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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危险危险)(1 / 1)

沈知珩和祁远同时往这边赶的时候,贺家也都没闲着。

琥珀匆匆熬好了药,盛好后和蜜饯一起用托盘端着往贺嫣寝房走。后天便是除夕,管家正在厨房安排菜色,采买的人天不亮就去了集市,留下的丫鬟小厮们,正努力将各个角落打扫干净,争取为偌大的贺家添一丝新色。

琥珀穿过一簇簇热闹,来到贺嫣暖烘烘的寝房,一进门便看到她正百无聊赖地在床上翻来滚去,完全没有病了的样子。

“昨夜还在高热,怎么今日就这么精神了?”琥珀有些无奈。

贺嫣一看到她手中的药,顿时脸都苦了:“又吃药啊?不是已经退热了吗?”

“退了也得吃,大夫说了,要养上好几日呢。”琥珀叮嘱。

贺嫣顿时坐了起来:“那可不行,后天我还得出门呢,听说京都这几年改了规矩,除夕夜有赶年兽的游戏,君臣百姓同欢好不热闹,我一定要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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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无奈看她一眼:“都这样了,还想着玩呢。”

“难得热闹嘛。”贺嫣想到出去玩的事,抓紧时间把药喝了,“唔……”

琥珀赶紧给她塞了块蜜饯,一时连连叹气:“早知道我就不去找二皇子了,就该直接进宫求皇上救你了。”

“你还好意思提这事儿,我一看到他就知道是你干的,”贺嫣哼哼,脖子上的纱布若隐若现,“不是说了三天之后再求助吗,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那你被抓走了,我担心嘛。”琥珀小声抱怨。

贺嫣斜了她一眼:“下次不准自作主张。”

“是。”琥珀被说得有点丧气,随即又意识到不对,“可你不是很高兴吗?”

“……我何时很高兴了?”贺嫣莫名心虚。

琥珀瞪大眼睛:“二皇子在皇城司门前守了这么久,您敢说不高兴?!”

贺嫣默默盖好被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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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直接将被子盖过头顶,任她怎么唠叨都不出来。琥珀正拿她没办法时,突然有丫鬟进来说了什么,琥珀顿时笑了,推了推床上的蚕蛹:“小姐,你睡着了吗?”

“嗯,睡着了。”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

琥珀恍然:“既然已经睡了,想来是见不了二皇子的,那我这就去回绝他,让他改日……”

话没说完,贺嫣已经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到梳妆台前,整理完衣裳头发后,又给自己涂了一点点口脂,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有了颜色。

琥珀嘴角抽了抽,等她重新躺好才去请了祁远进来。

“浓浓,可好些了?”祁远一进门便问。

贺嫣轻咳两声,一双眼睛如秋瞳剪水:“已经好多了。”

“看你气色,似乎不错,”祁远放心了,扭头看向身后的御医:“劳烦了。”

“殿下客气。”御医为贺嫣诊了脉之后,又叫人拿了她的药方,往上面添添减减。

御医忙活的功夫,祁远就坐在床边小凳上与贺嫣闲聊,言谈间皆是歉意:“是孤疏忽了,那日该直接将你送回来,而不是带你去湖上吹风,否则你也不会染病。”

“是浓浓自己想去的,跟二殿下无关。”贺嫣小小声,透着几分亲昵。

祁远扬了扬唇:“你如果喜欢,等春暖花开了,孤再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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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钩。”贺嫣心跳加速,深吸一口气克制住了才敢伸出手。

祁远看着她瓷白的小手,一时间哭笑不得:“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说罢又想了想,将腰上佩玉取下递给她,“此物为证,如何?”

未婚男女一向喜欢用玉佩做信物,虽然知道他并非故意,但贺嫣还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是在他快起疑惑时突然一脸悲伤:“要是无忧哥哥像殿下一样,就好了。”

祁远闻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半晌只说了句:“知珩很好,只是内敛了些。”

贺嫣苦涩一笑,病体未愈的样子楚楚可怜。祁远盯着她看了许久,心底生出无限怜惜,一句话不过脑子便说了出来:“一定要喜欢知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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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远敛了敛心神,无奈开口:“他是个心性坚定的人,不是你努力就能打动的,孤怕你最终白忙一场。”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贺嫣垂下眼眸,执拗又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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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在旁边看贺嫣演戏,只觉得牙都要酸掉了,索性就退了出去,独自一人在宅子里走走逛逛,看到祁远的马车在院内停着,不由得暗赞他细心,知道男未婚女未嫁,即便来探望也不好太张扬。

“几位大哥,马车就交给我吧,你们去后厅暖和暖和,再吃些茶点。”琥珀笑着招呼车夫和侍卫。

天寒地冻的,众人求之不得,立刻把马车交给她了,琥珀叫人将马车牵进马厩,正要去厨房找些吃食给贺嫣送去,门房突然急匆匆来了:“琥珀姑娘,沈指挥使来了。”

“……谁?”琥珀怀疑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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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见她呆站着没有反应,小心翼翼试探:“奴才这就请他进来?”

“等一下!”琥珀一个激灵,“我先去禀告小姐!”

说完撒丫子就往内院跑。

贺嫣正羞答答与祁远说话,琥珀突然冲了进来,两人齐刷刷看过来,她当即咳了一声:“小姐,厨房刚出一锅糕点,你要吃吗?”

“……不过一锅糕点,做什么大惊小怪?”贺嫣无语。

琥珀干笑:“这不是想让您赶紧尝尝么。”

祁远失笑,重新看向贺嫣:“你这个丫鬟,性子倒与你幼时有几分像,风风火火的。”

“我祖父就是看上她不懂事,才叫她留在我身边的。”贺嫣乖乖地笑,余光突然瞥见琥珀用口型说了‘沈知珩’三个字,唇角的笑顿时僵住了。

……沈知珩来了?!他这个时候来干啥!她刚让他相信自己喜欢的人是他,这个时候撞上祁远还能说得清吗?祁远万一把他们一起游湖的事告诉他了怎么办!

贺嫣心里的惊涛骇浪,一不小心就流露出一分。祁远看出不对,连忙询问:“怎么了?”

“头疼。”贺嫣往床上一歪,虚弱了。

祁远顿时皱眉:“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头疼,御医……”

“应该是太累了,要不你先回……”贺嫣叹了声气,正要先把人赶走,就看到琥珀拼命小幅度摇头,于是又话锋一转,“先回小偏厅用些茶吧,我休息一下再与你说话。”

“既然你不舒服,我就不多留了,改日再来看你。”祁远无奈。

贺嫣脱口而出:“不行!”

“嗯?”祁远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现在走就跟沈知珩撞上了。贺嫣眼圈一红:“我许久没跟远哥哥说话了。”

祁远顿时心软:“好,那你先休息片刻,孤留下,等你有精神了再一同说话。”

琥珀赶紧请他出去,领着他到偏厅坐下后,又叫了管家来陪客。

“千万、千万别让他出去。”琥珀压低了声音。

管家惊疑不定:“为何?你和小姐想干什么?不会要拘禁皇子吧?”这可使不得啊!贺家纵然独得天恩,也不能轻易抓个皇子养啊!

时间紧迫,琥珀懒得跟他解释,只是匆匆道:“按我说的做!”

说罢,便又跑回寝房。

“怎么办啊小姐!”

