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他的长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四处观望。过去一年里我没有造访教授办公室的爱好,所以也不清楚卡拉扬的这一间是否过于特立独行。他的办公桌是一张宽大的木桌。以办公桌为界,右侧是比较有办公气息的布置,靠墙落着一个极大的书柜,里面填装的大半是书,最顶层是纸札之类,因为窗子的位置得到了充足的光照;左侧的布置则极令人目眩神迷。
墙和地面用魔法铺就了暗沉沉的星河,室内光线尚足时仍能看到有不安分的小星沿轨道划过,大概到晚上便会显现得更加星光娑烁。靠墙的黑色架子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银质的立体地球仪、精致的银河系模型、据说能存储月光的月笼灯,卷边的羊皮纸航海图等等。这一侧似乎不太适合用来待客,连把椅子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雪片一样的厚纸张,像是未曾被拆封的信件般席地堆积在桌子的一边,清泠泠开散在那一侧地面上,仿佛黑夜的海上翻卷而来的浪花。
我坐在横跨两侧的沙发上,把目光投向卡拉扬,盯着他握着笔杆的修长苍白的手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椅子滑到了我面前。
“维森特先生,我在考虑你有关结课作业的建议,不过一个更明确的理由才能让我给你答案。”他一笔带过课堂最后那点小插曲,将一张抄满文字的纸递在我手上,“你对它怎么看?”
“刽子手们啊/他们不屑于砍去你的头颅/因为那太过直白肮脏、教人鄙弃……”我低声读道。“哥亚《十二组曲》中的一首。”
“是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其中的《迷惘》。”
他笑了笑,“你能分得清?哥亚的旧册都是善本孤本了,残余的几首也是混作一团。谁让当年老爷子不喜欢在诗前面标注题目,只是在页首随手涂了篇目录。后人又誊过许多版本,顺序大乱,大多是对不上号了。”
“我小时候在祖父的藏书室里看过,不过好久没温书过了。因为后来没能——”
卡拉扬略过了我这个突兀的停顿。
“很棒的藏书室,能贮存着哥亚的遗作。我羡慕你有这样的祖父和藏书室。”
我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也是这样,随着他这句话轻而温和地抚过了我的心脏。
“谢谢。可惜它流传不广,许多人并不知道。它几乎被遗忘了。”
他意味深长道:“没错,人们总是遗忘。遗忘的原因可能怪不得他们自身记性不好,只是有些东西从未被放进他们的脑海里。”
我猛地看向他,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神中发现某些深意。
“读下去吧,维森特。”他说。
我听从了他的建议,继续把目光往下挪动:
“
……
刽子手们啊
他们不屑于砍去你的头颅
因为那太过直白肮脏、教人鄙弃
他们磨平你的指爪
就仿佛如同削落你的双手
他们嘲笑你那突蹶的鲜血淋漓
又称慕你磨平顺遂的断口
因为有了那平实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