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积下许多的疑惑都在此刻豁然开朗。譬如浦国为什么会在797年忽然推行宗教,又飞速地为民众所接纳——如果这恰巧发生在他们遭逢了某场大战的惨败之后,人丁稀落、社会架构摇摇欲坠、人民急需从绝望中被拯救时,那么引入宗教来让人寄托信仰也就说得通了。如果浦国的那位智者在被俘前如记忆里所示,拥有一定的等同于神权的地位,那么浦国民众适应新神教的速度也不足为怪。只是——
我又看了看那固定于高处的雕塑,心里泛过了一丝轻微的不寒而栗。
是谁做出了这样一个荒唐又大胆的举动,将一个六十多年前尚且在世的人,铸成了全国奉行的宗教的神灵?
这并不是非常巧妙的一步。对于曾真正目睹过智者本身的那一代人,这举措甚至极有可能弄巧成拙。“智者”的名讳后并不藏着一个神,它不具备那些高而缥缈的未知背后所蕴含的全能暗示。
伽伦诺大主教的身上无疑有着最多的疑点——参照他在短时间内反身褫夺王权这段史实,我甚至坚定地认为,新神教从最初普及到现在发展的规模背后,一定处处存在着这位主教谋划的影子。
我努力回想着我在测试中看到的每一个细节,然后我的直觉叩了叩我心中尚未开解的部分,忽地将那位小学徒的名字“艾寻塔尔”与史书上的“伽伦诺”连接在了一起。
我开始止不住地联想:倘若是艾寻塔尔在领着残兵战败回国后策划了这一切,一面劝服国王推行神教,一面没日没夜地收拢自己手上的权力,在六年以后羽翼丰满,推落了那个曾经给他们下发行军令的国王……倘若我在先锋军测试里看到的那一段过去都是真实的,那段被突兀插入的场景都曾属于历史的一部分。
艾寻塔尔——这是个名字。他的全名,会不会就是艾寻塔尔.伽伦诺?
他是否把他崇敬又爱戴的、最终孤身离去的那名智者,变作了几千万人瞻仰的神?
我无法想象,未名湖边那个满怀愤怒与迷茫的青年,是如何变成了心机深沉、全局在握的大主教。在浦国度过的一个月里,我已经深有体会:这新神教只由部分仁慈的条律作骨,披着拯救众生的皮,填进了愚信者的血肉。它不生就仁爱的圣光,只伸出控制的爪牙。我甚至在那潜入的一晚感到,那位伽伦诺主教并不如车夫所说那样,真正关心他身周的人。他把朝向布施点的热闹窗口封上了,对着单薄湖光的那扇窗却大开着。与其说他心怀众生,不如说他像个孤独的狂信徒;他的道路从本质上就与神典的主旨相违,却又时而矛盾地捡拾起道德的条律,如同对他景仰的那片神坛进行的笨拙模仿。
我想起我蜷缩在桌下时,那名伽伦诺在窗边发出的叹息。但我继而又想起一件事:我当晚印象中的他是如此年轻。他露出的下颏并不干瘪,他手背的皮肤并不松弛而柔软——他的声音也不同于老年人。而真正的艾寻塔尔,或是伽伦诺,到了现在也应当超过七十岁了。
当然,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极度紧张下记忆偏差的存在;也许伽伦诺不显老态,还维持在中年人的体貌,而我的记忆又将这年岁向前推了推。毕竟,一个年轻人是不可能稳稳坐在浦国大主教之位上的。
我身旁跪坐的浦国人陆续站了起来。我意识到可能是刚刚有教徒发出了指令,只是我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推测过程,故而没有听见。我们被带出了参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