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汉宣帝的战争,大概注定了输赢各半的结局,我不会全部的赢,他不会输到一败涂地。他向我让步,让步的同时,他给了我,他的惩罚,我逼他让步的惩罚。
仿佛再一次听见他的嘲弄“你以为,司马洛就能给你唯一?”
他实在太会惩罚一个人了,我宁可他的条件是,要了我的初夜,以此作为救司马洛的代价。这代价,尽管惨重,起码我还能心安理得,心安理得地恨他,心安理得地折磨他。
但他,却让我来做说客,游说我最爱的男人,娶别的女子为妻。他要粉碎我、粉碎司马洛,粉碎我们两个心底最后的一点坚持、最后的一点希翼,我却只能由着他粉碎,甚至帮着他一起粉碎。
这样,我就没有理由、没有立场去恨他、去折磨他,因为,我是他的帮凶。
如我所料,如宣帝所料,司马洛不假思索,一口回绝,几乎是一种本能的抗拒。
“陛下的好意,洛只能心领,却无福消受。你去回禀陛下,司马洛贱躯残命,配不起长公主的金枝玉叶,他还是将我逐出长安、流放塞外的好。”
为着他的抗拒、为着他的不假思索,我做什么都值得了。
“洛,他的好意,你不能领受,那我的苦心呢?你也要辜负么?你可知,我做了多少事、费了多少心思,来劝得他放过你。你还要辜负我么?你辜负了我那么多次,你还忍心再辜负我?”
我听着自己的劝说,有理有据,有情有义,我拿情义来逼迫司马洛放弃对我的情意。那种感觉,就好像,我把刀送到了他手里,然后,逼他来捅我一刀。跟着,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随之产生,倘若真的需要,我会这么做的,我会想尽办法迫他就范,让他来捅我,就算捅死了也没关系,只要他活着。
然而,司马洛却不肯放弃,不肯就范,他笑得惨然“子服,正是我一再地辜负了你,我就更不能娶晋平公主。你忘了么?我也曾对你起过誓。”
我怎么会忘了呢?曾经,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我的手贴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便好像就在我的掌中。
“司马洛在此立誓,天为证,地为凭,洛今生之女子,只认子服一人,只有子服一人,只是子服一人!”
我怎么能忘了呢?我怎么舍得忘了呢?
“子服,洛已矢志终身不娶,我今生之女子,仍是子服,唯有子服。这是现在,洛能为子服做到的唯一仅有。”
寥寥数语,极之平淡的口气,却是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而我便在这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里,流下了,今生今世从未流过的一种眼泪。这种眼泪,只有幸福到极至的人才会流,我,已幸福到极至。
“洛,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有你这句话,够了,足够了。”
从前,我对幸福有过很多憧憬,很多计划。我计划中的幸福,很长很长,那应该是一生都望不到尽头。
但是此刻,我甘愿,用一生都望不到尽头的孤寂,来换取这一瞬间的幸福。哪怕从此,在我的孤寂中,是他司马洛的洞房花烛、夜夜春宵。
“洛”
我要接着说服他,可司马洛不让我继续“我意已决,子服不必多言。你回去转告陛下,他要我做任何事,他要怎样处置我,我都会俯首听命、毫无怨言,唯独这一件,司马洛办不到,便是我死,也不能办到。”
洛,我会让你办到的,因为我和汉宣帝一样,擅长于洞悉人心、谋算人心,我也清楚司马洛比死更惧怕的是什么。
“洛,如果你死了,如果陛下杀了你,或者他把你流放充军,我就在他酒里下毒,我就毒死他,给你报仇!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你若是想我死无葬身,想我廉家因此灭门,你就尽管让他杀了你,让他毁了你。”
司马洛,彻底地被我打败了,他败得毫无还手之力。我们两个的爱情,原来也是一场战争,没有输赢,只是心碎至死的痴缠。
“子服,你这是何苦?何苦?”
他后退一步,望着我,他望着我的样子,也打败了我。他败在表面,我败在内里。他还可以表现,我却只能死忍。忍不下去,也得忍!
“洛,你只记得你的誓言,那么我的誓言呢?我也向天承诺,今生只属于司马洛,否则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但你却一意孤行,逼得我背约弃誓。我天诛地灭了,你司马洛如何能独善其身?”
忍到这一步,我已到了极限,转身,不再看他,我离开,只能离开!
听见司马洛在我身后这样对我说道:“子服,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当初,我就应该无所顾忌,去劫廷尉府的大牢。救得了你,我们一起活,救不了你,我们一起死,也许那样,才是对你最好。”
我淡淡一笑,缓步远去。洛,你不会的,就算一切重来,你也不会的。你不会无所顾忌,你不能不顾忌汉宣帝的面子,你就是抛了一切,也不会令他因你而蒙羞。
汉宣帝从来也没有真正了解过你,他根本就无需逼你发下毒誓,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他、敌对他,哪怕是为了我。
没关系,他不了解你,我了解你,他不谅解你,我谅解你。
因为我也终于尝到了那滋味,明白了那感受。
洛,我明白了,很久以前,不知是谁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我直到现在方才真正地体会其中含义。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好的事了。便是我死了,便是我生不如死,我也要你活着,平安无事地活着。
给读者的话:
今天三更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