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曳道:“对于他们这个最后的杀手锏,我一点都不意外。”
白飞飞道:“这是要正常的利润,正常的分成,不可能直接从外面拿来银子补足的,整个试验区有40%的管理成员,都是他们派来的,所以在利润方面,我们是动不了手脚的。”
“当然动不了手脚,我们也不会动手脚。”苏曳道:“想要长期合作,制度和透明,公正公平,非常重要。”
“如果是正常的经营,肯定是不会有六百万两银子的利润的,算到死都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万两。但是……根据我的经营方式,到那个时候肯定会有六百万两,甚至会超过不少。”
众人惊讶。
这就是正常的商品交易,明明只有一百二十万两的利润,怎么也变不到六百万两啊?
苏曳竟然谁会超过六百万两?
这该如何做到?
但是,整个计划都是苏曳主导的。
只要他说出口,那就代表他胸有成竹了。
苏曳道:“先不要答应他们,晾他们几天,然后再进行最后的谈判,再签这个对赌协议,免得我们答应得太痛快,反而让他们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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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双方的谈判,再一次搁置了下来。
苏曳派人前往试探,要求把第一次分红日期修改到1860年9月30日。
但是对方拒绝了。
并且表示,这是他们最后的让步了,如果苏曳不答应的话,他们就直接返回上海了,等到苏曳什么时候表现出诚意,他们什么时候再回来。
于是,这场漫长的谈判,就卡在这最后关口。
而就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密使,吏部侍郎,军机处学习行走匡源,到达了九江,秘密接见了苏曳。
“有圣谕!”
苏曳行礼道:“臣恭请圣安。”
“圣躬安。”
匡源道:“皇上让我问你,苏曳你上任江西巡抚许久,不好好呆在南昌处理政务,不好好练兵,到处窜访做什么?”
苏曳道:“为了办工厂,向兄弟省份收购原材料。”
匡源不由得一愕,你苏曳这么光棍的吗?丝毫都不掩饰?
匡源又问道:“你长期呆在九江,也不去江西巡抚衙门,那你还要这个江西巡抚做什么?”
苏曳道:“臣一心办工厂,为国为民。”
匡源道:“苏曳,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这是把政务和军务,全部丢给胡林翼了?自己一门心思办工厂了?”
苏曳道:“每隔十天半个月,布政使胡林翼都会把相关公务递交给我,让我做决定,所以我也不算完全甩手。”
匡源道:“苏曳,皇上问你,军队休整得差不多了吗?能不能在年内扩大战果?江南大营和春奏请皇帝,想要邀请你从长江出击,帮助江南大营一起攻打镇江。”
接着,匡源严肃道:“你只需告诉我,能还是不能?”
这个时候,苏曳完全可以回答说能。
因为这个年内,最后的期限就是年底。
而年底之内,英国人肯定已经开战了,清廷根本就顾不上去攻打镇江什么了。
但苏曳给自己的定位是言出必行,说出来的任何话,都要兑现。
而不是口蜜腹剑的奸臣。
沉默良久,苏曳道:“不能!”
匡源冷道:“苏曳,你可知道你这个回答一上去,会是何等后果?皇上对你是不一样的,但皇上的容忍力也是有限的。”
“苏曳大人,你聪明绝顶,难道不知道所谓办工厂,会带来人心激荡吗?会使得规矩败坏吗?”匡源道。
他算是说得很隐晦了。
这个世界,权力是拥有排他效应的。
在皇帝还有很多朝臣看来,金钱只是权力的附属品。
一旦到处大办工厂,那岂不是会对皇权发生动荡?
匡源道:“所有皇上的心思,难道你真的不懂吗?”
苏曳当然懂,并且也做好了绝对的准备。
所有,他之前每一步,都要走得如此之紧。
一步扣一步,一旦错过某个节点,他的整个计划都不可能成功。
考文武双解元,练新军,扬州大捷,和英国人谈判,收服江西,成为江西巡抚。
就是为了在九江办工厂,就是为了工业救国。
而且要卡在英国人发动战争的期间,把这件大事彻底搞定。
时间早了也不行,晚了也不行。
在决定大办工厂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他和皇帝之间的蜜月期结束了。
匡源道:“这些诛心之言,且不去说它。皇上只关心一个问题,你年内能不能对发逆用兵,能不能扩大战果?如果你回答能,那这一关你就算是过了。如果你回答不能,那你苏曳这一关就过不了,皇上那边会很不高兴,后果就会很严重。”
“苏曳大人,建功立业不易,你走到这一天也不易,所以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这个问题。”
“能,还是不能?”
