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离开那天,已经过去了两天。
房间里安静的只听见电器发出的电流声,李顾蜷缩在沙发上,重复的翻开手机又合上,像是被抽走灵魂的机械人。
钥匙插入锁孔细微的声音让李顾瞬间回魂,他期待的看向门的方向,肯定不是梁云超,因为他来之前都会给他打电话。而某人就会不分时间段的突然出现。
他离开时的干脆,两天的不闻不问……李顾故意把期待的眼神变成了堵气般的倔强。
期待着的门开了,却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瀑布一般的长发,标准的瓜子脸,聪明的杏仁眼写满了高傲。
“你找……”李顾一脸疑惑。
来人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李顾?长的还挺纯情……”
“你是?”李顾有种不良的预感,来者不善。
“我是苏泽华的老婆,哦,也是梁声的,我就是过来看看,快过年了,要不要找人打扫一下?!哎!年年扫,还是这么脏……”
“你是…她…妻子?”李顾很错愕。
女人嘲笑着看向李顾,踩着高跟鞋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怎么?不相信?”说着,从价值不菲的跨包里拿出一个红色小本放在桌上,挑眉示意李顾。
两人相隔四五米,从她拿出本子,李顾就清楚的看到封面上烫金的国徽和‘结婚证’三个大字。
没想到’老人们’说的原配抓’小三‘的狗血故事,在自己身上上演,那个说自己是他命的人,给了自己一个可耻的角色—-小三。李顾有些眩晕。
“……我老公贪玩,我又太忙,常年不在家,男人嘛,你是最清楚的,不过他说一不二,只明码标价的玩……毕竟孩子小,他还是有分寸的……”
“孩子?”好像冬日里一桶冷水兜头浇下,没让李顾恢复清醒,却让他彻心彻骨的僵硬了。
“三岁了……”
“冰冰?”李顾脱口而出。
女人很意外,“你知道也不奇怪,毕竟你算是目前这几个里他最宠的一个……”她很快调整了状态。
“这几个人?包括你吗?”投向自己的眼神肆意而轻慢,被羞辱的愤怒达到了顶峰,李顾被惹恼了。
“你……放尊重点……”女人有些愤怒。
“尊重是互相的……”
“怎么?我对一个在夜场卖的人,还不够尊重?”女人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是有备而来。
“我明码实价的了,不欠你,也不欠你老公……”李顾心一横,无耻到底吧!
女人没想到一个二十出头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这么牙尖嘴利,强忍着怒气说:“都知道蔬菜水果吃了对身体好,可天天吃也受不了,偶而吃点垃圾食品,但垃圾食品始终上不了台面,你说呢?”
“偏偏垃圾食品让人趋之若鹜,这才是悲哀,还难为你,把住进这里的人的名字都记住,一一拜访。”李顾的委屈便成了愤怒,有种被他们两口子戏弄的愤怒。
来人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悲哀?最悲哀的是你的父母吧,把你生的这么眉清目秀,你用来爬男人的床……”女人很轻蔑的看着他,“还是父母教育的好,识时务,毕竟这个年代笑贫不笑娼……”
“你……我是娼你老公是什么?他和一个娼在一起……”李顾握紧了拳头,手指已经深深的陷进掌心。
“在一起?你是不是真以为他就你一个?哼,笑话,你认识我老公才多久……”
一个厚厚的信封甩在桌上,女人嘲讽道:“像你这样的人,我老公不缺……我先走了,他还等我一起带孩子去游乐园呢?”
“对了,春节他应该没时间,我们准备去斯里兰卡过年……”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敲在李顾心上,许久许久才消失,屋里依然只听见电流声。
打开桌上的信封,女孩般娟秀的字迹印入眼帘。李顾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冲向洗手间’哇哇’的吐了起来,早上和中午都没吃东西,胃里没有食物,吐出的只有苦苦的胆汁。
半小时后,梁云超出现在他面前,有些欣慰的样子,“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还不信你能一直吃鲮鱼罐头,想吃什么?”
