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月后,像我、像太皇太后希望的,公元前64年二月,汉宣帝册立故友之女、无子之妃、自入宫一直默默无闻、看上去还算温良敦厚的王婕妤为他的第三任皇后,也是他有生以来的最后一任皇后。与此同时,改年号为“元康”元康元年。
就像是那句话,世事难料,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却是还原了我当初的设想,只不过在那绕圈的过程里,顺带破灭了我的人生。
我不怪上天作弄,我也能体谅上官太后的立场,我还可以因着霍成君的大腹便便而放她一马,但是有一个人,我却绝对绝对不会原谅!
“夫人唤奴婢前来,是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么?”小沅不安地挪动着双脚,这已经是她进来以后第三次变换站的姿势。标标准准的做贼心虚。
我说:“小沅,你觉得,你我之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多一些,还是你对不起我多一些?”
“夫人?”小沅讶然抬头,讶然得夸张了,显出了我意料中的假。
我欣赏着她的假装“小沅,我没当上皇后,你是不是很解气很得意?”
理所当然的惶恐“夫人这是说哪里话?小沅从未这样想过。”尖尖的瓜子脸上,那对无辜的眸子,尤其无辜。
有时候,一个人,无不无辜,不能用眼睛去看,不能用心去体会,只能用头脑去分析。这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一种悲哀,彻底丧失了信任的悲哀。
“小沅,到了今时今日,我既然把你叫到这里,我既然这么问你了,你觉得你先前的所作所为,还能瞒得下去么?”
她依然负隅顽抗“夫人,小沅做任何事情,都没有瞒过夫人!”她激动着,仿佛六月飞霜的窦娥,几可剖心自白。
我倒是很想扔把刀子过去,看她到底有没有这个胆量。终究还是忍住了,无论如何小沅总是真心待过我,曾几何她也全心全意维护着我,曾几何时,我受巫蛊陷害时她也不离不弃与我共同进退,况且她并不是因为金钱或者别的什么个人的利益才出卖了我。
是的,小沅出卖了我。我早该想到,从她恳求我带她到天牢开始,从她一反平日的懦弱、越过我发号召令,命那内侍赶去刑场时,我就应该有所怀疑。
后来,我确实怀疑了,却由于种种原因,为了救司马洛,也为了对她的那份愧疚,我并没有立即追究。便是我的当断未断,才有了那天前脚刚见到司马洛、汉宣帝后脚便突然登门,才险此酿成大祸,差一点害了洛,又牵连了太子和子义。
正如刘奭的无心之语,汉宣帝原本是要跟丞相议事的,怎么可能无端无由得抛下正事,跑来探望司马洛?
理由只有一个,有人跑去向他告密,告诉他我跟着太子的马车,偷偷溜出了宫。
那个告密的人,就是我登上刘奭马车时眼角一闪而过的身影。事后努力回想,越想越觉得那身影很是纤弱,体形个头像极了小沅。而且,第二天,我还在那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了一只耳坠子,小沅的耳坠子。
真相,不言自明。我没料到,小沅竟恨我恨到了这个地步。
第一次,我还能为她找些借口开脱,也许她只是想替李宪之出口恶气,这才受了太皇太后的迷惑摆布。她不过是这圈套里其中一步的棋子,她并不知道全部的计划,她也不清楚那计划成功,会是怎样的后果。所以,我放了她一马。
可小沅却不肯就此罢手,我已经落到如斯田地了,司马洛也已经残了一条腿,她却还不满足。她偷偷地监视我、跟踪我。她应该想到,后妃私自出宫,会招来怎样的惩处,而协助后妃私逃,又是怎样的大罪。她居然还要到汉宣帝那里告发我,她这是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哪怕会因此牵连无辜,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人,不值得饶恕!不值得饶恕的人,便要为他所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小沅,不管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不想再与你多费口舌,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到孟小沅这个人,也不想再听到孟小沅这个名字。”
小沅收敛了神情中的激动,怯怯地畏缩地“夫人是要撵奴婢出宫么?”
我微微地笑了笑,笑得她越发畏缩“小沅,你待我不义,我却不会对你如此绝情。好歹你也跟了我几年,好歹你我曾经也是姐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