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先与礼房的几人立在一旁唏嘘不已。
几人正唏嘘着,忽闻外面一阵抢天哭地的哭声从远至近而来,夹着“我苦命的李大人嘞,我苦命的李大人”“狠心的李大人咧,傻儿子有什么罪哟,你硬是带走了”“方田昏官逼死了你哟,我们不能替你讨公道,只能哭一场送送你哟”
指挥衙门鼓乐队的小官儿一见这阵式,赶快让吹鼓手们大奏哀乐,在呜哩哇啦的唢呐声中,这群人悲声大哭闯进李义山的小院,进了院中,也不行礼。也不祭拜,忽忽啦啦如下饺子般,一屁股坐在小院的地上又放声大哭起来。
摆的到是一副李义山近亲的架式。
许文先这下子可纳了闷,李义山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的锦州,听说家中只有一房远亲,只是二十多年从无往来,这连个送丧的地方也没有,这会子冒出的一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纳闷着,外面有人司仪喝唱:“沈府沈三少爷前来祭拜”
那拉着的长长尾音未落,呜哩哇啦的唢呐声与刚刚进门的这大群人的哭声一齐响了起来。
方才许文先只觉这丧礼太过冷清,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又觉太过闹腾,那群人的哭功可不了得,又兼凄凄惨惨的哭诉,让闻者无不动容。一哭李义山的正直清廉,二哭痴儿李小丰的苦命可怜,三哭方田清丈官的如狠似虎。
江氏本已平复下的心须,被这一群人的哭声一激,登时悲情又上了心头,抢天嚎地的又哭了起来。
沈墨非一身素衫,满面沉痛,与管家沈涵一同进了李义山的小院,身后的家丁将十来个挽幛一字排开,左右摆放整齐。
待这二人祭拜完毕,方才那群人中,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站起身子,拦住这二人的去路,满面沉痛,眼角的泪水还未完全退去“沈三少爷,您可要为我们伸头做主啊”沈涵上前一步,微肥的脸儿一沉“你这说什么混话,我家少爷不过一介白丁,能为你们做什么主?有怨屈去找衙门”
那汉子还欲再说,司仪又拉着长长的尾音唱喝“城西蒋府将老爷子前来祭拜”
沈墨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笑意。
而方才涌进的那群人的情绪又激愤了二分,略微哭了两声,便将沈墨非和蒋老爷子团团围住,要他们二人为李义山之死伸头。
这边你一言我一言的正说的起劲儿,司仪的唱喝声又起“城东的方老爷,城南的贺老爷,城北门的许老爷和贾老爷前来祭拜”
话音刚落,唱喝声又起“隐云镇的戚老爷,清云镇的张老爷,东华镇的李老爷”
一连唱喝了十个人名。随着呜哩哇啦的唢呐声,这十来位乡绅老爷鱼贯而入,家丁们手持的白色挽幛小院已然摆不下了,一溜摆到巷子里,延伸出很远。
许文先一听这些人的名头,便觉得不妙。这些乡绅老爷们平时哪个会把李义山李大人放在眼中,偏偏赶在这个时来祭拜,其用意不言而喻,悄悄的使了人回去禀报朱大人,这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这群人早到了沈涵的授意,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乡绅,这好的机会不抓那可是真傻了。
抢天震地的哭了一番,便将那一众乡绅团团围住,个个义愤填膺。
“沈三公子和诸位老爷要为咱们种地的出头作主啊。”
“京城来的两个方田官太不是东西,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李大人这么好的官儿被他们逼死,天理难容”
“我们要进京告御状”有人喊了一嗓子,立马招来众人的附合“对,告御状,严惩昏官!”
“严惩昏官!”
众人的情绪再次爆发,李家小院里,已是一片沸腾。
平民与乡绅,这两撮平时已无交集,或者可以说相互对立的两个群体,因着方田清丈一事的共同利益,暂时站到统一的战线之中。
沈墨非与城西蒋老爷对视一眼,脸上再次闪过不易觉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