贺嫣也快疯了,匆匆把祁远送的玉佩塞进枕头,又拉上她一起清理祁远留下的其他痕迹。

“沈知珩带人来了吗?”贺嫣尽可能保持冷静。

“带了两个随从,骑马来的。”琥珀忙回答。

贺嫣点了点头:“等下我拖住沈知珩,你把他的人安排到外院,再跟二殿下说我已经睡了,想办法让他从后门离开……千万要镇定,露出破绽就完了!”

“是是是……”琥珀连忙去了。

贺嫣又巡视一遍房间,确定没有破绽后才松口气,等重新倒在床上时,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贺嫣叹气:“可骗人到底不好,如果我是男子,岂不就是话本里说的负心汉?”

沈知珩沉默一瞬:“贺嫣。”

沈知珩盯着她不语。

车帘放下,车轮缓慢转动,朝着大门的方向去了。

沈知珩:“……”

“你觉不觉得我挺不好的,”贺嫣看着窗外,一张小脸被彩霞映得泛红,“就是个大骗子,把每个人都骗得团团转。”

沈知珩:“……”

“沈指挥使临时有事,你又一直抓着他的穗子,他用匕首把绳子切断才得以脱身。”琥珀一进门就看到她盯着穗子看,便主动解释一句。

“谢谢。”贺嫣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接过后又飞速藏进被子。

“嗯?”

贺嫣盯着手中玉佩看了许久,又惆怅地看向窗外大片的彩霞:“琥珀。”

“嗯嗯。”贺嫣偷瞄门外,看到琥珀‘无意间’经过时,心中万分紧张。

说罢,便起身了,“如此,孤便不多叨扰了。”

沈知珩无言许久,到底还是默认了。

寝房里,沈知珩给贺嫣盖上被子,听到隐约的马车声后下意识想扭头去看,却被贺嫣捧住了脸。

“这怎么不算本事,今儿早上多惊险啊,幸好您反应快。”琥珀笑道。

“……琥珀啊,你的想法很危险啊。”贺嫣本来因为生病有点悲春伤秋,这会儿被她搞得只想纳妾了。

“唔,谢谢。”贺嫣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知珩顿了顿,抬眸看向她的眼睛,对视片刻后视线又无意间落在她的唇上:“是没事,否则也不会有力气涂口脂。”

“嗯?”

“……是呀,但她昨晚起高热,一宿没睡,肯定要休息许久,”琥珀干笑着迎上去,“她睡之前还惦记您呢,要您别再等了,改日有时间再聚,还要奴婢代她向您道歉。”

祁远顿了顿,忍不住看向窗外:“眼下好像才早晨。”

贺嫣见他不说话,便知道他是答应了,可又怕他突然反悔,于是偷偷揪住他腰上的穗子。沈知珩垂眸看向她鬼鬼祟祟的手,竟然有些想笑。

“……让我好好看看你。”小姑娘还病着,呼吸都是热的,唇上口脂不知何时被她自己咬得斑驳不已,盈盈的唇色逐渐显露出来。

贺嫣理不直气也壮:“是啊。”

沈知珩回神:“不用。”

沈知珩被她喝得一顿。

琥珀认真想了想,道:“如果小姐是男子,直接两个全娶了,再多添几个妾给他们做姐妹,生一大窝孩子,大家热热闹闹的,也就不存在什么负心不负心了。”

贺嫣哀哀抬头,可怜地看着他:“我不想让你走。”

轻薄完他,便故作无事发生?沈知珩眉头渐渐皱紧,心底突然生出一分名叫失望的滋味。

马车从马厩牵出,车夫与侍卫也到齐了,祁远上了马车又叮嘱琥珀:“叫她按时吃药,不要贪凉。”

“怎么了?”她问。

“你家小姐如何了?”祁远问。

两人无声对视许久,沈知珩突然道:“你休息吧,我先告辞。”

“没事吧?”他视线落在床下的被子上,藏在手套中的手有些发痒。

“你在撒娇?”他问。

“啊……”

她惊呼一声,脑袋径直栽在了他腰上。沈知珩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在下一瞬被某人双手环住了腰。

“无忧哥哥?”贺嫣又唤他一声。

琥珀手舞足蹈表示自己已经把沈知珩的人弄进前院了,这就去送祁远,要她好好拖住沈知珩。贺嫣心里默默答应,却不知自己眸光闪烁的样子恰好落在沈知珩眼中。

“赵兰不是已经撤诉了吗?难道你还要抓我?”贺嫣声音更小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床前早就不见了沈知珩的身影,而他绑了穗子的玉佩,此刻正在她手中攥着,上头的绳子断开,截面整齐,显然是被切断的。

“可以吗?”贺嫣语气又弱了下来。她行事莽撞无知,却天生有拿捏人心的本事,撒娇卖痴讨好招嫌,都是手到擒来,任谁都很难抵御她这点能耐。

几乎是同一时间,琥珀已经匆匆赶到偏厅门口,平复了呼吸才进去:“二殿下。”

“……你做什么?”沈知珩后背僵硬。

说完,便要离开。

沈知珩蹙了蹙眉:“嗯,你好好休息。”

琥珀忙屈膝:“奴婢送送殿下。”

“现在……就走?”贺嫣呆滞抬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贺嫣心不在焉,也没力气像平日一样撒娇卖痴,气氛便渐渐凝固了。短暂的沉默后,沈知珩缓缓开口:“你说了冷,我却不信,害你染了风寒,是我不对。”

“小姐可真有本事,一早上得了两块玉。”琥珀靠在床边打趣,“这样看来,沈指挥使还不算全然不近人情,至少还知道不能吵醒病中人。”

两个人又无话可说了。

沈知珩扭头看向门外,门外却空无一人,他蹙了蹙眉,再回头便看到贺嫣一脸真诚地望着自己。

贺嫣嘴角抽了抽:“这算什么本事。”

“哦。”

沈知珩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那是小姐聪明,换了别人还骗不到呢。”琥珀察觉到她情绪不佳,一本正经地安慰。

贺嫣无言片刻:“还真像他会做的事。”

祁远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是。”琥珀忙答应。

一片安静中,沈知珩再次开口:“我去年得了一株灵芝,对风寒有些好处,但炮制需要时间,明日能给你送来。”

琥珀歉意一笑:“她睡着了,恐怕要到明日早上才能起。”

“好,谢谢。”

祁远摆摆手,离开了。琥珀赶紧亦步亦趋跟上,祁远奇怪地看她一眼,但也没有多想。

贺嫣:“别动!”

沈知珩到底没忍住,将被子往上拉了一把,把她盖了个严实。

怕沈知珩又要离开,贺嫣默默往被窝里缩了缩,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无忧哥哥,你能等我睡着再走吗?”

就这样?

这个时候走?岂不是正好撞见祁远?!贺嫣一个激灵,眼看着他已经起身,想也不想地起身去拦他,结果因为太过紧张,下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被子,直接一头朝他栽去。

贺嫣虽然是拖时间,但刚经历过一场心惊胆战,这会儿终于放松下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自重逢开始,她还是第一次对他如此敷衍,虽说是因为病了,可沈知珩心里却有种被忽略的别扭。

贺嫣盯着他如远山泼墨般的眉眼,心跳与呼吸一同加速。

沈知珩进门时,就看到她虚弱地歪在床边,身上的被子掉下床一半而不自知。

然后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干什么?”沈知珩忍不住后退。

沈知珩看着她没什么神采的眼睛,静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涂在额上,有醒神降温的功效。”

贺嫣:“……”

许久,马车声远去,贺嫣默默松开了手,脱力一般倒在了床上:“无忧哥哥,要吃点瓜果吗?”

