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秋风楼主却更好办了,毕竟他虽然一直隐秘身份,在我面前却是如同亮在日光之下。秋风楼的高阶刺客我基本都掌握了大半,这两日争取再收集个全,还有庞大的金银铜牌刺客,全部交给苏行去头疼。
“秋风楼都挑衅春雨楼多久了,想必春雨楼不会放过这个彻底瓦解秋风楼的机会。”
如果能瓦解秋风楼,再灭掉姚家的隐秘宗师,那姚家的全部力量就是暴露在明面上的这些。
到时候不需要谢渊动手,其他世家都不会给姚家好过。
那时的姚家,除了像钱家一样抱紧朝廷的大腿,恐怕也只有认一家世家,再度攀附,如同附庸。
但这一次,真正羸弱到极点的姚家,面对比当初垫底的钱家还强得多的其他世家,恐怕想要保存自身的独立,就千难万难了。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谢渊的设想都能成立。
“最多再来五天,我便准备离开。”
谢渊沉声道:
“秋风楼主给我查‘谢渊’的期限是十日,我三五天直接跑路,想必他也想不及。”
慕朝云缓缓点头,左思右想,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轻声道:“那这几天,我也会多留意你的。”
谢渊心中明白,慕朝云的意思是她在这最后几天,基本上就放弃自己的事情,随时都会关注着他,并且给他准备着最后一道保命的神技——
超出这个世界大部分武者认知的传送法阵,或者说奇门遁甲术。
谢渊心中既生感激,又觉温暖。慕朝云可不是终日闲着没事做,对于报仇没有太多头绪的她,近乎以穷举法在排查有能力一朝覆灭北都山的势力和人物。
这样的势力虽然不多,但是要想一个个查清楚,需要梳理海量的资料,而许多资料本身就很难得来。特别是她最近瞄准了魔教,以这魔教本身的隐秘,实在是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
不过即便如此,一到自己要做正事,慕朝云便放下手上的所有事情,全身心的来帮自己平稳度过在姚家的最后这几天,只为他万无一失。
谢渊心中一动,大手一伸,老实不客气的抓住了慕朝云柔弱无骨的柔荑。
凉凉的,如同夜里覆霜的美玉,手感极佳。
只不过要不是她是货真价实的宗师,谢渊都以为是个柔弱女孩儿,一点也感受不到烘炉般的血气。
慕朝云脸色微红,不过就任他抓着,没有动弹。
她仰了仰头,看他就坐在身边走神,便微挪动一下,轻轻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微微吁了口气。
房间里一时显得静谧温馨,却又有些微别离愁绪。
再过几天,两人是不是又要分别?何时才能再见?
但按慕朝云说的,两人是命定的缘分,终究会聚在一起。
……
谢渊从簪楼出来,心中盘算:
“多不过三五日,我必须要离开。那么这几天,一要继续根据秋风楼主的命令行事,好好在秋风楼里抓内鬼。嗯,这样可以搜集整个秋风楼所辖刺客的名册,到时候全部丢给苏行。
“第二个,便是努力查一查那个所谓的老祖宗到底是谁、在哪。按理说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宗师实力应该也没剩多少,但只要是暗处的,最好都给姚家挖出来。
“不过这个不强求,顺其自然,没查到就过时不候。
“嗯,我想想……其实第二个目标可以和第一个整合到一起。许多姚家人物的护卫工作,都是由秋风楼里的姚氏族人完成的。这个姚家老宗师,深居简出,如此隐秘,周围的很可能不是姚家大院的仆役,而是直接从秋风楼里挑的!
“这两天盘查秋风楼里刺客之时,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做过此类工作之人……
“除了这两项,要走了,姚家的东西能带点儿就带点儿吧,毕竟以后没这么好的条件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谢渊摇摇头,叹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嘶,我这算不算已经被腐化了?享受起民脂民膏了?”
