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彦仿佛消失了,他去了哪里?
其实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尤其是太平军攻打扬州城的时候,他在等待一个结果。
如果扬州城破,那他就还有机会。
但是,苏曳新军真的守住扬州城了。
至少在那一刻,伯彦讷谟祜沉默了,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为什么会这样?
苏曳的新军为何能赢?
换成自己,能够做到吗?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无比灰暗的答案。
他身边原本就剩下不足一百骁骑营精锐,但是辗转了好几天,陆陆续续有人追上来,所以现在差不多有二百骑。
等到托明阿摔着两万大军入驻扬州城后,他知道这一次斗争彻底结束了。
尤其是当托明阿率领军队去攻打六合和新城后,伯彦更是心如死灰。
他彻底输了,一点点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说来,还真是好玩。
六合和新城,还真是托明阿率军攻打下来的。
苏曳派了四百名新军去支援,而且还带去了六门火炮。
他自己没有去,而是让王世清和兆布率队。因为他如果一去的话,这个功劳又要算到他头上了,托明阿更需要这份功劳。
吴如孝带走了江北几乎所有的军队,所以六合和新城,所剩军队不多,但毕竟是守城一方,拥有巨大优势。
所以,苏曳原先觉得,这一战新军要出大力的。
结果没有,托明阿率领着他的江北大营军队,打得嗷嗷叫。
短短用了两天时间,就把六合和新城都打下来了。
然后,这些江北大营的军队都有些懵了,我们变得这么猛了?
事后,托明阿自嘲,说之所以这么猛,是因为知道这一战必赢,其次是因为有新军兄弟在边上看着,如果打得不好的话,就太丢人。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有新军在边上,他们打得放心,感觉有人托底。
这种背后有人撑腰的感觉真爽,这该死的安全感啊。
短短时间内,新军就在将北大营士兵面前构建起偶像效应了。
六合和新城重新拿下来后,伯彦真正陷入了绝望。
托明阿和苏曳联合起来,在江北就没有任何政治对手了。
于是,他雇佣了几艘大船,灰溜溜地直接离开扬州,返回京城了。
在京城,他家势力大,背靠八旗,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到了通州之后,他先派人回家禀报,然后就在通州等着。
次日,僧格林沁出现在他面前。
伯彦讷谟祜立刻跪下,颤声道:“父王,儿子给您丢人了。”
僧王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在场剩下的二百名正黄旗骁骑营骑兵,每一个都灰头土脸的。
神情沮丧,目光灰暗。
但是……每个人都没有瘦多少。
顿时,僧王心中更加失望。
“跟我走。”僧格林沁道。
然后,伯彦讷谟祜翻身上马,跟在僧格林沁的后面,朝着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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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京城的时候,外城还好,很多人都不认识伯彦。
但进入内城的时候,大家纷纷认出来了。
然后,八旗毒舌出击。
“哦,伯彦台吉回来了?这是在南边立了多大的战功啊?”
“这次回来,不知道要升的什么官啊?”
“还没有恭喜伯彦台吉,马上要迎娶六公主进门了呢。”
“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
伯彦讷谟祜听闻之后,心中无比愤恨。
这群八旗勋贵,算是天下最刻薄之人,天下就没有人他们不敢骂的。
之前,伯彦讷谟祜代表着他们,获得了荣誉,获得了功劳,他们就把伯彦吹上天。
现在伯彦输给了苏曳,最恼羞成怒的,也是这群八旗勋贵。
你无能,你该死。
你丢了我们八旗的人。
没有这么本事,伱去逞什么能啊?
现在好了,八旗精锐输给了新军,让苏曳那小子春风得意了。
僧格林沁看了儿子一眼,你好好记住这一刻,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成王败寇。
对失败者,就是这么刻薄。
然后,两人在皇宫面前很远就下马了。
僧格林沁带着伯彦进宫,向皇帝请罪。
僧王地位高,面子大,第一时间就见到了皇帝。
而且皇帝对他温言勉励,并没有多少怪罪。
但是,当僧王说伯彦在外面跪着,想要当面向皇上请罪的时候,皇帝一愕道:“他回京了?”
这意思很明显,他率军出征,没有奉旨,不得回京的啊。
僧王当然知道这一点。
但伯彦的想法是必须趁着苏曳回京之前,他先回京,否则等到苏曳回京,再进几句谗言,他伯彦罪过更大,更加被动。
这一点上,还真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
苏曳是会进谗言,但永远是对强大的敌人。
对失败者,苏曳的谗言实在是太贵重了,不屑为之。
皇帝打了一个呵欠道:“朕倒是有些乏了。”
僧格林沁心中苦涩,道:“臣告退!”
然后,他便带着伯彦讷谟祜回家。
皇帝连见都不愿意见伯彦,所以接下来的惩罚,肯定会非常严厉了。
回到王府后,僧格林沁道:“跪下!”
伯彦跪在院子里面。
“扒掉上身衣衫!”
伯彦扒去了上身的衣衫。
僧格林沁拿起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身上。
“啪啪啪啪啪……”直接将他打得血肉模糊。
亲王福晋在边上大哭,却也不敢求情阻止。
打完之后,僧格林沁缓缓道:“接下来,等着皇帝下旨严惩吧,然后这个亲王世子,你也别想了,甚至整个京城,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接下来,应该去哪里,你自己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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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
“圣旨到,江宁将军托明阿接旨。”
托明阿上前,跪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托明阿戴罪立功,继续担任江宁将军,加都统衔,负责重建江北大营,钦此!”