沈知珩静静与她对视,喉结突然动了一下,僵硬放在身侧的两只手,也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贺嫣心虚:“我能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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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在家躺了两天,终于到了除夕这日,贺家上下都用了红色装饰,一眼望去红红火火。她虽然身体还未好全,但已经迫不及待换上新衣裳,拉着琥珀在家里上蹿下跳地贴春联。

“小姐哟,你慢点啊!”管家跟在后面操碎了心。

琥珀却摆了摆手:“管家放心,这点事难不倒小姐。”

“那也得小心,这还病着呢!”管家唉声叹气,“衣裳别弄脏了,还得进宫给皇上皇后请安呢!”

贺嫣被唠叨得没法,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计,老老实实回寝房梳洗。

“今儿过年,所有皇亲贵眷都会进宫,我得给小姐好好打扮,绝不能输给那些养在京中的娇小姐们。”琥珀挽起袖子,准备大展拳脚。

贺嫣兴致不大,只是催促:“简单点吧,别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放心吧小姐。”琥珀熟练地将她头上的发带解开,用乌木梳一点一点地梳。

贺嫣头发浓密且黑顺,长长地垂下来像泛着光泽的缎带,只是披着就叫人觉得赏心悦目。琥珀默默欣赏片刻,挽起一捋头发开始编发髻。

她给梳了一个逐月髻,弯弯地扣在贺嫣鬓边,弃了金银珊瑚之类的头面,全用了珍珠首饰,圆圆润润的点缀发上,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精致不说,还平添了一份温婉。

贺嫣打个盹的功夫,头发妆容全都弄好了,她困倦地看向镜中,一时间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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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晃了晃脑袋,耳朵上的珍珠耳环也跟着晃了晃:“好看,但是有点别扭。”太大家闺秀了,跟平日的她不太一样。

“好看就行,保证小姐惊艳四座。”琥珀笑了。

贺嫣也跟着笑笑,揣上暖炉就进宫了。

她到宫门口时才已时,听闻良帝还在御书房议事,便直接去了中宫。虽然来得不算晚,可等她踏进中宫的门槛时,才发现里头已经挤满了来请安的人,一眼看去全是各家的夫人与小姐。

“贺小姐。”众人笑着寒暄,不动声色打量她的装扮。

京都今年时兴珐琅彩首饰,几乎无人戴珍珠,可如今瞧见她大方温婉的样子,又莫名觉得时兴的东西过于俗气。

贺嫣无视众人各异的眼神,垂眸屈了屈膝:“诸位夫人好。”

话音刚落,她一抬头便对上了五公主祁蕊的视线,于是当着众人的面笑着行大礼,“参见五公主。”

祁蕊闭门思过到今日才被放出来,哪还敢让她再行大礼,于是在她跪下之前匆匆扶住她,和善道:“贺小姐不必拘礼。”

贺嫣也不跟她客气,顺势就站了起来,抬头看到沈荷不服气的样子,还朝她挑衅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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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荷气结,旁边的沈大伯母郑淑听到动静回头:“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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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却已经走了过来:“大伯母好。”

郑淑如今一看到她就忍不住紧张,生怕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话,于是匆匆回应之后忙道:“娘娘刚才还提起你呢,你赶紧进去请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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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不必通报便能畅通无阻地进正殿,不少人心底都有些酸,刚才还跟郑淑聊天的贵夫人,此刻捂着唇轻笑一声:“贺小姐真是独得天恩,叫我等好生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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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贺嫣一瞧见皇后便笑着迎了上去:“给娘娘请安。”

“快来,”皇后笑着将她招呼过来,第一句便是问,“小五可有为难你?”

她先前身子不适,良帝便没将祁蕊和贺嫣那点矛盾告诉她,等她知道时,祁蕊已经闭门思过了。今日两人都来请安,肯定还会遇上,她便怕贺嫣再会受欺负。

贺嫣知道她的担心,闻言笑了笑:“娘娘放心,五公主没有为难我。”

“那就好,”皇后松了口气,又道,“你虽是贺家女,但连个封号都没有,难免以后会再受人欺负,不如本宫替你……”

“好娘娘,您饶了我吧,”贺嫣知道她想说什么,连忙求饶,“树大招风,贺家已经得了无上荣耀,实在不宜再往我身上添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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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嘿嘿一笑,靠进她怀里:“只要皇帝伯伯跟娘娘宠着,即便我是白身,也无人敢随意欺负的,娘娘就放心吧。”

“你这是让本宫多疼疼你啊。”皇后眉头微挑。

贺嫣眨眨眼:“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浑厚的声音响起,屋里顿时呼呼啦啦跪了一地,贺嫣一抬头,就看到良帝进门来了,而后面跟着的,便是祁远和沈知珩。

视线只一触即分,贺嫣乖乖行礼:“给皇帝伯伯请安。”

“怎么瞧着又瘦了些?这几日宫门都不踩一下,可是去哪疯跑了?”她被皇城司抓走和生病的事,祁远和沈知珩都默契地没有告诉良帝,他才有此一问。

这两人没说,贺嫣自然也不会主动坦白,于是打个哈哈敷衍过去,便乖乖退到一边去了。

因为是除夕,良帝心情极佳,拉着皇后的手说个不停,贺嫣被晾在一旁,忍不住往祁远和沈知珩的方向偷瞄。

两人今日都没戴玉佩,瞧着跟平日没什么不同,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换了新衣裳,从头到脚都带着几分新气象。贺嫣瞧着瞧着,眼睛里就只剩下祁远一人了,恰好沈知珩看过来,她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挂上一抹笑。

良帝恰好看到她的笑,顿时恨其不争:“瞧你那个不值钱的样子。”

“我怎么了嘛。”贺嫣顿觉冤枉。

良帝不悦:“你说怎么了,姑娘家要矜持!”

“父皇这就有点难为浓浓了。”祁远笑着解围。

贺嫣闻言轻哼一声,没忍住笑了起来。

良帝叹了声气,扭头看向沈知珩:“知珩这段时间,定是苦恼得很吧?”

沈知珩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未有所反应,皇后便笑了:“能被咱们的浓浓瞧上,知珩心底不定怎么偷着乐呢。”

“母后,你确定?”祁远眉头微挑。

贺嫣被他们几个同时打趣,闹得脸都红了:“二殿下!连你也欺负我!”

说罢,就要去打他,祁远笑着躲到沈知珩身后,贺嫣当即绕着沈知珩去抓他,两人正僵持时,沈知珩突然往旁边退了一步,贺嫣如愿打到了祁远。

两个人加起来都四十多了,却还像孩子一样。良帝看得摇了摇头,一扭头就看到沈知珩唇角挂着一丝笑意,他愣了愣仔细看,沈知珩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嗯,肯定是他看错了。

贺嫣身子还未好全,玩闹片刻便累了,等良帝带着祁远和沈知珩离开后,便神色恹恹地借了中宫的偏房歇息,结果一不留神就睡到了夜里。

“可算是醒了,”琥珀无奈,“宫宴已经结束了,刚才皇上赐了菜,正在小厨房里煨着,您简单吃点吧。”

贺嫣大惊:“宫宴结束了?那皇上他们呢?还在宫里吗?”