“想吃点甜的,找个安静的地方。”李顾手一直紧紧的捂着胃。
“你没睡好,脸色这么差?”梁云超听到他虚弱的声音。
“昨晚玩游戏玩的太晚。不好意思,你刚才在睡觉吧,吵醒你了。”李顾随口撒了个谎,对他报歉的一笑。
“没事,苏总这几天都不用我,刚才眯了一会儿。”自从李顾搬到这里,明显感觉梁云超随意了很多,不再和李顾有那么强烈的距离感。
听见他的名字,李顾的胃又狠狠的收缩了一下,悄悄抹了抹额头疼出的冷汗,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
“你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见他闭上眼,梁云超有些尴尬的补充了一句。
半小时后,梁云超把李顾带到了一家茶庄。
两人找了间走廊尽头的房间,点了壶菊花茶和一些茶点,李顾无心欣赏这里的古色古香,对梁云超说:“今天是我第一次请你吃饭,偏偏还不是吃饭的时间,真不好意思。”
“李先生找我有事?”梁云超不安的推了推眼镜。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李顾抿了一小口茶,暖茶进胃舒服了些。
“这是我应该的,再说苏总从没亏待过我……”
“你应该不是只因为钱才为他工作的吧?”李顾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远超于同龄人的冷静。
看了信以后,李顾最后的防线被击的七零八碎,连他的姓都不愿提起。
“钱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公私分明,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相当有魅力。”梁云超带着崇拜的表情,这种表情似曾相识,在京城那个叫小顾的司机,就是这样的表情仰视苏泽华。
曾几何时,李顾也带着这样的表情看他。
李顾心里嘲讽:包括让你接送他的‘小三’也算是公私分明。脑子里却浮现出在亚运村,他在谈判桌前自信笃定的的神情。是同一个人吗?!
“我希望,今天我们的见面你不要告诉他…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一个爱找麻烦的人,想了解一些事,对他对我对罗婷婷都不是坏事……”女人走后,李顾翻看了她故意或无意留下的结婚证。
“你知道罗董了?!”梁云超失声叫了出来,差点从椅子掉下去。
“他们有一个孩子叫冰冰,他却玩男的?”李顾故意用‘玩’这个字,让自己死心。
在京城尤大姐家。尤大姐和刘云在厨房包饺子,刘云疑惑的问:“小苏和李顾?!冰冰怎么办?他那么喜欢…”
李顾进去问需不需要帮忙,正好听到这句,尤大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刘云,刘云没再继续。
得知不需要自己帮忙,李顾走出厨房,听见尤大姐小声说:“哎!小苏这人重情重义,亏待不了冰冰……”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这个名字却扎进了李顾心里,认为自己也不过是他众多‘冰冰’中的一员。一直以来,李顾都不敢奢想他和苏泽华是平等关系。
无数次幻想过’冰冰’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个三岁孩子,可这三岁的孩子比想象中的美貌少年还扎的疼,刺的深。
“不是那样!”梁云超着急了,“苏总从来没带别人去见过尤大姐,他把尤大姐当最亲的人,还有’秘密基地‘……”
“包括杨真?据我所知,杨真以前就住我现在那间房!”
“杨真?!”梁云超瞳孔地震,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李顾突然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竟然还妄想在梁云超这里找寻一些理由,让自己继续相信他的理由!!!小心翼翼的感情,到最后还是被他伤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也许我以后会更听话,毕竟他从不亏待人……”李顾嘴角浮出淡淡的忧伤,尽管他的眼角带着笑意。
“李先生……”
“真的非常感谢你!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在’时光走廊’上班,还尊重我的人!”李顾站起来给梁云超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梁云超错愕不已,苏总身边的莺莺燕燕他见过不少,苏总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可李顾不一样,他虽然不是老板身边最好看的男孩,可自从他出现,梁云超见苏总坐在车上会嘴角上扬,千年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了,连和冰冰在一起都耐心了许多,搞得冰冰都变得特别黏他。他知道他的老板这次是认真了。而梁云超对李顾纯属爱屋及乌。
不行!得给他解释解释,可等梁云超反应过来,李顾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有一星期就大年三十了,苏总最近似乎又压力山大,梁云超心想,还是先不要告诉老板,等过完这一阵再说也不迟。
回到了’秘密基地‘,李顾顺着墙壁靠着,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那个女人出现以后的压抑、憋闷,伪装的坚强,各种纷争杂乱的事情一股脑地涌来,情绪在这一刻骤然崩塌。
过了一会儿,李顾抽抽噎噎地爬起来。杨真的信里说,他离开时故意把衣服留在了这里,是希望和他之间还有所牵扯,苏泽华决绝时,杨真哀求回来拿衣服,却被称衣服全都扔了。
现在衣柜里除了几件苏泽华不怎么穿的衣服,满满当当的五颜六色,应该都是杨真的衣服。
李顾从杨真的信里看到了苏泽华的另一面,也看到了杨真的卑微,他自从住进这里,苏泽华很少来,就是来,也是为了工作,他明明知道杨真为什么留在这里,却视而不见。
“这个房间靠窗的位置,正好对着公司的停车位,我晚上睡觉从来不拉窗帘,看见楼下有车灯亮起,就赶紧伸出头,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半年多,我不记得伸了多少次头,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贱,但是我控制不住去想你。”
“有时候我恨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给我希望,又亲手让他破灭。你有时冷的像千年寒冰,我不敢轻易打电话打搅你,这里的电话响起,也从来不会是你找我的。我只有在欠费停电停水时,才敢光明正大给你打电话,你只会冷冷的说:我一会儿让小超去处理。”
”对你给我治病,我本是万分感谢,到现在我觉得我不欠你了,你治好了我的病,却抽走了我的灵魂。”
“哥,我错了,给我回封信吧,上封信是我胡说八道的,我还是你的小松鼠。”
“你说我结婚会给我一个大礼包,既然你那么希望我娶妻生子,好!我为了你,一定结婚,你可以回信了吗?”