托明阿感动得热泪盈眶,重重磕头道:“奴才领旨,奴才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来以为这一次肯定要丢官了,甚至连性命都难保的。
却没有想到,非但保住了江宁将军的位置,还加了都统衔。
真是多亏了苏曳阿哥啊!
这等恩情,简直如同再生父母啊。
这位太监大方接过托明阿的贿赂银子,笑容满面。
但是紧接着,这位太监顿时变得面如寒霜。
“翁同书接旨。”
翁同书上前跪下道。
“皇上口谕,翁同书朕派你来江宁,是督促江北大营防务,不是让你帮弄是非,不是让你搞权力倾轧的,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这个差事你也不用办了,立刻回京!”
翁同书一颤,叩首道:“臣领主谢恩。”
这里面没有说什么惩罚之类的,这是皇帝对汉臣大致的体面。
这意思很明显,你自己主动辞职,不要让朕罢免,届时就难堪了。
“德兴阿,皇上口谕。”
副都统德兴阿上前,叩首道:“奴才,恭请圣安。”
太监:“圣躬安。”
太监用皇帝的口吻道:“德兴阿,你无能无耻,还有何面目在江宁领军,罢免当下所有职务,回京领罪。”
德兴阿叩首道:“奴才,谢主隆恩。”
接着,德兴阿也上前塞了几张银票。
哪怕是惩罚的圣旨,还是要给银子,但是这个太监反而不收了。
紧接着,面如寒霜的太监立刻又换了脸色。
不仅仅是笑容满面了,也没有了矜持,反而露出几许谄媚,来到苏曳面前,弯下腰道:“奴婢给苏曳阿哥请安了。”
苏曳赶紧上前搀扶道:“皇上有口谕吗?”
接着,他立刻要行礼。
结果,太监赶紧将苏曳扶住了,道:“没有,没有什么口谕。皇上就是委托奴婢,说他想念阿哥了,另外皇上问,这边的战局应该如何是好?”
苏曳道:“我已经写了一份密奏,这里面有关于我对整个战局所有的看法,委托公公带回给皇上。”
太监的腰又弯了些许,双手恭敬接了过来。
“奴才领命,这就回京把密奏给皇上。”说这话的时候,他望着苏曳,流露出一丝渴望。
他当然不愿意这么快就回京,还想着留在扬州,接受一下招待呢。
这算是官场陋习了,但苏曳现在也无力阻止,于是他笑道:“倒也用不着这么着急。”
托明阿笑道:“对,对,对,公公不许走,今天晚上不把你喝趴下,就算咱招待不周,日后回京城肯定招人笑话。”
接下来,托明阿大摆宴席,杯筹交错。
传旨太监身边两个美人相陪,喝酒吃菜,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好不快活。
而德兴阿和翁同书,乘坐一艘官船北上。
两人相对无言。
官场之上,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说的。
忽然,德兴阿咬牙切齿道:“都怪伯彦讷谟祜,可害死我们了。”
翁同书愤恨道:“无能之辈,误国误民!”
接着,德兴阿道:“这苏曳和托明阿狼狈为奸,他难道不知道托明阿是什么货色吗?江北大营落在这等人手里,日后定有大祸。”
翁同书道:“这段时间你看到苏曳新军了吗?”
德兴阿道:“看到了,军纪极高,根本不像是大清的军队。”
翁同书道:“对了,压根不像是大清的军队,拥有这样的军队,是福是祸还不好说,只怕这位苏曳阿哥,所图甚大。”
德兴阿道:“现在他圣眷正浓,又拿他有什么办法。”
翁同书道:“且看以后,且看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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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扬州接受了三天的热情款待,并且发了一笔横财后,这个太监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京了。
回京之后,他第一时间送上了苏曳的密奏。
这份密奏,洋洋洒洒几千字。
这是苏曳第一次从自己的视角,阐述在扬州的几场大战。
并且言明,防守扬州之战,他一千七百人,发逆一万六千多人,是真的。
消灭发逆三四千人,也是真的。
但发逆主动退兵,并不是打不下来扬州,而是天京之内发生了变故。
事实上,当时战局险象环生,发逆马上就要破城了,苏曳新军已经准备好打巷战了。
所以,千万不要因此小觑发逆军队,也不要高估自己的新军战斗力。
看完之后,皇帝更是感动。
还是苏曳,还是苏曳啊。
一点都不愿意隐瞒朕,哪怕对自己不利的话,也是毫不保留。
紧接着,苏曳说出了对整个战局的看法。
江北大营稳如泰山。
整个苏南,也稳如泰山。
皇上根本不必担忧,虽然江南大营被攻破,江苏巡抚吉尔杭阿战死,钦差大臣向荣战死。
但是江南大营的主力损失不大,至少还剩下七八成之多。
并且分析,发逆伪王杨秀清,一定会利用这次大胜,解决内部问题。
所以接下来,发逆内部会迎来一场激烈的内斗。
我们所做的,就是默默重建防务,不必忧心,但是也不要去刺激发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