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不解,却见公公的平静脸色顿时垮掉,是被戳穿的恼怒,嘴角抽了抽,火气终究没发出来,只剩狰狞的笑容。
公公眼神落在李佑城牵着的那只细瘦莹白的腕上,又转到他手背,那上面青色筋脉清晰微凸,手指骨节分明挺立——强烈夺目的保护欲。
此事便这样了结。
回程路上,许广翰乘了匹矮马,喋喋不休。
清如终于受不了他,质问:“你手里哪来的钱在胡四那赌?上次分明已经亏空了!”
许广翰嘁了声,大言不惭:“阿父阿母怎会苦得了我?他俩出去逍遥,庄子上的钱可都留给我了。阿如,不是我说你,你忙傻了吗?阿父阿母为何出去,不单是因为你,阿父做了一辈子生意了,临了不赚一笔,怎会安心闭眼?”
话没说完,清如就将自己的帷帽朝他气势汹汹扔过去,她坐在李佑城的马上,这动作让她身子一歪,又被李佑城不动声色扶住细腰,轻巧拢过来。
“乖一点。”他轻声一句。
许广翰听了,撇他一眼,嘟囔:“阿如,我可警告你,你与那陆三郎马上定亲了,可别在节骨眼上传出什么花边新闻来!陆家咱们可惹不起,你我加起来也不够赔的!”
他本想再叫保镖小白脸的,想到赌坊情形,心有余悸,老实闭了嘴。
“你管好你自己吧!”
气归气,可细想阿兄的话,清如总觉得哪里不对。
突然灵光闪现,问道:“阿兄,你方才说庄子上的钱?”
“啊,庄子上还有些生意,乡野的村妇农夫也得生活啊,光靠务农哪吃得饱,虽然不在明面上,但合规合法,而且盈利可观,阿父权当做善事,救济农人了。”
“所以阿父阿母现在在哪啊?”
“谁知道在哪?是他们俩先丢下咱们的,我想想就生气……”
清如脑袋嗡嗡响,蔽掉许广翰那些废话后,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
“不行,我得去庄子一趟。”她转头对李佑城说。
许广翰气炸:“你疯了吧,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宵禁,回不来的!再说,庄子上没人了呀,喂!阿如——”
他喊到嗓子干渴,没想到这位保镖比他亲妹妹性子还要急,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打。
他想了想,掉转马头,跟上去,将袖子口袋里的钥匙扔给清如,碎碎念:“钥匙都不带,怎么进老宅的门?”
清如醒悟,接过,“知道了,谢了,阿兄。”
许广翰心里也泛起苦楚,劝道:“阿如,父母亲的事你别太上火,也别急病乱投医,我记得阿父说过,他就算死也不会让咱俩过穷日子,他带阿母远游,定是不想成为我们的负担。”
“我明白。”她回:“可家人的意义,就是相互负担啊!”
许广翰眼眸闪了闪,听见她说:“走了,阿兄别再去赌了,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在她策马转身之际,许广翰伸展手臂,驭马上前,轻拍了下李佑城的肩,用一种长辈的语气,道:
“那个,阿城,务必照顾好你主人——”
“许广翰,闭嘴吧!”清如急急嚷了声,真想给他一嘴巴。
谁知,李jsg佑城竟爽朗一笑,十分殷勤道:“阿兄放心,有我在,她定安全。”
“好,那就好!”许广翰清嗓,心中大喜,感觉自己征服了一个狠角色。
日落西山,天昏暗下来,大片云霞如锦缎被子铺在天际,等一个悠长安稳的夜晚。
快马驶出安化门,向着长安城外东南方而去。
晚风意暖,拂动清如乌黑发丝,撩过李佑城唇角,让他痒得难耐。
他趁势拥紧她,禁不住笑了笑,说:“你胆子不小,把朝廷要员拐出长安城,就不怕我回去后把你拘起来,吃牢饭?”
清如往后靠了靠,陷进他怀抱里,也笑笑,回:“在滇地初遇的时候,你就说过这样的话,也没见你把我怎么样。”
李佑城轻笑:“你用我用得如此心安理得。”
清如抿着嘴,不回应。
李佑城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脸颊,语气暧昧温存:“小坏蛋。”
清如拂开他的手,回头看着他,暮色中他的脸被染上淡金色的光芒。
中气十足道:“书肆伙计的工资是月结,每月五贯钱,雇的佣书人每日现结,一次三百文,按照市价,还有车马、劳务补贴,李将军今日酬劳为一贯五百文。”
听到这,李佑城瞬间冷下来,定定看她一眼,复又直视前方。
马蹄沉沉,踏上乡间土路。
半晌,他才终于吐出一句:“你难道不清楚吗?欠我的人情债,到底该怎么还。”
说这话的同时,他已单手去解她外袍系带。
清如着急,惹了他又后怕,忙攥住他解带的那只手,被他反握,十指交缠拉下来。
两只手在暗夜中较着劲。
忽而,李佑城松开,自嘲一笑:“算了。你瘦成这样,我也不喜欢。”
不知为何,清如听了,脑子里突然冒出陆虞欢那饱满丰腴的体态……有种无力回天之感,叹气,附和道:“是啊,又不是受戒的僧人,谁喜欢吃素呢?”
远处已星火点点,那是长安外郭的农庄点了灯。世家贵族的大部分田产基本都在这里,一些大商户、大财主凑热闹,也喜欢在郊县购入土地,养一批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