信里的字里行间都控诉着苏泽华的绝情,而杨真就是自己的明天,李顾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天真,他最初对杨真也是’真‘的吧?所以才让杨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所有的信装在一个信封里,上面没有收件人也没有寄件人,从字迹上看杨真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不管是怎样的人,在苏泽华那里只是一件付了钱的快乐工具而已,要不这些也不会到罗婷婷手里。
在他不需要时,付出的感情对他来说就是负担,所以,他当初曾约定:不准爱上他。他也曾’善意’提醒只是床伴,性伴侣,偏偏他又伪装感情的坚定,让人深陷其中……
以为他给自己撑了一把伞,却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因为握伞的手只是随意搭了上去而已……
想着想着,李顾的胃又开始剧烈的收缩,就像被人拧抹布一样,想吐又吐不出来,疼的直不起腰。
李顾艰难的打开手机,来电除了’凉糕’和梁云超,剩下应该就是前几天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上班的雅哥了。
坚持了近两个小时,李顾疼的几乎昏厥,雅哥终于把李顾送到了医院。
一系列检查过后,医生也没说出具体的问题,只能挂着吊瓶。可是李顾还是疼,最后止疼针半小时打一次,几次过后李顾昏睡过去。
“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脸白的像墙上的白灰,我晚点去,你怕不是会疼死……梁声那个挨千刀的,当初把你带走,不给我好好带回来,前天他去时光走廊,我问他你怎么没来,他说让我自己打电话问……”一个多小时后李顾醒来,就听见雅哥的碎碎念。
“雅哥,谢谢你,害你跑这么远……”李顾虚弱的打断雅哥,那个人的消息他一丁点都不想知道,前天?他们吵架的那天,他夺门而出,竟然去了‘时光走廊’!一切的自欺欺人都被瞬问瓦解了。
“你醒来就好了,医生说有可能是肠梗阻,也有可能是胃栓塞,只要不疼就行,快七点了,我得上班去了,晚上下班我再来看你……”雅哥见他不好受,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我一会儿给我朋友打电话,他下班就会过来了,谢谢雅哥。等我好了,请你吃饭。”
“也行!都是天南地北单枪匹马的人,不要客气,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雅哥,还得麻烦你一个事情,如果见到…梁声,不要告诉他我生病的事。”李顾似乎很艰难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你们……我才不多管闲事呢,好好养着,我有空来看你。”雅哥深明大义看透一切的样子。
门很轻地关上,李顾只觉自己心里开了一道口子,血像瀑布那样喷涌出来,倾污一地。
有人从他身体里掏出一颗心来,扑通扑通,血肉模糊地跳。悔恨,怨毒般的悔恨。在这之前所有的对峙、赌气忽然变得毫无价值,他输得修不忍睹。
身体像被抽离了所有生气,只剩下惶惶然惨淡的一片。
除了上床,其实一点都没踏入过苏泽华的生活。苏泽华却方方面面渗透进他的全部。
除了游山玩水,还有奢侈的经济,苏泽华几近蛮横地侵占了他的所有时间和领域。
这算什么?
他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