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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

陆长昀很早就起来了,做好了早餐,是很简单的粥和小菜。这可能是林清晏在他这边吃的最后一顿饭,他私心不愿意让他继续吃外面的早餐。

搅蛋液下锅的时候他垂眸看着滚热的油锅,觉得自己真的有受虐的潜质。只要有人彰显出一点点在乎他的可能,他就会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人家。

他渴望爱,可总是付出,很少收获。

为什么会这样呢,陆长昀已经不知道该叹命运不公,还是说是自己的问题。

另一边传来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林清晏拖着之前买的行李箱出来了,纯黑色的行李箱立在房门口,陆长昀没有进他房间看,不过想来应该也是空荡荡的样子。

两个人坐下吃早餐,陆长昀把蛋饺夹到林清晏的碗里,低声说:“你自己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带,身份证件什么的都带齐,你想出国的话记得提前办护照,在外面的话自己一个人小心一点……”

林清晏安静地听着,蛋饺热腾腾的,有点烫嘴,他时不时地会应一声,没有去打断陆长昀的话,最后轻轻地说一声“我知道的,谢谢哥。”

“我买了去云南的机票,我听我几个朋友说那边很美,想先过去看看。”

“好,我送你过去。”

陆长昀起身收拾碗筷,林清晏蹲下去确认自己的行李,两个人都清楚,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一切都收拾好了,整个公寓都很安静,林清晏换好鞋站在玄关,陆长昀拿上放在一边的车钥匙,两个人一起走出门,林清晏锁的门。

电梯下落的过程总是伴随着失重感,林清晏听见陆长昀很轻的说了一句,“能不能晚一点走?”

他看向陆长昀,很轻地回答他:“我不想再留在这了,你知道的。”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是他先走出去的。

放行李,开车,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林清晏想坐后面,看着陆长昀发白的脸色最终坐进了副驾驶。

车门已关,回忆被甩在后面,林清晏看着车窗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忽然想去老宅看看,看看陆凌云生活的痕迹。

可老宅已经没有了,当时陆长昀刚上手没有经验,公司一度无以为继,老宅被卖了作为预备资金维持资金链,父母搬去了乡下的别墅,陆长昀住进了之前买的小公寓。

陆凌云不在的一年多,兵荒马乱。

林清晏收回思绪,把车窗降下来,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一切,看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城市,带着点寒意的风打在脸上,他眯了眯眼睛,车内的音乐声在风声中显得有点模糊,但是让车内的氛围不会那么僵滞,坟墓一般。

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林清晏自认是个自私的人,陆凌云已经没了,他不可能呆在喜欢他的陆长昀的身边,对他们两个人都不好,他想出去看看,他还记得陆凌云高中时最喜欢的科目是地理,他喜欢壮阔的山河,他喜欢徒步。

林清晏想,我也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我是个懦弱的人,我做不出来为爱殉情的事,毕竟我最爱的还是自己。我可以去看看你想看的壮阔山河,然后百年之后如果有幸遇见你,我可以讲给你听听。

毕竟你之前也不喜欢我不是吗。

到了机场,陆长昀想下车送林清晏,被他阻止了,“这旁边停车位不好找,你直接开走吧,我不用送。”

陆长昀看着他,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艰涩地开口:“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他说不下去了,眼睛开始有点模糊,他不想在林清晏面前抹眼泪,那样不好。

林清晏点了点头,拖着深黑色的行李箱走进了机场,陆长昀打着双闪看着他进去,看着他在人群中消失不见,像一滴水融进一片海。

他慢慢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林清晏走了之后,陆长昀肉眼可见地颓了下去。

也并不是说颓到天天泡吧喝酒,就是人肉眼可见的丧了两个度,工作照常做,照常生活,就是人看着总是恹恹的,有气无力的样子。

聂承秋过来的时候看见他直接一个文件砸了过来,陆长昀被砸了个正着,按往常他肯定跳起来骂人,可今天他恹恹地抬起了脸看了一眼聂承秋,便又低下了头,无波无澜地看他的文件去了。

“你最近是——”聂承秋找了好久没找到形容词,捡了个比较轻松的出来说“虚了?”

陆长昀没理他。过了很久很淡地说一句:“不知道,不太提的起精神。”

还有,感觉好孤独。他默默地在心里补充到。

“那你找个心理咨询师说说话呀。”

“早就找了,都变成长程咨询了。”陆长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都快跟那个咨询师处成朋友了。”

“有那么夸张?”

“倒也不是单纯时间长,那人还蛮对我胃口的。”陆长昀想了想,补充到,“他很温柔,说话让人很舒服。”

聂承秋淡淡地说到,“我以为这是心理咨询师的基本素养。”

陆长昀翻着文件不在意地说:“可能吧,我之前也没看过咨询师啊。”

聂承秋看了他一眼,两个人开始处理事情。最后要走的时候他淡淡地扔下一句话:“要是真的难受,我可以陪你去喝酒。”

陆长昀摆了摆手,“别,我不是非常想醉死然后头疼。”

他目光黯然,轻声说:“我早就知道他不喜欢我的…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的离开。”

聂承秋想了想,很客观地说:“我觉得,他走反而对你比较好。”

陆长昀对此嗤之以鼻,聂承秋拿过他手上的文件,边翻边说:“就是可惜我少了一个设计的好人才。”

