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这把开不动门的钥匙将沉郁的如同天气般的心情带给了我。灰沉沉的天,将雨欲雨,那份吞吞吐吐的执着与沉默,似乎在四季狭缝中游荡。天边惟有的一丝丝亮色,也被染得斑斑驳驳。为生计而劳顿的人是不会在意风月与情绪关系的。一些以修锁配钥匙为生的人,如同雕塑一样日日叠印在某个路口的一角。一米多高的米色或木头本色的旧柜子,挂满连串的钥匙。跟着柜子的大多是头发蓬乱,面色苍黑,微弓着腰不停忙碌着的人。没等我走近,几个修锁配钥匙的人便仰起脸,挤出职业性热情的笑。我扫了一眼,发现一个面容还算清朗、干净的年轻男子虽没有打招呼,但流露出的也是渴望的神情。我默默地将要配的钥匙递给了他。不一会,他就将磨锉好的钥匙递给我。“多少钱?”我很不在意地问道。那男子露出卑微的神情,用手打着1。5元的手势。是个聋哑人?我付钱时才发现他的木柜子上打有“福利厂”的字样。门别扭着依旧不让钥匙通行。这种天气里遇到这样磕绊的事似乎在准备之中。我又来到那个路口,很容易就找到了“福利厂”字样。那个男子紧锁着眉头,接过钥匙细细打磨了很大一会。不能用语言表达的人,表情一定很丰富,我无心而又留意地观察着那锁紧了的眉:是不耐烦,是恼火,还是?微热的钥匙又递回我的手中,年轻男子歉意一笑,破译了眉头的内容,我看明白了那是歉然锁眉。门还是难为着钥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每次象是碰巧,才能打开了家门。接连几天,每日提心吊胆地忧虑:千万别又开不开门。上街购物时,又临近那一个个挂满钥匙的小柜台,寻找“福利厂”的字样。这次心中有些惴惴,是上次领略到了那份歉意笑的缘故。年轻男子显然认出了我,露出的窘迫比我更不安。我想将那把修了又修的钥匙从成串的钥匙串中取出,年轻男子却示意我把成串的钥匙给他。随后,他给我指了指身后,那是个街角,是一片能享受到阳光的空地,还摆着个干净的方凳。
我坐在凳子上,已是深秋,静默中实在需要这点阳光。三修钥匙,我已品出开不开门大概不是钥匙的缘故,是锁子出了问题,还是该回家换把锁吧。时间有些长,我打算再给这个年轻男子一些钱,修好不修好,责任不在他,他实实在在地尽心了。阳光给我镀了层温暖,心平和多了。叮叮当当,年轻男子将十几个崭新钥匙堆在了我手中。我迟疑后明白过来,他将我钥匙串中的每一个钥匙都另配了一把。那个被修了又修的钥匙,竟然五个一捆地被一根细铁丝拧紧躺在了我手心。是年轻男子所作的补偿么?我的心一下子湿润起来,拿起钱包,掏出钱想掩盖些什么。年轻男子使劲使劲地摆手,将那张钞票硬推到我面前,又是那锁着眉头的一脸歉意。我不知道谁应该领受谁的这份不安。我一直留着这五把并没派上用途的钥匙,因为它会提醒我一个阳光灿烂中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