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耐梅同志,祝贺你,”楚安平等程方悟跟何骄阳说完话,才走过来,向程方悟伸出手,“你的演讲真的是太精彩了,不知道能不能请你也到我们京大去一次,给广大师生上一课!”
程方悟不好意思的抚了下头发,这种先进事迹、优秀人物巡回报告团,不是什么稀奇事,下到厂矿学校也是常有的,但这个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而且这种事只怕也不是楚安平说了就行的,“这个啊,楚老师不比谁都清楚,我根本没有什么可宣传的,”
他回身一指这会儿正在台上汇报的女同志,“真正值得大家学习的是她们,如果楚老师有心,应该请她们过去给大学生们上一课,”这年头大学生金贵,出来还包分配,难免就有些天之骄子的傲气,听一听劳动人民的课,未必是坏事。
楚安平有些迷惑,他根本搞不懂眼前的姑娘,她肌肤白的跟玉一样,青丝乌亮,身材窈窕,可以说,首都那里最优秀的姑娘,也不能跟他相比,尤其是他超乎常人的多才多艺,更不像一个普通家庭可以培养出来的。
楚安平回想着她在台上的挥洒自如,侃侃而谈的样子,又想起他们一同劝说卫兰时她的奇谈怪论跟对婚姻的淡然,楚安平心如鼓擂,他知道,他被眼前的女子吸引了,甚至他已经爱上了她!
楚安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是啊,是我在这儿信口开河呢,不过照惯例,是要有几场巡回报告会的,我跟学校说说,其他学院不说了,我们文学院,一定会请你们都过去的,我也想让大家近距离欣赏一下朱老师你的摄影作品。”
这个可以有,不过他的作品现在太少了,开不起一个摄影展,“那再等等吧,我目前能拿得出手的照片,还不太够,”
程方悟看着身边的何骄阳笑道,“不能全摆上我们骄阳的照片吧?”
何骄阳让程方悟说的脸一红,“摆啊,我敢叫你拍,就不怕你往外摆,对了,耐梅,我跟你说,你拍的我不是发表了嘛?这阵子,那几个搞摄影的都找我了,说是想请我当模特呢!”
“这个你可得调查好了,别看人挂个相机就答应,费用多少先不说,社会再纯净,也架不住还是会有披着人皮的色狼!”
所谓艺术家欺骗少女的事,可不是只在后几十年才发生,尤其是像何骄阳这样的,更容易被坏人觊觎。
楚安平被程方悟直白的话说的脸一红,感觉自己就是个没安好心的狼,“如果何老师想做模特,最好去给咱们市文联的专业人士或者给美术学校的学生做,那个更安全些。”
何骄阳不打算真的去当模特儿,不管是给人拍还是给人画,她知道穆伟东都不会高兴的,“我就那么一说,我不去的,我文化宫还有课呢,不过我的照片登到咱们市晚报之后,现在有学生家长看到我,都认出来了,我课好上了倒是真的。”
何骄阳性子有些绵,压不住阵的事时有发生,现在她成了“名人”,学生们一下子就乖巧了许多。
而除了这些,何骄阳身上最大的变化,她自己没注意到,但程方悟却发现了,就是自信。
如果不是跟何骄阳有了深交,程方悟也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对自己没有什么自信,甚至让程方悟念念不忘的美丽容颜,在她眼里,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资本,而让她自卑的,居然是她“什么也不会”!