聂承秋说的没错,林清晏的离开确实很好。

他现在在云南,连日光都是懒洋洋的,洒在青石板路上,街边有个乐器店,时常有个女孩子抱着吉他坐在门边弹唱,林清晏以她为原型画了一幅图,午后的阳光,树荫,抱着吉他的女孩子,纯粹又悠闲。

他坐在民宿的窗边画雪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淡,又有鲜亮的颜色覆上去,中和人生的底色。

偶尔他也会想起陆凌云,想起他的时候就给他画一幅画,把记忆倾泻在纸上,悲伤好像也会因此淡一点。

日子很淡,像水一样淌过。

“你最近怎么样?”程琛坐在陆长昀对面,温声问他。

两个人已经慢慢熟了起来,陆长昀定期回来做咨询,他知道自己抑郁状态的原因但是他显然对此无能为力,只是很经常地来程琛这里坐坐,跟他聊聊天,聊一些琐事,短暂地忘掉自己孤单的事实。

可是一回到家他就孤单的要命,整个房间来来去去的只有他一个人,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中都显得很嘈杂。手机是一直玩着的,偶尔放下手机,他找不到可以做的事,只好一直在几个app间点进点出,偶尔会被逗笑,笑声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显得很突兀,慢慢地他也就不笑了,看到再好玩的事情也只是轻轻弯一弯唇角,他好像快要失去笑的能力。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程琛描述这个,孤单似乎在现在是很常见的事情,单身电器单身家具什么的开始越来越多,但他确实感觉到孤独且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琛听完描述后沉默了一会儿,温和地说到:“你有没有考虑找点什么陪着自己?”

陆长昀抬眼去看他,“谈一段恋爱吗?我感觉我没有做好对别人负责的想法……程医生,我想喝茶。”

程琛的心理咨询室里常备着茶具,他手边就放着一小杯泡好的热气腾腾的茶。听到陆长昀的话他有点惊讶,旋即温和地笑了起来,“你不会喜欢喝这个的,我给你泡红茶。”

陆长昀平时几乎不喝茶,但是小时候陆凌云会买很多茶在家里,陆长昀偶尔没得喝也会去摸两包,然后再买两包放回去。但是因为他不懂,总是买到夹着一堆茶梗的劣质茶,他便会经常看见陆凌云面无表情地把茶壶里的渣倒到垃圾桶里,后来他就不去摸了。

不过他一直蛮喜欢喝红茶的,不苦还香。他有点惊讶程琛怎么会知道,刚想问就听见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泡着茶说,“红茶养胃,铁观音偏苦,不经常喝茶的人喝不惯。”

他斟了小半杯茶,递给陆长昀,淡淡地笑着说,“就像你。”

陆长昀吹了吹茶,那个茶杯很好看,是纯白瓷的样式,暗红的茶汤在杯中泛起涟漪。他啜了一口,有点烫,但小口喝刚好。

他忽然觉得程琛很适合茶,有种旧式的感觉,温和有礼,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

程琛看着人慢慢地把他泡的一壶茶给喝完,临走的时候给他塞了包正山小种,陆长昀有点惊讶,“我可以自己去买的,这多不好意思…”

程琛翻着记录温和地说:“没有经验的人买茶叶很难买的到好的,你要喝茶的话从我这边拿吧。我有收藏茶叶的习惯。”

在陆长昀看了,这个兴趣爱好真的很程琛。

“过几天再过来一趟吧。”

陆长昀想,这话说的,好像他一直在等他一样,莫名其妙有一种让他等了很久的感觉。

他也说:“我来啦。”

他发现今天的程琛难得没有穿着他的白大褂,很简单的白衣黑裤,配着他的金丝眼镜意外的很好看,有种温润的气质。那双清隽温和的眼睛藏在眼镜后面,在阳光下看起来有点淡棕色的感觉。

陆长昀在心底偷偷吹了个口哨,面上冷冷淡淡地将手中的礼盒递过去。很明显程琛有点意外,但他还是笑着接过去了,“这么客气,让你破费了。我那些茶叶不算很贵的,收你东西会让我感觉很愧疚的。”

陆长昀不在意地说:“没事,里面是一套茶具,你不是很喜欢喝茶吗?”

他顿了一下,淡声说:“程医生,我昨天去问了我懂行的朋友,你这一罐茶要小三千。”

程琛笑了,“我以为你不懂这些的,难为你了,这是我之前买的,你朋友应该买贵了。”

他将礼盒放在桌子上,拿过来放在一旁的车钥匙,“之前叫你来不是为了咨询,我今天带你去个地方。”

陆长昀看着他,“这也是心理医生的工作内容吗?”

程琛微微笑了起来,“我不能给你提供一点额外服务吗?”

陆长昀最后坐上了程琛的车。

坐上的时候他其实有一点不可置信,程琛看着温和清隽的一个人,走下去按下车钥匙的时候,亮起来的车灯却是属于一辆纯黑色的牧马人。它的造型陆长昀一直很喜欢,有种未来式的机械感,低调又霸气。

他有点不可置信地上手去摸了摸,再看了看车标,确实是jeep,怎么看都不像是程琛会开的车,他一点也不像一个会开越野吉普的人。

程琛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着,看到陆长昀幻灭的眼神时有点好笑,问道:“怎么,不喜欢这辆车吗?”