每年宫宴结束,帝后都会携重臣及家眷登城楼观烟火,也算是与民同乐。那是她每年最喜欢的环节,更何况这几年还添了赶年兽的游戏。

她这几日乖乖吃药,不就是为了能去赶年兽吗!

“已经去城楼了,不过烟火还未开始,您快点吃,还来得及。”琥珀催促。

贺嫣闻言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不吃了,先去城楼!”

琥珀无奈,只好随手拿了些点心跟上,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烟火开始之前赶到城楼。已过了戌时,城楼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贺嫣和琥珀手牵着手才没被人群挤散,正努力往入口处游时,头顶突然炸开一道尖锐的响动,接着便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嗯?”贺嫣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贺嫣:“那我自己吃。”

“……这时候上哪找爽口的菜?”琥珀无奈,“早就让你吃饱再来了。”

……还用说吗?因为不想给啊。贺嫣嫌他太烦,但又碍于他爹的身份不好太冷漠,只能勉强敷衍。

“唔,果然都是素的,”贺嫣遗憾摇了摇头,拿着筷子夹起一块马蹄,“不过也很好吃就是了,你要吃吗?”

贺嫣叹了声气,揉揉咕咕叫的肚子,突然乖巧看向沈知珩:“要不……”

“知珩,小气了啊。”祁远调笑。

旁边的祁蕊唇角微微扬起。

“谨遵皇帝伯伯教诲,愿皇帝伯伯新一年安康顺遂,我大褚昌盛太平!也愿皇后娘娘福寿康宁、永葆青春。”贺嫣在漫天烟火下笑着说吉祥话,把帝后哄得直乐,果然收到两个厚实的红包。

林香在周围徘徊许久,正不知该怎么来搭讪,听到两人对话后立刻道:“这附近有个不错的酒楼,贺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如跟我一同去尝尝?”

贺嫣:“……好吧。”

林香叹了声气:“我不过是想请贺小姐用顿便饭,贺小姐怎么连这点颜面都不给我。”

“这个贺嫣,怎么总是阴魂不散。”沈荷恨不得上前把两人隔开,但想起祁蕊闭门思过后,自己也在祠堂跪了好几日的事,到底还是不敢再去招惹。

贺嫣回神,连忙拉着琥珀跑到他身边,沈知珩扫一眼她的脸,确定气色还算可以后扭头往城楼入口走。

她是在敷衍,可落在旁人眼中,便成了未婚男女的闲谈。祁蕊注意到沈知珩正在朝那边看,便噙着笑走过去:“这样一看,贺小姐与林公子倒也有几分相配,对吧?”

烟花还在盛放,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仿佛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贺嫣也心情极好,叭叭地跟琥珀说个不停,琥珀怕她饿着,时不时喂她一块糕点。

祁蕊扯了一下唇角:“沈指挥使向来是妥帖的。”

贺嫣惦记着赶年兽的事,急匆匆吃完便要回城楼,却被沈知珩突然叫住:“等等。”

“那不是急着看烟火嘛。”贺嫣小声嘟囔。

“卑职正在值守,只怕不好与殿下闲聊。”沈知珩淡淡道。

“荒唐。”沈知珩神色冷淡,却不见指责。

沈知珩:“……”

“我何时叫你了?”沈知珩问。

然而贺嫣天生不知难堪为何物:“你在心里叫我了,我都听见了。”

沈知珩顿了顿:“五殿下在跟卑职说话?”

沈知珩便不再问了,重新看向天空炸开的烟花。贺嫣摸摸鼻子,也干脆在他旁边站定,两人皆生得貌美,站在一处不知多赏心悦目,原本没往这边看的人,也忍不住多瞧几眼。

祁蕊表情略僵,很快又恢复正常:“不过是闲聊罢了。”

沈荷闻言忙道:“我大哥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您也知道贺家……反正我大哥也好,我母亲也罢,皆是看在贺家的面子上才给她几分颜色,否则早就不搭理她了。”

“唔,太甜了,”贺嫣很快便腻了,“想吃些爽口的菜。”

贺嫣看向对方,认出是林丞相的儿子、小年宫宴向她献殷勤的人,便客气婉拒了:“多谢林公子美意,我也不是很饿,就不去了。”

贺嫣揉了揉肚子:“我都饿成这样了,你还骂我荒唐。”

贺嫣笑嘻嘻说了几句讨好的话,祁远果然拿出一个红包给她,正和祁蕊一起赏烟花的沈荷瞧见了,心里一阵泛酸:“皇上他们对贺嫣也太好了,五殿下您都没有吧?”

“还不走?”他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说着话,已经到了沈知珩面前。

贺嫣轻哼一声,揣着红包去找琥珀了。

贺嫣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祁蕊,闻言眼睛一亮:“有八宝鸭吗?”

“真的不去吗?那家的八宝鸭甚是美味呢。”林香不死心。

“她这份恩宠,是贺家满门性命换来的,本宫可要不起。”祁蕊微笑道。

“不用。”

所有人都驻足欣赏,齐刷刷盯着天空,正入神时,周围的人突然流水一般分开。贺嫣若有所觉地抬头,就看到沈知珩挎着佩刀,慢悠悠地朝她走来。

宫里没有给红包的习惯,这份殊荣只有贺嫣一人拥有,本以为离开六年,今年是收不到了,没想到还有。贺嫣小心地将红包装进口袋,一抬头便对上了祁远的笑眼。

祁蕊脸色不怎么好,勉强笑笑:“也得沈指挥使愿意,她才能阴魂不散。”

“没有。”沈知珩说。

贺嫣无言片刻,拒绝了:“算了,我不想吃素。”

马车外热闹一片,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有说话。贺嫣也是饿坏了,独自一人埋头苦吃,全然顾不上对面的沈知珩,好在沈知珩也不介意,只看着她将脸颊塞得鼓鼓囊囊。

贺嫣默默咽了下口水,还是摇了摇头。

贺嫣盯着天空看了片刻,很快便觉得无聊了:“什么时候开始赶年兽?”

祁蕊猛地看向沈知珩,有一瞬间险些失态。

贺嫣被林香缠得越来越心烦,一抬头对上沈知珩的视线,当即朝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道:“啊?沈指挥使叫我呀?叫我有事吗?”

沈知珩没有应声。

祁蕊尴尬一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贺嫣紧随其后上了城楼,先去向帝后请安,果然被良帝说了几句:“又过一年,虚长一岁,可不能再这么懒了。”

沈知珩静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贺嫣看清楚是什么后,顿时睁大了眼睛。

沈知珩不为所动。

然而下一瞬,沈知珩缓缓开口:“我马车里有皇上赏的食盒。”

“一岁一礼,平安顺遂。”沈知珩说罢,将红包递给她。

“烟火结束。”沈知珩回答。

烟花一朵朵炸开,贺嫣收了三个红包后,又习惯性地看向沈知珩。没办法,虽然他一直标榜他们不熟,可她曾经在京都时,他年年都没差过她的红包,既然其他三人都给了,那……

他只比贺嫣大两岁,又是同辈,按理是不必给她准备红包的,可无奈某人计较得很,每年临近腊月就开始变着法地提醒,他也就习惯备一个了。

“看什么看,没说吉祥话之前,孤可没有红包给你。”祁远玩笑道。

贺嫣摸摸鼻子:“那不还得一会儿?”

