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单论吕氏的模样,倒不像是已经两个孩子的母亲。生的是模样端正,面颊小巧可人,眉目温润,姿态贤淑。
吕氏走到了床边,双目中带着忧虑急切询问:“允熥,这是生了甚事,怎就好端端的,一个人便落进莲池里去了?”
说完话,吕氏已然回眸看向身后走来的另一名男子。
只见此人姿貌雄杰,志意廓然,步伐坚稳,神色森严,不怒而自威。
不是如今坐镇北平,节制北边军马的大明燕王朱棣,又是何人。
朱允熥卧在床上,默默的观察着进来的两人。
吕氏当头这番话,看似是在关切自己,倒不如说是在朱棣面前为自己开脱。
不然为何她要独独提到,自己是一个人在莲池那边。
这时,朱棣也已经走到了旁边。
自洪武十三年就藩北平以来,朱棣已经领兵在外十余年,身上早已没了少年时在应天城里的顽劣和轻浮。一言一行都带着坐拥十数万大军的藩王威严。
他到了近前,只说了一句:“如今身子可好?”
朱允熥点点头:“累四叔挂念,不过是泡了会儿浑水,倒也不妨事。”
说着话,他作势就要起身见礼。
却是吕氏眼疾手快,赶忙再上前抬手虚压:“你刚醒,身子还虚,这些虚礼便不必做了。”
朱允熥抿着嘴,默默点头。
他是有些不太情愿,叫眼前这个女人母亲的。
吕氏见他闭嘴不言,只当是今日受了惊,身子虚弱。
只是却也暗中多次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朱允熥脸上的神色。
吕氏转口骂道:“倒是宫里头那些个下人,如今愈发的没了规矩,连郡王身边都没个人陪着。如今虽出了事,人倒是没事。若是当真出了什么大事,便是他们十个百个人头,也不够数的!”
朱允熥道:“怪不得他们,是我今日偷偷溜开的,他们也没防备……”
这番话,是朱允熥几经考量之后,方才说出口的。
未曾提及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偷偷从宫中侍从眼前溜走,倒是最后目光悄无声息的瞥了朱棣一眼。
吕氏又道:“前头我得了消息,心中慌乱,便要叫人喊了御医过来,却也不见人,都是没规矩的!太子那边也让人去递了话,只是前头朝中还有事,他与你皇爷爷议事,眼下却是回不来的。”
朱允熥点点头:“国事为重,父亲和皇爷爷身系社稷,允熥为大明宗室,自是知晓。”
光明正大的在两人,尤其是在朱棣面前高尚了一把。
朱允熥目光移向自来到这里便只说了一句话的朱棣。
“如今朝中正值用兵,北边将起大军,四叔该是在北平坐镇,为何会在应天?”
今年初,朱元璋以颍国公傅友德为征虏将军,定远侯王弼、武定侯郭英副之,备战北平。
依着如今大明的边藩政策,朱棣该是待在北平,坐镇边陲,等到战时,将以主帅身份坐督诸军。
朱棣爽朗一笑,他是知晓,自家这个侄儿,平日里性格内敛,为人不显,似乎也向来不会关注朝政。
如今倒是不单知晓朝中军国之事,还知道自己这位燕王要做什么。
他开口道:“你父亲今年大抵是要去一趟关中等地,此时北征再起,你皇爷爷便召了我回京一趟说事。”
解释了一句,朱棣又道:“倒是你小子,我前脚刚入宫,还未见着你皇爷爷和你父亲,便听到你落水的事情,便想着先来看看你如何了。”
朱允熥是洪武十一年生,朱棣是洪武十三年才从应天就藩北平的。也可以说,朱棣是看着朱允熥出生的。
这些年回京,对这个母妃早逝的侄儿,也算是稍有上心。
朱允熥惨白的脸上挤出笑容,他先是看了一眼一旁还面带关心的吕氏,再看向朱棣:“让四叔担忧了,是允熥今日未曾小心,方才落了水,如今倒也不妨事。侄儿先前往日还想着,若是下回四叔再回京,侄儿便求着跟在四叔身边,也见一见那元人究竟长得甚样。”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一旁的吕氏当即插嘴责备道:“你这孩子,你四叔那是自小习武练兵的人,你跟着你四叔,是要给他添乱嘛!好好待在应天,将养好了身子,便去先生那里读书。”
一个读成圣贤的皇子皇孙不妨事,可一个能文能武的皇子皇孙,却是大大的不好!
这些年,吕氏的心里一直有个阴霾,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答应了朱允熥,将他给放出去。
朱棣呵呵一笑,目光微动。
前番朱允熥才说,自己今日是偷偷溜走,自己不小心落了水。现在却说,他想跟在自己身边。
这其中,倒是有几分深意。
只是如今这侄儿不动神色,他自是不会点破。
三人又分说了一会儿,吕氏眼看着御医还未来,便转身骂道:“我自去看看太医院那边究竟是甚事缠身,竟然分不得一个人过来!”
朱棣当即道:“嫂嫂莫急,允熥如今大抵不过是受了惊吓。我在此陪着他说会话,高炽那孩子在北平还说及,已经许久未曾见到允熥这个弟弟了,要我这次回京,给他传传话。”
朱高炽只比朱允熥大几个月,吕氏见朱棣这般说,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临走之前,却是目光深深的望了仍卧在床上的朱允熥一眼,她是有些担心朱允熥会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当着燕王的面说些胡话。
一直注意着吕氏的朱允熥,见对方终于是离开,不禁长出一口气,整个人也重重的躺在了床上。
站在床边的朱棣看得真切,只是一直不曾主动开口,他在等着这个侄儿将自己留下,究竟是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躺在床上的朱允熥,此时脑中思虑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