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阳晟紧紧咬着牙,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他慢慢抽出长剑,面色变得平静而冷漠:
“罢了,没有定水珠又如何?就凭你们两个二变境的家伙,以为真能敌得过我吗?”
姚亦隆老迈,就算年轻的时候也算不上实力出众。
莫不是以为打跑了苟延残喘的姚家人,就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钱阳晟在湖水中悬浮而立,长剑一指,陡然冲了上来。
谢渊和张均一对视一眼,一左一右,默契的往两边散开。
两人都是天骄,已经合作过一次,不用多说便知道如何并肩作战。钱阳晟一看两人分开,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冲着左边的谢渊冲去,大喝道:
“还敢分兵?受死吧!”
谢渊暗骂一声,弄丢你定水珠的是那道士,怎么你还气冲冲的朝我来?
欺软怕硬的家伙,就欺负自己后面没有大宗师撑腰。
谢渊眼中幽光一闪,忽而从水域中消失。
钱阳晟看着谢渊如同融入水流般再次不见踪影,虽然凭借水流的扰动隐隐感觉他潜了出去,但失了定水珠的他再也无法准确判断谢渊的运动轨迹,很快便在周围涌动不休的水流中完全丢失了谢渊的踪迹。
他目光一凝,正要扭头寻找,后面就袭来了一股强劲的水流,正是张均一杀到。
钱阳晟迅速转身,长剑一挥,格住了张均一的桃木剑。
张均一浑身一震,被这一剑的大力劈得不受控制的往后倒退而去,用力蹬了几下才停住身形。
不同于陆地上,水下没有凭依,若是气力悬殊,吃亏的那方很难稳得住身形。
钱阳晟冷哼一声:
“不过如此!”
张均一呸了一口:
“徒有修为,给你嘚瑟的!”
他桃木剑一挥,一道水龙迅猛的击向钱阳晟。道法自然,钱阳晟没了定水珠,可张均一的功法都是自身的,还能利用周围的环境。
钱阳晟脸色一沉,长剑正要劈散这道水龙,忽然感觉背后的水流有隐蔽的波动,心中一悸。
他下意识的转身回头,将长剑前伸,恰好格挡住了谢渊的斧头,浑身大震,轮到自己倒飞而出。
眼看着飞向了张均一的水龙,钱阳晟轻喝一声,脚步眼缭乱的连点,在水中瞬间变幻了身形,和水龙擦肩而过,只是腿上挨了一下,刹那便渗出鲜血。
他闷哼一声,没想到这水龙威力如此强劲,正要防范张均一的第二记,却见谢渊直接就乘胜追击,杀了过来。
钱阳晟面色难看,长剑迎向那挥劈而来的斧头,哪知剑走到一半,却见那斧头诡异的拉长变细。
他还以为是水流扭曲了视线,迟钝一下,就见那斧头变为了长剑,在周围朦胧的水光和气泡中陡然刺出,直奔自己胸口而来!
什么鬼东西?
钱阳晟面色大变,仓促间来不及回剑,只得一咬牙继续将长剑递向谢渊,似乎想要拼个同归于尽。
谢渊并不管他,继续递出长剑。眼看要刺到钱阳晟心口,却仿佛遭遇了一层气盾。白光一闪,他这云龙九式的全力一击被无形之力挡开,一道破碎声响起,似乎是护身法器。
看来这家伙地位还不低……这般年纪这般修为,倒也不让人意外。
谢渊眼光一闪,脚步轻踏,荡出水流,身形便飘逸的滑过,轻巧的躲开了钱阳晟绝命一击。
剑心发动,谢渊若不是有把握躲开钱阳晟的反击,可不会跟他拼命。
在这般剑道之巅的独特能力下,纵然对手修为高过他,只要用剑,就会发现处处掣肘。
江湖人大多用刀,然而世家大族的却惯爱使剑。
剑者,兵中之君,王者风范,最为大族子弟钟爱。
而谢渊就欣赏他们这股势头,身为剑宗一员,惟愿天下人人爱剑,剑道蓬勃生长……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看遍剑法、有克制剑客的能力。
钱阳晟发现自己这一剑落空,身形反而不稳,对手眼中冷光一现,又是一剑如电刺来。
他有意回剑抵挡,然而水中不比岸上,让他动作有些不灵,再加上谢渊的剑法云遮雾绕、飘飘忽忽,摸不清真意。只是一眼间,那剑就如云中探出的神龙,陡然再刺心口。
看你有几件护身法宝、身家比司徒琴如何?
