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传大侠以后,此界正道便是青黄不接,老道亦无法可使。
好不容易等到厉姑娘、浪小友这两个好苗子,他们也至少需要数十年的时光成长,这段日子,当真是难熬得紧。”
此时的张三丰,全然没有一般人想象中,正道栋梁应有的成熟稳重,反倒是朝徐行和厉工大吐苦水,发起了牢骚。
但徐行也并不感到奇怪,毕竟从刚刚的对话来看,这位张真人也和自己一样,是个不愿受拘束的性子,同样渴望走遍各个世界,见证光怪陆离的风景。
他要不是太过无聊,想来也不会偷偷摸摸下山,指点浪翻云,更不会训练出一头会九阳神功的猴子出来。
倒不如说正是如此,张三丰的选择和付出,才显得弥足珍贵。
说完,张三丰又道:
“现在战神殿中那位道友出世,接下来天下想必又要多事矣,却不知值此时节,小友又将有何作为?”
徐行则笑道:
“老真人方才所言,亦为徐某所想,遍地哀鸿的景象,徐某昔日也见过不少,实是不愿再见一次。
至少在彻底解决‘天变’前,徐某不会尝试破碎虚空,亦不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一直不曾开口,默默体会炼身法的厉工,听到这番话,忽然睁开眼,意识到了徐行的言外之意,不禁发问道:
“徐兄,你莫非有办法,可以不走‘破碎虚空’之路,通往外界?”
张三丰亦品出这个意味,只不过老真人还想得深远一些,明白徐行的另一层意思。
“徐小友说彻底解决天变之厄,好似胸有成竹,莫非已有腹案?”
徐行一笑:
“若前代破碎高手留下来的空洞,正如我所想那般,徐某或可一试,只不过,那还需要时间的积累。
至于离开此界的方法,与之亦是一体两面的关系,等到解决眼下那个大麻烦再来尝试,亦不算迟。”
其实在第一次听说“空洞”与“灾变”时,徐行就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对他来说,每走过一个世界,便是这个世界中生活的众生,乃至与世界本身结缘。
哪怕只是为了这段缘分,徐行都会力所能及地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些更好的改变,这也是他为自己这第二段人生赋予光辉和意义的方式。
并且这个世界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徐行还真就有解决的法子。
在徐行看来,这些破碎高手,之所以会造成一个又一个空洞,根本原因不在于同一个时代,涌现出太多强者,令天地胎膜难以负载,而是在于,每一个破碎强者,对“破碎虚空”的认知都极为有限。
所以,虽然“破碎虚空”是此界武者的无上追求,但在本质上,这仍是一个武者无法选择,更难以掌控的过程。
连是否破碎都没法由自己说了算,那破碎的地点,以及造成的影响,自然更不能掌握。
而徐行当日在北宋世界,重开九空无界,为全天下武人,打造出一个稳定通道,塑造天下风云碑的经验,便能用在此处。
若是他也能如对待九空无界那般,在这个世界的天地胎膜上,打开一道稳定且可控的真正天门,便把“破碎虚空”的影响降到最小。
只不过,“昊天镜”在进行一次横渡大千的漫长旅程后,又再次陷入了沉睡中。
按照以往的经验,想要唤醒这件异宝,徐行亦需要吸收时空乱流中的力量。
——想来在张真人坐镇的空洞中,应该不难寻找到这样的力量。
虽然心中已有成算,但这毕竟是日后的事,最起码,在此之前,他们仍需要先对付那位卷土重来的成吉思汗。
明白徐行可能具备弥补空洞的手段后,张三丰亦没有多少废话,而是询问起了东岛之事。
他此前虽是以浪翻云的覆雨剑,以及亲手调教的猴子为中继器,朝铁木真遥遥斩出一剑,但神念横跨数千里,仍是模糊失真。
更何况,张三丰本就不是此界中人,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铁木真,究竟是何种武道风格,所以不知道那强敌究竟是谁。
所以听到铁木真、成吉思汗的名字后,他也不禁动容,动容之后,老道人眼中燃亮起与此前徐行如出一辙的兴奋。
在张三丰出身那个世界,成吉思汗铁木真亦是一位强横无匹的绝代强者,不过两人并没有身处一个时代,只能遗憾错过。
所以当张三丰听到这个熟悉名字时,才会显得格外兴奋,不过这兴奋亦只持续了一会儿,便不得不淡去。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格外粗壮宽大的手掌,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道:
“可惜,老道我如今身负重担,难以放开手脚,同此人来一场正面搏杀。
经过一次轮回转世,又掌握战神殿后,他的修为应该也已濒临此界所能承受的极限。
若是老道亲自出手对付此人,只怕无论胜负如何,那先前的空洞,亦会再次扩大,重演昔年天变之时的境况。”
虽然早就预料到,张三丰会因铁木真的出世,而加重负担,难以亲自出手克敌,但厉工听到这话,仍是感到有些失望。
张三丰又提到另一件事:
“上一次天变时,密宗这群喇嘛就趁着生灵涂炭的机会,收割了诸多香火念力,若是再来一次,他们定然不会放过。
而铁木真既然被视为转轮圣王,只怕亦能从香火念力中得到不菲加持,或许这本就是为他所准备的资粮。
甚至有可能,八思巴那群秃驴喇嘛,正在等老道走下武当山,前往塞外,将这个设想彻底变成现实。”
说到这里,张三丰眸中,绽放出极其炽盛的光焰,更有了前所未有的怒意。
徐行这才知道,为何鹰缘所用的香火愿力,竟然强悍到这种地步,可以为他化生出五大金刚本尊相,更难以抑制地皱起眉头。
徐行在北宋世界接触到的鸠摩智等密宗英杰,皆是致力于铲除弊病,正本清源,即便要和少林争佛门正统,亦行堂堂之阵。
所以,如今听到此界密宗竟然做出这种事,徐行亦感到一阵浓郁的厌恶,心中更有了一个想法,斩钉截铁道:
“果然是五浊恶世,魔作沙门,既然如此,那这个转轮圣王之位,徐某还真要争上一争了!”
