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一出手,莫熙就知道自己必败无疑,她只能拼尽全力一击,为自己赢得片刻开口的时间。
情势所逼,她只能说一句话。这句话的内容能不能让对方暂时收手,至关重要,必须简洁有力。
所以她问:“吴昊是否被□□所伤?”
近身搏杀最忌走神,莫熙自己绝不会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听敌人胡说八道,这个道理林森更不会不懂。莫熙只能豪赌一把,一般人听到自己爱人的名字总会下意识地被吸引注意力,林森就算不是真的耽美狼,二人能一起逃亡,那也是敢把自己背后交给对方的过命交情,总有一丝兄弟情意。紧接着她一举抛出“□□”这个重要关键词。就算吴昊并非被□□所伤,甚至那只是二人佯装败退让他们轻敌的障眼法,这三个字也足以引起他的重视。
果然,□□诱杀事件纯属机密,林森当即认定莫熙是深知内情的组织核心人物,决定留下活口逼供,摸清他们的实力。
而莫熙趁热打铁,又抛出一个巨大的诱饵:“我可以帮你们。不信的话,你可以先点我穴道,再用地上的绳索捆住我。”
万幸,这话激起了林森的求生本能,已被逼入绝境的他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早就豁出去了,将自动卸除武装的莫熙带去了一个可供藏身的树洞。莫熙暂时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莫熙极力压抑住窥视周围环境的职业本能,以求让对方感受到她的诚意。
被丢沙包一般粗暴地扔在泥地上,莫熙也不恼,不等林森问话,她就抢先盯着他的眼睛抛出一连串问题。
“你知不知道在京城的世家子弟中有一个双手都能写字,长得非常漂亮的年轻男人?京城分堂还有哪个大人物到了这里?你们二人最后接的案子分别是什么?目标人物是谁?出了什么差错?”她抢先提问是怕进入被动模式,一旦林森以审讯的方式开始这场谈话,她就失去了主动权,很难再引导他提供信息,印证完善自己的推论。更不易取得他的信任。是以她口齿清楚连珠带炮,一口气都不带喘地抛出这些关键问题。
公子必为世家子弟。他是何等样人,皆言三代才得一个真正的贵族,此言非虚。公子此人,出行有豪华马车,豪华游艇,外带绝世高手车夫一名。就连身边伺候的小童也谈吐不俗。喝的红茶全国每年才得九两。腰间挂的那块古玉有价无市。更不用提船上挂的那幅彦清奇的画。此人乃当代书画大家,尤擅工笔白描,虽在世,但因其出身氏族,不以卖画为生,只以作画为好,为人高傲异常,作品万金难求,非王孙贵族不可得。他的画作,岂会随意被一个江湖组织的小角色得了去。而楚怀卿疯了才会去江湖帮派打工,他根本不是什么见鬼的执事。
莫熙知道林森不会立刻回答她,于是赶紧打蛇随棍上,道:“我知道你们根本没有拿什么劳什子的档案。恐怕反倒是那些人以档案为饵,诱你们到落霞阁,再引爆□□,想将你们置于死地。”虽然刺客对清白什么的都视如浮云,但站在他们的立场讲话也算套磁的一种。
那天参观落霞阁遗址的时候,莫熙就发现,如果只用冷兵器厮杀,就是打得再天翻地覆,造成的破坏绝不会大到毁了半个落霞阁。那里的废墟和粉尘只能是火药爆炸造成的,何况她在粉尘里发现了残留的火药。这个时代的火药威力没有后世大,才炸塌半栋楼,而且爆破方式比较简陋,是以不能做到将所有的火药都燃尽。
林森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盯着莫熙脸上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变化,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莫熙知道林森默认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我要活着。而我的生死仅在你一念之间。”莫熙有力地低喊出这句话,然后神色坚毅平静地回视他。
“你说的那个双手都能写字的漂亮男人据我所知是有一个,他叫楚怀卿。”也许出于对这些日子亡命天涯的感慨,林森对她这句话有强烈的认同感,终于信了她一分。
千二百轻鸾,春衫瘦著宽。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
说的就是这位小侯爷。双手能书,过目成诵,京城贵女无不倾慕。
“肃侯楚凤是他什么人?”莫熙不由心中一动。那份教材中姓楚的恰恰只有他一人,姑且一试。
“楚风是他爹。我的剑下亡魂。”居然蒙对了!
