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文士模样的男人站在前方不远,他身后是两个披甲的将军和十余个士兵。
想来这就是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了。
顺着视线几级台阶往上则是隋炀帝夫妇,他们身边的侍女侍卫全都不见了,想来已经在动乱中全部陨灭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这不到二十人,大隋的命运将要划上终章。
见到南阳公主带着宇文禅师过来,上首的隋炀帝轻轻叹气。
宇文化及倒是直接走了过来,“南阳弟妹,殿下,去劝劝陛下吧,老夫不愿弑君,请陛下自裁以谢天下。”他轻轻笑着不疾不徐地说,如今大局已定,他可以气定神闲地慢慢处置了。
之前的小心谋算和长期布置在这一刻完美实现,下定这样的决心对于他来说是很难的,如今事成,宇文化及甚至得意得想要大笑。
他是了解这个弟妹的,独孤老皇后亲手带大的孙女,性子简直是如出一辙,都是女儿身男人性子,正直刚烈。
他这般说只是为了排解一下自己志得意满的情绪,顺便气一气这个前朝公主,为此他还特意留下一段距离,防止南阳公主过于愤怒而可能形成的疯狂撕打。
没想到,南阳公主竟是一言不发,直接走过他,拉着宇文禅师,走到了龙椅之下。
“来,禅师,给你皇爷爷和奶奶磕头。”随即,她跪了下去,大声说着,“女儿不孝,未能及时发现宇文逆贼狼子野心,致使尊父受辱,大隋危亡。”她说一句便重重地磕一次头。
大殿里回想着她的声音和头骨撞击地面的声音,这本不是她的过错,但是她明白,隋炀帝今日必死,如此说,想来也能让父皇心中好受一点。
宇文禅师心想,罢了,本想这一生除了天地和父母他谁都不跪,既然母亲如此,那我也跪一跪吧。
于是,宇文禅师也跪下,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母亲的节奏不断叩首。
“南阳啊,好女儿,不哭,你是宇文家的夫人,今后好好活着,爱护好禅师。”隋炀帝夫妇二人走下龙椅,眼含泪光,来到女儿身边,想要将她扶起来。
可是南阳公主只是自顾自地哭着磕头。
“好了,时候差不多了,不要再做儿女态,陛下,你是自己体面还是本相帮你体面?”宇文化及打断了哭声和这感人的画面,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陛下,你放心去,皇后和公主,本相替你照顾好,禅师是我宇文家的种,以后好生养着,若有本事了,出将入相也未可知。”作为今日的胜利者,他志得意满,大方地施舍。
隋炀帝只是扶着女儿,对于宇文化及的话置若罔闻。
“你杨家本来也是窃取了我宇文家的百年基业,如今还给我宇文化及也算公道,杨广,你还在等什么?”说到这里,他目露凶光厉喝一声。
隋炀帝已经十多年没听见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了,听到这话,隋炀帝一怔,轻轻舔了舔嘴皮,说道:“好,朕自己体面,取白绫来。”
听到这话,南阳公主的呜咽突然停滞了,她跪坐在地上,怔怔地盯着父亲,似乎是不想哭喊耽误了他看父亲最后一眼。
之前一直保持平静的萧皇后此时如受雷击一般,直直倒在地上,在她身边的宇文禅师想要扶她起来,可是她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力气,和南阳公主倚靠到一起了。
此时,这边只剩下宇文禅师和隋炀帝还站着了。
这位传奇暴君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妻女,微笑着宽慰他们,“夫人,好女儿,以后好好活着,不要想报仇,朕,朕,朕真想回到当年在晋王府的时候啊。”说罢他心一横,狠心地转头,脸朝向着宇文禅师,轻轻挥手示意他过去。
宇文禅师上前站到他身边,“朕知道你,朕知道你,以后,靠你了。”他贴在宇文禅师耳边,说着。
宇文禅师眼中露出惊骇,隋炀帝的眼神里透露出的,绝不是那种普通的“知道”。他难道知道自己是穿越者吗,这怎么可能!满打满算,这不过是隋炀帝第二次见到宇文禅师罢了。
“以后你会明白的。”这是隋炀帝对宇文禅师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似乎知道宇文禅师不明白他的意思。
正当宇文禅师想要再追问的时候,外间的士兵已经取来一条白色的围巾一般的东西递给了门口的令狐行达。
三尺白绫,令狐行达招呼身边那士兵,二人一同上前到龙椅边上。
他们迅速行动,将白绫甩过横梁,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活扣,下边搬过来龙椅放着,以作为隋炀帝最后的归宿。
“陛下,请吧。”宇文化及轻笑,看向自己侍奉了几十年的老领导,发出了最后通牒。
“陛下,请!”房内的十多个士兵,以及外间的不知多少叛军,此时齐呼。
隋炀帝看向他们,哼了一声,不再多言,走近那白绫。
在令狐行达两人的帮助之下,他站上龙椅,头伸进了那个扣里。
“不。”这是南阳公主的悲呼,而她身边的萧皇后,本来已经倒在地上,此时此刻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随着那两人抽走垫在隋炀帝脚下的龙椅,他悬空了,他开始挣扎,两脚在空中蹬着,可是这只会加速他死亡的速度。
最后的时刻,他看向宇文禅师,眼神不明。
一代暴君,死在了自己最宠幸的佞臣手中。
作为皇帝,他横征暴敛好大喜功,内外交困使得辉煌强大的隋帝国二世而亡,留下的不过是一个庞大绵长的京杭运河和千古骂名。
可是今天,宇文禅师见到隋炀帝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地失去生命,他的情绪变得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