钱阳晟一咬牙,浑身血气沸腾,周围的湖水猛地波动起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剑回收,险之又险的磕开谢渊的剑锋,胸口却被划拉出一溜血痕,只差一点就开膛破肚。
随后他眼神发冷,一脚如同毒蝎甩尾,带出幻影,直接蹬向谢渊!
谢渊察觉到迅猛的水流,面色微变,浑身金光大亮,而后凝聚向下身,正是总结和慧觉战斗之后,偷师来的将金钟罩凝到局部的思路。
这一招很不好控制,但谢渊虽然就了十天,回想慧觉施为,也能初具雏形,至少让上身的半个光罩都凝到下半部分,强度增加一倍。
三变境的全力一脚蹬到谢渊金钟罩上,瞬间将其踹飞十余丈,金钟罩光芒大作,变得暗淡。
谢渊闷哼一声,在水里打了几个转,才双腿连蹬,稳住身形,终是挡下这一腿。
看着身下暗淡的金光,他面色沉凝,三变境的力气可真不好挡,若不是从慧觉那学到一招,这一下说不定便被攻破光罩,虽不至于重伤,但轻伤在所难免。
不过谢渊血气一鼓,金光再度亮起,就往前面又被张均一缠住的钱阳晟冲去。
钱阳晟才踢飞谢渊,又对上旁边杀来的张均一。桃木剑如同青色长龙,带着醇厚刚猛的玄功,连连劈向钱阳晟。
钱阳晟面色难看,这两人配合无间,实力还都很强,一下接一下的攻击让他应接不暇,根本没有喘息之机。哪怕修为明明压过两人,却没办法尽情发挥,反而一直陷于被动。
张均一的攻击还好,虽然威力大,在他修为压制下始终弱了一头;
然而那谢渊的剑法才是莫名其妙,自己跟他过了两手,竟然有了胆战心惊之感!
这样下去不成,该撤退了!
钱阳晟面色变幻不定,手悄悄摸向玉佩。
实在不行,就催动玉佩出去再说,反正这谢渊多半困死此处,确认的确是他就行。
他应该烂在这里也出不去吧……自己反正是不会拼命的。什么斩草除根,没有必要。
钱阳晟虚晃几下,晃开张均一,脚底一错,瞬间窜出一步。眼见脱开纠缠,他正要先拉开距离,忽然感觉前方隐隐有波动。
他汗毛一竖,收势不住,下意识的横剑去挡,然而挡了个空。
谢渊露出身形,看着钱阳晟挥剑,福至心灵的将剑尖压低三寸,从肋下直接刺入敌人身体,然后猛地往上一划。
“啊——”
钱阳晟惨叫一声,浑身气血爆发,伤口直接飙出鲜血,长剑猛地一抬。
幽暗的湖水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照亮整片水域,然后和谢渊擦肩而过。
“小……心。”
张均一的提醒还没说完,就看见谢渊轻巧的在水中荡开,躲开了这灌注了三变境全部血气、几乎没法应对的一剑。
这,谢道兄反应这么快吗?