陆长昀喃喃地说到:“太喜欢了啊,但是平时用不太着,没舍得买。”

程琛打开车门通风透气,“也许可以试着出去走走?我还蛮经常出去旅游的。”

“你要是喜欢,我这车可以借你开。”程琛晃了晃车钥匙:“我家离这里蛮近的,平时没有开车的必要,这车油耗也高。”

路程其实不长,程琛开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陆长昀还有点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梦中情车,等到听见一声猫叫的时候才回过了神,“你带我来这边干嘛?”

“我朋友开的流浪动物救助站,最近有一部分宠物需要领养,有几只蓝猫,美短和狸花猫,你过来看看。”程琛推开了门,一堆猫咪瘫在门边,程琛开得小心翼翼的,也许是猫都看不下去了,一只缅因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给他腾出来一点点路。

“我记得你说一个人呆在房子里很孤单,看见合眼缘的话,就带回去陪陪你吧。”程琛蹲在去温柔地摸了摸一只主动来蹭他裤脚的布偶,那只猫的眼睛很漂亮,但是一边蒙着厚厚的翳,撒娇般的在程琛手上蹭了蹭,软绵绵地叫着。

“不过你要好好对它们,这只布偶就是我在公园捡到的流浪猫,不知道被哪个主人遗弃了,我捡到的时候一边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程琛给它顺着毛,目光温柔。“你自己去看看吧,老板在后面。”

陆长昀小心翼翼地踏过几只在地上趴着的猫咪,有点纳闷地想到:“这边的老板这么散漫的吗?”

后面一个长发的人背对着门在倒着什么,陆长昀没有认真看,跨过一堆杂物走过去,“姐姐,这边的救助站是只有猫吗?”

他看见那个人倒东西的手很明显的的僵了一下,旋即转过身来,皱着眉说:“你叫谁姐呢?老子男的!”

那个沙哑的男声吓了陆长昀一跳,面前的男人留着半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扎了个马尾,碎发垂在面前。狭长的眼睛淡淡看过来,眉眼长的极瑰艳,眼角有一颗小痣,愈发衬他惊艳的眉眼。

这样好看的美人开口是低哑磁性的低音炮,让陆长昀有点吃惊。

老板名叫傅惊鸿,他沙着嗓子说:“旁边那个房间是收留的流浪狗,猫狗放在一起我怕打架,就分开养。”

“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带你去。”

陆长昀没有拒绝他,两个人一起走去了隔壁房间,果然看见了很多可爱的狗狗,大部分身上都留下了一点流浪的印记,但能看得出来它们被照顾的很好。

一只很秀气的蝴蝶犬跑过来扒拉傅惊鸿,他弯下腰把狗狗抱起来,就这么抱着给他介绍其他的狗狗。

陆长昀很认真地听着,等傅惊鸿指到一只萨摩耶的时候,那只狗狗刚好也抬起眼看他,纯黑色的眸子湿漉漉的。

陆长昀顿了顿,等傅惊鸿说完的时候他指了指一直看着他的萨摩耶,“那一只我能领走吗?”

傅惊鸿看了它一眼,淡淡地说,“当然可以,但是他有名字。”

陆长昀问,“他叫什么?”

傅惊鸿蹲下身把它放了出来,淡声说:“它叫半夏,小公狗,叫半夏是因为它刚来就把我那一盆半夏全扒拉没了,现在叫习惯了,它只认这个名字。”

陆长昀轻轻叫了一声“半夏”,狗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主动过来趴在了他的脚边,任陆长昀乱揉它雪白的毛,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傅惊鸿看着难得笑了笑,“你跟它很有缘,你要是要带走的话,不要随便遗弃。”

他弯下腰摸了摸半夏,表情温柔。“半夏,你愿不愿意跟他走啊?”

半夏歪了歪头,湿漉漉的眼睛还是看着陆长昀。

陆长昀没有用航空箱,直接给半夏套了个项圈拴上了链子就带出去了,半夏好像有点不习惯,一直试图回头咬,在陆长昀把它的狗头掰了几次回来后放弃了,舔了舔陆长昀的手。陆长昀意外的不讨厌这种湿漉漉的触感,顺手把它的口水擦在它的毛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半夏的眼神中充满了嫌弃。

他揉了揉它的毛,蹲下去跟它讲话,“你自己的口水你也嫌弃啊。”

半夏:“汪!”

陆长昀很认真地跟它讲道理,“你要是不喜欢这样你就不许舔我。”

半夏:“汪汪汪!”