苏曳道:“我完全可以回答能,但实际上是不能!”
匡源道:“给一个理由,办工厂肯定不能作为理由的。”
苏曳道:“我写了一份折子,麻烦大人帮我递给皇上,这里面充分说明了,我为何不能在年内出兵攻打发逆的理由。”
说罢,苏曳把这份奏章双手奉上。
匡源道:“我可以转交给皇上,但本官能问一句,为何吗?”
苏曳道:“因为叶名琛一味强硬,彻底激怒了英国人,所以洋夷很可能对我大清动兵,发动战争,这一战可能会非常凶险。为了以防万一,届时我的新军,要想办法保护京师,对抗洋夷。这等关键时刻,不好再开启战端。”
“哈哈哈……”匡源冷笑道:“苏曳,你这个理由比办工厂还要荒谬。你可知道,英国人在广州的军队,都全部退走了。你可知道不久之前,英夷使者刚刚在朝堂上狼狈而走,甚至连威胁之言都不敢放,之前的嚣张气焰都完全不见了。”
接着,匡源道:“苏曳,听说你纳了沈葆桢之女为妾,而且大办特办,邀请了几千名宾客,湖北、江西官员,悉数到场?”
苏曳道:“同僚抬爱,苏某汗颜。”
接着,苏曳道:“请大人务必帮我转告皇上,不是我苏曳对发逆不动兵,实在是要防备英国人,我的新军不敢动,也不能动,未来保卫京师之责,重于泰山。”
匡源道:“言尽于此,苏曳大人不抓住时机,那也休要怪我了。”
接下来,匡源去接见了沈葆桢。
言语就更加严厉了。
于公于私,都很严厉。
“幼丹兄,你真的连仕林的名声都不要了吗?竟然把女儿嫁给他人做妾?当日你落魄的时候,林则徐大人依旧把千金嫁给你为妻。而你如今贵为九江知府,却嫁女为妾?汉人读书人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这匡源思想保守,君子之气浓烈。
对于沈葆桢这等谄媚之举,万分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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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密使匡源在九江呆了三天,然后便去了南昌。
在南昌呆了三天,又返回九江,沿着长江,乘船去了武昌。
“皇上问你,年内能不能对发逆用兵,扩大战果?”匡源问曾国藩。
曾国藩道:“难,在江西一战,我们损兵折将太多,需要休养生息。”
匡源道:“如今发逆内斗,元气大伤,正是千载难逢的战机,为何要白白坐失?你们去攻打安庆,苏曳联合江南大营攻打镇江,完全可以一举拿下,在最短时间内,彻底剿灭发逆,收复南京?为何不做?”
曾国藩道:“天使有所不知,发逆虽然经历内乱,如今石达开和洪秀全正在争权。如果我们出兵,反而会促使二人团结。我们坐视,二人反而可能分裂。”
匡源道:“那你给我一个准确的时期,究竟何时准备攻打安庆?”
曾国藩想了一会儿道:“两年之内。”
这个回答让匡源气极反笑,道:“曾大人,你和苏曳倒是很有默契啊。听说你把湖北全省的棉花都卖给苏曳了?”
曾国藩见到对方这个语气,顿时寒声道:“怎么?不可以吗?”
匡源是听说过曾国藩脾气的,一时间被噎住了。
曾国藩道:“请问天使,我湖北境内的棉花,难道还规定不能卖给谁吗?”
匡源道:“那苏曳把江西所有的政务和军务全部交给胡林翼,也完全正常咯?”
曾国藩怒道:“匡大人这话何意?苏曳是江西巡抚,胡林翼是江西布政使。江西的政务,我凭什么要知道?我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一时间,匡源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直接拱手道:“曾大人,好自为之吧。”
曾国藩道:“我倒是要劝匡大人好自为之,凡事多想想透彻了,别忠心办了坏事。”
然后,两个人不欢而散。
匡源怒气冲离开武昌,直接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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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
匡源一路辗转水路到了通州,折返回京面圣。
三希堂内!
