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谷主所提及的天材地宝,除却寒金玉,其他皆不难寻。
可,能找到是一回事,能否收为己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要一想到最后还需用上方天炉,宋翊真就一个头两个大。
二人思量一番,决定先前往离流波谷最近的应星峰。
相传,上古时期,天降陨星落于一山峰,自此,此峰可聚星官之气,故名曰应星峰。而因撞击碎裂的陨星大多沉积于应星峰山脚,历经数万年,早已和原本的土壤融为一体,故得名应星土。
虽同为土,但应星土自带天地灵气,可入药、制法器。因其在应星峰玉衢门地界,被玉衢门人使用最为广泛。
玉衢门有能工巧匠者,可将自身灵力存于应星土中,再将其塑成泥偶,作仆从之用,很是奇妙。
如今,尚且可用的应星土皆存于玉衢门内,若非得到玉衢门首肯,恐怕也只有远观的份了。
这些事真是越想就越不能往下想。与其原地苦恼,不如先动身再说。
可真要动身了又遇到了新问题。
裴焱尚可御剑飞行,宋翊真却无法器可使,又兼灵力不稳,如此一来,反倒成了个脚程稍快的“凡人”。
宋翊真向来是一众弟子里拔尖的,从来都只有他有心藏拙,哪会真沦为个累赘。虽叫外人看上去相差无几,可于这人的心境却是天差地别。
幸好宋翊真贯会整理自己的心绪。他于心中忿忿,却只更坚定了要重修金丹的心。不过一两个深呼吸后,就拉着裴焱疾步而行。
两人毕竟都是修炼之人。尽管只靠双腿,其脚程比之凡人那是快上数倍不止的。不出半个时辰,二人已出流波谷地界,到达附近的乡镇。
时隔多年,重新踏入尘世,宋翊真早早做了自己可能会认不出这些乡镇样貌的预设。毕竟于普通人而言,十年一旬,这一旬中多少个寒来暑往变化无常,人于这天地间又岂会一成不变。
只是,真到走进乡镇的那一刻,却叫宋翊真大吃一惊。
“怎么如此冷清?”
这乡镇不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更为萧条荒凉。
宋翊真抬头瞧了眼日头,正值巳时,阳光正好。如今入了建丑,再有一月就是年关,若放以往最是热闹之时。1
各类摊位理应从主路的头上一路铺设到巷尾,米面粮油、脂粉首饰、肉类蔬菜、零嘴小食,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若是运气好,指不定还能淘到匠人所制的新奇玩意儿,又或是散修所卖的灵石法器。
若是地处偏僻的,再不济也有各类茶摊商铺,乡里人又彼此熟识,往来成群闲谈者不在少数,如何都不该是这番,门可罗雀。
“近些年来邪秽肆虐,宗门弟子在下山历练时虽有心除之,奈何这些邪秽可化作常人混迹于人群之中,很难发现。”
这样的状况自白苏杳称帝后就愈发严重,裴焱顾虑宋翊真,谈及这些有意避开了白苏杳的名讳。
“对于这些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来说,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如此,时间一长,大抵都不愿出门,生怕招致灾祸。”
“原来如此……”宋翊真的声音发闷,叫人听不出情绪。
他何尝不知,这局面白苏杳自然“功不可没”。他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曾后悔,可真当面对如此境况,仍免不了心生愧意。
眼见宋翊真面色发白,裴焱不禁担忧道:“可是累了?前面有个茶肆,不如先休息一下?”
宋翊真摇摇头:“不用,抓紧走吧。”
再多的歉疚不过是马后炮,说到底终归还是他助纣为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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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走,二人一路未歇,待到日落西山之时,恰巧到达距离应星峰不远的琼林镇。
站在琼林镇进口,便可见远处的应星峰遥遥相望。其山之巅隐于云端,暗暗有金光散照,透过云层重围,似以夜为帛,替这云层刺了一线浅浅的金边。
正当宋翊真为此奇景心生赞叹之时,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叫起来。
他早不是曾经能辟谷的修为,这着急赶路,滴米未进,如何不饿?