他想了想,摇摇头,按理说姚家的东西,他用不用,姚家都会积攒那些宝贝。如若他不用,那就进了姚家其他人的肚,还不如给他,物尽其用。
“便呆这最后几日,然后便再见了,金陵。”
谢渊已经想好,离开姚家之后,先往江北行去。
江北佛寺不少,天下禅宗般若寺便在虞州,佛家香火鼎盛之极。
在那般地带,谢渊也许有希望获得佛韵,将自己还剩不多的进度彻底推满,看能不能有什么奖励。
不,有奖励是一定的,但不知道是什么而已。但这一项如此需要缘分,谢渊直觉后面的奖励也不差,一直是颇多期待。
等在北地游历一圈,谢渊便准备回云山去。
出来这么久,剑宗应该还认自己这个弟子吧?李星拓还欠他一次剑峰感悟等着兑现呢。
当然,回云山之前,肯定是要路过云州府的。
水榭听琴吃点心,这体验好久没有了。
一想到这里,失了姚家药库的失落顿时烟消云散。
回云州修行虽然清苦一些,但心中安宁,不是江南胭脂地可比。
若没慕朝云,或许谢渊早就提剑跑路了。
此后三日,谢渊厘清秋风楼的入阶刺客之后,又开始盘查起金银铜牌刺客。
这些刺客最多不过二变境的修为,少的许多甚至刚入一变境乃至四练的都有。境界比入阶刺客差远了,但数量确是不少。
以谢渊如今修为境界,这些刺客层次已经不值一提。
然而若是以整个大离朝修行界来说,如此多的气血蜕变境刺客,实在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谢渊自己虽然修为上来,但还没有脱离地气。从底层练出来的他,知道一个气血蜕变境意味着什么。哪怕是最普通的气血一变境,就够在一县之地称王称霸。普通人的进身之阶实在是少之又少,哪怕天赋不俗,却也找不到路。
所以拿到名册之后,看到如此多的蜕变境刺客,谢渊也暗自心惊,眉头紧皱。
不知钱姚两家的人口转运,这么多年暗中给秋风楼提供了多少人才,才养的出这么多实力不凡的杀手。
“若是任由秋风楼继续发展,这么多人不知还能造成多大的危害。而且真到了危机时刻,姚家大旗一挥,许以重赏,这也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谢渊默默点头,这名册可是个要紧的宝贝。
可惜这些名册,都是秋风楼主的贴身助手云蛟亲自押送,用完了要要回去的。
今天云蛟拿来名册,闲着无事就在旁边看着,谢渊一时也没有好办法。
好在前几天他已经暗中记下誊抄了不少,而以武者身体三次蜕变至极限之后的记忆力,这些册子看过一遍,晚上默个大半,应该不成问题。
又是一个刺客进来。
“姓名。”
“王铁蛋。”
“代号。”
“玉面狐。”
谢渊抬头看了看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继续低头:
“干什么工作的。”
憨厚的玉面狐愣了一下,试探道:
“秋风楼的杀手?”
“何时何地因何原因进入秋风楼?有什么工作经历?拿过什么奖项?”
“启元五年六月,吃不起饭……”
“工作经历?杀人,骗有钱的夫人,给楼里挣些外快。”
“哦,还有给老太爷站岗,站了几个月……”
玉面狐说到这里,突然感觉到一股凌厉的目光射来,顿时浑身发寒,讷讷不言。
谢渊转头,看到身后的云蛟耷拉下眼皮,皱了皱眉:
“云蛟,你做什么?”
“没什么,提醒下他不该说的不要说。”
云蛟淡淡道。
“什么叫不该说的?我不问所有细节,一一对照,哪知道他是不是谢渊假扮?”
谢渊哼了一声。
“你就这样做,我看一辈子也找不出来吧。”
云蛟冷冷道。
“不做更查不出来,你如此阻挠,我看你是不是就是谢渊?”
谢渊指着云蛟,一顶帽子扣了过去。
云蛟眼皮抖了抖:
“你第一天不就问过了?”