祁蕊见她还要纠缠,唇角顿时微微扬起,打算看她难堪。

“你觉得呢?”沈知珩反问。

沈荷一想也是:“反正要是我,宁愿家里人都平安活着。”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封闭的马车里,打开了良帝亲赐的食盒。

话音未落,妥帖的沈指挥使突然侧目看向旁边的小姑娘,又在小姑娘看回来时移开视线,祁蕊彻底笑不出来了。

贺嫣怔怔抬头,只见漫天烟花盛放,将整个京都城都照得如白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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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簇烟花炸开,有光透进马车,又刹那间消失不见。

贺嫣怔怔看着沈知珩手中的红包,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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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要要,”贺嫣赶紧接过来,沉甸甸的手感让她顿时笑了出来,“我以为你没准备。”

“从前忘了一次,你絮叨了小半年,怎还敢忘。”沈知珩说着,眉眼如冬雪初化。

贺嫣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前这么难缠呢?”

沈知珩弯了弯唇角,侧目看向马车外,烟火已经结束,庙会开始了,偌大的京都城灯火通明,所有人不眠不休迎接这个新年。

马车里静了许久,沈知珩总算先一步下了马车,然后折身朝马车伸出手。贺嫣道了声谢,扶着他的手腕小心跳下来,指尖无意间碰触到那朵小小的兰花时,没忍住抠了抠。

沈知珩看她一眼便离开了,贺嫣摸摸鼻子,独自一人上了城楼,才发现良帝他们已经离开,只有未婚的公子小姐们三两成群,抱着斗篷与面具说说笑笑。

贺嫣正不明所以,突然被琥珀一脸神秘地拉到角落,下一瞬手里就被塞了一件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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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嘿嘿一笑:“赶年兽的装扮啊,我方才已经打听过了,游戏分为两方阵营,一方扮年兽负责躲避,一方扮勇士负责抓捕,以子时为限,若是在此之前年兽全军覆没,便是勇士胜,若是有一只年兽存活,那便是年兽胜。”

贺嫣今年过年最期待的便是这个游戏,因此非常认真地听规则,沈荷跟着祁蕊从旁边经过时,看到她手里的斗篷顿时就笑了。

“贺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沈荷嘲笑,连旁边的祁蕊也跟着笑。

贺嫣一脸莫名,随即注意到她们的斗篷似乎跟自己的……不太一样。自己这件流苏更多,颜色更鲜艳,抖一抖波光粼粼,仿佛自带光泽。

祁蕊的话很快验证了她的想法:“贺小姐可要仔细躲,别一出场便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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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讨厌鬼走后,贺嫣无奈看向琥珀,琥珀讪讪一笑:“我去拿斗篷时,就只剩这件了,我瞧着还挺漂亮……要不我们不玩了?”

“玩,怎么不玩,”贺嫣直接将斗篷披上,随意拿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戴好,“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她们想抓我没那么容易。”

话是这么说,可真等开始了,她才发现穿着如此招摇的斗篷,就是想躲也难,更何况勇士无处不在,年兽却只有十个,沈荷二人又存心与她过不去,她几乎一下城楼就被围困了。

虽被围困,祁蕊跟沈荷却没有抓她的意思,只是召了一群人围困她,手持柳条去打她身上的穗子,一边打一边道:“这叫抽祟气,抽得越多,贺小姐来年就越好呢!”

“放屁,要抓就抓,哪这么多废话。”贺嫣气愤。

虽然她们的柳条很细,抽在厚厚的斗篷上不疼不痒,但她被挤在角落处出不去,只能为人鱼肉的滋味并不好受。

沈荷笑了:“抓不抓是我们的事,贺小姐若是不想玩了,就把斗篷解了投降就是。”

“是呀贺小姐,你可以投降的,”祁蕊笑笑,“只要将面具给本宫就好。”

投个屁!贺嫣狼狈闪躲,趁祁蕊没注意猛地推她一把,直接把人推倒在地上。众人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竟然连公主都敢偷袭,一时不察让她跑了出去。

众人连忙去扶祁蕊,关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祁蕊咬着牙挤出一点微笑:“不用管我,快去抓年兽。”

众人闻言当即朝贺嫣追去,一时间追兵队伍浩浩汤汤好不壮大,除了扮演勇士的,寻常百姓瞧见也会玩笑着给她两下,以此讨个吉利。贺嫣一边跑一边叫苦,心想早知成了年兽如此凄惨,她说什么也不会参加。

夜深了,热闹如旧,贺嫣拼了命往前跑,跑到一处小巷时突然被一股力量扯了进去。她惊呼一声,下一瞬嘴就被捂上了。

当体温隔着柔软的丝绸传递到嘴上,贺嫣迟缓地眨了眨眼睛,便乖乖站着不动了。

狭小的巷子里,她的后背紧紧贴在那人怀中,屏住呼吸听外头的动静,直到脚步声呼啦啦远去,才松一口气要出去。

然而她刚动一下,身后的人便扣住了她的肩膀。

“嘘。”沈知珩声音低沉,似是从喉间溢出。

贺嫣顿了顿,刚要问怎么了,就听到巷外有人小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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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进去,万一在的话,我是抓还是不抓?”那人啧了一声,“不抓吧,可能得罪五殿下,抓吧,万一贺嫣记仇了,那倒霉的还是我。”

贺嫣:“……”这人脑子也不蠢嘛。

脚步声渐渐靠近巷子,贺嫣默默往后退了退。她本意是尽可能减少存在感,却忘了身后还有人,沈知珩只觉她的身子越贴越紧,原本还算从容的身体顿时渐渐紧绷。

许久,巷外终于没了动静,贺嫣长舒一口气,回头看向沈知珩,才发现他早已换掉圆领暗红官服,只着一件寻常不过的锦衣。

这是下值回家后又出来了?贺嫣眨了眨眼睛,问:“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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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沈家会经过这儿吗?贺嫣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待又有人经过巷子时赶紧躲到沈知珩身后。

脚步声又一次远去,她这才小心翼翼探出头:“都走了吧?”

沈知珩扫了她一眼,看到她紧张的神色顿了顿:“既然不想玩,投降就是。”

“不行,那多没面子,”贺嫣眯起眼睛,“她们故意欺负我,想让我投降,我偏要坚持到最后。”

“谁们?”沈知珩突然问。

贺嫣顿了一下,立刻告状:“还能有谁,沈荷跟五公主呗,她们总是欺负我,无忧哥哥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沈知珩蹙了蹙眉:“无聊。”

说罢,就要离开,贺嫣赶紧拉住他:“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沈知珩不解。

“你得保护我,别让我被她们抓到了。”贺嫣理直气壮地寻求帮助。

沈知珩无言许久,道:“你知道这是游戏吧?”

“知道啊。”

“不过是一场游戏,你还找外援?”

“不行吗?”贺嫣反问。

沈知珩不说话了,贺嫣嘿嘿一笑,将头上面具摘下来,直接扣在他的头上,系好之后拉着他就往外跑。

正在四周搜捕的‘勇士’听到动静,当即高呼一声:“她在那里!”