宋翊真瞟了裴焱一眼,心中尴尬,只觉得自己如今多事又麻烦。
反观裴焱,却觉得这般的宋翊真着实有生趣得紧,眉眼间不自主地挂上了些许温和的笑意:“眼下天色已晚,我看前面就有客栈,不如我们先留宿一晚,稍作整顿。等明天天亮再加紧上路可好?”
话刚落,又是一阵“咕噜”声,这下宋翊真哪儿还有什么选择?
然而,两人刚来到一客栈前,尚未迈过门槛,就叫门口的小厮给赶到了街上。
“走走走!我们这客满了!不接待!”
未及裴焱上前解释,“砰”的一声,竟连大门都关上了。
“没事,换一家吧。”宋翊真心中奇怪,却也不想为这等小事多费口舌。
想来,这镇上的客栈必定不止一家,这家不行换别家就是了。
可不想,两人一连去了数家客栈,均被拒之门外。
这下,饶是宋翊真好脾气,也忍不住在大街上怒道:“不能住店开什么客栈啊!”
裴焱轻轻拍了拍宋翊真的肩,同时环顾四周,眼见还有一尚未打烊的馄饨摊,道:“我们先去那处吃些东西,顺带打听看看这镇上的情况。”
宋翊真缓了口气,自也是发现其中的不对劲来。这脑袋瓜一想运转,更觉饥饿难耐。他低头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索性径直走到馄饨坐下,开口便要了两大碗馄饨。
这馄饨是包好的,只需下沸水里煮熟,出锅极快。即便如此,待这两碗馄饨上桌时,宋翊真都顾不得冒着的热气,夹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这刚出锅的馄饨哪能和他在凤鸣涧吃的那些个野果相提并论。当即烫得他泪水横流,又因着刻在骨子里的礼数而不敢将其吐出,愣是给整个吞了下去。
这下肚子还没填饱,整只豹看上去可怜不堪。
裴焱见状,忍不住笑出声。
“别笑了。”说着,那被外袍遮掩的尾巴还郁闷地来回横扫地面。
闻言,裴焱抿了抿唇,敛起笑意,而后替宋翊真倒了杯凉水,放于他面前:“你慢点吃。”
说罢,转头又对摊主问道:“今个来琼林镇的旅人很多吗?”
“客官真是会说笑。你瞧这街上冷清的,哪里还有什么旅人呀。”
这么一说,琼林镇更显出几分不寻常来。
“既然如此,为何镇上的客栈都同我们说满房了呢?”宋翊真夹起一个馄饨,在等它放凉之余,开口问道。
“我瞧你们二人打扮,应当不是这附近的吧?”摊主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宋翊真被宽大的玄袍遮着,瞧不出个出处。幸好裴焱一身板正,尤其衣服上的凤鸟纹,刹是惹眼。
“我二人来自流波谷,要去应星峰,此行刚巧路过琼林镇。”
“难怪呢。原来是流波谷的小仙君。”一听是仙门中人,摊主顿时有些神神秘秘起来,“二位小仙君有所不知。这琼林镇到了晚上闹妖邪!专食人内脏,就挑男子下手!如今还有谁敢留宿来路不明之人呀!”
说着,便凑到两人跟前,小声道:“就那应星峰玉衢门的人,来来去去都有几波了,妖邪没抓到,反倒连带着他们都没了踪影!”
话刚说了一半,忽闻铜锣声起。
“怎么了?”
宋翊真正疑惑呢,不想摊主突然面色大变,赶忙整理起摊子来。
这边理着边快速道:“出镇子往南有一个破庙,你们随便对付一晚就赶紧上路吧。”
语毕,就连宋翊真还没吃上几口的馄饨都没放过,一并给收了回去。
宋翊真抢夺不急,眼看着大半碗馄饨离自己而去,刚要发作,摊主竟已将摊子草草收拾完毕,提着家伙事儿,打算开溜。
临走前,还不忘关照一脸懵的二人:“别怪我没提醒二位,保命要紧啊!“
话音刚落,人都已经跑没影了。
等二人回过神来,只见沿街的商铺无一不大门紧闭。街上,除了他们两人,哪里还见得半个人影。
这碗馄饨虽说填了宋翊真的饿肚,也解答了二人的疑惑。但,宋翊真怎么都觉得吃得不太爽利呢!
