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丹溪本以为自此以后他们跟白家再无交集。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两天后,白家的一个老家丁竟然又灰头灰脑的跑回来,在陈府门前长跪不起,苦苦哀求文丹溪去救他家少爷和夫人。
文丹溪是丈二和尚不着头脑,只得让春草仔细去询问他怎么回事。春草很快回来禀报说,原来是白有诚一伙人刚出易州不久就被一帮贼寇给抢劫了。他们不但把白家的财物抢个光,还把白有诚的妻子钱氏抢上山当压寨夫人去了,白有诚则被打个半死。白家的人自然而然的怀疑是陈信动的手脚。不过,他们吃了一次亏倒也学乖了,心里虽然这么想嘴里却没敢说出来。几个仆人思来想去没一点办法,只得忍耻前来向陈府求救。
文丹溪开始也想着是不是陈信干的,毕竟他有过前科。但她听到钱氏也被抢上山时,便立即否定了。陈信的手下从不抢女人。她本想不管这事,想了想,还是决定找李冰雁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李冰雁听罢,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毅然说道:“妹妹,这事咱们别管。之前放了他,是出于信义,我们事先答应好的,不能失信于人。但他们已出了易州,至于遭谁抢劫,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况且,如今我的两个孩儿已回到了我身边,那姓白的于我就是个陌生人。他是生是死都跟我无关!”文丹溪颇为欣赏的看了李冰雁一眼,她本以为她会念着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想法,替白有诚求情呢。
李冰雁似乎看出了文丹溪的想法,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道:“如果说一年前我对白有诚是心寒,那么如今我就是心死外加怨恨。我们七年的夫妻之情在他眼里一文钱都不值。我被逼得背井离乡还不够,他竟然还和那个恶妇一起当众羞辱我,恨不得置我于死地。若不是我的脸皮够厚,若不是有妹妹妹夫等人在一旁劝着,也许我早就一死了之了。而且,”
李冰雁说到最后一句,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而且,他竟然任由那个毒妇虐待我的孩子,他们可是他的亲生骨啊,纵使我有错,可我的孩子有什么错,我的灵儿和显儿从来都是最乖巧的……”李冰雁说着又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
文丹溪长长的叹息一声,果然是有后妈就有后爹。怪不得两个孩子这么乖巧懂事,他们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早熟。文丹溪又软语安慰了她一番。听了李冰雁的这番话后,她处理起事情来再无任何负担,她立即让人把白家家丁赶将出去,并不准他们再进易州城,至于白有诚夫妇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她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十分仁慈,怎么可能还去以德报怨!
陈信回来听说这件事后,不由得拍手称快。他本来就对放走这两人感觉不忿,真是苍天有眼,刚好出了这档子事,真是太遂他的心了。
陈信恨恨地说道:“冰雁还说姓白的罪不至死,我看他就是该死。他前面的做为我就不说了,就说眼前这事,他娘的还是有卵的爷们吗?自己的发妻都这样了,换了有点情意的,心疼自责都来不及。他竟然还想上前来踩一脚,他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娘子,你别以为只能用刀才能杀人,他们这样的人就是杀人不见血,可怕的是他杀了人还觉得自己做得对。”文丹溪点点头,她发现陈信的话虽然朴实,但有时候还真包含着至理。她不由得明媚的一笑道:“二信,我有时候觉得你挺聪明的。说出来的挺有道理的。”