程琛在拿柜子上的大卷胶带自制了一个简易的粘毛器,慢条斯理的粘着身上的猫毛,他看见陆长昀牵着一只萨摩耶出来的时候有点意外,“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猫的。”

陆长昀摸了摸半夏,“我确实喜欢猫猫,但是我还是想养狗。”

他轻声说:“狗狗可比猫猫热情的多。”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热情可以给那么多东西了,陆长昀想,如果真的孤零零地回到家猫猫还不理你,他会崩溃的。

程琛也蹲下去摸了摸半夏,半夏对他就没有那么熟稔了,一扭头避开他的手,一个劲地往陆长昀的怀里凑。

傅惊鸿倚着门框看着他们,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沙哑的声音带着点揶揄,“你身上一股猫味,半夏可不喜欢猫,他上次被猫挠了好几爪子。”

程琛松开手站起来,纵容地看着陆长昀坐在台阶上逗半夏,萨摩耶确实适合缺爱的陆长昀,这个品种的狗狗大多是只温暖的微笑小天使。

……只要你不嫌弃他掉毛和蠢。

程琛想,自己确实想的不够好,陆长昀不是一个能接受冷漠猫咪的人。

好在傅惊鸿还收养了一只半夏,程琛看着看起来开心了很多的陆长昀,想,也许有句话说的是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傅惊鸿进去把半夏常用的狗食盆给它带上了,顺便送了一袋狗粮,他看得出来陆长昀是第一次养宠物,加了陆长昀的微信把一些养宠事项都发了过去,回去的时候程琛在前面开车,陆长昀担心半夏坐车害怕或者晕车,在车后座陪着它。程琛在等红绿灯色时候看后视镜,陆长昀抱着半夏,眉眼间第一次有了真切的笑意。

他收回视线继续开车,想,也许半夏真的可以治愈陆长昀的孤独。

他希望这样,他不喜欢看见陆长昀哭的样子,他宁愿陆长昀是他记忆中那个冷淡而骄傲的少年,而不是现在这样,脆弱且孤独,哭都要压着。

等把陆长昀送到停车场看着他离开之后,程琛刚准备回家,傅惊鸿刚刚好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他接了电话,沙哑的声音在电话的一端说,“半夏怎么样?”

程琛笑,“怎么,你舍不得了?”他看了看手表,“我们才离开你的店半个小时左右,你这就开始想它了?”

对面的人笑了笑,“那倒也没有,半夏我养了很久,突然走了,有点不习惯。”

“那我也不知道。”程琛说,“半夏是你刚刚看见的那个人在养,我只是带他过去领养的而已,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傅惊鸿顿了一下,凉凉地说:“就是那个叫我姐的男的?”

程琛靠着车,“毕竟人家遇见的都是长发姐姐,可能第一次遇见长发男人吧。”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晏离岁怎么样了,还是在部队服役吗?我怎么记得他的服役期快到了。”

傅惊鸿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他每次都跟我打哈哈,他跟你一个德行,两句话就岔过去了,只要他不想说,我休想问出点什么。”

“等他服役完了我去你们家一趟。”程琛看着停车场的天花板,“毕竟是他救了我,当时是他坚持再往下挖的,没有他我就没了。”

“后来我跟他联系的时候,他问了我的地址后,说,他不用我感谢他什么,但是如果我有空的话,帮他多去照看一下他老婆的救助站。”

傅惊鸿沉默了一会,哑声说,“我没怪过他。”

程琛很温和地说,“我知道,但是他希望你知道,他爱你。”

电话挂断了。

程琛看着电话,想,晏离岁,你要庆幸傅惊鸿脾气够好,不然你回来就完了。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坐上那辆帅气的牧马人,开回他暂居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下去,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出来,在阳台打开,安静地喝,看着城市昏黄色的星海,思索着什么。

陆长昀回到了家,半夏很乖,安安静静地蹲在旁边看陆长昀把它的东西逐一摆放好,然后给它倒了碗狗粮,自己随便泡了碗泡面就对付过去了。

吃完饭他惯性地瘫在沙发上玩手机,半夏蹭过来趴在他脚边,他揉了揉脚边的毛茸茸,忽然反应过来狗狗是需要遛的,今天他还没出去遛狗。

他弯下腰去问半夏,“傅老板今天遛过你吗?”

半夏趴着,“汪汪汪!”

他把手机揣兜里,找到狗绳给半夏系上,半夏明显很不喜欢狗绳,陆长昀一边轻声哄它,一边冷酷无情地扣上了项圈。

半夏舔了舔他,等着陆长昀带它出去。

今晚的云意外的很好看,快要黑暗的时候天空是粉色与蓝色渐变的图景,云层镶着金边,浓烈的像一幅油画。陆长昀想,自己好久没去看看天空了。

他掏出手机,对着天空随意地拍了一张,然后顺手发给了林清晏,聊天框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图片孤零零地摆在那里,他等了一会儿之后下面跳出一句话。

“挺好看的。”

他没有再回,对面也没再发什么,他关掉对话框,半夏停在那里等他,他眨了眨眼,过去摸摸它,轻声说,“等久了吧,乖。”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了,原来还是不甘心啊,陆长昀安静地想,林清晏远离他是对的,他甚至比陆长昀更了解自己。

他慢慢蹲下来,抱住了半夏,半夏叫了两声,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怀里,他眨了眨眼,缓过了那一阵酸意,尽量缓着声说:“乖,半夏,我们回家。”

天黑了下去,路灯亮了起来,他牵着半夏,耳机里放着歌,风摩挲过耳畔,男人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f省的秋天很长,长得容的下一场忽然的离开与告别,远行与放下。

回家后他洗了个澡,洗澡完手机忽然亮了一下,他皱着眉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个没有备注的微信号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傅惊鸿托我问你半夏怎么样了,他养了半夏比较久,有点舍不得。”

哦,是那个温温和和的心理医生啊,应该是之前预约的时候加的微信。

他单手拿着毛巾擦头发,另一边手拿着手机随手拍了一张正在房间里溜达的狗子发给程琛,然后给他设了个备注。

他擦完头发后想了想,再发了一句话,“挺好的,能吃能喝能跑,我有去遛它。”

对面停了一会,一条消息弹了出来,“好的,我已经转发给傅惊鸿了。”

他想起斜倚在门边的长发男人,神情总是淡淡的,原来也会有不舍的时候吗。

陆长昀叫了一声“半夏”,半夏就从某个房间里跑了出去,歪着头看他。

他笑着揉了揉它的毛,“你会知道有人舍不得你吗?”