对,就是“什么也不会”,她嘴上说的不在意,说是穆伟东如何宠她,但其实呢,这些“宽容”跟“宠爱”,却像一道道枷锁,紧紧的缠在何骄阳身上,让她心生愧疚,觉得自己是个得到了很多爱,却对爱人无所回报的人。
至于她的工作,程方悟也看出来了,比起教学,何骄阳更喜欢的是舞台,是站在聚光灯下,可是她却放弃了省歌舞团的工作,跟着穆伟东到京市来,成了一名舞蹈老师,把自己的所有才华都浪费在一个小小的文化宫里,这样的工作,对何骄阳来说,只是谋生的工具,谈不上热爱跟幸福感。
一个对工作谈不上热爱跟热忱的老师,孩子们对她的喜爱也是有限的,“这样啊,那简单了,你以后多找些演出的机会,多让孩子们看到舞台上的你,自然就更听你的话了,”
“楚老师,我跟你郑重推荐我们的何骄阳老师,你们学校如果有什么舞蹈社团之类的,可以请何老师过去当指导老师啊,”京大是以文科为主的大学,艺术类学院几乎没有,何骄阳过去给指导,也满够格的。
楚安平已经敏锐的感觉到程方悟一直在帮何骄阳了,但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楚安平还不知道,但他还是本能的答应下来,“那我回去问问,不过我们学校的学生,估计都没有什么基础,到时候何老师千万别嫌弃。”
……
楚安平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程方悟跟何骄阳跑到剧院外头的走廊里说悄悄话,“你跟楚老师好像挺熟了啊。”
程方悟点点头,“那肯定的,生的我也得把他给捂成熟的,”楚安平的背景他不知道,但貌似金光灿灿,不熟将来怎么抱啊!
“那你对他?”何骄阳大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反正程钢也变心了,程方悟也不算对不起他。
“咳,你别瞎说,我的天,这个可不敢乱说,”他可是有夫之妇!而且,楚安平也是他给何骄阳准备的,“你可别害我!”
见程方悟这么义正词严,何骄阳多少有些失望,“我这不是悄悄问你嘛,楚老师挺好的,我觉得比程钢强,而且我看你们两个挺投机的,你叫他帮我,他立马答应了,”
“诶诶诶,越说越离谱了,不是你说他是个很好的人嘛?我跟他打了几次交道,证明你看人还是挺有眼光的,怎么现在又说的好像这是我熟人一样,再说了,人家立马答应,也是因为你,不是因为我好不好?”
程方悟立马打断何骄阳的话,他可不能让何骄阳对他们有什么误会,“我跟他提这个,也是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教小孩子,而且也觉得你成天对着一群小孩子有些屈才,”
其实教一群没有基础的大学生,也挺屈才的,但大学生们开朗热情,何骄阳多跟他们交流交流,应该比老守着穆伟东强。
程方悟听到剧场里的声音换成了男声,就知道这是整个汇报结束了,忙一拉何骄阳,悄悄回到了剧场,人才进去,就见市委宣传部的干部冲她招手,“小朱,快过来,一会儿市领导讲完话,你们得上台合影呢!”
程方悟忙整了整头发,冲何骄阳挥了挥手,跟着宣传部的人走了,等她过去,就看到其他几位先进都已经站好了,忙歉意的笑笑,冲到最后一个,就见前头一个有些年纪的大姐冲她招手,“小朱,来站过儿,姐姐问你一句话。”
程方悟忙走过去,她的事迹程方悟听了,空手勇斗歹徒的女民警,“胡姐,您的身体没事了吧?”她当时受了重伤的。
胡姐笑笑,“差不多好了,就是胳膊以后抬不起来了,不过也没啥,以前我一直在一线,现在单位给我调到后勤上了,每月给同志们发发劳保,轻闲。”
程方悟能看出她眼里的无奈,“那也挺好的,您刚好可以慢慢养伤,等伤彻底好了,去做复健说不定还能像以前一样呢!”
“嗯,我也是这么想,”胡姐笑眯眯的看着程方悟,“小朱我问你,你有对象儿没?”
“啊?”程方悟没想到人家把自己叫来说这个呢,“没,不过我,”
“哈哈,我的胡姐姐哎,你真是个马大哈,也不知道这歹徒怎么叫你逮住的,”旁边一个大姐声音极大,“人家小朱同志孩子都有了!”
胡姐吃惊的看着程方悟,“真的?看不出来啊,这不就是个小姑娘嘛,比我们那闺女,看着还水灵呢!”
