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被我学琴的热忱吓住了,不仅她,整个常宁殿的人,都以为我着了魔。因为我几乎是不吃不喝不睡,就算吃睡,也是沾碗即停、沾枕即醒。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那具古琴上,我反复地练习,哪怕练到十指流血、指甲脱落。
尽管魏夫人一再强调,学琴要讲求天分火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我偏不信这邪,将勤补拙也好,水滴石穿也好,我只要会弹一支曲子,我只要将这支曲子弹得出神入化就行。
许是老天见怜,或者功夫不负有心人,半月后,我得到了魏夫人的惊讶和赞许“廉子服到底是廉子服,半月之功,便胜过他人寒暑几载,子服现下的琴艺,已入中上之流。”
我却还是失望,仅是中上等水平,根本无济于事,看来,我还得再加把劲。
这时,门外一阵喧嚣吵嚷,本就失望的心情越加烦躁“是谁在外面吵闹?我不是交代下去,本夫人在学琴,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打扰!”
我这里话音未落,紧闭的门已被人一把推开,那人抢在其他宫人前面,冲到屋内,扑通跪下,梨花带雨,珠泪满面,赫然是宫中舞伎华玉娃。
“夫人,玉娃求求夫人,救救司马大人吧,求夫人在陛下跟前替大人美言几句,请陛下饶了司马大人。”
一肚子的烦躁,以及由烦躁衍生出来的怒火,生生地压下,我不能把火发在她的头上。阿满领着宫女们前后脚进门,诚惶诚恐地请罪。我一挥手,命她们全部退下,只留下了阿满。
继而,将视线放在了华玉娃身上,她憔悴了许多,那纤纤细腰,越发地盈盈不堪一握。想是这半个多月,也为牢里的司马洛担了不少心思吧。司马洛也算是有幸,落难至此,还有一个人对他死心塌地,为他衣带渐宽。
没有嫉妒,只是可怜。可怜她,也就是在可怜我自己。因为我和她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同样爱得无怨无悔,执迷不悟。
“玉娃,你的来意我都知道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华玉娃跪着不肯走“请夫人不要急着赶玉娃走,玉娃还有话说。”
“哦?你还想说什么?”
玉娃踌躇着,些微的慌乱,显得有点语无伦次,她在语无伦次地辩白,为司马洛辩白。
“夫人,上一次,司马大人在吹箫,是玉娃自己忍不住,跑过去跳舞。这一切都与大人无关。其实,玉娃心知肚明,”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大人眼里虽然看的是玉娃,可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我想笑,笑玉娃的可笑,她这样急于澄清,是担心我会因为妒嫉而对司马洛袖手旁观吗?我是想笑来着,可是还没笑出来,却又想哭了。
没有精神再跟她敷衍下去“好了,你的意思,我全明白。我累了,阿满,你把玉娃送回掖庭去。”
不料,那华玉娃却突然间跟发了狂似的,她站起来,扑向我,抓着我的手臂,摇得我快散了骨架“夫人,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肯不肯救司马大人?你要救他,不然就来不及了,我听说,陛下已经准备下旨,要将司马大人充军塞外。”
什么?充军塞外?
骨架,终于被震散,一时之间便如同三魂失了两魂,心神大乱。
阿满已然上前,拉扯着玉娃,想把她拉开。不想华玉娃却像足下生了根似的,阿满拉不动她,只得招呼其他的宫人进屋,七八双手一齐使力,才将她拽离我。
最后,华玉娃几乎是让人架着拖出了常宁殿,她的双脚依然不甘地向前蹬着,她的叫声凄如厉鬼“夫人,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我堵住耳朵,却挡不住那凄厉,我不害怕玉娃的凄厉,我只害怕有朝一日我的凄厉会胜她千倍。我怕司马洛等不及我学成,就要被汉宣帝送到那大漠黄沙苦寒之地。
不能再耽搁了,我一定要尽快练好曲子!勉强自己静下心,将双手置于琴面,可是我静不了心,旋律越加散漫无神,
“夫人”阿满走过来,想是要安慰我,却让我厉声一喝。
“滚!滚出去!”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自己肯定又伤到了阿满,但我却是连安抚她的力气都没了。魏夫人站了起来,好像低低地跟阿满说了句什么,阿满低低地应了一声,便出了门,走远了。
魏夫人又把那门重新关好,才回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子服,你也别太着急,不错,我也听闻陛下似有此意,但陛下也还在犹豫。你还有机会,我保证,在陛下下定决心之前,让你尽快将此曲练到炉火纯青,便与,”语声颤了一颤“便与他一般无二。”
叫人洞察心思的愕然一惊“夫人,你,猜到了?”
魏夫人哀哀一笑“子服,你用心之良苦,实非常人可比,亦非常人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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