半夏歪着头,“汪汪?”

半夏知道什么呢,它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狗狗。

第二天陆长昀早早地起来了。

没为什么,他第一次发现,宠物真的是会喊主人起床的,半夏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的。

虽然它的叫起真的很温柔,只会趴在床边幽幽地看着你间或戳你几下,但是陆长昀睡懵了忘了自己昨天领养了一只萨摩耶,早上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碰他时模模糊糊地伸手,抓到了一手的毛茸茸。

他当场给吓醒了,没清醒的脑子在认真思考,自己房间进了什么鬼东西。

等他睁眼的时候看见一个毛茸茸的狗头在自己脸旁边,他放空了一会,一只爪子啪叽糊到他脸上。

……哦,萨摩耶啊,那没事了。

他躺着就是不想起来,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诈尸一样弹起来,转头看向床边的半夏。

“……我昨天带你出去玩给你洗脚了吗?”

半夏无辜地看着他,床单上散落这几个明显的黑脚印,被子也没有逃过一劫。

陆长昀毫不怀疑,他脸上应该也有。

……毁灭吧,赶紧的。

等他把床上的东西都薅下来扔进洗衣机的时候他也就彻底没了睡意,看着罪魁祸首在一边安详的吃着狗粮他就有点不爽,非常之想把它的狗粮给克扣了。为了控制自己过分恶劣的想法,陆长昀下楼去买了一份早餐,慢吞吞地吃完才走回来。

就这么消耗了这么多时间,他离正常的上班时间还足有两个小时。

他坐在沙发上,睡眠不足的头开始隐隐作痛,睡也睡不着,醒着又头疼。

绝望的一天从被狗叫醒开始。

在要去公司的时候他看着半夏,认真思考要不要带它去公司。一套公寓也就这么大,也没有东西在家里陪它,让一只过分活泼的小狗狗独自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好像有点过于残忍。

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半夏带走了,顺便带走了半夏的狗粮盆与喝水的小碗,左右他有个办公室,也不怕干扰到别人。

工作总是无聊的要命,而这几天陆长昀尤其忙,他的公司其实算是规模比较小的那一批,之前在陆凌云的手上欣欣向荣过一段时间,并有了一些扩张的趋势,后来公司在没什么经验的陆长昀的糟蹋之下能保住就不错了,有一段时间公司都是在苟延残喘,根本谈不上扩张。等到缓过那一段时间后,公司慢慢稳定了下来,陆长昀也慢慢上手了公司的大小事务,逐渐也试着去扩张。

最近他就在与一个大公司接触,如果能与这个公司达成长期合作,那他们公司再发展就容易的多。

在审阅完最后一份合同之后他直接往沙发一瘫,头越来越疼,他躺着有点不想动,但是自己还没吃饭,其实重点也不是自己还没吃饭,而是今天他还没有给半夏添狗粮。

说到半夏,半夏呢?

陆长昀艰难的转了转头,很明显这个办公室里除了他没有任何活物。

刚好这个时候他的助理进来了,又抱着一堆文件,他现在看见文件就头疼,恹恹的将头歪过去,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半····呸,我带过来的那只狗呢?“

助理是个脸圆圆的可爱小女生,听到陆长昀的问题就笑了,后退两步打开办公室的门,半夏舒舒服服地瘫在他办公室外面,总有公司的人过来撸两下甚至投喂,它旁边已经放四五根肉干了。

真好,他不用管喂食的事情了,看这架势,只要半夏在公司绝对不会被饿着。

陆长昀哐当一下瘫回椅子上,他现在只想瘫着,最多玩玩手机,动脑子的活他是一点也不想干,他头好疼。

点进微信清掉一些没什么用的问候和群通知之后,陆长昀无聊的点开朋友圈看了看,一堆微商。

他切回聊天界面,孤零零的,只有林清晏与客户,聂承秋通常找人都是直接打电话,他一直都懒得打字。

哦对了,还有程琛。

他鬼使神差地点进去,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程医生,你能治头疼吗?”

过了一会儿他手机震动了一下,聊天界面弹出来一条消息。

“没睡好吧,半夏吵你了?”

他忍不住告状:“它早上六点叫我起床!”

