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不想让他看见她住的地方,不想让他看见屋子里满满的都是他设计的作品,那等于是将她一颗心赤裸裸地摊在他面前,无处可逃。
她不敢让他看见她的真心
“总之你快走吧。”她推他。“你不是说还要回公司上班吗?快走快走,回去以后可要认真工作喔。”
他由她推着上车,临开车前,降下车窗叮咛她。
“如果房子真的有漏水或其他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跟我说。”
“好啦。”
“到新餐厅工作,一开始一定不习惯,要坚强点。”
“我知道啦。”
“还有,你以后少喝点酒,你每次都没喝几杯就醉了,小心伤身体。”
“够了没啊?”她心弦一揪,忽然觉得难受。
不要在自己承受着那么巨大的伤痛的时候,还那么担忧她好吗?明明他才是那个痛苦的人,明明他比她痛上百倍
而他丝毫不懂她的柔肠百结,还对她潇洒地摆摆手。“总之有事就call我,走喽,掰掰。”
“所以我就说嘛,只有你才劝得动我们家田野!”
线路那端,田妈妈元气饱满的声音粒子活跃地跳过来,教黎妙心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她喜欢田妈妈,总是那么温柔又活泼,比她记忆中那个总是哭泣吵闹的母亲,更能牵动她的心。
“田妈妈,你是说田野主动打电话回家了吗?”
“嗯,他打回来了,而且还说过阵子工作比较不忙的时候,会回家一趟。”
“那就好了。”黎妙心稍稍安心。“我还怕他一直躲着不见家人呢。他声音听起来怎样?还好吗?”
“听起来是精神不错的样子。”田妈妈笑。“我想他是真的开始振作了,田庄也说接到他的电话,说两兄弟还像从前那样开了一阵玩笑呢!”
“那太好了。”黎妙心感到欣慰。
“所以我跟你田爸爸说,都是你的功劳啊!想想看,之前田野谁的电话都不接,连田庄过去他那边,他都不见,可你去找他,他就开门了,还收留你住了一个多礼拜。”
“那是因为我比较会耍赖吧。”黎妙心自嘲,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机吊饰。“他本来也不想留我的,是我硬赖着不走。”
“那也得他愿意让你赖啊!否则他一个大男人,力气不晓得比你大多少,真要把你轰出门,你也无可奈何吧?”
那倒是。黎妙心不得不承认田妈妈的推论,她自己也想过,他若真想赶她走,她是无从抵抗的。
“那就是田野给你的特权。”田妈妈声称。
她一怔。“特权?”
“你还感觉不出来吗?”田妈妈调侃。“我这个儿子对你可是很特别的啊,从小就最听你的话。”
芳心蓦地狂跳。“他不是听我话,他是不忍心拒绝我而已,因为他把我当妹妹吧!”
“我可不想把你当干女儿唷。”田妈妈嘻嘻笑。“我啊,常跟你田爸爸说,想收你当我们家儿媳妇。”
儿媳?
黎妙心气息一凛,某种不可言说的羞赧瞬间在颊畔渲染。“田妈妈,你别老是开这种玩笑啦!”
“谁说我开玩笑的?我认真的!”田妈妈慎重声明。“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你跟我那傻儿子看能不能爆出什么火花,你们明明很相配的,缺的就只是一点契机啊!”“我们只是好朋友。”
“朋友也可以变情人啊!田庄就说了,你们俩这种关系就叫做什么什么以上,恋人未满的。”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比好朋友更亲近,却又不是一对相知相守的恋人。
黎妙心咀嚼田妈妈的话语,心神有片刻恍惚。难道周遭的人都是这样看待她跟田野吗?他们真觉得她跟田野有希望成为一对恋人?
“但他喜欢的,不是我这样的女生。”她喃喃细语,在不知不觉中泄漏了藏匿多年的情感。“他一向喜欢那种柔弱型的女生。”
“可是我们全家都最喜欢你啊!”田妈妈强调。“我跟你田爸爸,还有田庄,我们都觉得你跟田野才是最适合的。”
他们是最适合的,只是需要一个发展的契机。
是这样吗?
她可以相信田妈妈说的,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吗?
她可以容许自己,继续对他倾注满腔爱恋,然后等待哪天他呆板的脑筋忽然灵光了,也能够给她一点回应吗?
本以为,他就要步入结婚礼堂了,本以为自己只能就此斩断无望的相思,承认自己永远只能当他的好朋友。
那天,她来台北面试,却听闻他的婚讯,她崩溃了,喝酒买醉,而他匆匆赶来,保护她不受两名醉汉的纠缠。
当时,她其实好心动,好想不顾一切地对他吐露单恋心情。
但她忍住了,不想造成他困扰。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她身为朋友,应当落落大方地祝福。
她告诉自己,从此必须慧剑斩情丝。
谁能料到命运捉弄,他的未婚妻竟然因车祸辞世,而她早该埋葬的情苗,又有了一线生机。
可以吗?她可以继续爱他吗?可以奢望他也能爱上自己吗?
可以吧!毕竟他对她,是有一些特别
“黎妙心,你勇敢一点。”挂断电话后,她坐在沙发上,怔怔自语,一面伸手拨弄着玻璃碗里的彩色弹珠。
每一颗弹珠,都闪耀着一段记忆,属于她与他,那些至今难以忘怀的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