程方悟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啊,我已经有孩子了,我爱人是商业局的,今天就在下头坐着呢!”
“哎呀,瞧我,”胡姐失笑,冲身后的大伙儿道,“我呀,在后头听着小朱的报告,真的是感动的不行,加上小朱长的又这么俊,跟电影演员似的,就想着啊,这么好的姑娘,我可得先下手,给我家那大学生侄子占住喽,啧,看来还是晚了。”
“哎呀,这真的不怨胡大姐,就是我呀,看见小朱这样的漂亮姑娘,也忍不住呢,”程方悟在这一批先进里是最年轻的,大家忍不住都开始打趣他,“你看人家讲的,一听就是个有学问的,不像咱们,一个个大老粗。”
“老师们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在为人民服务,你们国家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觉悟跟情操,最值得我们年轻人学习!”
“瞧这小嘴多会说话,你爱人是商业局的?叫啥名字?我也有亲戚在商业局,就是梁长秋,我表姐夫,”刚才招呼程方悟进来的干部凑过来接话,“一会儿我可得去问问,谁家小子这么有福气?!”
“可不嘛,这么好的闺女,唉,得找个军官!”
“他叫程钢,就在局办公室工作,”程方悟被大家夸的不好意思,一指台上,“走啦,上台上台。”
……
拿着红通通的大奖状,程方悟这个久经世事的人也忍不住有些激动,“系统,系统,出来看下,我真是实力跟运气最完美的结合!”
系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程方悟还真是有一般人比不了的运势,“嗯,看到了,你这个人,狗屎运确实比别人好的多。”
朱耐梅也挺为程方悟高兴的,“别这么说,程大哥确实值得大家学习,他的好多想法,不是谁都能想到的,你看他给各行各业女劳动者拍的照片,多感人啊!”
“你最大的优点跟最大的缺点是什么,知道吗?”系统没好气的冲小光团道。
“什么?您说?”
“最大的优点,就是能看见别人的优点却又看不见自己的优点,最大的缺点,就是看不见别人的缺点,就能看到自己的缺点!”
“哈,总结的挺到位,”程方悟心里点头,“耐梅确实是这个毛病,你得对自己有自信,比如说,一件事做错了,你会怎么想?”
“你会先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程方悟肯定道,“但我会先想,别人哪里做错了!这就是区别。”
小光团沉默了一会儿,“人不得反躬自省嘛,一件事情出了问题,或者跟人起了矛盾,就得先问问自己,哪里没做好,”
“打住打住,你说的没错,但是吧,这样的人,他不容易快乐,他总是活在自我否定中,而且,你省人家不省,你怎么办?就像遇到我这样的,我说你错了,你自己也觉得自己错了,好啦,那意见一致,就是你错了!”
朱耐梅被程方悟说的哑口无言,“我说不过你。”
“你看,又是,‘你说不过我,’如果是我,我就说,‘你是个无赖’!”
“嗯,你就是个无赖!”
“哈,学的倒挺快,”程方悟一边微笑跟上台来的领导们一一握手,一边在脑子里跟朱耐梅斗嘴。
“你就是朱耐梅?好,你的报告很好,很精彩,后生可畏啊,”
“韩市长过奖了,”程方悟含笑看着眼前韩林,他是韩萍的叔叔,上辈子自己没少得他的“栽培”,当然,在他成名之后,也给了这个“叔叔”应得的回报,从一个小小的京市副市长,到后来进京,他的画作,给他铺垫了上升的台阶。
韩林看着眼前的姑娘,这就是那个程钢的妻子?他隐约听妻子说过,侄女儿跟她们单位一个男青年走的挺近,原本韩林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没有什么,但最糟心的是,那个男同志是有妻子的!
现在看到朱耐梅,韩林觉得自己应该跟侄女儿谈谈了,就算是自己的亲侄女儿,他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侄女儿比人家朱耐梅强!