皇帝道:“苏曳怎么说?”
匡源道:“他说,窜访诸省,是为了办工厂,是为了购买原材料。”
皇帝道:“谁问你这个了?朕是问你,朕让他今年之内出兵攻打发逆,扩大战果,他怎么说?”
这其实算是皇帝对苏曳的最后通牒了。
如果苏曳奉旨,那皇帝就能容忍他之前的种种举动。
毕竟对于皇帝来说,能打最重要,能消灭发逆最重要。
匡源道:“苏曳说年内不能出兵攻打发逆。”
皇帝脸色一变,道:“他,他真是这么说的?”
这,这就相当于公然抗旨了啊?
皇帝虽然只是问你能不能,但实际上是命令。
你苏曳聪明绝顶,难道不知道这是朕对你的最后容忍,最后通牒吗?
你依旧执迷不悟?
皇帝寒声道:“他可有说什么原因了吗?”
匡源道:“他说叶名琛等人一再激怒英夷,所以英国人会怒而兴兵,届时京师有危,他苏曳的新军要保卫军师,保卫皇上,所以不能开启战端,不能攻打发逆!”
“这是苏曳给皇上的奏章。”
皇帝一把接过,随手看了一眼。
又是老生常谈,说什么何桂清,叶名琛对英国人太强硬,只怕会引发战争之类的话。
而且,这份奏章的口气还很严厉,隐隐间指责朝廷外交的不专业。
甚至皇帝都觉得自己受到了苏曳的指责。
“朕不需要……”皇帝猛地厉声道。
直接把苏曳的奏章狠狠扔出去。
“告诉他苏曳,朕不需要!”
“他这是什么意思?诅咒朕、诅咒朝廷吗?”
“什么意思?洋夷来攻打大清,朕的京师都保不住了吗?朕的皇位都保不住了吗?”
“还需要他这个擎天玉柱来保卫吗?”
“他也未免太高看了自己了。”
“当日英国人已经出兵了,被他劝退了,朕已经表彰过他的功劳了。现在叶名琛、何桂清对英国人强硬,逼退英国人在广州的军队,把他功劳比下去了,这就不满意了?这就妒忌了?心胸何等狭窄?”
之前皇帝这些话都隐藏在心里,为了苏曳的体面,尽管这样想,却从未说出口。
但是今日愤怒之下,全部喷薄而出。
苏曳那句保卫京师的话,彻底激怒了皇帝。
在皇帝看来,这就是诅咒。
皇帝这一番怒吼,很多人都听到了,很快就会传遍朝廷。
届时,谁都会知道,皇帝和苏曳之间君臣最后的体面,也没有了。
接着,皇帝问道:“那沈葆桢嫁女给苏曳为妾,又怎么回事?”
匡源道:“苏曳办工厂,银根断了,所以纳妾之事,大半特办,请客几千人,借机敛财。”
“哈哈哈哈哈……”皇帝大笑道:“好啊,好啊,沈葆桢对苏曳还真是忠心啊。为了给他敛财,不许丢掉自己的颜面,把女儿嫁给苏曳为妾?苏曳就这么大的前途吗?让沈葆桢这么不顾一切追随?他大概是忘记了,他的前途是朕给的,不是苏曳给的。”
“曾国藩呢?”皇帝又问道:“朕让他出兵安庆,他又怎么说?”