众人闻声看来,连忙呼啦啦追了上去。贺嫣心里暗骂一声,拉着沈知珩拼命往前跑,原本已经沉寂的天空突然再次炸开烟火,拥挤热闹的庙会正上演铁树银花,两人牵着手穿梭在人群中,引来无数人的注视。

“她牵的是谁?”沈荷攥着柳条不停地追,人群阻隔视线看不太清楚。

“不知道,瞧着像个男人。”另一人接话。

沈荷嫌弃地啧了一声:“这女人真是举止轻浮,大街上都敢这么跟男人拉拉扯扯。”

旁边人立刻表示认同,只有祁蕊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换了衣裳,又戴了面具,众人或许瞧不出他是谁,她却能一眼认出他的背影,那是她无数个春闺梦里见到的身影,是她化成灰都记得的模样。

贺嫣还在拉着沈知珩逃跑,很快被一条河拦住了去路,她彻底没了力气,软踏踏地跌坐在地上,双手仍兀自攥着沈知珩的胳膊。

“我不行了,好累。”贺嫣喘着气,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

沈知珩无言片刻,隔着面具看向已经追来的‘勇士们’。

贺嫣顿了一下,装傻:“臣女不懂殿下的意思。”

除夕一过,年也就算过完了,她又在家里养了五六日,将身体彻底养好后才进宫请安。本来是只打算给皇后请个安的,结果进了中宫才发现良帝也在。

“可是……”

“当然是沈指挥使送你,哦对了,”琥珀放下糕点,拍了拍手取出一个琉璃球,“这是昨晚的彩头,小姐你可真厉害,赶年兽这游戏都四五年了,今年还是第一次年兽获胜。”

这几天林香不知从哪打听到她生病的事,时不时就来贺家坐坐,虽然她每次都将人打发了,但也到了一看见他就心烦的地步,因此一对上视线,不等他开口便敷衍地笑笑,然后急匆匆离开了。

“那是,寡人可是皇帝!”良帝轻抚胡子,模样很是倨傲。

贺嫣顿了顿,无奈抬头:“当然想了。”菜且好胜,说的就是她了。

沈知珩不为所动:“没什么可看的。”

贺嫣见这两夫妻真讨论起来了,连忙制止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您二位还是先别忙活了。”

这种事也没什么好瞒的,于是贺嫣乖乖点了点头,一旁的祁蕊笑容不变,似乎那人是谁都与她无关。

她静了片刻,道,“若没那么喜欢,便算了吧,虽然好东西人人都想要,但沈大人那样的性子,并非你能轻易招惹的。”

“既然玩了,就要赢。”沈知珩反手收柳,独身立于月光下。

“唔……”她挣扎着翻个身,睁开眼就看到琥珀正坐在门口吃糕点。

琥珀叹气:“救回来了,但是被一个侍卫所救,虽然性命无虞,名声却是毁了,只能将原本的婚约取消,转而嫁给这个侍卫……小姐,京都怎么这么奇怪,为什么被谁救就得嫁给谁啊。”

“贺小姐……”

“寡人可听说有人相护,你才没被勇士们抓住,可不是什么运气好。”良帝挑眉。

贺嫣嘿嘿一笑:“臣女运气好。”

“早晚的事,现在做准备,也省得到时候着急。”皇后笑道。

“还想赢吗?”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问。

贺嫣只好乖乖依次见礼,祁蕊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在她向自己行礼时也还了一个,态度和顺温婉,让良帝满意不少。

林香回神,对上祁蕊视线后笑笑:“五殿下。”

贺嫣只当没听见,转眼便消失在拐角处。

林香愣了愣,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话没说完,祁蕊手中锦帕突然裂开,她沉默一瞬,故作无事地将帕子藏起来。

说罢,又看向贺嫣,“所以那晚是知珩相护?”

“二皇子的人来过?”贺嫣顿时打起精神,“来做什么了?”

祁蕊笑笑,看向她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看穿,贺嫣正别扭时,她突然道:“本宫觉着,贺小姐似乎并不喜欢沈大人。”

“家中还有事要忙,就不久留了,”贺嫣笑笑,“五殿下叫臣女有事?”

贺嫣身子还未痊愈,晚上疯跑了这么久,一到马车上便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而她也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祁蕊闻言,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抬步便往外走去,只是在经过林香身侧时略微停了停,“父皇已有为她赐婚的打算,你若再不抓紧,只怕就真来不及了。”

面具之下,沈知珩弯起唇角,在第一个勇士冲上来时反手夺过柳条,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便出手了。

“五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臣女就先告辞了。”贺嫣说罢转身就走,没走几步便迎面遇上了林香。

“你说的是刘侍郎家的二小姐吧,”琥珀摇了摇头,“现在传得满城风雨了,我当然也知道。”

每年赶年兽的活动都有彩头,不论哪一方赢了都可以直接去宫门口领赏。贺嫣一听他这么说,立刻乖乖跟着走了,两人上马车时,沈知珩皱眉看了一眼拥挤的岸边,便带着她离开了。

“听说这次赶年兽的彩头叫你得了?”良帝打趣。

琥珀叹了声气:“真是太可怜了,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呢,不会是被谁害了吧?不过就算被谁害了,估计也不可能追查到底了,毕竟我看刘家的意思,是能捂下来就捂下来,免得影响家中其他姑娘的名声……”

祁蕊噙着笑走上前:“怎么不多留一会儿?”

贺嫣心头一跳。

贺嫣眨了眨眼:“皇帝伯伯,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皇后无奈地看他一眼:“都多大岁数了,还跟小辈吹嘘这个。”

他如今虽用刀,却是自幼修习剑术,一手剑舞得婉若游龙潇洒肆意,纵然武器是一根柳枝,也能四两拨千斤。

贺嫣连忙扭头,就看到岸边瞬间围满了人,一个男子直接扎进水中将落水的姑娘救了上来。她本想上前看看情况,但周围实在太乱,没等她靠近,沈知珩便将她带走了。

贺嫣:“哦。”

贺嫣休息片刻呼吸逐渐均匀,再看向沈知珩时不由得好笑:“只是一场游戏,至于吗?”

林香还在眼巴巴地望,身后却传来祁蕊凉凉的声音:“别看了,已经走了。”

“小姐,你醒啦。”她笑着放下东西。

“……京都礼法严苛,她在大庭广众下被外男从水里抱起,自然只能嫁了。”贺嫣扯了一下唇角,“为了所谓规矩,全然无视女子死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祁蕊嗤了一声:“可惜了,她对你不感兴趣。”

祁蕊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问:“你喜欢贺嫣?”

皇后闻言也思忖道:“那臣妾可得早做准备,至少要将嫁妆先备好。”

贺嫣伸了伸懒腰:“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不止良帝,还有祁蕊。

祁蕊静了静,突然道:“父皇和母后如此打趣贺小姐,贺小姐应该很为难吧?”

祁蕊见她如此敷衍,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或者说,没那么喜欢,”祁蕊扬唇,“贺小姐虽年过二十,可心性却如孩童一般,许多事或许自己都想不清楚,本宫虽与你不甚来往,可也不忍看你稀里糊涂地定就终身,所以还是想提醒你一句……”

贺嫣顿了顿,很想假装没听到,但还是挂上笑回头:“五殿下。”

贺嫣笑笑,正要再说什么,远处码头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接着便有丫鬟惊呼:“小姐落水了!”

贺嫣连连摆手,帝后只当她是害羞了,反而打趣得愈发厉害。贺嫣实在撑不住,赶紧找个借口溜走了,结果刚走到外面,身后便有人唤她:“贺小姐。”

一刻钟不到,拎着柳枝作威作福的勇士们便被揍得吱哇乱叫缴械逃走,再没人敢来找贺嫣的麻烦了。

“离子时还有一刻钟,你现在可以准备去宫里领赏了。”沈知珩打断。

贺嫣顿时心底暖暖的。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贺嫣笑嘻嘻接过琉璃球把玩,蓦地想起昨晚有人落水的事,便问琥珀知不知道。

“那又如何,烈女也怕缠郎,她早晚会对我有兴趣的。”祁蕊母亲是林家远亲,两人也算相熟,林香又是林丞相独子,论权势不比祁蕊这个公主差,因此说起话来便无所顾忌。

“送了许多吃食,应该是二皇子听说了小姐没用晚膳的事,这才派人来的。”琥珀笑道。

林香扬唇:“很明显?”