厉工闻言,只是目光一凝,叹道:
“徐兄志气高远,可……”
他虽然见过徐行的战力,却也不认为眼前这个年轻人,拥有能和铁木真正面对战的资格。
毕竟,当初在战神殿中那具化身,只怕连全盛铁木真三成战力都没有,就已令徐行如此狼狈。
后来完全展开星图,又使出“战神图录”的铁木真,更是超越了大宗师范畴,动辄毁岛摧山。
而按张三丰所说,此人还能吸纳密宗念力加强,如此一位绝世强者,又岂是人力所能相抗?
不过无论如何,厉工还是颇为欣赏徐行这份无惧无畏的胆魄。
张三丰听到这番话,却抚掌赞道:
“徐小友果真好胆量。”
言毕,他又挪开目光,将视线落到两人搬上来的浮雕上,话锋一转道:
“不过,在老道看来,小友想要挑战铁木真,也并非毫无可能。
其中的关键,就要落到这两件宝物,以及老道的武功、阵法上。”
徐行作为资深斗兽人,只一听张三丰的说法,便意识到他要传自己的是什么武功,不由得双目放光,问道:
“老真人所说,莫非便是‘真武七截阵’?!”
张三丰颔首,解释道:
“老道当年根据真武大帝坐下龟蛇二将,以及磅礴大气的山势,以及蜿蜒曲折的水势,创出来的武功,可谓是森然万有、包罗万象,却也不能以一人之力施展。
所以,老道便将之一分为七,化为七套武功,分别传给七名弟子,如此一来,他们只要七人联手,便可复现出这套奇功的威力。
但这‘真武七截阵’不能由一人用来,向来是老道胸中的一大挂碍,如今遇得小友,或许也是天意使然,要老道弥补这个遗憾。”
说到这里,张三丰再次看向徐行的身躯,目中绽放出日轮般的神光,将他从头到脚扫视过一番后,微微一笑:
“小友这一身所学,以五脏为基,运化五行五气,又内蕴阴阳之变,身具清浊之别,兼有道、佛、魔三家精髓,气象蔚为大观。
只不过,却并未达到一个完整平衡,其中浊气虽盛,却是大而无当,却少居中统御的深意,而五行五气,亦是有强有弱,无法完全糅合。
老道想来,小友平日里作战时,定然也是将这本不平衡的五行五气,以阴阳变化,尽数汇成至阴亦或是至阳。
诚然这亦是一种用法,可毕竟还是有些埋没了,‘真武七截阵’,便能帮你补足这个问题。
若能以阴阳二气、五行五气,分别显化七尊法相,再将清虚之气转化为天罡正气,引导北方七宿之力,化生北斗之神、真武大帝,便能以此调和阴阳五行,将你这一身所学的威力,尽数发挥出来。”
听到这番话,旁观的厉工都不由得睁大了眼,他早已在东海,就见识过“真武七截阵”的威力。
若是徐行当真能够一人成阵,那对上铁木真,倒也未必是全无胜算!
徐行却不似厉工那样的乐观,他只是按张三丰的思路,略微思索片刻,便道:
“不过,若是如此施为,阴阳五行虽然可得平衡,但是清炁在升华为天罡正气后,浊气却更难平衡。
并且,道意太盛,亦会压制衍生出佛性五智的神念,以及操弄浊气的魔念。”
听徐行这么快,便能够察觉到其中缺陷,张三丰目中欣赏之色大盛,点头承认道:
“其中缺陷,的确如小友所说,一旦借了真武法意,你体内那本就脆弱的平衡,只怕会再难维持。
日后若要精进,除非寻找到能够与之抗衡的功法,否则便只有彻底纯化,走上道门之路。”
张三丰给出的第一个办法,虽然听上去简单,但是在这个世界,又哪里去寻如此强悍的功法?
