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怕的,是朱天都和朱婆龙,和这位混天大圣间,当真有不可告人的联系。
他们更害怕,朱婆龙安排这次行动,就是想趁机铲除倭奴国硕果仅存的两位宗师级战力,为彻底掌握倭奴国做铺垫。
好在,如今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就连朱婆龙自己,也诧异地看了眼朱天都,
他不知道义父为何不按原定计划,先杀几个剑豪来立威,反倒是要将这群人轻轻放过。
难道,是因为那位即将到来的混天大圣?
——
一炷香之前,鳌背岛外。
风雨交加,天昏地暗,漆黑如墨的海面如同沸腾,巨浪滔天,来回卷扫,岸边停泊的诸多船只在浪潮中沉浮,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一群海寇正聚在沙滩旁,眺望远方海面,有个手缠麻布的海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勉强睁开眼,抱怨道:
“这种天气,那些披官皮的狗腿子,哪里还敢来?”
一个腰间别烟杆的老海寇摇了摇头,纵然雨势滂沱,他仍是面朝海水,头也不回,嗤笑道:
“你是入行晚,没跟戚虎的戚家军打过照面,才说得出这种屁话。”
在年轻海寇看不见的地方,老人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在两人身后,还有跟着几十个海寇,他们把守的这个地方视野开阔,没多少石头遮挡,是鳌背岛上为数不多的几个,适合船只停靠的海滩。
故而,朱婆龙足足派了他们,每次负责轮班的海寇,都有几十人,专程负责看守此处。
不过,海寇毕竟只是海寇,就算朱婆龙平日里再有威严,没有成体系的纪律,仍是无法将之彻底约束。
所以,眼见今日天气如此恶劣,一片狂风暴雨,好似世界末日的景象,这些海寇们便自觉聚集在了一起,躲在一枚大石后,暂且避避风势。
他们都和那年轻海寇有相似的看法,如今俞龙、戚虎皆死,台州方面就算想要借此机会,来个一网打尽,又能派什么人来?
就凭那个垂垂老矣的老太监吕芳?!
哈哈哈!
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中,只有老海寇一人,纵然躲在石头后,仍是“尽忠职守”。
过了一会儿,他还真发现有些不对劲,只见有什么东西,虽是在海浪中沉沉浮浮,却始终屹立不倒。
老海寇睁大眼,聚精会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那是一杆绣着金纹的大鹏旗帜,上书五个大字。
——五湖四海义!
他是三十六船的老人了,自然认得这杆旗帜。
老海寇更知道,如今这杆曾经属于“八臂修罗”岳蹈海的金鹏旗,已经有了另一个名声更大也更凶恶的主人。
——混天大圣,徐踏法!
看清楚那旗帜的一瞬间,老海寇一屁股摔在地下,手脚冰凉,身子麻木,只是口中大喊道:
“是大圣爷、大圣爷打过来了!”
“大圣爷”这三个字,就像是某种魔咒,令这些原本懒惫海寇们一下子蹦起来,个个如同被猛虎追逐一般,火急火燎地奔向各处,通知同僚。
混天大圣的血腥传说,在这两个多月的早已传遍整个东南,尤其是在三十六船中,传得更为广泛。
现在谁不知道,大圣爷当初在南少林做下的大事?
一路独行上山,见者皆杀,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不放过,硬生生将这千年古刹,杀成个冤魂遍布、尸山血海的地狱?
众人还听说,这位大圣爷精擅一手鹰爪擒拿,与人为敌,最喜好生撕对手,南少林一战,光是被他硬生生撕成两半的武僧,就有几十上百个。
这些海寇们,虽然早就在长期烧杀抢掠、打家劫舍的生活中,磨灭了一切同理心和人性,心神冷酷,不把人当人看。
可听闻这样的残酷手段,仍是不免毛骨悚然,心头震撼。
所以,听说徐行即将靠岸,这些海寇们立时行动起来,为了防备官府的确派小股精锐来偷袭,朱婆龙也提前做了准备。
他鳌背岛上,那几座适合船只停靠的海滩上,都架设了从弗朗机人手里抢劫来的沉重铁炮。
并且,朱婆龙手下的炼丹师们,还根据武当丹鼎术的秘方,调配出了威力更大的火药,填充进炮管中,在五里内轰击目标,几是无物可挡。
而老海寇他们这个海滩,便架设了足足五座!
如今听到混天大圣已至,海寇们立时用铁板小车,将藏匿于林中的铁炮推至海滩,掀开防水布,露出如象腿粗的炮管,青黑铁皮在雨水冲刷下,更显狰狞。
这些海寇们虽然作风散漫,手底下的功夫却极硬,哪怕是调试、搬动这些沉重铁炮,也做得极其迅速,不到片刻,便调整好角度,点火发射。
轰轰轰轰轰!!!!
浪涛奔涌的海面中,骤然炸起一道道水柱,就连喧沸潮声与漫天风雨声,都被火炮轰鸣给压低,五道纵贯长空的烟痕划破雨幕,横亘天际。
怒浪波涛中,徐行这艘船的右边,已炸碎千百片浪,水柱窜起数丈高,如墙壁崩塌一般,朝徐行倾覆而来。
在他身后,那些被选中执行登岛任务的大拳师们,纷纷面色发白,这些人没想到。朱婆龙手下这些火炮手,竟然有这种眼力和准头。
纵然隔着数里,且有漫天风雨阻挠,竟也能打得如此精准?