尤其是,他居然恍惚听说,朱耐梅家居然是当年冯大师住过的地方?这条线怎么也得搭上啊!
“韩市长过奖了,是组织的信任,”朱耐梅微微一笑,今天上台的大部分领导,后来他都打过交道,尤其是管文化卫生的韩林,不但是领导,还是“亲戚”呢!
“你们李馆长慧眼识人啊,”韩林点点头,“你还年轻,戒骄戒躁,以后要继续努力!如果以后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我们这些人,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有为青年当铺路石的!”
……
程方悟意料之中的报告团并没有到来,倒是李馆长给他透了个消息,说市里是准备在五一劳动节之后,统一弄个巡回报告团,而且也是因为程方悟拍照片的关系,市里也准备给以后的先进们配上工作照,好好宣传一下,“我一听说,就去韩市长那里,把这个活儿给你抢到手了,不是我自大,你现在的摄影水平就是日报的记者也比不了,”
李馆长叹口气,这么好的苗子他们这种清水衙门是留不住的,而且只要市里有大型活动,都会从各口借调年轻人过去,朱耐梅是上头钦点的,“你去给报社的记者帮帮忙,没准儿啊,就被调过去了,”
倒不如顺水推舟,“我还跟韩市长请缨了,等将来照片都拍好了,就在咱们图书馆的展览厅展出,到时候这件事也交给你了。”
这是给自己制造露脸的机会呢,程方悟感激的给李馆长鞠了一躬,“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不会让领导失望,也不会给咱们馆里丢脸!”
李馆长看程方悟的态度,就知道他领悟了自己好意,笑着摆摆手,“不管你将来去哪里,都是咱们图书馆出去的人,也都是在为社会为人民服务,好好干,你们这一批年轻人,遇到了最好的时代,一定要珍惜眼前的一切,我们都老喽,只能给你们当当登山石,能做的事,就是帮你们寻找更大的舞台,让年轻人有地方发光发热。”
“我们馆长人真好啊,我以前居然都不知道,”一从李馆长办公出来,朱耐梅忍不住出声道,她以前可是那种见到领导就躲的人,没想到一向挺威严的李馆长,这么好说话。
程方悟叹了口气,想批评朱耐梅单纯,但又觉得这个真不能怪她,上十几年学,然后工作在一个安逸的环境里,要她读懂人心,确实是强求了,“你啊,还当作家呢,不能洞察人性,看不透世情,这小说怎么写?”
他干脆当上课,把自己现在在的处境,跟李馆长的心理跟朱耐梅分析了一遍,“明白了吧,首先要肯定的是,李馆长确实是个不错的领导,之前没有因为你是个女同志,就有所轻视,有荣誉来的时候,也积极的帮你推进,在你有了更好的机会的时候,也没有因为嫉贤妒能,或者是狭隘的想着把人才留在自己手下,而去有意的堵你的路,”
“那馆长就是好人了!过年的时候,你们要趁他的车,他也同意了,”朱耐梅打断程方悟的话,程方悟分析的,李馆长知道拦不住,便顺水推舟做人情,还暗示程方悟他在这件事里的作用,在朱耐梅看来,都不是事儿,“你也说了,做好事不留名那是傻,李馆长没做错。”
程方悟无声而笑,“不错嘛,都能想明白这个了,怎么样?你的新小说写了没?拿来叫我投个稿去。”
“写了,今天晚上我就誊出来,不过你得帮我看看,你比我见识多,知道人家杂志上都喜欢什么样的,”朱耐梅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实地跟程方悟“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展,“还有,你不是说给何骄阳她们写音乐小品嘛,我闲着没事,系统就给我看了以后的音乐剧,所以我试着写了一个,你也看看?”
“哎哟亲爱的,你真是个人才,”程方悟忙起来,早把自己夸出去的口给忘干净了,没想到朱耐梅还记着呢,“太好了,咱们真是合作无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