对面静了静,然后弹出来一条消息。

“现在快中午了,吃完午饭了午睡一会好吗?这样会好很多。”

陆长昀翻了翻表情包,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过去,对面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好好休息,不要太累。”

程琛发完之后盯着这一条消息发呆,这其实有一点逾矩,但他没忍住。

但是很快,对面蹦出了一个“好”,乖乖巧巧的样子。

他放下手机,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就这样下去也好,他们会慢慢地像以前那样熟悉起来,至于会变成什么样子,程琛也不知道。

但他很享受现在,就够了。

陆长昀一天累得要命,不过好消息是他不用遛狗了,半夏早被一群人在午休的时候带出去遛一圈了,此刻正在一个小姐姐的座位旁边舒服的蹲着。陆长昀走出去休息顺便接水的时候看见它,感觉它活得可比自己舒服多了。

怎么说呢,有一点小小的嫉妒。

陆长昀撸了撸它的头,默默决定以后都把半夏带到公司来。

开玩笑,这样他直接少了担心和好多照料,这么好的事哪里找。

不过第二天那个蛮重要的客户要上门谈合同,陆长昀晚上看着半夏,想了好久才不舍地决定,把半夏留在家里。

毕竟这次合作着实对他很重要。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想到,放一只萨摩耶独自在家会给他多大的惊喜。

对萨摩耶的破坏力一无所知的陆长昀此刻还在加班核对,力求做到最好。

第二天的见面很顺利,等事情彻底敲定下来的时候陆长昀松了一口气,客户很快就走了,公司里为了这件事加班了好久的人也都欢呼了起来,纷纷商量着今晚要去庆祝。

助理问瘫在椅子上的陆长昀去不去,陆长昀恹恹地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你们去吧,我家里还有狗,我得回去看看。”

聂承秋之前就笑他养了条狗就像养了个孩子,陆长昀笑着蹲下去摸摸半夏,说“半夏,给我去咬他。”

半夏扬了扬头,“汪汪汪!”

想到这儿他都会嘴角上扬,更何况他真的懒得去应酬。

那个时候还早,其实还没到下班时间,但是陆长昀大手一挥所有人提前下班,公司组织团建,算起来确实很多人都没有好好放松过了,之前公司的情况一直不好,大家都在提心吊胆。

他收拾收拾东西,踏着未落的夕阳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那个时候他心情还是蛮好的。

他哼着歌回到家,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家里一片狼藉,半夏躺在一堆狼藉的正中间。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的时候半夏一骨碌滚起来,熟门熟路地往他跑过去,嘴边还残留着纸巾,好像被粘在那儿了,随着它跑过来一晃一晃的。

陆长昀心态崩了。

“半夏!!!”

最终他还是认命地蹲下来开始收拾,家里没来得及扔掉的快递纸箱被撕的稀碎,飘了一地,陆长昀刚拿畚斗扫起来半夏就凑了过来拿前腿一扒拉,又飘落一地。

陆长昀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忍住,它就是自己被关在家里,就是今天就遛了一会儿,自己也有原因……

等他做完心理建设低头一看,萨摩耶开始低头啃起了纸箱。

wow,真的是非常无辜呢。陆长昀面无表情地想。

几秒钟之后。

半夏:“汪汪汪?”

它委屈巴巴地抬起前爪拍了拍阳台的落地门,陆长昀理都不理它,慢慢悠悠的在那边收拾烂摊子,等收拾地差不多的时候把阳台门开了,半夏讨好地去蹭他,他冷冷地看了它一眼,“你今晚就呆在阳台吧。”

说完他又干脆利落地关了门。

半夏:“汪汪汪?!”

它啪叽一下趴在地上,有点绝望。

不只是客厅,其他房间也未能幸免。陆长昀自己的房间是没被破坏多少,可能是因为基本也没什么东西吧,只有被子被踩了几下,半夏出去之后都有擦脚,所以还好。

但是陆长昀头疼的发现,林清晏的房间遭殃了。可能是没关好,被半夏溜了进去。

这样好不礼貌啊。陆长昀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进去收拾。

他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心情越来越恶劣。

林清晏东西不多,但是都是好移动的小东西,所以变得很乱。陆长昀知道林清晏其实是有一点轻微的洁癖的,他打扫完狗毛之后慢慢地把东西放回原位。

桌子上摆放的都是他们兄弟俩曾经送给他的东西,陆长昀数了数,一个都没少。

他有点难过,好像一切都回到原地一样,除了感情。

陆长昀想,世界上最难控制的就是人类的情感了。

他背过身去继续收拾东西,看到一个花瓶被移了位,他走了过去,看到花瓶下面被压了一张叠起来的白纸,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那张白纸拿了出来。

拿出来的时候,一张银行卡掉了出来。

他忽然就失去了打开白纸的勇气。

他先去看银行卡,这张银行卡是之前他们给林清晏的,是陆凌云带林清晏去办的卡,因为那个时候陆长昀还在上课,而陆凌云已经成年了,可以办一张卡而不麻烦。

回来的时候林清晏很珍重地把银行卡放进自己那个有点破的钱包,陆长昀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卡,要了卡号给他转了第一笔钱。

后来林清晏的生活费都是他们兄弟俩打进去的,不过陆长昀老是忘,总是陆凌云打进去了陆长昀又转给他,莫名其妙的,他不喜欢林清晏收陆凌云的钱。

后来他知道是自己的占有欲很强,也是自己有点感觉到林清晏当时已经对陆凌云有过度的暧昧。

等他想清楚这些的时候,偏偏陆凌云死了,他放任着自己陷下去,哪怕他清楚这是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但最终一切还是回到了正轨。

他深呼吸了一下,展开了那张纸。

他没猜错,这就是写给他的信,信的抬头是林清晏惯用的字迹,写着“给陆长昀。”