更何况,就算有了如此功法,在真武法意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只怕根本就没法修行。
佛门法意倒还好说,可真武大帝本就有荡魔之名,想要再引入魔门功法,那便真是难上加难。
所以,徐行不由得笑了起来,打趣道:
“以您老人家的身份,如此费尽心机,总不会就是想引我入道门吧。”
张三丰故作不悦,大袖一扫:
“入我道门,莫非委屈了小友?”
徐行又是一笑。
“转真武法意为佛、魔二相,但这的确是个不错的磨砺,老真人,我同意了。”
张三丰对徐行这略带亵渎神祇意味的言语,并没有表现出不满,反倒又赞许道:
“我辈修行人,纵然尊天敬神,也只是尊上天好生之德,以及神明的功绩品格,并以此为勉励。
若真个将之当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一味磕头不止,反倒是无从抵达如此境地,很好、很好。”
言语落定,张三丰大袖一扫,便朝徐行传过去一股蕴含有真武七截剑阵,以及九霄真经、九阳神功,以及太极玄功真意的神念。
按照张三丰的说法,徐行须得先转至虚清炁为天罡正气,“九霄真经”便是最好的功法,“九阳神功”则是可以为他补足“至阳无极”的缺漏,彻底越过此界的“阳极”界限。
一旦阳极补足成功,阴极亦可用张三丰所传的太极真意,随之水涨船高,互转互化。
传授完了法诀后,张三丰又指点道:
“只不过,如此强悍的力量,饶是以你的体魄,难以负荷,尤其是在注定会力量失衡的今后。”
徐行也意识到这一点,点点头。
他这一身武学,基本都建立在“平衡”的基础上,即便是走至阳至刚之路,也有至阴至柔的气劲作为平衡,才能长久维持战力。
而若是如张三丰所说那般,以一己之力,复现真武法相,牵引玄武七宿星力,动摇了根基,那体魄就不只是难以负荷,而是会直接崩溃,不攻自破。
不过,徐行也准备好了办法。
他脚跟一震,以五行元气托起大火球和那似龙非龙的雕像,交给张三丰。
“我昔日对战过一位强敌,亦是自成阵法,他也知道身躯难以负载,便炼制了五件神兵,分担压力。
我想这两件东西,应当足够作为原材料,而老真人的十阳真火,亦是天底下最适合的炉火。”
张三丰本是想劝徐行,尽量缩短使用阵法的时间,以减轻影响,却没料到他选择了这种利用外物的方式,不禁肃然道:
“这两件浮雕本就具有奇能,内蕴战神图录神意,又在战神殿中,久经灵机浸润,的确可以补足你的缺陷,延长阵法使用时间。
但如此一来,你会受到的影响只会更大,并且贸然融入战神殿之物,还会产生其他莫测的变化,你当真考虑好了?”
说到这里,张三丰亦挑起眉头,他绝不认为徐行是会轻易放弃自己道路的类型,但如此作为,实在是有些冒险。
徐行却想得很明白,冷静分析道:
“我若是一人成阵,练到大成后,或许的确能够应付掌握战神殿的铁木真。”
铁木真此前在东岛外,展现出来的力量,究竟如何,徐行心中已经有数,可以大致有个估算。
在失去了火球、雕像两个核心部件后,他就算能够完全掌握战神殿,可那终究只是个残次品,就算实力会比之先前有提升,亦不会太超过。
但徐行也清楚,战神殿在铁木真所拥有的力量中,纵然至关重要,却绝非是全部。
所以他接着道:
“但铁木真背后,还有密宗数百年积攒的香火愿力,甚至是上一世遗留下来的破碎金刚法体。
想要有五成以上的胜算,有资格应付这样的成吉思汗,我也需要更强的力量,这两项东西,定然不可或缺。”
自从见过释印神的破碎金刚法体后,徐行就意识到,铁木真这种早有计划的转世,定然不会浪费自己前世的体魄和修为。
甚至有可能,他已经将之炼成了合用的法宝,或者是利用与“邪帝舍利”类似的宝物,将这份修为储存了起来。
要战胜一个或许会取回前世修为,又能吸纳密宗数百年香火为己用的铁木真,徐行就必须要用上已经拥有的一切资源。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露出笑容:
“至于日后之事,以及可能出现的变化,都可以等到战胜他之后,再来慢慢解决,就算这个世界找不到解法,亦可以等到‘破碎虚空’后,再寻手段。”
言毕,徐行看向张三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毕竟,天无绝人之路,即便真的有,我辈武人,又有哪个不是筚路蓝缕,开此山林?!”
徐行的语气虽是平淡,却充斥着浓烈信心,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令厉工都不禁为之心折。
张三丰更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忽地大笑出声:
“老道和小友,果然是投缘得很,既然已有觉悟,老道又何吝援手?事不宜迟,咱们现在便开始罢!”
徐行也知道时间紧急,点点头,当即盘膝而坐,沉声道:
“老真人,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