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已入初冬的太原城,并没有显得太过混乱,仅仅是因为年关将至,倒是让街面上多了些节日的气氛。
城中西北角。
与晋王府只隔着几条街的一大片宅院,明晃晃的透露着豪奢,却无人敢于指摘。
城中山西道三司衙门、太原府衙门、县衙,及各司衙门分布各处,对于这西北角的宅院,倒是有很多不可明言的关联。
因着城西北是高门,离着稍近一些的街道,也就成了江湖人云集的地方。
念着能被高门相中,多得些钱钞,好与回家过年。
唱大鼓书的、唱竹板书的、卖梳篦的、卖刀剪的、卖药的、算卦的、相面的,一条街上热热闹闹,引得太原城里的人络绎不绝。
离着街口,有一摊位,摆着几张茶桌,烧着茶末,便有一说书的笼络着不太多得几位客人。
说书先生说的都是些诸如《隋唐传》《三国志》这等大众的本子,百姓们听得多了,也就没甚好奇。
待得说完一篇,先生拢共也就得了几文碎钱,够不着一日的花销,却是没了继续往下说的念头。
倒是往边上一坐,自与茶摊沏了茶,喝着茶往嘴里抹着油豆子,眼神则是往那街口对面的高门看过去。
“入了太原城三五日,却是赚不得几两碎银子,这年大抵回不到家了。”
张辉因久在诏狱,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此刻穿着说书先生的长衫,倒是让人看不出端倪。
茶摊主在一旁兜着手,望着街上络绎不绝的人,却是没几人来饮茶的。
空闲的紧,也就瞅了这边说书先生一眼。
随后茶摊主脸上露出几分嘲讽:“你得会试活儿,那《隋唐传》《三国志》谁没听过,说的人也多,你能说的过?”
张辉看了过去,瞪着眼:“我说不得好,你这茶摊也烧的不好。”
茶摊主便回道:“我是闲来无事,家里七个儿耕地,多不得我,也少不得我。烧烧水冲冲茶,一天十几二十个板板,也够着。”
张辉不再说话,若不是自己应了这老汉每日说书一半归他,自己倒是没个藏匿身份的地方。
茶摊主见张辉总是往那李家高门看,便愈发嘲讽道:“你还是得会说,长的使那《盗马金枪传》,短的说那《包公案》,这等说好了,才能去人李家说上三两月,到了年底总是能挣上几十两银子回家过年。这李家,少不得你这点碎银子。懂什么叫碎银子吗?人家几十几百两,都是叫碎银子。”
张辉看向茶摊主,又看向眼前远处那太原城西北角的晋商李家。
他哼哼道:“来城,倒是听闻这李家颇是有老钱,窖里埋着,底下都烂了。”
茶摊主笑笑道:“可不是,人家吃的是金子,睡的是玉,碎银子几十几百两的算。”
言辞之间,茶摊主终究还是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倒是也想尝尝那金子的味道,睡一睡那玉床。
张辉则是问道:“前唐李家起于太原,倒是不知如今这太远李家,可是与那前唐李家有亲戚关系?”
茶摊主又哼哼道:“哪能有关系,倒是要叫他们做了前唐的皇亲?咱大明开国前,这李家还算不得什么,帮着那大元压榨百姓。等回头咱们大明起了势,便又转头帮着皇帝陛下,听说给了不少钱粮,才换了一个不被追究。这些年,凭着给边军送粮食,可是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
太原城里是这样传的?
张辉有些意外,他倒是不记得大明立国的时候,这些晋商给过朝廷钱粮的。
“你说,我能进这李家说书吗?”
望着天色渐晚,街上愈发多得人群,张辉轻声询问了一句。
茶摊主则已经开始收拾起了摊位,桌子往一旁租用的空院子里搬,忙碌间冲着张辉嘲笑了一阵。
“你?”
“我看悬。”
张辉也不气恼,起身坐在一旁屋檐下的台阶上,还是盯着远处街口对面的李家大门看。
此时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李家却已经是盏盏华灯点亮。
那带着香味的烛火,不要钱一样的被点亮,将那高门大院给映照的分外明亮。
而在门前,也已经有一架架装饰富丽堂皇的马车从城中各处过来,停在了门前。
一名名外披布衣,里面却是透着锦缎的富奢人家走出马车,在李家仆役的恭迎下进了宅院大门。
乃至夜幕降临。
那茶摊主早已回家带那成群的孙儿孙女。
街道上,自入了太原城便一直乔装成说书人的张辉,则是藏在阴影下,在络绎不绝的人群后面,眺望注视着李家的宅院。
而在那有流觞曲水的宅院之中。
朱允炆头一次见到了这些地方上的富商们有着何等的奢侈作风。
整个庭院里除了那在山西道最引人注目的流觞曲水之外,便是在整个院子里架起穿绕在林木之间的竹排水渠。
竹排水渠里流淌着的是那香甜的酒液。
四处燃着南方采买来的烛火,点着深山老林里运出来的香。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凡是珍稀的飞禽走兽,尽都成了席间供人饱腹的吃食。
灯火摇曳。
朱允炆望着刘宗圣与这些山西道的人,热切而又熟悉的交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