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傻子啊,我注意了好几天了,他每天下午都会带个充.气.娃.娃坐在那儿晒太阳。”孟向东为林微做完催眠后,谁都没有料到她会长眠不醒。起初,他们所有人花了半年的时间为她遍访名医。后来,时间长了,大家都开始劝他放弃。
可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只要带她去曾经熟悉的地方,就有可能唤醒她的鬼话。竟然在某一天,把她从医院里带了出去,像个疯子一样带着她去所有有可能唤醒她的地方。“她不是充.气.娃.娃。”日光开始偏斜,他抱着暖烘烘的她经过喷洒的喷泉边,在白鸽停驻的地方对着刚才说话的人看了一眼,“她是我妻子。”他踏上不远处的空荡公交,找了个僻静的双人位坐下。公交缓缓向前,他的手指轻轻为她捋着额前的碎发。
“你今天也很漂亮。”他的嗓音低柔,阳光从公交的窗子里落在他的后背上,他的脸孔和她的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此时,他的手机响起,他回身坐稳,确定好她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后才抬手接了起来。
“顾景炎!”电话里照例是顾宏山的声音,“你是不是真疯了,她现在不能动不能说话,醒都醒不过来。你说要带她去名山大川,带她去所有她曾呆过的城市。那些地方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你要怎么照顾她?!你听我一声劝,就把她放在医院里。我们会给她最好的治疗…”
他把这聒噪的老生常谈掐灭,疑惑了一会儿自己怎么就接通了这则电话。“你放心。”他把手机放入身侧的口袋里,目光落在她靠在他肩膀上的恬静睡颜上,嗓音温柔,“你不能走了,我就背你。你不能吃饭了,我就亲自为你做静脉注射。你不能看见,我就帮你拍下风景。你不能醒了,我也有一辈子能陪你熬着。”
公交停站,他抱着她坐上近途的小巴,去往下一站。
——
加尔是s国的一个小镇,也是林微曾经执教过的地方。“加尔很穷,让顾先生见笑了。”加尔中学的老师穿过两间土皮房屋前的过道,顾景炎拄着藜木拐杖紧随其后,林微坐在轮椅上,背靠着黑色的立枕静静闭着双眼。“之前的那场地震,毁掉了这里的所有水电设施。房屋也是我们老师和学生亲手搭建起来的。过了这个路口,就是教师宿舍,诺——那就是林老师之前的住处。”
泥黄的半坡上伫立着一排军绿色的帐篷,每一个帐篷都用一人高的粗粝圆木支撑。顾景炎迎风站着,他的手搭在轮椅的推手上,“是倒数第二间吗?”所有的帐篷前,只有倒数第二间的门前种着一束小野花。
“嗯。林老师习惯住倒数第二间,而且不管情况怎么艰难,她都会从山凹里找来小野花,种植在学校和宿舍的附近。她的学生毕业以后,她回了中国,我们倒还保留了这个习惯,在倒数第二间的宿舍前栽培着花朵。孩子们都说,在绝望里开出来的花,总能带给他们希望。”
迎接的老师一边说话一边过来,打算和顾景炎一起把林微抬上去。破败的半坡上只有一个人工阶梯,他们平时脚踏而上,但轮椅显然不行。“谢谢您,但我想麻烦您帮我把她弄到我的背上来可以吗?”顾景炎对着老师露出了一个感恩的笑意,他站在那儿,目光往林微的身上落去。
老师显然有一些不解,顾景炎不好意思地把目光抬起,他明亮的眼瞳看着这位老师,在满面的山风里微微笑了:“我想亲自背她。”
于是,他拄着藜木拐杖,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地把她从山坡下背到了山坡上。
“前一位离开的老师,似乎把蜡烛都用完了。”晚饭时,一贯电路不稳的加尔果然毫无意外的停电了。顾景炎摸开床头柜里的储物盒子,却发现这里穷的只剩下了蜡烛的碎块,连火柴都被用光了。而他一早把手机储存在了锡城的专门存物柜里,戒烟戒酒,身上只带着现金和银.行.卡。原本这个时间,是他给林微补给葡萄糖的时刻,可在没有光源,又很早漆黑的s国,失去了视觉,他却一点都没有慌张。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顺手摸索到了轮椅下的小背包,然后在一片黑暗中,从医药箱里摸索出了设备,紧接着,他把一个个形状大小差不多的药瓶打开来,一个一个地亲自尝过去,确定哪一份是葡萄糖,哪一份是生理盐水。然后注射混合,娴熟地像一位百经沙场的医生。
突然,帐篷帘子被人掀起来,屋内溢进来一片火红的蜡烛光。之前的那位老师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拢着光泽,“不好意思,顾先生,我忘了这间屋子里没有蜡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