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虽然在明朝是一风流纨绔子弟,但入清以后,散尽家财,躲入深山,贫苦自耕,绝不与清朝官员来往,气节比之黄宗羲等人还强得多了。
陆云龙兄弟后来事迹虽然没有记载。
但他们写《辽海丹忠录》,为毛文龙澄清是非,满腔忠诚义愤,也是忠烈耿介之人。
至于柳敬亭入清之后,确实和清廷达官来往,但他在南明,也曾劝说左良玉抗清,也常有对故国之思。毕竟是个艺人,就不必苛求了。
看人当看大节。
虽然刚才跪地哀求这一幕,有些滑稽。
但朱由检对眼前这六人还是尊重欣赏的,所说评论完全由衷。
这回在场六人,不由得不信皇帝确实是在表达要重用他们的意思,而不是什么反话,更不是找他们问罪。
其他五人也都站了起来。
张岱尤其兴奋。
情绪也高涨起来,朗声道:
“陛下想必是读了微臣的《征修明史檄》,臣自负有良史之才。陛下若把臣特招入翰林,臣愿为大明之班马,修撰大明三百年国史。”
他所谓班马是指东汉班固,西汉司马迁,合称班马。
他眼中放光,神情聛睨,俨然一副当世史家,舍我其谁的模样,和刚才跪地哀求之状,判若两人
朱由检叹了口气,这张岱虽然气节不错,但这没有自知之明的毛病倒是和茅元仪一样堪称双璧。
写历史,他还真不是这块料。
他写的《石匮书》充满偏见和臆断,收集了一些材料,但谈不上像样的考证辨析。
这类擅长文艺的文人,似乎天生就缺乏理性分析的头脑。
最典型的一个笑话,他说毛文龙在皮岛收集邸报,是为了根据邸报上的消息来编造材料放在塘报里,以此应对迎合朝廷内的官员。
他就不动脑子想想邸报送到东江,东江发出塘报都有时间延迟的。
要是毛文龙根据延迟时间可能在两个月以上的邸报来编造消息,那他和官员都成傻子了。
“张宗子,修史你就算了,你不是良史之才。”朱由检必须给他泼一泼冷水。
宗子是张岱的字,朱由检叫张宗子也是表示亲切和尊重。
“啊。”张岱眼睛圆睁,嘴巴大张,一时合不拢。
犹如当头被泼了一桶冰水,原本高涨的热情,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张岱心中满是不服气。
如果对方不是皇帝的身份,他立刻就会反唇相讥。
本来还以为皇帝是个知音,要重用自己做个史官。
现在看来还是皇帝不识货。
只不过这就奇怪了。那皇帝找自己来干什么?要重用自己什么?
他正在又沮丧,又疑惑时,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听说宗子前不久刚创作了一个戏剧《冰山》,是也不是?”朱由检看见张岱被自己的一句话打击得一脸丧气,心中有些好笑。心想还是赶快说正题吧。
“冰山?”张岱一愣,皇帝居然还关心这个?难道是想要看戏?
不是听说新皇帝勤于政事么?
怎么还想着看戏取乐?
为了自己看戏,派锦衣卫千里迢迢把自己这一干人等从江南押来,这可不像是明君风范。
“不错!就是《冰山》,爱卿这戏是说魏忠贤兴起至败亡吧?
“听说演出之后很受欢迎。每次演出,观者数万人。
“演到魏阉作恶时,台下怒气忿涌,演到锦衣卫缇骑被姑苏市民击杀时,台下欢呼跳跃,汹汹崩屋,是也不是?”朱由检津津有味地讲了起来。
他看过张岱的散文《冰山记》,所以这戏曲《冰山》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