谢渊侧身躲过,然后骤然飘退,再避过钱阳晟疯魔般的乱剑。
他捂着自己的肩膀,微微皱眉。
虽然躲过了敌人的剑锋,但这拼死一击只是擦过,劲气便伤着了他的肩膀。
看着指缝里慢慢渗出鲜血,他劲气一动,封住血脉,止住伤势,感觉左肩有些难以活动。
好在战斗已经结束了。
钱阳晟再徒劳的挥舞了几下之后,气色瞬间衰败下去,面色露出惊恐:
“不、不可能……”
他捂着自己的肚子,然而那里被谢渊直接划开不说,里面的脏器已经全被搅烂。
他还能活着,全靠气血三变境的恐怖体魄支撑,却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钱阳晟将剑一丢,手忙脚乱的想要掏保命丹药出来。
若是现在服药,还来得及吊命。
然而一道暗流打过来,将他手中的瓷瓶打飞,丹药四散,在水中无力的飘荡。
钱阳晟的动作已经十分缓慢,想捞也捞不到。看着丹药飘远,他眼神惊惶,察觉生机迅速流逝,无力回天,渐渐露出绝望之色。
谢渊静静的凝视这一切,又举起了剑,他不可能放这人活着离开。
钱阳晟看向谢渊,面色露出怨毒,死死的盯着这个对手:
“谢渊,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活不了,你也在这陪葬!”
他双眼猛地一睁,最后的血气爆发,在剑气袭身之前,身上的玉佩陡然被震碎。
而后剑气将其彻底贯穿,钱阳晟气息顿绝,只是双眼仍然死死倒映着谢渊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弧度。
他也走不了了……
谢渊眉头紧皱,确认这三变境的敌人的确死透之后,才潜近查看,发现这家伙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震碎了。
连同那个出遗迹的钥匙。
他吐了口气:
“这家伙,不是姓钱吗?又这么刚烈。”
谢渊看出钱阳晟想要脚底抹油的意图,提前用天隐术埋伏,就跟那天埋伏钱先生一样;
结果钱阳晟果然冲了过来,只能说钱家家风深入人心。
谢渊以逸待劳,趁这机会出其不意的发动攻击,让钱阳晟反应不及,中剑身亡。
本来凭借他的实力,若不是想逃,大概……也就多坚持一会儿。
只是逃得仓皇,死得更快。
然而三变境的临死攻击让谢渊和张均一都忌惮非常,不敢逼迫太近。而要想生擒、或者夺其身上宝物,又实在是千难万难。
见张均一过来,谢渊有些郁闷的摇头:
“若能拦得住他,或许可以逼他交出玉佩。”
“生擒比杀死难十倍,不说姚家脚底滑溜得很,他看不妥直接把玉佩用了都行。
“不过谢道兄,你的实力……好像又有进步。”
张均一打量着谢渊,有些惊叹。
除了压制定水珠,自己就是打打下手,感觉他面对三变境都游刃有余了?短短时间的,竟然又变得厉害许多。
他赞了一句,伸出手来,展示着战利品:
“也不是没有收获。”
一颗比拳头略大的蓝色宝珠,两粒从钱阳晟最后瓷瓶里飘出的丹药。
“定水珠。这两粒是赤芝续命丸,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吊着,这家伙对自己不错。”
谢渊谦逊一句,看了看,直接伸手拿了一粒:
“一人一颗,定水珠你拿着。”
钱阳晟这种身份的保命神药,自然不是平常物件。
若是在外面,这样的收获足以让谢渊满意。
只可惜没拿到出去的钥匙,前途未卜,谢渊眉头拧起,忍不住就想低头看。
张均一也不客气,嘿嘿一笑,高高兴兴的收起赤芝续命丸,然后手一抹,就散去定水珠的清气。
一阵蓝光亮起,照耀着两人,两人顿时感觉水中压力一轻,和在陆地没什么差别。
谢渊感觉就像生长在这湖里一般,目光也看得远了。
他心神一动,往下看去,隐隐似乎能见到湖底有什么,也并没有生出幻觉。
沉吟一下,他看着张均一:
“张道长,我要出去,只能……”
“谢道兄无需多说,咱们一起去探。贫道不是抛弃同伴之辈。”
张均一爽朗的笑着。
谢渊脸现感动,提醒道:
“只是下面有什么危险,我们谁也不知。干脆你将这定水珠借我,我自己去看,你留在此处,随时可以凭玉佩回归。”
“若没有定水珠还无把握,现在怎么能不去看?来都来了。”
张均一兴冲冲的道。
谢渊见他兴致盎然,也就默默点头。
他服了一粒疗伤丹药,处理了下肩头伤势,略作休息之后,和张均一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定水珠幽光散发,两人仿佛笼罩在蓝色的气泡内,缓缓下沉。
随着深度越来越深,周围也越来越暗,若不是定水珠的光芒,什么也看不见,甚至不知天上地下,很快就会迷失。
谢渊感觉光罩之外,似乎有莫名的东西隐隐窥探,心中生出不适。
但有见真湖的定水珠,两人如同这里的主人,在光罩里再没有幻觉滋扰,安安宁宁的朝着湖底潜行。
“这么深么。”
感觉都过去一炷香的功夫,两人还没到底,谢渊不由低声道。
张均一沉声回答:
“就在前面,我能感觉快到了。”
两人加速下沉,突然脚底一实,竟然踩到了湖底。
这一下有些出乎意料,两人低头看了看,见就是普通的湖底淤泥,往前看去,仍是什么也看不见。
谢渊看向张均一,他拿着定水珠,有些犹疑道:
“我感觉前面,应该,似乎,有什么东西。”
谢渊沉默一下,感觉道士战斗之外的时候有些微的不靠谱。
“具体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张均一挠挠脑袋。
“好东西坏东西?”
“说不清。”
张均一一脸傻笑。
谢渊无言,接过定水珠,自己感受了一下。
“的确前面不远……应该是见真湖的核心了,这定水珠对其有亲近之意。我们靠近点,拿着定水珠,应该没事。”
谢渊点点头,又将珠子还给张均一,结果他却不接。
张均一摇摇头:
“谢道兄,你拿着吧,比我有用些。”
谢渊抿着嘴,也不废话推辞。
两人并肩前行,感觉走了还不到十步,突然眼前一亮。
一个巨大的菱形水晶插在湖底,亮着柔和的幽光。
这根水晶一半露在外面,一半在淤泥里,然而只是露在外面的部分,就有四五人高,数人合抱粗细。
它看起来纯洁无瑕,一片透明。其光芒并不耀眼,却足以照亮周围,不知道刚刚为何看不见。
谢渊透过这水晶,轻而易举的能看到对面去。
另一边湖水澄净,一片蔚蓝,也是什么都没有。
不对,还有鱼儿在那边畅游,不只一只两只,还有鱼群……
嘶,怎么跟海底的大片沙丁鱼一般?这么多了?
这里能有鱼吗?
眼前骤然一片白光,他又看到了蔚蓝天空,白云朵朵,鱼群变成了鸟群,在云下飞翔。
两根粗线从天空穿过,似乎还有奇怪的方块。
自己耳边一片嗡鸣,有十分嘈杂的声音,让他有些晕眩,随后眼前一黑。
……
再睁眼时,眼前是一片苍白。
虚幻的重影渐渐重合,谢渊的双眼又有了焦距。
这天板真白,让人不舒服……
好老的白炽灯,该换了。
他手指动了动,想要从床上撑起,感觉身体有些空虚。
突然,旁边响起一声惊喜的呼喊:
“儿砸!你终于醒了!”
谢渊侧头看去,看到了一个有些陌生又熟悉到骨子里的中年妇女,迟疑的叫了声:
“妈?”
“谢天谢地,谢老天爷啊!儿子你终于醒了啊!”
妇女一下凑到谢渊面前,满脸激动不能自已的神情,眼里都泛起了泪。
谢渊有些迷糊,感觉有些不能理解眼前的场景,但心里还是一阵酸楚。
他下意识的拍拍妇人的肩膀,正要说话,听到旁边电视里传来的新闻主播声音:
“……日前,景区缆车事故调查结果已经出炉,通报如下……
“相关责任人已经被有关部门控制。事故中受伤的大学生游客还在医院中接受治疗,但仍无苏醒迹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