他已经不是非常想往下看了,但是人总是有点过分的好奇心,他往下看了一眼,就两句话,简短的,是林清晏固有的疏离。

“以前你给我打的生活费都在这里了,谢谢哥,我会回来看你的,但我不想欠你。”

“对不起,让你费心了。”

他攥着纸,头一次生出一刀两断,再不相见的感觉。近十年的感情,不过是一张白纸,一张卡,寥寥数语,轻易断掉。

他好难过,胸腔钻心的疼,好像有荆棘缠绕于上,慢慢收紧,而十年来的一点一滴都像撒上去的盐,带来窒息的错觉。

难过到一定程度哭都哭不出来,陆长昀靠着柜子慢慢滑坐下去,脸上一片空白。

没有人会喜欢他,他朋友很少,连现在一个可以联系的人都没有,父母不管他,没有感情没有关心,而是冷漠地去数落好好的公司被你糟践了,喜欢的人喜欢他优秀的哥哥,他是无人需要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的流浪狗,湿漉漉脏兮兮的流浪狗,摇尾乞怜着不属于自己的爱。

难过汹涌的像潮水,冲刷干净所有的积极面,他把头埋进手臂里,觉得自己活着真的是糟糕透了。

他不想这样,他想约个人,在午夜的酒吧里喝到醉,不去想这些自己想不懂的东西,午夜的酒吧是孤独与热闹调和的微妙的饮料,一群人的热闹,自顾自的孤独。

但这也能让他好受一点。

他打给了聂承秋,对面响起了他清冷的声音,问,“怎么了?这个时候打给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莫名让他有落泪的冲动。

他刚刚想开口,对面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承秋,晚饭打包回来了,你过来吃。”

“等一下,我在接电话。”聂承秋的声音模糊了一阵又重新清晰了,他再问了一次,“怎么了?”

陆长昀把想说的话打包咽了下去,勉强撑起一个笑容——他根本没意识到对面的人看不见,“没什么事。”

对面静了一会,“有事跟我说,没关系的。”

陆长昀忽然意识到聂承秋已经谈了很久恋爱了,他的家里有一个人陪着他,等他去吃夜宵,陆长昀不可以那么自私。

“没什么,我挂了。”

他翻了翻通讯录,很难过的发现自己没有可以打过去聊点什么的朋友了,通讯录里躺的都是客户的电话,他好失败。

程琛这个时候刚刚要下班,他有一些材料要整理,就留到了比较晚,他脱下身上的白大褂,仔细挂好,又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才走,天已经黑透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前台的女孩子叫住了他,“程医生,有人找你。”

他一转头便看见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的陆长昀,眼尾红着,失魂落魄的。

他惊了一下,走过去蹲下来看他,温柔地询问,“怎么了?”

他看见陆长昀的喉结轻轻滚了滚才开口,他说的很慢,“我…本来想过去找你,但是你的预约已经排满了,我就在这边等……”

他自顾自地要说下去,程琛温和地打断,“这个没事的,我是问,你怎么了,难过吗?”

陆长昀喉结滚了滚,眼神终于放在了程琛身上,他的眼睛过分黑了,一点光都透不进,他看着程琛,很轻地问他,“程医生,我好难过,能陪我去喝酒吗?”

“我知道这是你的下班时间……但是我……你要是没空就算了……”

他说着愈发小声,好像他也知道这是个过分逾矩的要求,程琛站起来,好像一个拒绝的信号。

但是他听见男人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好啊。”

没有多问,没有多余的话,陆长昀很感激这种沉默,让他不至于把伤口血淋淋地再撕一遍。

程琛没有让陆长昀开车,开了自己的牧马人上了路,陆长昀的眼睛空荡荡的,很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程琛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还维持着上车的时候的姿势,连头都没有动一下。

好像一个骤然失去生气的人偶,程琛有点不合时宜的想到。

他不用问,左右又是林清晏的事,从陆长昀捡回林清晏开始,他的情绪就会轻松被林清晏牵动。

怎么说呢,有点嫉妒。

酒吧很快就到了,陆长昀下车的时候仰头看着酒吧上面的牌子,dee,熟悉的名字,刺的他眼睛生疼。

“这家酒吧这么多年了还没关门吗?”陆长昀喃喃地问。

程琛没有听清,以为他是在问他为什么要去这个酒吧,温声回答:“这个酒吧是附近最久的gay吧了,酒也比较好。”

陆长昀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他的贴心,但是他看着招牌,好像时间挽成了一个环,兜兜转转,回到原地,什么都不剩下的样子。

他低下头,所幸酒吧的灯光一如既往的暗,遮得住所有的难过与落寞。

酒吧有最低消费,程琛很干脆地点了两瓶高价的酒,凑够了低消,在他询问服务员的时候陆长昀就很安静地坐在旁边,等着服务员开了酒,他拿过一瓶,沉默地喝。

程琛也点了两个果盘,他知道陆长昀应该没吃饭,便哄着陆长昀吃了一点东西才继续喝,陆长昀沉默地吃了他递过来的一点东西又开始喝,胃里开始烧,酒气反上来的感觉几乎让他作呕。

他一直都不喜欢喝酒,但是他喜欢酒气升腾起来冲到脑子里,晕晕乎乎,忘掉一切,只有酒精,无限量的酒精。

程琛看着他一瓶瓶地喝,喝到最后酒气熏红了他的狭长眼尾,喝了两瓶之后他开始有点难受的反上去的感觉,他弓下身子缓了一下,喝着喝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好难过。

