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便有人高声开口。
“草民拜见皇太孙殿下。”
“请殿下为俺们做主,东湖庄这些年作恶多端,为祸乡里。”
“今年开封府遭了灾,朝廷明明是有说过叫俺们以工代赈,官府发放粮食的。可是东湖庄这些人家,却和官府勾结。叫俺们出了工,可朝廷送来的粮食全都进了这些人家里。”
罪名被直接扣在了东湖庄人家的头上,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嚎哭着,控诉起了东湖庄人家这些年的罪行。
“请殿下明鉴,俺们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今晚,东湖庄的这些人家,竟然还打杀了俺们的乡亲。”
“俺们气不过,这才赶了过来。”
“……”
“请殿下饶恕,请殿下为俺们做主啊!”
跟随在朱允熥身后而来的裴本之、高于光等人,这时候也都赶了过来。
高于光望了一眼眼前这些火光冲天的宅院,越过倒塌的院墙,躺满了尸体的庭院,以及那一块块被鲜血染红了的地面。
从高于光的内心出发,他是觉得这些百姓,就应该按照大明的律法定夺。而又因为这些百姓是结群而来,事情也是这些人一起做出来的,那罪责可以以人数众多,而减轻一些,但却不能免责。
如此,才能算是正视听,遵大明律法。
先前不曾开口的高于光,想了想终于是想要将这些话说出口。
他刚刚迈出一只脚,一只手臂却被拉到了后面。
高于光回过头,就看到裴本之拉着自己的手,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他不由的皱起眉头,退了回来,靠到裴本之的身边。
裴本之低声道:“殿下比我们更重视大明律法。”
说完之后,裴本之便不再多言,双手兜在一起,默默的注视着又往百姓们跟前走近了几步的皇太孙殿下。
朱允熥让自己整个人都处于被火光照耀之中。
他的双眼扫过眼前这些跪在地上,还在不断乞求着自己和朝廷主持公道的百姓们。
“孤,大明洪武皇帝陛下钦封监国皇太孙。”
原本还不确信的百姓们,听到这样的介绍,终于是确信了眼前那个少年郎,便是皇太孙殿下。
于是,呼声便愈发的大了。
朱允熥面色镇定,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
“孤来迟了,朝廷也来迟了,叫乡亲们受了苦。”
“你们放心,孤已经叫人去中牟县,缉拿县衙上下官吏,纠察问罪。”
“乡亲们这些日子遵听朝廷的旨意,以工代赈,没有拿到手的粮食,朝廷也会重新补发给你们。”
“你们倒了的房子,朝廷也会按照旨意,为你们重新修好。”
皇太孙似乎并没有要问罪追究他们今晚所犯之事的意思。
反倒是一开始就说了要追查官府的罪责和问题,更会补发官府这些日子没有发下来的粮食,还要修缮房屋。
百姓们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缓缓的落了下来。
只是这时候,朱允熥却是忽的脸色一沉。
“但是,东湖庄这些世居人家,以及中牟县官府,不论他们做了什么事,都是由朝廷律法定夺的。”
“尔等今夜所作所为,或是激愤所致,或是从众所致。”
“孤念及你们这些年之苦,生活之艰难。又有中牟县官府有错在先,东湖庄世居人家图谋不轨在后。可免尔等死罪,可免尔等重罪。”
人群中,有了些异动。
很多人是听不懂朱允熥此刻所说的含义,只以为皇太孙和朝廷还是要治他们的罪。
朱允熥始终注视着这些人,当这些人还没有开口的时候,他便已经再次开口道:“都是好汉子,做了错事,就该担起责任了!这一次兰阳县黄河大堤溃决,朝廷已经有了定论,要大修千里黄河大堤。今晚在这里的人家,每家出一人到时候去大堤上做工,大堤一日不修成,你们便一日不得下堤!”
朱允熥的话音刚落,高于光耳边就传来了裴本之的低笑声:“看到了吧,谁说殿下没有恪守大明律的?”
高于光有些无奈,却又无言以对。
黄河大堤现在基本已经确定,是要耗费千万,由潘德善去主持修造。到时候,河南道等地将会有数十乃至百万臣民需要在大堤上出工。
东湖庄周边的百姓,安能只身事外。
只是,皇太孙却又有言,大堤一日不修成,今晚在场的这些人家便一日不能下堤。
算来算去,也算得上是一种处罚了。
朱高炽此时已经是在前面高声开口,他言简意赅,用百姓们最容易听到的语言,解释了起来。
“殿下说了,罚你们这些人,每家出一个人,到时候去大堤上做工,大堤修好了才能回家。”
“这就是殿下对你们的处罚。”
原本还心中不安,甚至是想着继续闹事的百姓,终于是彻彻底底的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砍头,不是流放,不是打板子毁了身子骨,左右不过是去大堤上出力干活,哪里还能算得上是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