陈信听到妻子的夸奖,顿时双眼放光,嘴角上扬,得意的昂头笑道:“以前我义父的一个很有学问的朋友也这么说我,他说我看什么事都不拐弯。”两人说着话,文丹溪心情颇好的挥手让人摆饭。两人一起吃完了饭,照例让娘把孩子抱进来逗弄。
小梓坤倒是很乖,每日吃饱了就是睡。很少哭闹。夜里也不尿床。神好时,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好奇的看着。后来杜氏说这一点也随她爹,陈信小时候也是吃了就睡,从不哭闹。文丹溪再一次担心,这孩子的格像她爹。她很难想像,若是一个女孩子有这种格会是什么情形。陈信一听说女儿像自己,心中的那得意劲真是无以言表。
陈信捧着小梓坤,对着女儿说道:“宝贝闺女,你随爹爹就对了,长大了爹爹教你学武艺,将来,你也找一个像你娘这样的女婿,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就行了。爹爹再把怎么把娘弄到手这门独门学问也交给你,你一辈子就安然无忧啰……”文丹溪听着陈信的自言自语,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才好。
李冰雁自从两个孩子回到自己身边后,脸上的笑容便逐渐多了起来。她每日忙完便带着四个孩子读写字,有时一起来看文丹溪和小梓坤,四个孩子更是对于小梓坤稀罕的不得了,团团的围着她转,哪怕是梓坤的一个呵欠也能引起他们的惊呼。就连小老头似的白显在梓坤面前也会流露出少许的笑容。
小梓坤满月没多久,秦元和他的幕僚们便开始筹划出征辽西的事宜。关于这些陈信回来时都会告诉文丹溪。文丹溪也明白,在乱世之中,不思进取的结果就是被他人吞并。现在由于他们地处边陲,靠近胡地,鞑子时来侵扰,谁也没想到要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再加上他们行事一向低调,当别人随便拉起几千人就敢称王称帝的时候,他们一直延用梁景帝敕封的称号。是以,易州一直都没引起天下人的注意。
但将来随着易州等地的发展壮大,早晚会引来其他们反王的觊觎。在这之前,他们必须要积蓄强大的力量一旦情况有变,他们才能得以自保。陈信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个二货,自从当了父亲之后,竟然真的成熟了许多。每天勤勤恳恳的练兵、兢兢业业的处理公务,有了空还向那些幕僚们学习兵法政务。从不迟到早退。这一点秦元十分满意,对此,他还委婉的夸奖文丹溪教夫有方。
这年的十月上旬,一切准备就绪后,陈信在周通的陪同下,率领六万大军突袭辽西重镇代州。
东虏没料到破虏军竟然主动进攻,因为除了大梁建国初期外,在战事上一直都是他们处于主动进攻的地位。代州的守军被破虏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周通的运筹下,破虏军用了五天就攻下了这座辽西第一重镇。
破虏军攻克代州后,开始大张旗鼓的招纳当地的汉人。一时间,东虏各大部落的俘虏和汉人奴仆逃走无数。以前这些俘虏和奴仆之所以不敢逃,就是因为代州在鞑子手中,这是他们返回中原故土最近的路径。其他的路线虽然也能绕回来,但是一是路途遥远,二是沿途要经过很多鞑子部落,难度极大。如今代州回到了汉人手中,他们怎能不逃!
这下代州不用从别地去调遣百姓开荒,直接就地取材。更让东虏各部落头疼的是,破虏军将鞑子的无赖打法学了个炉火纯青,他们经常派小股骑兵抢劫骚扰那些落单的鞑子,少则歼之,多了就逃。更别提那些牛羊马匹,破虏军是见了就抢。当鞑子的大队人马来攻城时,他们明智的躲入城中坚守不出,用滚木镭石、开水药粪一起招呼敌军。代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鞑子围攻数日死伤无数,只得无功而返。可是他们刚离开没多远,破虏军竟又大开城门冲着敌军后阵一阵砍杀,等到敌方摆开阵势准备决战时,他们又麻溜的躲入了城中,仍然坚守不出。这样的战术不厌其烦的上演着,鞑子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得。
这些事情,都被陈信一一写进信里告诉文丹溪。这家伙的认字数量不但大幅度增加,文笔也越来越好,从一开始的词不达意到清晰流畅再到现在的生动形象,一路飞快的进步。文丹溪在回信中表示了赞扬。陈信自然是乐不可支,而且含蓄而得意的表达了自己有著立说的愿望。文丹溪看后,不由得喷饭。
