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正大惊,连连摇头道:“没有了没有了,我知道的我全说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谢景熙不动声色,只问:“难得韦侍郎坦诚,礼尚往来,韦侍郎想要本官为你做些什么?”
韦正舒了口气,安分道:“不不不,下官不敢劳烦谢寺卿,只求谢寺卿高抬贵手,将我交给刑部。”
“刑部?”谢景熙声音温淡,“可韦侍郎若是就这么回了刑部,谢某可以不怕御史台的弹劾,岂知王僕射不会对韦侍郎有所忌惮?”
这倒是真的说到了韦正的痛处。
王瑀多疑,从来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谢景熙深不可测、不择手段。他既然能知道赵竖一案的蹊蹺,背后还不知搜罗了多少把柄。
韦正今日若是带着这一身的伤出了大理寺,王瑀一定会怀疑他对谢景熙有所交代,如此一来,成为王党弃子只是迟早……
他越想越惊惶,只觉面前虽然大路条条,但似乎横竖都是个死。于是他乾脆咬牙哀求,“小人命比纸薄,此番得罪了穆少尹和谢寺卿,以后在朝堂怕也是步履维艰。求大人看在同僚情谊,高抬贵手,救小人一命。”
“韦侍郎言重了。”谢景熙道:“韦侍郎乃朝廷命官,生杀予夺,皆乃皇命,谢某自是做不了主的。不过……”
他一顿,抚着圈椅的扶手道:“韦侍郎此番入大理寺,此事说大可大,说小亦可小。家父在安西有些门路,韦侍郎若愿意贬官前往……”
“我愿意!”韦正点头,“小人、小人愿意!”
几息沉默,对面的人终是露出点满意的神色。
他侧头看了看案上的刻漏,对韦正道:“那韦侍郎便在这认罪书上画押吧。”
韦正惨叫着,被两个狱卒从刑讯架上放了下来。那枚刺穿手掌的铁钉被拔起,留下一个巨大的血窟窿。他不敢喊疼,就着昏暗的火光,接过狱卒递来的笔。
罪状是一早准备好的,韦正一行一行地看过去,心里却生出另一个担忧。
虽然谢景熙说他的罪名可大可小,可他意图谋害沉朝顏和穆秋是真,如今落在谢景熙手上,可以说毫无反抗之力。倘若对方过河拆桥,对刚才的承诺翻脸不认,韦正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筹码与其博弈。
悬在半空的笔顿住,落下一滴溅开的墨渍。
“怎么?”谢景熙开口,语气不耐。
韦正咽了口唾沫,不知如何回应。而对面的人一语不发,目光落在他那只犹豫不决的手,似是看穿他的心思。
“韦侍郎,”他提醒,“如今你无后路,想活命,便只能信我。”
温温淡淡的声音,却字字如刀。
现在回想,其实从他在画舫上被大理寺带走时起,他就已经落入了谢景熙的陷阱。画舫一局他担心有诈,故而一早便抹去自己的行跡。
除了船上那些与他一道的侍卫之外,整个灃京怕是都没人知道他现在何处,遑论搬来救兵?
馀光里,那些黑黝黝的大老鼠还在竹筐里扭打撕扯,发出瘆人的怪叫。手上的血窟窿似乎也在提醒着他,若是还如此犹豫,下一个被挖开的地方,可能真的会是他的肚皮……
韦正安慰自己,他好歹是堂堂四品刑部侍郎,就算是当下在大理寺认了罪,要最后定下来,不可能不经过御史台和皇上。
是的!他确定。
只要他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只要他还能见到大理寺以外的人……一切就还会有转机。
起落间,笔走龙蛇。韦正在罪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摁上了手印。
狱卒将他的画押呈给谢景熙过目。
他淡淡“嗯”了一声,神色平静地对韦正道:“韦侍郎方才有一处说错了。你此番得罪的不止是本官和穆少尹。你得罪的,是昭平郡主。”
韦正怔忡,心里生出没来由的森寒。
谢景熙继续道:“郡主虽然顽劣,但也该由皇上和宗正寺去问责。再不济,还有本官,韦侍郎确是做得过分了。”言讫,他对狱卒扬了扬下巴。
韦正愕然,还没想明白谢景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觉身体一轻,便再次被架了起来。他惊惶无措地看向两个狱卒,所有的侥倖都在此刻碎成了齏粉。
谢景熙其实从来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这里,他要的只是他的一份认罪书。
“你、你……”嘴唇颤抖,喉咙干涩,韦正睁大双眼,瞪向眼前那个如玉一般的君子,看见的却是地狱修罗。
他想起那些黑色的、阴暗的老鼠,如今一个个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就等着往他的肚皮上鑽洞!
惊恐麻痹了神经,韦正突然奋力挣扎起来。
“哐啷!”
铁链撞击沉木发出巨响。
他鬓发凌乱,粗喘如牛,挣开狱卒的控制,不管不顾地往牢房外冲。而谢景熙却在这时压手,示意狱卒静待,直到确认韦正快要行至大狱门口。
“去吧。”他淡声叮嘱,“演得真一点。”
“是!”狱卒得令追出去。
谢景熙却拾起韦正掉落在地上的铁钉,往自己的左臂扎了下去。
“护驾!护驾!”牢门外响起福公公的尖叫,继而是乱作一片的脚步。
头顶的火把猛地一跳,熄了。
所有的躁动都安静下来,黑暗中,谢景熙听到裴真的声音——
“人犯已诛杀,陛下受惊。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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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虽然顽劣,但也该由皇上和御史台去问责。再不济,还有本官,韦侍郎确是做得过分了。”
韦侍郎理解的:本官是大理寺卿,这件事该本官管。
谢寺卿指的:本官是她未过门的夫婿,你当本官死了吗?
韦侍郎:我不管你死了没死,我只知道反正刑部是快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