经此一遭,这整个琼林镇别说寻个住处了,那是连吃东西的摊子都找不见。两人无奈,眼见天色已晚,只得动身前往摊主口中的破庙。
破庙离镇子不远,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能走到。
这破庙大概久无人打理,外墙斑驳,露出些许残破的砖石。庙外并无匾额,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因久无人住而被卸了去。
破庙正殿没有供奉的神像,却还留着一张残破的供桌,和已然干硬到插不进任何香的香炉。叫人不知原先供奉的是哪儿个倒霉神只。
兴许是有过不少人夜宿这处,小庙虽破倒还算得上干净。
裴焱本想将自己的外衫给宋翊真垫着。没想还未脱下,这人已径找了处空地躺下。
“就算幕天席地,我也睡过。”宋翊真两手往后脑一枕,双眸直直看向屋顶。
透过顶上瓦片的缝隙,依稀可见天空一角,眼下无风无雨,倒也别有一番趣味了。
裴焱解下佩剑,坐到宋翊真身边,慢慢道:“想让你睡得舒坦些。”
“哪那么娇气。”说完,两眼一闭,就欲睡去。
这会儿,裴焱倒真希望宋翊真能娇气些。如此,便能多依赖自己几分。
只是这人独来独往惯了,只怕眼下若非别无他法,以他的性子哪会松口让自己于这一路陪同。
无论如何,就算只是区区三年,那也是极好的了。况且如今,他们二人间,还多了一道血契牵绊。
想到这,裴焱看向宋翊真的目光不由放柔了几分。
然而,这样静谧的一刻还未持续多久,只闻一曲婉转的调子从远处徐徐飘来。
此等荒地,这哪会是什么好事。
裴焱的手顺势握上佩剑,双眸紧紧盯着门外。
不料,屋外还未见动静,却见宋翊真竟猛然睁眼从原地起身,不顾自身上滑落的衣袍,缓缓朝庙门外走。
他双眸空洞,举止呆板,一跬一步间,就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翊真!”裴焱心中一紧,暗道不好。
定是宋翊真如今灵力低微,被这吊诡的歌声魇住了!
眼见宋翊真毫无反应,裴焱赶忙上前拉过宋翊真,以二指点上宋翊真的眉心,将自身灵力灌入这人的灵堂。
不稍片刻,这人浑身一颤,那对淡色的眸子里终于重新恢复了神彩。
宋翊真甫一清醒,这才发现自己已出庙门。又见裴焱面露急色,心下一惊:“我这是怎么了?”
“你被那歌声夺去了心神。”
“歌声?”宋翊真闻言,不由又侧耳倾听。
“莫听!”裴焱生怕这人再中招,赶忙压住宋翊真的兽耳:“你如今的灵力不足以抵御。”
此话一出,更叫宋翊真恼火。
想他宋翊真,除了在白苏杳那儿遭点罪,什么时候如此憋屈过!
当即拂开裴焱的手,三两步走至一旁枯树,扯着根枝干一顿乱晃。
不一会儿,本就摇摇欲坠的叶子尽数被他晃到了地上。而后,他盘腿往地上一坐,咬破舌尖,以食指沾着自己的血在叶子上一顿写画起来。
若能写符画咒,于宋翊真而言确实是顶好的。
符箓这类不需要耗费太多灵力,随用随拿,只是这效用就得看写符之人的道行了。
不一会儿,宋翊真就整了一小堆写满咒法的树叶。他从中挑了一片含在舌下,其余分了几类收好。
“走!去汇汇这个唱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