“怎么就满城风雨了,人没救回来?”贺嫣疑惑。

“……我还没看到呢。”她小声抗议。

“以知珩的性子,竟能容忍你如此胡闹,可见他对你还是不同的,”良帝心情极好,“这样看来,寡人要早些备下赐婚的圣旨了。”

说罢,怕贺嫣心情惆怅,又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沈大人昨晚将您送回来后,二皇子府上的人来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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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一过,天儿倏然暖和起来,贺嫣穿得厚厚的,坐在院中晒太阳时像个胖乎的福娃娃。

琥珀一进后院,便看到她揣着手满足地眯着眼睛,一时间可笑又可气:“小姐你再这么晒下去,不出正月就得晒黑了。”

“才不会,小姐我天生晒不黑。”贺嫣嘚瑟一句,又问,“林香呢?打发走了吗?”

“已经打发走了,”琥珀叹了声气,“我现在可算知道,沈家整日被咱们纠缠有多心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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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那位公子哥最近也不知道抽什么疯,三不五时就要来一趟,每次都带一堆东西,一副打算死缠烂打的阵势。

“如今外头都说他对小姐痴心一片呢,”琥珀提起这事就觉得糟心,“痴心个屁,他甚至不知道小姐喜欢什么,送来的全是小姐不感兴趣的东西,我看他就是瞧上咱们贺家的权势了,想上赶着给贺家做女婿呢!”

“你倒不算蠢笨。”贺嫣闻言直乐。

琥珀叹气:“别笑了小姐,赶紧想办法让他死了那份心吧,我这一天到晚的应付他,真是快烦死了。”

贺嫣见她是真心烦了,想了想道:“等过了大伯母生辰吧,我进宫一趟,让皇帝伯伯直接找他爹,保证他不敢再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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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嫣笑着拍拍她的手,便拉着她去给沈家大伯母挑礼物了。

沈家大伯母的生辰在正月十三,元宵节的前两天。沈家上下虽然低调,可对这位当家主母却十分敬重,所以她每年生辰都会大办一场,大半个京都城的达官显贵都会前来捧场,今年也不例外。

转眼就到了这日,恰逢艳阳天,不少小姑娘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装,乍一眼看去春红柳绿清新怡人,反倒是贺嫣还穿着厚厚的棉衣,衣边上的兔绒白白的一团,瞧着喜庆又暖和。

贺嫣下了马车,一看见其他姑娘的衣裳,立刻哀怨地看向琥珀。

琥珀轻咳一声:“春捂秋冻,对身体好。”

贺嫣撇了撇嘴,刚要开口说话,嘲笑声便响了起来:“贺小姐穿这么厚,是打算去湖里打鱼吗?”

贺嫣一抬头,就看到穿着时兴春装的沈荷,心里顿时更哀怨了。

“浓浓阿姊这样好,暖和。”沈叶笑得憨厚老实。

沈荷翻个白眼:“你看她什么都好。”

沈叶只当没听见,笑着接过贺嫣送的生辰礼,然后压低声音道:“浓浓阿姊,大哥在他自己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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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叶:“外头人太多了,他不喜欢,恰好二殿下来了,他便在自己院中招待了。”

“二殿下也来了?”贺嫣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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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叶真乖,”贺嫣顿时快乐了,“我去找你大哥啦!”

“去吧,大哥看到你肯定高兴。”沈叶笑呵呵目送她离开,一回头就对上自家妹妹不满的眼神。

沈荷:“母亲都说了,无意她做沈家儿媳,二哥还整日瞎撮合什么。”

“母亲也说过,她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怎么想。”沈叶认真道。

沈荷嘁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大哥会喜欢粗鲁无礼的贺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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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叶无意与自家妹妹斗嘴,随意找个借口便离开了,气得沈荷直跺脚,最终看见祁蕊来了心情才重新好起来。

沈家兄妹说话的功夫,贺嫣已经带着琥珀到了沈知珩的听雨轩门前,琥珀看了眼别致的园子:“小姐,您自个进去吧,我找个地方偷懒去。”

贺嫣闻言答应一声,目送她离开后便要进园子,只是一只脚还未踏进去,身后突然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贺小姐!”

贺嫣眼皮一跳,赶紧加快速度,却还是被拦了下来。

“贺小姐,我唤了你好几声,你怎么不理我啊?”林香抱怨。

……知道我不理你就别喊了啊。贺嫣无奈,挤出礼貌的微笑:“没听见,林公子有事吗?”

“几日未见,贺小姐似乎清减不少。”林香看着贺嫣,眼睛含情脉脉。

贺嫣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干笑:“林公子看错了吧,我吃得好睡得好,又怎会清减。”

“怎么会,我分明瞧着你像是瘦了,你看你的腰都纤细……”

林香说着话,竟然胆大包天伸出手来,像是要亲自量量她的腰身,贺嫣没想到他竟如此放肆,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等要开口呵斥时,一股力量突然将她往后拽了一步,林香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沈指挥使。”林香尴尬一笑,故作无事地收回手。

沈知珩冷淡扫了他一眼,继而看向贺嫣:“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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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地方偷懒去了。”贺嫣老实回答。

“下次出来时刻带着,遇上不三不四的人了还能抵挡一二。”沈知珩声音冷淡,说出的话却十分热辣,像巴掌一样狠狠扇在林香脸上。

林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咬牙说一句:“在下就不叨扰二位了,告辞。”

说完,直接扭头就走,沈知珩这才给他一个正眼。

贺嫣见林香远去,轻呼一口气感激地看向沈知珩:“幸亏无忧哥哥你来了!”

沈知珩冷笑一声,扭头就往听雨轩里走,贺嫣愣了愣赶紧跟上:“你生气啦?”

沈知珩不语。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生气了?”贺嫣不解。

沈知珩还是不理人。

贺嫣摸摸鼻子,腆着脸继续跟:“你这性子也太反复无常了,也就是我脸皮厚点,换了别家姑娘,闹不好就要与你决裂……”

话没说完,沈知珩已经停下,她一时不察磕在他后背上,赶紧后退两步站稳。

“没长脚?”沈知珩面无表情地问。

贺嫣顿了顿,刚要问什么意思,就听到他又说:“见了脏东西,不会自行躲开?”

……明白了。贺嫣也觉得冤枉:“他一开始还挺正常,谁知道会突然举止轻浮。”

“他的品性,你不知道?”沈知珩冷淡反问。

贺嫣刚才差点被轻薄,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他接连逼问后连找二皇子的心情都没了,撇了撇嘴赌气道:“全怨我总行了吧!”

“怨谁?”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贺嫣顺着声音看去,对上祁远噙着笑的眼睛后,眼圈顿时红了:“二殿下。”

“哟,这是怎么了?”祁远吓一跳,三两步走过来,“沈知珩,你欺负浓浓了?”

“你自己问她。”沈知珩丢下一句,便面无表情离开了。

贺嫣见状,顿时气个半死:“你真烦人!”

