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方拙心念急转,依他本心,是想大大方方承认的。恶已做下,自该杀刮由人。但昨日孙女一席话,让他变了念头。认罪也只能在九盟的人面前认罪,九盟的家族在东华派面前认罪算怎么回事?不仅无益,还会让头上的南宫世家记恨。另外,决不能束手就擒,即便明知不敌,也必须得打上一场。这不是无谓的抗争,一来九盟辖下的家族面对东华派的压迫,不战而降,九盟的颜面何在?日后又岂会给梁家好果子吃。二来所谓困兽犹斗,如果刀枪未动,就已投降,血性何在?日后家族子弟如何抬得起头来。三来东华双英七子名扬天下,打上一场,也能让家族的子弟长长见识,省得坐井观天。
梁方拙衡量清楚利弊,大喝一声道:“几位无理取闹,血口喷人,我梁家虽然势单力薄,但身为九盟一员,绝不会任人欺侮。”
说完,扭头看向身后,一列并排的筑基修士就有十一人。梁方拙的兄弟辈四人,梁方林、梁方寻、梁方全、梁方毅,年纪已偏大。子侄辈七人,子梁中维、梁中纯,侄梁中纶、梁中纾、梁中纳、梁中经、梁中绍,正是壮年。后面的炼气期小辈密密麻麻一大群。心中苦叹,家族已是如此兴盛之兆,何必又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妄图富贵。这下好了,没了自己与大伯祖,祖父又身有残疾,这些后辈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成长起来。
面色严肃地对身后的兄弟子侄道:“今日与东华派几位真人交手,老夫金丹对筑基,已是修为上占了大便宜,不论情形如何,你们决不能插手。记住,不论生死,你们不得对几位真人出手。”连着强调两遍。
梁方拙这话正合邵书逢几人心意。他们只是来讨债证罪的,不是来灭人家满门的。混战一起,人少对人多,难免要下杀手为强。这样一来,事情就挑大了,单挑再好不过。
邵书逢心里盘算,自己兄弟四人修为仿佛,梁家以水行功法闻名,以土克水,岳师弟出战最佳。朝岳书雄一点头,岳书雄会意。越众而出,抱拳道:“梁真人是修行前辈,晚辈斗胆,就先出手了。”
梁松梵在后面听了梁田的供述,又惊又怒,又羞又愧。之前虽已经有了明确的判断,可内心深处,还是存着万一之念,万一是别人做的呢!
梁田的供述将这一点点的念想打碎,她却仍然无法想象,大祖公那么风雅而又和蔼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有爷爷,为什么不阻止?修行中人,还不知道天道循环吗?那么多的人命,如何才能还得起。
梁松梵长叹一口气,心思急转。这事不止牵扯东华派一家,但东华派没有纠集其他门派声势浩大地前来声讨,而是选择独自上门,看来东华派想控制局面,跟九盟私下做些交易。只不知他们想要什么?
东华派处置此事的尺度大小,定然是视九盟接受条件多寡而定。连魏书难都出手了,东华派的条件不会太低,梁家作为筹码,如果双方谈不拢,筹码就会变成牺牲品。即使谈拢了,代价也会由梁家出。南宫家的人有姑奶奶出面,会为梁家说几句话,但该舍弃的时候一定不会犹豫。
唉,该怎么促成两方达成交易?东华派究竟想要什么?又不愿意见到什么局面?
李云泽听着外面的动静,便谋划如何逃走。然而那聋哑老人偏偏端坐在藏书楼前。虽然他看起来又聋又哑,双臂皆断,但李云泽毫不怀疑,他甩甩袖子就能要了自己小命。好在这时候听到了齐书信传音,他就在附近,让李云泽不要着急。
梁松梵匆匆回到藏书楼前,看到李云泽仍待在角房里,松了口气。
聋哑老人看到她来,露出询问之色。梁松梵展开一张纸,用萤石照着给聋哑老人看。聋哑老人先是摇头,梁松梵在他手上写写画画,聋哑老人似是被说服,点了点头。
梁松梵看到祖公同意,心里也有了着落。她一个小女子,说出来的话做不得数,祖公有修为、有辈分,有他在背后支持就不一样了。
走进角房里,梁松梵也不拐弯抹角,对李云泽道:“事已至此,先生可否告知真实名姓?”李云泽一想,藏着掖着也没意思,道:“在下李云泽。”梁松梵颔首,东华这一代弟子正是云字辈。
梁松梵郑重其事道:“小女子梁松梵,家祖是梁家家主。”李云泽之前就知道了,想必她也知道自己知道,此时又提及,不知何故,口中道:“失敬失敬!”
梁松梵屈膝行礼,道:“不知李兄身份,连日来多有慢待。
李云泽口中连道客气,心道这是干什么。
梁松梵接着道:“我梁家做出这等罪大恶极之事,小女子不敢辩白。但有下情不能不禀告东华派诸位前辈,可否请李兄引荐。”
未等李云泽推辞,紧接着道:“松梵父母早逝,自幼由祖父抚养。眼下家门生变,松梵虽是女流,也决不能坐视祖父蒙冤遭罪。松梵别无所求,只需片刻时辰,陈情即可,准与不准,绝不纠缠。”
话到此处,李云泽明白了,这些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暗处的齐书信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