有人伸过手来,轻轻擦掉他的眼泪。他觉得好奇怪,眼泪越擦越多,那双手上的温度好像是他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伏在酒吧的桌子上哭到失声,酒吧喧嚣,盖的住放肆的宣泄。

哭了似乎就会引起连锁反应,眼泪流出来的时候好像把大脑的所有东西一起挤压,头裂开一般的疼,酒气一股脑冲上来,他又难受又想吐,酒桌旁边有垃圾桶,他吐不出来,一直在干呕,他这样好狼狈。

他难受地发抖,内心越发厌恶自己。

但是有人一直陪着他,他的身边始终有一个热源,提醒他他还活着。

最后他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他听见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他腰间,他有点难受地动了动,忽然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意外的不讨厌这个怀抱,很温驯地靠过去,被人一路抱到车上。

他听见男人在打电话,他在叫代驾,报他们两个人的地址,代驾来的很快,陆长昀躺在后座很不舒服,身边忽然陷下去,有人坐了进来。

他听见男人温声问他,问他家在哪儿。他听见了,但是身体锈住了,不受他的控制。

过了一会儿,男人没有等到回答,但是他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在车子转弯和刹车的时候两个人因为惯性会靠的更紧,陆长昀迷迷糊糊地想,好暖和。

温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到皮肤,靠在程琛身上好像颠簸都少了一点,他浅浅挣扎了一下,就放纵着自己坠进梦乡。

一夜安睡。

醒来的时候阳光先一步打在眼睛上,在视网膜打下一层温暖的红色,陆长昀难受地拿手挡了挡,身边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嗓音,“你醒了?”

陆长昀很模糊地应了一声,翻身想继续睡来着,但是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在他家,枕头里有一股淡淡的乌木沉香的味道,陆长昀迷迷糊糊地想到,这是他之前最喜欢的一款香水。

他挣扎着坐起来,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人家都叫了,不起来好像不好。

他听见男人温和地说,“一会儿去洗漱,一次性的牙刷和毛巾都放着洗手台上,洗漱完了过来吃早饭。”

陆长昀迷迷糊糊地点头,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程琛看着他无奈又纵容地笑了,转身去准备早餐。

蛋黄和蛋清很轻盈地滑进碗里,拉出透明的丝。程琛娴熟地打蛋,金黄色的蛋液倒进锅里,摊成圆形的漂亮形状。

程琛想,陆长昀以前最喜欢吃煎蛋三明治了。

那时的自己还和他坐在同一辆车上,看他慢慢咬着三明治,他喜欢一层一层地吃,吃到鸡蛋层时会吃的格外快。

那个时候他的早饭早就吃完了,他喜欢撑着手臂,从车窗的倒影中看他,小心翼翼又光明正大。

陆长昀洗漱完了之后溜达进了厨房,看着程琛弄,程琛把切坏的吐司放进自己的盘子里,抬头对他笑了笑。

他觉得这样就很好,早上的阳光会撒进他们的房子,他会准备早餐,看着自己的爱人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然后一起吃饭。

想想都是轻松又美好的样子。

但现在想这个好像太早,程琛看着一脸不好意思的陆长昀娴熟地挂上温和的笑容,“起来了啦,等一会好吗?早饭马上就好。”

他还是那么温柔,陆长昀愈发不好意思,小声说:“麻烦你了。”

程琛依旧是温和而包容的,“没关系,坐下去吧,好好吃饭。”

他笑得好温和:“我还要感谢你陪我吃饭,不然我总是一个人。”

西式三明治本来应该配热牛奶最为合适,但是桌子上却放了一杯热腾腾的豆浆,陆长昀拿过刀叉把三明治切成小块,放进嘴里慢慢的嚼。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三明治这种东西谁来做都一样,但是陆长昀记得他只有一次跟程琛提过自己乳糖不耐受,而桌上的早餐此刻正体贴的摆着豆浆,他拿过来喝了一口,加了一点点糖,他讨厌喝过分甜腻的东西,饮料都有些受不了,但偏偏喝豆浆一定要加糖,而此刻他所有的挑拣与脾气都被人无声的包容着。

温热的液体一路顺着食道淌下,安抚了纠结的胃,陆长昀安静地喝着,看着对面的人小口咬着三明治,觉得这样的时光当真不错,他不是患者,程琛不是医生,他们只是相对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

很干净的,没有多余的修饰词的,人。

吃完程琛开车送陆长昀,陆长昀忽然想起来什么,皱着眉头说,“完蛋,我的车还在医院那边。”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再晚一点他就迟到了,虽然老板迟到没事,但他们公司一直管的蛮严的,他带头破规矩也不好。

程琛开着车,等过了一个红绿灯才开了口,“没关系,你钥匙给我,我最近排的不满,到时候中午我给你开到你公司可以吗?”

依旧是询问的语气,陆长昀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夸到,“程医生,你人真好。”

程琛笑了,陆长昀看着他唇角上扬,无端地心情也好了一点点,鬼使神差地说,“程医生,我中午请你吃饭吧,太不好意思了。”

程琛稳稳的停在他的公司前面,转头对他温和地笑。

“我的荣幸。”

陆长昀把车钥匙拍在座位上,同样笑得灿烂,“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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