徐行却全然不为所动,只是立在船头,双手一撑一张,撕碎这片水幕。
感慨未尽,下一轮齐射已经轰至,徐行鼻子一动,已嗅到那格外浓烈的硝烟味儿。
有一发格外精准的炮弹,正朝他头顶砸落!
徐行目光一凝,足尖点船首,人已如鹰隼穿空,钻天而去,整艘小船一颤,船头如坠数千斤重物,朝海面猛地下沉。
好在,船上众人都是拳术非凡的好手,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不至于被这突然一变给甩出去。
跃起之时,徐行身子一缩一翻,已钻出外袍,他手持这件外衣,手臂一震,如同挥舞旗幡,卷动漫天风雨。
那些水珠聚成一股,沿布料边缘荡开去,就像是一面厚重水幕,拦在炮弹之前。
噗嗤一声,水幕被炮弹携带的高热蒸发,化成一缕缕白色雾气,徐行手腕又是一拧,衣袍猛地招展开来,像是一朵骤然绽放的莲,将这枚炮弹整个笼罩进去。
衣袍被炮弹的冲击力拉得紧绷,每根布料织线都已延伸到极致,从后面望去,可以清晰看见一个圆形的螺旋,正在试图钻破布料。
徐行能听到,其中传来的裂帛声,他还能嗅到,布料被高温烘烤后,散发出来的焦糊味儿。
不过,经过重重卸力,这发威势惊人的炮弹,终究是被徐行束缚在了手中。
众海寇看到这一幕,齐齐失声,瞠目结舌,只觉三魂七魄都飘了出来,浑身如中风麻木。
——用衣服接大炮,这他妈还是人吗?!
他们惊骇欲绝之际,徐行也没有停止动作,他肩膀一抖,手肘、手腕共同发劲。
这一刻,徐行的手和衣袍,共同构成了一个简易弹弓,而弹丸,就是包裹在衣袍中的炮弹!
炮弹螺旋转动,裹挟白雾水汽,呼啸着钻破天地雨幕,无比精准地击中了一门铁炮。
轰然一声,进了水的沙子如浪头般掀起,沙滩地面震动,当真如鳌鱼翻背一般。
那座铁炮竟是被这炮弹硬生生打得爆碎开来,周遭那些海寇更是血水飞溅、骨肉成泥。
整座火炮阵地一时大乱,徐行趁此机会,落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此处距离海滩,已只有不到一里的距离。
徐行双足踩在狂涌浪潮中,身子却没有沉下去,而是随海浪起伏而起伏。
光是要在平缓的湖水中,稳住身形不跌落进去,就至少需要大拳师的功行。
想要在湍急河流中,踩水渡河,那已是宗师境界的能为。
可徐行面对的,不是湖水,不是河水,而是几乎沸腾暴动的海水!
如今海面浪潮卷扫滚荡,又有狂风搅动,暴雨冲水,论暗流潜劲、水势变化,比起什么湖水、河水,岂止复杂数百倍?
可他只靠十根足趾以及两条小腿肚子发劲,就能够稳住,在如此狂猛的波涛中,维持平衡,支撑住身体,宛如踏浪而行。
这是因为,练成不坏之身后,徐行已能够把握住自身每一丝劲力的变化,还能将这触感延伸出去,所以,他才可以做到这般惊世骇俗之事。
踩着海浪,徐行只是几个起落间,便来到滩头,他冲破铁炮爆碎的烟雾,用脚挑起那尊铁炮的残骸,凌空抽射。
轰!
又有一座铁炮直接爆开。
老海寇见他如此凶猛,眼睛圆睁,怪叫一声,整个人立时向后飞退,想要躲到刚刚那块大石背后。
他还没跑出几步,又听风声呼啸,感觉脑后有什么东西横空飞起,朝自己压下来,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一下子从背部蔓延至颈部。
——那是将要遭受某种重物轰击之前,身体自发产生的警觉。
老海寇曾经在海上劫掠之时,也曾直面火炮轰击,可哪怕是火炮,也从未带给过他如此强烈且直接的逼命感。
轰然一声,一个庞大黑影从天而降。
老人的身子就像一块橡皮泥,一下子瘪了下去,无数血、骨头、脏腑碎片刺破人皮,激射出去。
嘭!
砂石飞溅,血水四射,那原来一座炮管凹陷,通体扭曲的大铁炮。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徐行已将滩头那几十个海寇彻底杀绝,尽毁五座铁炮。
只留一个目光呆滞,双腿僵硬的年轻人。
他轻轻振衣,从怀中掏出一封还未被水打湿的拜帖,递给那年轻人,温声道:
“这位朋友,我这里有封拜帖,烦请你帮我交给朱老龙,可好?”
徐行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落到那年轻人中,简直比海寇传说中那些最恐怖、最瘆人的海中恶鬼,还要更吓人十倍、百倍!
纵然畏惧至此,他还是不敢拒绝徐行,双手剧烈颤抖,用了极长的时间,才将这张拜帖拿在手中。
这年轻海寇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收下拜帖后,当即便掉头往后逃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