“那就请你继续配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谢渊亮了亮那个流血的令牌,云蛟顿时闭嘴,眼眸低垂,生出寒意。
他继续问玉面狐:
“什么时候、在哪站的岗?”
他忍住了没有问老太爷的身份,在姚天川的记忆中,有几位姚家老宗师都是以养老的名义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多年,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在还是不在,这也算是世家隐藏实力的一种手段。
玉面狐有些犹豫,一会儿看向谢渊,一会儿看向云蛟:
“站……还是没站呢?”
谢渊叩敲桌子:
“注意你的态度,我现在才是审查官。”
“说吧,就说你给七太爷站了多久,不然斩云大人恐怕要把你按疑似谢渊给办了。”
云蛟语气不无嘲讽。
七太爷?
谢渊眼中精光一闪,没想到直接从云蛟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姚家七太爷……没记错的话十多年前就隐退了,从来没在任何场合见到过他,姚天川甚至对他没什么印象。
但他的名字还是耳熟的,二十年前,姚家七太爷曾经上过飞龙榜,虽然很快又下来,但足以证明他有那个境界。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苟延残喘,还是实力有进益?
应当是苟延残喘吧……不然若是还正当年,姚家风雨飘摇,他不该隐退。
谢渊心中想着。因为这个原因,他对姚家隐藏的实力并不看得过重,真有能打的强人,早该出来稳定局势。
但曾经是飞龙榜宗师,这个名字还是得关注,于是谢渊听玉面狐讲起:
“三年前,我在紫金山精舍给老太爷站了半年岗。”
“时间、地点。”
谢渊一丝不苟。
“唔,东二重山云谷精舍,五月到十月。”
玉面狐对答如流。
“很好。”
谢渊点头:
“你可以出去了。”
等玉面狐走后,谢渊又一幅平常样貌的唤进下一个。
直到傍晚。
谢渊结束一日工作,将名册还给了云蛟。
云蛟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接过册子,转身离开。
谢渊瞥了两眼那迅疾的背影,眼中幽光一闪。
今天云蛟来得蹊跷,谢渊心中早有警惕。
若是他突然要唤自己去秋风楼主那里,谢渊打定主意直接开溜。
不过这家伙来去匆匆,看起来只是押送名册的。
谢渊默默起身,往姚府赶去。
差不多了,今天再整理一下,明天白天再开溜。
晚上跑路,说不定还反倒引人注意。
谢渊一路回到自家小院,翠屏迎他进门,给他摘下外套,柔声道:
“少爷,请更衣。”
“嗯。”
谢渊嗯了一声,正往里屋去转,就听翠屏继续道:
“对了,家主在等您。”
谢渊脚步顿了一下,但已经看到了坐在书桌后的姚余知。
姚余知面容威严,眉头就算舒展开来,也是一个川字。
他看着谢渊,眉头抖了抖,淡淡道:
“天川,回来了?”
“见过家主。”
谢渊行了一礼。
姚余知摆摆手,语气有些古怪道:
“你……又去楼里做事了?”
“……是。”
谢渊低声道。
姚余知张了张嘴,不置可否,忽然道:
“罢了,你练一下大金河功,我看你进境。”
谢渊依言而行,双掌间浑厚澎湃的劲气如同大河奔涌,引得书桌上的茶碗都开始震动。
姚余知看到这一幕,吐了口气,幽幽道:
“若是外人,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将大金河功练到这等地步?”
“沈虚用命传的话,你也看到了。”
秋风楼主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谢渊浑身一僵,这才感觉到房间一角有一道幽暗锋锐的恐怖气息,隐隐笼罩着自己背后的所有要害,如同被利剑抵住。
姚余知似乎变得苍老了些许,紧紧盯着谢渊,一字一句道:
“你,到底是谁?”