“是风声的风,不是凤凰的凤?”
“是风声的风。”如此,公子就是楚怀卿已经确认无疑。古人通常会将父母的名字故意写错笔画,或者干脆用别的字代替,以示尊敬。尤其世家贵族对孝道已经达到苛求细节的地步,楚怀卿绝不会例外。在给他们传阅的教材中公子为何把“风”写成了“凤”,不言而喻。一字之差,或是下意识为之,或是有恃无恐。毕竟出身勋贵,处事再谨慎也会受自身身份,自小耳濡目染的学识教养所限,露出破绽。
“楚怀卿也来了。这次行动以他马首是瞻。”礼尚往来,莫熙顺势抛出对方想要的情报。
“什么!”饶是林森定力过人,也不禁惊呼出声。组织将他们两人出卖给了楚怀卿,而楚怀卿亲自出马,以报杀父之仇。他下意识握紧了片刻不离的剑柄,手上青筋暴起,愤恨之极。
“这次追捕你们的人,排名前三十五的都来了。”
“还有京城分堂堂主翁老。”翁老应该比他们任何人的武功都高,由他出手,合情合理。听到这话,莫熙豁然开朗。她跟翁老曾有一面之缘,金陵分堂开张的时候翁老曾南下视察业务。她一路上就在猜测,赶车的人也许认识她,而且怕被她认出来。若非如此,对方既然忌惮于她,怕她对楚怀卿不利,就该时刻随侍在旁,以策安全。可这一路行来,路程岂止百里,他一次都未在她跟前露过面。原本翁老作为京城堂口的堂主,与执事同行,天经地义,无需掩人耳目。可是翁老一堂之主,岂会给执事驾车?就算事急从权解释得通,恐怕莫熙也会在翁老对楚怀卿的态度上看出端倪。而且这也符合她一开始的猜测:这一行人中有自己的同事。既然排除了楚怀卿,子殊又不会武功,就是翁老。楚怀卿对她说家仆相告才知道她身份的话一半是真。至于邀请她同车应该是楚怀卿的主意,翁老无从反对。可惜欲盖弥彰本身也是一种破绽。
“你们二人最后一次分别接的什么单子?”莫熙提醒道。
此时林森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女同行也许真的可以替自己解开这一连串的追杀之谜,于是不再有所保留,开始叙述:“我最近接的一个案子是杀一个京城富贾,家里专门供着宫里头娘娘用的珠花,没什么特别。”许是猛然想起什么,林森忙接着道:“阿昊倒是接了一笔大买卖,行刺当朝七皇子,端王爷,李琪。他这都是为了我。我们俩都想瞒着对方干一票大的,然后金盆洗手双双归隐。”他的语气渐渐透着一丝悲凉。
“失败了?他可同你说过当时的情形?”如果行刺成功,这么大的事,不会没有一丝风声。
“当时我看到他给我留的话,急疯了,却不知道他在哪里动手。等我赶到的时候,他正跟对方一名宗师级高手缠斗,已经有点支持不住。更别提弓箭手就有两拨,居高临下,轮着上。擒贼先擒王,我只能出其不意,对端王出手,可惜只伤了他,没能擒住。但总算给阿昊解了围。我们联手苦战多时才杀出一条血路。”他顿了一顿,恨声道:“小昊事后回忆,对方似乎早有准备。他动手的时间地点都是买主给的情报。别的不说,弓箭手压根儿早就埋伏好了。不知道怎么走漏的风声。”事关吴昊,林森显然有些激动,语速也加快不少。
“吴昊接这票买卖的时候你有活在手上?”
“没有。”林森答得很果断。
“那怎么你排在他前头,反而没有挑这票大的,难道还有活儿比这票酬金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