻轻轻刷过她的太yanx,接着引导她的手握笔回到书页上,在她细致的手迹下,写下了结束日记的一段话。
谨此记下颜雅棠,降服於对其妻子的挚ai,誓言保有与保护她,珍惜并珍ai她,天长地久永不渝。诚因ai的奇蹟,天下已无不能征服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