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太孙府总管雨田立马转身从随侍手中接过茶壶茶碗,小跑着穿过人群,送到了皇太孙面前。
朱允熥挪挪嘴,指向跟前的潘德善。
“让他喝。”
雨田没有开口,点了点头,给茶碗倒满水,送到了潘德善眼前。
潘德善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正对着自己露出微笑的太孙府总管雨田,接过茶碗:“臣谢殿下,有劳雨大伴了。”
雨田嘿了一声,看着潘德善将茶碗里的茶水喝完,这才接回茶碗,又小跑着穿过人群,到了外面。
潘德善喝完茶,抹了一把嘴巴,看向皇太孙,挥手指向舰队前面扩地百里的洪泽湖,以及上游肉眼可见的黄河河道。
“臣阅遍古来治河之策,绝思我朝大河,思觉古人之法不可复,我朝当有我朝治河之法。”
“臣治河之法,不似贾公让宽河行洪之法,此法不可解三门峡下游河床太高,泥沙淤积之局。”
“臣亦不学王公景、贾公鲁,臣要行大禹疏通之法,改今日之利。臣要做以河治河之事,解大河河床年年抬高、大堤加高,泥沙岁岁淤积,两岸百姓饱受灾害之境地!”
对!
就是这个味!
朱允熥眼前一亮,眉头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心中已经认定,工部随行的这位都水郎中潘德善,就是自己要的人。
以河治河!
可不就是潘季驯的法子嘛。
也正是最后被验证,是最有用的法子,乃至中原大地励精图治,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之后,依旧在沿用并发扬光大的法子。
站在大明洪武朝的这条宝船船头,朱允熥遥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后,大河上下游那一座座的大坝,那被无数人唾弃和抨击的一座座大坝。
正是有了这些举国的水利工程,那些年多少人还会想起,身边的这条大河,在新的时代之前,是年年大水,年年溃决,年年千里成泽的。
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只知道一味的抨击一切。
却浑然不知,那一座座的大坝,便如古之今人提出的法子一样,以河治河,以河水冲刷河床,卷走河床淤泥积沙。枯时放水,孕育两岸,洪时抵御,防备大水。
朱允熥的眼中已经流露出了动容的神色。
他知晓如何治河,却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
理论的提出,任何一个同他一样的人,都能出口成章,可事情却需要无数的人在少数有本事的人带领下去践行。
“说!详说你的以河治河之法!”
朱允熥急声而出,他需要验证一下,潘德善的以河治河之法,到底和自己所知道的法子是否有什么区别。
周遭的随行官员们,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心中或是叹息,亦或是羡艳。
无他尔。
潘公将升。
潘德善咽了一口唾沫,紧了紧双拳,沉声道:“若殿下信赖,臣会在大河之中,累十数年,耗费朝堂数千万之资,累数百万臣工。
择地筑坝,束水冲沙,大修两岸河堤,造主河道河堤,分挖淤水道,分筑外河道。
再修淮水,阻河水冲入洪泽,洪泽饮淮水,出洪泽并黄河水,冲刷补充运河漕运,疏通下游出海口,淤田亦可曾万顷。”
潘德善将这近十年在工部都水清吏司的认知和行走江南各处河道的总结,已经翻阅古人治河之策,自行总结而出的治河之策,极尽压缩简短,以太孙并在场臣工都能听得懂的言辞,一一道来。
随后,潘德善微微躬身,作揖施礼,立于一旁,等候着太孙最后的裁夺。
是生是死,是名垂千古,还是被评为纸上谈兵,皆在此朝。
朱允熥的手掌轻轻的拍在了船舷扶手上,眺望直接和淮水、黄河相连的洪泽湖湖面,思索着潘德善的治河策论。
而在周围的随行官员中,已经是窃窃私语了起来。
户部有官走了出来,对着潘德善拱拱手,一挑眉头:“潘郎中所言,朝廷耗费数千万之资,这个数千万,在潘郎中的预计之中究竟多少?”
户部的人刚刚问完话,又有工部的人走了出来:“潘郎中,在下想问一问,潘郎中所言的数百万臣工,又究竟几何,是同时调动如此之数的臣工,乃是潘郎中所言的十数年之计?”
工部和户部的人刚一问完。
此次随行的吏部官员,便立马站了出来。
吏部出身,让此官天然有着一份威严。
只见其抖抖衣袍,对着潘德善拱了拱手,而后清嗓沉声道:“潘郎中,若治河,则必牵连千里之地的府县。潘郎中又有何策,能使郎中治河之策不差一毫,施于河道之上?”
潘德善侧身,看向这些问话的随行同僚,抖抖双肩。
继而,挥动双臂,朝着几人拱拱手。
“在下方才有言,累十数年之功,这数千万之资,数百万之臣民,自是总计十数年之功所用。”
“在下有过计量,筑坝、修堤、疏通等等凡事,年费钱钞粮草三百万。预计,筑坝费工总计百万,修堤费工百万,疏通等事费工百万,此乃三百万之臣民费工。”
“治河之事,乃千里治河,不可限于一府一县之地,若在下治河,当治河之策通行大河上下,一应府县不得有误。治河治在当下,利在千秋。累今时之人,泽后世子孙。”
随着潘德善的开口解释,众人无不沉默了起来。
依着潘德善所言,哪怕是以最低的十年治河为计,朝廷也要为此支出不下三千万之资,三百万臣民用工。
“这是举国之事!事涉社稷,臣持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