匡源道:“曾国藩说江西一战,损兵折将太多,需要休养,两年之后,才能攻打安庆。”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道:“好,好,好,都糊弄朕,都把朕当成三岁小儿。”
“杭州织造、苏州织造来告状,说曾国藩和苏曳勾结,打破惯例,不把湖北的棉花卖给他们,反而卖给苏曳,这一点曾国藩可有话说?”皇帝问道。
匡源道:“曾国藩直接说,难道不可以卖给苏曳吗?另外苏曳把政务和军务全部交给胡林翼,臣也问了曾国藩。他说自己是湖北巡抚,手伸不到那么长,干涉不到江西。”
皇帝道:“好啊,这是公然勾结了啊。可笑在苏曳离京的时候,朕还反复告诉他,别要内斗得太难看,不要失了体面,如此看来,朕倒是多虑了啊。这是在给朕演双簧啊,双方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啊,难怪拿下江西那么顺利,难怪湘军损兵折将这么多,最后完全成全了苏曳啊。”
此时皇帝心中满是阴谋论了。
“好啊,好啊,如此不忠不孝之臣,那也就休怪朕不义了。”
……………………………………………………
广州城内。
此时的叶名琛,已经陷入了绝对的不安之中。
在外交事务上,他虽然愚笨,但毕竟也是在一线,有着敏锐的嗅觉。
当时苏曳让英国人无条件退兵之后,他又是妒忌,又是痛恨,觉得这英国人真是纸老虎了。
接下来,他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保住了署理两广总督的职位。
为了保住权势,为了去掉署理二字。
他只能拼命了。他必须立功,而且必须表现得比苏曳更加强硬。
所以发现了亚罗号商船过期,上面的人员过期之后,大喜过望,立刻扣押船只,扣押人员。
英国人过来交涉,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猪猡,当时的叶名琛是犹豫的。
要不要抓捕,要不要扣押。
但一咬牙,一闭眼,把对方外交人员和武官,全部扣押了,而且强硬提出,英方必须把广州的驻军全部退出。
这种强硬,完全是表现给皇帝看的,他自己是不敢抱有希望的。
结果没有想到,英方真的把广州领事馆的人员,还有相关驻军都退走了。
那个时候,叶名琛更是狂喜,又带着不安。
但是也不耽误他向朝廷报捷,终于去掉了署理二字,还换来了爵位,双眼花翎。
他惊喜之下,心中更是不安。
于是,大量派遣密探去香港,得来的消息越来越可怕。
得知英方正在不断从各个殖民地,甚至本土调兵。
于是,叶名琛也拼命增兵,从两广各处,调派兵马驻守广州。
对于战争风险,叶名琛其实是知道的,甚至曾国藩也能嗅到。
但就是朝廷不知道。
叶名琛当然更不敢告诉朝廷,只能不断报捷。
十天半个月,就报捷一次,说自己在外交上又获得了胜利,说洋夷又怎么怎么退让了。
他实在没有办法啊,因为皇帝那边三日一问,五日一大问。
叶名琛只能报捷,他被架在火上烤了,根本不下来,抱薪救火也没有办法。
这段时间,他的密探来报,英军集结的军队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了。
叶名琛内心惶恐,只能天天去拜佛,天天去问大师,是凶是吉。
内心祈祷,英国人只是装腔作势,不是真的要打。
另外,他继续增兵广州。
这点倒是和历史上不一样了,此时广州城内的守军,已经有好几万之众。
珠江上的炮舰,也越来越多。
朝廷那边还在为英夷使者狼狈退走弹冠相庆之时,叶名琛这边昼夜难安了。
终于……
十月十五日!
英国的舰队,气势汹汹,闯入了珠江。
没有任何警告,直接对江面上清廷的炮舰开火。
短短片刻,全歼了清廷在珠江的所有战船。
然后,长驱直入,直接炮轰广州。
“总督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洋夷打过来了,打过来了!”
叶名琛颤抖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又不聋,早已经听到了啊。
然后,他第一时间又跑去山上,求神佛保佑。
抽得一个上上签后,加上广州城内有几万守军,觉得这一战未必没得打。
洋夷最多也就几千军队了不起了。
然后,他这位总督表现英勇,上城头亲自督战。
英军战舰,无数火炮,对着广州城墙狂轰滥炸。
在炮火之中。
英法联军,超过八千人,在广州登陆。
次日!
准确说,仅仅几个时辰。
广州城破,守军伤亡无数。
英法联军八千人,杀入广州,占领广州。
叶名琛化妆逃跑失败,被英军抓捕。
第二次鸦片战争,也就是英人口中的亚罗号战争,正式爆发!
………………………………………………
注:一万多字大章送上,写了近六个小时,饿得血糖低,我去吃饭了。
恩公们,有月票的话,记得给我好不?帮我撑住,叩谢大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