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卿’亦如从前,对他们并不热络。但不知为何,顾显宗莫名觉得养病期间的‘顾九卿’少了一些身居高位的威压,反而多了一丝亲和,话不免多了起来,着实过了一番慈父瘾。
施氏同样有此感受,隐约觉得母女无形间亲和了一些。
只是两人都未深想,只当顾九卿这场病太久的缘故,人在脆弱之下难免顾思亲情。
施氏有心趁此机会,增近母女感情。殊不知,帷幔里的‘顾九卿’早已应对的不耐烦,见顾桑踏进屋子,大有见到救兵之意,忙咳嗽两声道:
“三妹妹来得正好,我有些累了……咳咳咳……你陪父亲母亲出去转转。”
顾桑看了一眼隐在床幔后面的‘顾九卿’,笑着接过话:“皇后娘娘好生歇息,我自会将父亲母亲照顾周到。”
说罢,便对顾显宗和施氏道:“庄子里有一处雪梅园,这几日梅花开得正艳,父亲母亲不如移步欣赏一番。此处的汤池引的是山上的活温泉,等会儿饭后,也可泡泡去去乏。”
几人从屋里出来,便往雪梅园而去。
顾桑一路温声同顾显宗和施氏闲聊,哪怕傅粉遮掩憔悴疲惫的面容,哪怕面带微笑,依旧让施氏察觉出顾桑心事沉重,远不如面上轻松开怀。
施氏以为顾桑为着那日杀人之事郁郁不得自解的缘故,哪怕北嘉郡主臭名昭著十恶不赦,毕竟杀死的是一条认命,心里怎会没有负担。何况,顾桑从未杀过人,那是她第一次。
顾桑曾经巴着顾皎和蒲姨娘,也只是言语不讨喜,要说她当真害过什么人,却是没有的。
诚然顾九卿救她遇险,可她也为维护顾九卿不惜手染鲜血。
施氏对顾桑唯有心疼,亲近地拉过她的手,皱眉道:“桑桑,手怎么这么凉?皇后的病比上回所见好了不少,我和你父亲都放心不少。倒是你,身体上的病症易医,心病反而难治。对于北嘉郡主之死,你不必有任何负累,实是她太过可恶,死有余辜。”
施氏着实没想到顾桑竟敢杀人,当听说最后是顾桑反杀了北嘉郡主,着实不敢相信。
顾显宗也没想到顾桑竟敢杀人,要说没有触动那是假的,保住了顾九卿这个皇后,就是保住了顾家的荣华富贵。
顾显宗也道:“北嘉郡主胆敢戕害朝臣之女,谋害皇后,死不足惜。为这种毫无底线的恶毒女人介怀,实在不值得。”
顾桑忧虑的是顾九卿的生死,却不能为他们所道,只能点头道:“父亲母亲放心,我不会为不相干的人折磨自己。”
施氏眸光不经意地落在顾桑头上栩栩如生的桃花玉簪,不禁夸了一句:“桑桑眼光不错,这支桃花样的玉簪挺别致,十分衬你。”
顾桑怔然,手不自觉地抚上桃花玉簪:“这是专门定制做的,我也特别喜欢。”
戴上了就不舍取下,越戴越喜欢。
到了雪梅园,三人坐在亭子里品茗赏梅,施氏赞了一番雪梅美景,突然道:
“明日便是除夕,因着今年是国丧,新君并未遵循旧例大宴百官,应是要出宫陪皇后。”
顾桑一怔。
又是一年除夕。
今年是穿书的第三个年关,她好像从未与顾九卿一道过过年。
第一年,顾九卿入宫赴宴。
第二年,顾九卿在燕京,她在青石镇同文殊公子过年。
第三年,顾九卿毒发昏迷……
见顾桑未领会其意,施氏又道:“桑桑,你是打算留在温泉别庄,还是回顾家?”
先前同顾九卿叙话时,顾九卿的意思是,让顾桑留在这陪着过年守岁。但施氏想着皇帝应会过来,才会有此一问。
感情事当中,多插进一个人,恐生事端风波。
顾桑知道施氏的意思,是想让帝后独处,除夕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她不适合插在司马睿和顾九卿中间,但她假装没有领会,摇摇头:
“请母亲体谅,皇后长姐希望我留下,我不能忤逆其意。”
施氏和顾显宗同时皱眉。
如果不是知道顾桑对皇帝真没想法,他们还真要想歪了。
顾桑看他们一眼,又补了句:“等皇后身体痊愈,我便会回顾家。”
……
送走顾显宗和施氏,顾桑四下望着风景漂亮却又过分安静的温泉别院,吩咐陌花着人布置一番,披红挂彩,大红灯笼高挂,总要有几分热闹的过年气息。
安排下去后,顾桑便回了屋子。
看着暖玉床上无声无息的顾九卿,心口一阵阵地发紧,她笑道:“父亲和母亲过来探望你了,他们不知你的真实情况,见到的是你替身。母亲提及过年,我才意识到我们好像从未过年吃过团圆饭。”
“明日除夕,我们一起过年守岁,一起看烟花,好不好?”
屋内一片沉寂,无人应声。
顾桑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抚上发髻的桃花玉簪:“我戴着你送的簪子,难道你不想看一眼,不想知道我戴着好看吗?母亲夸我眼光不错,也是赞你手艺精巧,我都不知道你制簪的技术如此厉害?”
“除了母亲夸,你的那位替身也夸这支玉簪好看。所以,你真的不打算睁眼看看自己的杰作吗?”
又是一阵死寂。
“你为了解毒筹谋好几年,一定会逢凶化吉的,每个人都为你解毒而努力,哪怕是被你骗得最惨的司马睿亦是竭尽全力……”
顾桑握着顾九卿冰凉无温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东拉西扯,一会儿找本话本子给他读,一会儿给他讲游历在外的生活,一会儿又说起自己现代的趣闻趣事。
但是,顾九卿始终未能回应。
翌日除夕,顾桑一早就在窗门床帐贴上亲手剪裁的窗纸,挂上小小的红灯笼,入目喜色,屋子不再冷冰冰的,多了几分喜庆的热闹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