沈知珩的身影已经越过拐角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听见没有,贺嫣恼得捡起一块小石头,朝着他消失的方向扔了过去。

祁远直乐:“好了好了,你还没同孤说,究竟发生何事了?”

贺嫣深吸一口气,委屈哒哒地说起刚才的事,祁远听得脸上笑意淡去,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沈荷愣了愣,立刻期待地看向她,祁蕊只是温柔一笑,然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琥珀看着她眼角泛红的样子,沉默了。流言如虎,她明白的。

贺嫣深吸一口气,强忍体内的悸动道:“这药……有点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琥珀借着烛光看出她身上有点红,顿时皱起眉头:“难道是起了敏症?”

“他才不是,”贺嫣轻哼一声,“无非是觉得我在他家地盘上差点被轻薄,是给他惹麻烦了,他才会如此生气,要不是我姓贺,他刚才估计都要将我撵出去了。”

月光下,贺嫣涣散的眼神逐渐坚定,沉默许久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你想办法回正厅,请、请二皇子过来……”

眼看着一桌子贵夫人都在保媒拉纤,贺嫣只觉头都大了,正要找个理由逃走时,寿宴却正式开始了。看着丫鬟们端着美食鱼贯而入,她只好继续坐着。

琥珀一愣,很快明白过来。

“怎么会,女客的都是果酒。”沈叶疑惑。

鬼鬼祟祟的声音就在假山外,主仆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对方消失才默默松一口气。

“……说不了,怪难受的。”贺嫣眉头紧皱。

这条路是不能走了,谁知道走到前面会遇到什么人,琥珀只能搀着贺嫣原路折回。然而对方似乎已经料到,她们刚走了一小段路,便又隐约看到有人堵住了回去的路。

“我这副样子回去,就全完了。”贺嫣咬牙道。

“还在生气了,”祁远失笑,“你去将她请过来吧。”

贺嫣离了正厅后,丝竹声也被抛在身后,只觉瞬间清净。她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全靠琥珀搀扶才能慢吞吞往外走,只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小姐!”

祁远勾唇:“总算是笑了。”

她们在漠城时整日疯跑,什么腌臜事都见过,自然明白‘有东西’是什么意思,再看前方空无一人的路,隐约却有人影窜动,便什么都不必说了。

美食、美酒很快摆了满满一桌,歌舞丝乐齐上阵,小辈们以祁远祁蕊为首,各持酒杯上前祝寿。贺嫣的酒杯也被满上,端起来时并未注意到丫鬟慌乱的眼神。

回不了走不得,两人彻底被堵在了路上。贺嫣药效发作,软绵绵地靠在琥珀身上,琥珀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太静了,静得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可怎么可能呢?即便沈家大部分人和宾客都在正厅,路上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吧?巡守的侍卫呢?各院落间的指路小厮呢?

贺嫣点了点头,蔫蔫的。

虽然贺嫣这阵子在京都闹出不少事,但对于大部分权贵人家而言,仍然是个不可多得的香饽饽,纵然她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沈知珩……大家都清楚,以沈知珩的性子与前程,万不会对她有兴趣,所以她所谓的心仪根本不重要。

“人呢?”

贺嫣看一眼主位,除了主家几位还有祁远和祁蕊,而祁蕊就坐在沈知珩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假山外传来一点轻微的脚步声,贺嫣默默咽了下口水,纤细的手指在地上摸来摸去,最终死死抓住一块石头。

“怎么了?”沈荷殷勤地凑上来。

“到时候孤去给你作证。”祁远看向她。

“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祁远无奈。

“怎么了?”祁远瞧出她的不对,忙问。

沈荷咳了一声:“也许是她拿错了烈酒。”

“他哪有你说的这么无耻……”祁远失笑。

贺嫣嘶了一声:“这酒好辣。”

“接下来该怎么办?”琥珀小声问,“我们回寿宴上吗?”

祁远嘴角抽了抽,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倒是沈知珩另一侧的祁蕊,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却还是因为沈知珩话里的熟稔绞紧了帕子。

“愿大伯母天天开心、日日高兴。”前面那群人把祝寿词都说出花了,贺嫣没了词儿,只好粗俗些。

贺嫣见他不帮自己,顿时眼圈一红,吓得祁远赶紧安抚:“知珩就是这么无耻,我们不理他了!”

本就是个小插曲,也无人在意,只是贺嫣回到座上后,越来越不对劲。琥珀见她坐立难安的样子,不由得凑过去低声问:“小姐,你怎么了?”

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哪坐满了?贺嫣心里嘟囔一句,却在对上沈知珩的视线后,果断选择了旁边的桌子。

贺嫣打起精神应酬:“还没有呢。”

贺嫣见他翻脸比翻书还快,顿时乐出声来。

高大的身影倏然出现,她攥着石头朝他砸去,却在下一瞬被攥住了手腕。

贺嫣猛地抬头,对上熟悉的眼睛后顿时心绪一沉。

贺嫣不好意思地看向他,无意见对上沈知珩的眼神后轻哼一声。

沈知珩扫了他一眼:“不计较,就不长记性。”

正左右为难时,贺嫣不知哪来一股力气,拉着她就朝后院跑。那些围堵的人似乎没想到贺嫣会突然改变路线,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来追。

琥珀心急如焚,却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咬着牙将人扶起来躲到假山后。

“没看见,是不是往那边去了?”

“贺小姐出落得愈发标致了,也不知可有许配人家?”副桌上,贵夫人笑呵呵地问。

祁蕊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你想不想让沈大人彻底摆脱贺嫣?”

琥珀心里一沉:“小姐……”

“可有想过找个什么样的?我家里有个侄子,生得英俊不说,读书还好……”

贺嫣深吸一口气,半晌才艰难开口:“我那杯酒里……有东西。”

虽然心情好了,但还是生沈知珩的气,所以贺嫣没有留在听雨轩,而是找到偷闲的琥珀一起打发时间,直到晚上寿宴时才出现。

贺嫣偷瞄他一眼,脸颊微微泛红。

郑淑今日心情好,闻言笑了起来:“那便谢谢嫣儿了。”

贺嫣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顿时一涌而出,冲得她脑子一懵,小脸都红了。

“贺小姐来得不巧,主位已经坐满了,您去旁边那桌吧。”沈荷假笑道。

沈知珩抬头看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小姐,怎么不走了?”琥珀疑惑。

“也许吧。”贺嫣心里莫名烦躁。

“这个林香,果真是狗胆包天。”他冷声道。

贺嫣晕晕乎乎越走越慢,直到体内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她才猛地停下来。

沈知珩面无表情:“不去。”

半晌,她看了眼另一张桌子上的林香,静了片刻后拉了拉沈荷的袖子。

祁远目光温和了些:“行了,你也别生知珩的气了,他也是关心则乱。”

都这样了,自然不好再留下,贺嫣打起精神提出告辞,这才带着琥珀往外走。祁远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一时觉得好笑:“这是喝醉了?”

琥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当即扭头就跑,贺嫣独自一人藏在假山后,身上热一阵冷一阵的意识涣散,全靠咬紧牙关才勉强保持清醒。

夜深了,越是远离正厅,周围便越是安静,静得贺嫣只能听到自己和琥珀急迫的呼吸。两人拼命往前跑,跑了好长一段路后贺嫣脚下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贺嫣撇了撇嘴:“横竖是秋后的蚂蚱了,我明日一早就去跟皇帝伯伯告状,看他还怎么嚣张。”

“这祝词好,实在。”祁远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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