陈信在代州呆了一个多月,秦元又派了两个可靠的人去守城,让陈信返回易州。这也是周通建议的,他对秦元说,陈信这人悍勇,长于进攻,但不善于防守。而代州主要就在于守城。若是继续让陈信守城,时间一长就怕他经不住鞑子的辱骂刺激,一怒之下出城与鞑子决战,那时将悔之晚矣。文丹溪听到这话,不得不佩服这个周通,他的洞察力比以此著称的韩师爷还要胜上一筹。
破虏军攻下代州后,军中有不少将领叫嚣着要继续攻城,趁机扩大地盘,却被周通和秦元否决了。两人一致认为,眼下时机还不成熟。众将虽然不大服气,但也只得听两人的。在此之后,秦元和周通韩师爷等人费尽心思制定出一系列兴利除弊的措施。包括劝课农桑、轻徭薄赋、招抚流民、鼓励开荒、保护商人等等十几条措施。对于这些,文丹溪知道自己是个门外汉,而且她所知道的那一鳞半爪的现代知识还不一定适应古代社会,所以她对这些措施只是仔细看看,有时也会提出一些细节上的问题稍加完善。
陈信一看文丹溪所加的几个细节,顿时一脸喜悦:“我家娘子就是聪明。你加的都是我们想不到的。怪不得周军师屡次夸娘子细心聪慧。”文丹溪淡然一笑。在陈信眼里,她似乎什么都值得夸上一夸。
陈信夸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娘子,你该怎样就怎样,千万别被外头那些传言拘住了手脚。”
文丹溪一怔,忙问道:“什么传言,我怎么不知道?”
陈信挠挠头,干笑道:“那啥也没啥,就是有人说我太笨,娘子太聪明之类的话。”文丹溪心中一紧,竟会有这种传言吗?不过,稍一细想,这也不能理解,在几千年后的现代中国,绝大多数男人仍然接受不了妻子比自己能干的事实。她记得父亲单位的一个女领导的丈夫提出离婚的理由就是那位女领导太能干了,损害了他做为男人的尊严。可怕的是,他们单位的很多人私下里都认为那位女领导的丈夫做得对,谁让那个女领导只顾事业不顾家庭呢。谁叫她一个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偏偏跟一帮男人争权夺利呢。
她记得父亲当时给这人的评价是:这个男人太没气量了。竟然心狭窄到去跟自己的枕边人去较量。如果他觉得自己有本事就去奋力拼搏呗,谁也没拦着他。如果没那个本事就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呗,自己没上进心偏偏还拦着不让妻子上进,还叫嚷着什么伤了男人的自尊,真叫人可发一笑。现在,难道她和陈信也面临这样的问题了。文丹溪脸上神情变幻不定,陈信不由得一阵紧张。他忙拽拽她的衣袖问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文丹溪苦笑着摇摇头,她沉吟稍倾,抬头认真的问道:“二信,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陈信愣了一下,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有什么可想的,他们说就让说去呗。不就是妒忌我找了个聪慧媳妇吗?我要是找个笨得不知道东西南北的,你看还有人说这些不!”
“扑哧。”二信的思维真的无人能理解。
陈信想了想,又接着安慰她:“娘子,你可别多心。我真的无所谓。我义父教过我,男子汉大丈夫,没钱没才都没关系,千万不能没有气量。我虽没有义父的气量,但也不是心狭窄的人。跟自己的娘子比较,那是爷们该干的吗?我若是真介意这些话,我当初就会找一个五弟妹那样的女子。”陈信的话音刚落,文丹溪就主动扑上去抱住他乱啃一气,嘴里还说道:“二信,你真好。”陈信愣了一下,刚要趁机揩油,就听春草在外门禀道:“将军、夫人,陈六子说周先生要见将军,还有……老夫人来看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丹溪本以为自此以后他们跟白家再无交集。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两天后,白家的一个老家丁竟然又灰头灰脑的跑回来,在陈府门前长跪不起,苦苦哀求文丹溪去救他家少爷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