谢渊默然片刻,忽然一动,周身猛然爆发出无数玄妙符文和闪耀的白光。
他脚下似乎隐隐出现了一个阵法,身躯刹那间就变得透明。
然而下一刻,恐怖的剑气在整片空间肆意切割,然后将整个书房都与外界隔绝。
谢渊脚下的阵法牟足了劲,不断闪烁,然而却始终不能将他送出去,只得徒劳的闪了几下,暗淡消失。
谢渊面色瞬间变得沉凝起来。
“比我想象的还果断,但没用。”
秋风楼主淡淡道:
“我岂会让你用一样的方法跑第二次……
“谢渊。”
轰的一声,宗师气势爆发,室内刮起了一阵旋风,将杂物吹得东倒西歪。
谢渊面色一白,膝盖一弯,差点被压下去。
但他拳头握紧,感受着两名宗师恐怖的威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硬生生的站直了身体。
他面容变幻,露出本来相貌,笑了笑:
“你们怎么发现的?”
姚余知看着谢渊的面容,嘴唇忍不住抖了抖,苍老的大手紧紧握成拳头,握到指节发白。
“什么时候?”
他声音有些沙哑。
“得有几个月了吧。”
谢渊想了想,回答道。
姚余知闭了闭眼睛,用力的吸了口气:
“我姚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
“和你姚家无冤无仇的多了,不还是都惨死在你们手下?”
谢渊冷笑一声,毫不客气道。
“你,不怕死?”
身后传来飘忽的声音。
以谢渊对秋风楼主的了解,应该是动怒了。
“人皆一死,何以惧之?”
谢渊呵呵一笑,又道:
“你们还没告诉我,怎么发现的呢?”
秋风楼主隐藏在烛火照耀不到之处,默默看着谢渊的背影,看着他即使面对这般绝境仍然泰然自若的气质,眼中忍不住的流露出几分欣赏、遗憾、痛恨和暴怒。
真正的姚天川,绝对做不到他这样。
如果这真是姚家子弟就好了……
秋风楼主冷冷道:
“沈虚毕竟是止空山的前任天算子,虽然你背后的慕家那位实力远超想象,但沈虚也不是完全的废物,至少用命还是能做些事情的。”
谢渊听得大概,微微叹息。
这一阵就输在敌暗我明,他一直不知道这个止空山弃徒到底在哪、到底在干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怎么找出自己的。
但既然结果已是如此,那深究也没用处。
姚余知的脸色一直无比难看。
他近来四处炫耀“姚天川”,将其彻底立为家族的核心,寄予了庞大的希望。
结果现在告诉他,这姚天川是假的,真正的姚天川早已死去。
即使是再深的城府,姚余知也感觉接受不了,浑身都微微颤抖,七情上面。
他身形蓦地一闪,出现在谢渊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谢渊想要闪躲,然而他修为再高,和接近飞龙榜的宗师相比,仍然有着不止一道天堑。
一拳正中他的腹部,将他打得弓腰如虾米,然而身躯还没被轰飞,又被姚余知一把捏住脖子,提了起来。
姚余知眼中冰寒无比,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中传来:
“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一直活着,让你每天想死而不得;
“让你看着姚家摧毁你所有珍贵的东西;
“让你看着姚家折磨你所有亲近的朋友;
“让你看着姚家虐杀你所有尚存的血亲;
“让你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部倒在你的面前,而你,仍然不会死,仍然承受着永不止歇的折磨!”
谢渊面色涨红发紫,听到姚余知的威胁,艰难的笑了笑,突然呸了一声:
“急了。”
姚余知愣了一下,而后气劲爆发,将这口唾沫吹飞,脸现暴怒:
“你找死!”
身为姚家家主,这辈子还从未有人胆敢如此侮辱他!
谢渊手上一紧,感受着手心坚硬的触感,感受着姚余知冰冷的杀气,心中默祷。
希望有用吧……
姚余知暴跳如雷,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当场撕碎谢渊的冲动,压抑道:
“我不杀你,我不杀你,我要天天都折磨你……”
突然,他嗓音一顿,抬头望天。
而旁边的秋风楼主先他一步,已经闪身出了室外。
一股庞然气势笼罩了整个金陵姚府,姚余知刹那间浑身紧绷。
下一刻,庞大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天空:
“谢渊,何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