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望着站在自己面前,面不改色的铁铉,最后又只能是无奈的长叹一声。
“你就算是要坑我,那让我去送军粮便是。怎得?你是要我陪着你去冲锋陷阵,让炳哥儿那个莽夫去做军需官?”
铁铉双手兜在一起,面色镇定,目光微微上移:“或许……陛下和太子另有考量吧。”
风,似乎愈发的冷了一些。
许久的沉默之后,朱高炽只能是无奈的转身。
当他的身影从铁铉的面前走过时,只有那一道悠长悠长的声音发出。
“我就知道,应天城没一个好人!”
……
“好人是什么?”
“我们一令之下,便能制造一片血海,但这些人却是外族人,那么我们是好人吗?”
“黄河溃决,孤一道教令,便有百万黎庶远离家乡,去往河堤之上,也是好人吗?”
朱允熥脸色平静,言语却充满了质疑。
在他身边的高仰止目光平静的望向城墙之外那茫茫草原,沉默不语。
朱允熥也没有希望能得到回答。
他的双手,正静静的按在那冰冷的城墙砖石上。
脚下,是起于春秋战国时,便开始修建的万里长城。
自古中原人便以长城为界,试图将中原最大的敌人挡在外头。可是人们总是选择性的遗忘,中原王朝每一次覆灭的真正原因,并非是因为外敌。
更多的事情,是因为那无穷无尽的内部斗争。
“孤觉得自己并非是个好人,或者孤不希望自己是个好人。”
朱允熥默默的念叨了一声。
年关之后,风雪渐小,他便从太原城再次启程,在景川侯曹震的护卫下,一路北上赶至边关长城之上。
此处位处大同府内西北角,居于玉林卫和大同右卫之间的杀虎口边关。
在杀虎口后,除了玉林卫和大同右卫之外,还另有威远卫、云川卫、大同左卫、平虏卫数万兵马驻扎。
整个大同府如今已经聚集了不下十万朝廷兵马,作为之后进攻鞑靼部右翼的主力。
高仰止眉头终于是微微皱起。
他侧目看向身边的皇太孙。
“您多虑了。太孙若不是好人的话,那天下间谁还能是好人?”
朱允熥摇摇头:“有人说,罪在当下,功在千秋。孤不期今人说孤是好人,只望千百年之后,后世之人能与孤说上一句,孤是个好人。”
高仰止眉头愈发皱紧,双目观望了一眼四周,而后低声道:“殿下是因何发此质疑?难道是殿下不愿看到我大明将士伤亡?”
“是也不是。”
朱允熥点头之后又摇摇头。
高仰止嗯了一声:“一代人总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
便如殿下先前所言,若是今人不修黄河,那便是要留给后人去修。
今人不将草原荡清,那么后人就要深受草原南下之祸。
殿下非是罪在当下,而是功在当下,流芳万年!”
朱允熥侧目看向高仰止,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你高春风,如今倒是愈发会说话了。”
高仰止淡淡一笑:“臣只是希望殿下能保持锐意进取。多少君王,都是沉沦在了斡旋之中。”
朱允熥点点头:“如今各处都进行到哪里了?”
高仰止没有说话。
此段城墙上,除了戒备在两侧的锦衣卫之外,便只有王信陵与少数几名北巡行在的文武官员在场。
王信陵得了高仰止看过来的眼神,立马拱手上前。
“回禀殿下,眼下大同府各处卫所兵马,已经开始往长城一线集结。
凉国公镇守大同城,因陛下旨意,如今自请操练兵马。
山西道有司转调补运粮草十万担,正在运来的路上。
边关各处探马,已经深入草原,寻找草原各部所在位置。臣等推算,因去岁冬季大雪,草原各部定然会迁徙南下,距离长城边关相较过往更近一些。”
“只是道路泥泞,便是离着近,我军也不可能贸然前出。”朱允熥目光幽幽的说了一句。
王信陵点头道:“大都督府随行的将军们以为,至少要等到三四月份,才能大举出兵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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