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越坐下来的时候,很后悔来参加这个饭局,是公司每月末的例行聚餐,名义上是为工作交流,其实是借机吃喝。饭吃到一半,感觉桌子下谁的脚在碰自己的脚,强压怒火看住对面的人范志行,对方无事人一样但是目光意味深长:海越,其实你更适合做模特而不是设计师。做设计师太亏了。也有同事随声附合着说:是是,海越有做模特的特质。这些话都是好意,却见海越突然站起来飞起一脚将范志行踢翻在地。她看不惯这人,样子猬琐气质稀脏。说那些话都让她觉得自己受到骚扰。他以为她是一个作风大胆品格独特的女人,适宜做出轨的伙伴,其实也不止范志行这样认为,很多人都这样认为。她大胆到何种地步?她曾经是个落跑新娘。以她二十九岁的年纪,原本该拿着一纸结婚证承担社会责任,像大多主妇那样,上上班,买买菜,去去美容院,若有闲情还可养只小狗或生个孩子。要知道在婚姻里很多夫妻并不相爱,但是他们一样生活得游刃有余,但海越偏偏做不到。她从婚礼上逃跑。却又不跑得远一些,继续在这城市过声名狼藉的日子,那些道德感强烈的旁观者说:瞧瞧,这女人是疯了吗?这样的生活是种折辱也是种刑囚,但是一切不可逆转,半年后海越陷入了精神危机。若是没有大树依靠,她恐怕一个月都坚持不住。原本她坚决不让大树收留她。大树说:海越不是说看到我精神上不会有痛感,你的神经不认识我吗?你跟我一起不会有事的。那时他正带海越吃日本料理,三文鱼刺身有太多的芥末使海越不停的流泪。大树听说海越落跑的消息后,就马上给她打电话了,没有接,发短信,也不回。快凌晨两点了的时候,一个男生打电话给他“何先生吗?这里是埋伏酒吧,你的朋友喝醉了,你可以来接她吗?”大树一边开车一边生气:真有她的,也就是毕业的时候喝伤过一回就再也没有醉过了。关键是这回,全世界都在找她,她居然还能醉得不醒人世,尘事尽抛九宵外,海越自己也说,喝得烂醉如泥只会有两个原因,要么是太痛苦,要么是太幸福。把海越扶到沙发,看她睡熟的样子,如山陌里的花。大树知道这一次也是太痛苦。海越朋友不多,大树算一个,是始终保持单身的跆拳道教练,每天至少收到一封情书。他在海边长,胸怀像大海那样宽容壮阔。大树认识海越是在2001年,海越刚毕业,满世界的找工作,也许是因为糊涂,她竟然可以在青天白日的平里摔了一跤,脚踝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她痛得眦虎咧嘴,还是没有哭出来,大树刚好开了车路过,这一年退役当教练的的大树有温热的手掌扶起了海越,把她送往了医院。人生际遇,谁能说得清?大树好人做到底,每天都去看海越,其实是上课的道馆就在医院附近,顺路。没有几日便混得像多年老友一般。大树笑话海越一瘸一拐的模样,海越就抓起苹果用力朝大树扔,那时的他们像两个顽皮的孩子。我们都听说过日久生情这句话的。海越虽然不是美人,但是衬了素雅的妆容,眼神的明亮,风标挑达的也不是不吸引人。大树看海越的眼神愈加的鲜活暖昧。有个女孩给大树的情书里说:你是一个让我感觉像老师一样怕,又像父亲一样渴望亲近的人。大树是决对优秀的人。但是海越偏偏对他寡淡如水。不管大树对她如何的好,她都像一头牛那样不为所动。海越问大树为什么喜欢她。大树说:我喜欢你自然卷的头发,喜欢你小声小气的说话,喜欢你对我发坏,喜欢你画的画,喜欢你吃饭的样子,看电视一定要有纸巾和爆米花,挑剔我认识的姑娘,说我的吃相难看,揭露我的缺点说实话海越因此动过心。但她理智的发现,大树是个太优秀的男人,和他恋爱是最容易让人满足的,这会堵死自己一切逃跑撒赖的退路,让人过上密不透风的正常日子。海越会选择读艺样也是因为自己有一颗晃晃悠悠的灵魂,她不能相信自己怎么去过那规规矩矩的日子。真对不起那失婚新郎,海越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心甘情愿的被生活约束的,但她及时发现了婚姻里有许多关口会让彼此感到厌倦,结了婚又怎么样,安全感一样稀薄,危险环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恐惧。在她逃婚以后的无穷远的时间里,她的生活一派乱像横生,这个矛盾女人,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她自己知道,她会喝醉是因为频频在酒杯里看到大树的影子。他那么好,不想和他在一起是太过于怕,太怕爱一个人不能掌握,她怕他有天神情端然的对她说:海越,我也怕了你的任性,我想去爱一个不任性的人。怎么办?海越醒来的时候,就知道坏事了,因为室内一片狼籍。其实人在喝醉的时候意识是清醒的,只是行为不受控制,海越记得大树去酒吧问酒保:你知道她是我朋友的吧,你怎么可以让一个女人醉成这样。海越想酒保他比窦蛾还冤,酒保把酒换成了水,还被她骂:你们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啊我要的是酒,不是水,酒酒大树把海越扛到家扔到沙发上。海越从沙发上翻下来,哭啊,滚啊,说什么为什么他们那么看我啊,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是狐狸精啊,我勾引了谁啊。大树气得不行回了一句:你不是狐狸精,也有狐狸精殊途同归了。因为这一句,海越又抓了茶机上的手机钥匙水杯朝大树扔:为什么也这么说我?你去死,你滚
海越想着自己醉后的丑态,其中被摔坏的还有一个大树的奖杯,海越脸皮再厚也架不住大树疲惫的眼神,抓起扫把准备打扫房间,大树虎视眈眈的制止了她,说:接下来打算怎样?“我最近不正常,你离我远点!”海越抢过扫帚。大树的眼睛总是有太多关怀,总是令海越感到不安。那以后海越就仿佛变成了刺猬。不论是工作或生活都有是锋芒毕露,在传说里,黎海越是个过着混乱生活倔强傲慢的女人,像一株独立风中的树,零乱轻薄,她积极参加城中朋友举办的各种聚会,整晚土土的捧着酒杯和各种人碰杯,喝,喝,寂寞的欢颜也是欢。她每晚总是很晚回家,下班和朋友吃饭,吃完饭或者喝酒,喝茶,俱乐部,咖啡馆每晚大树都在等门一脸担忧无声拷问,有时在沙发上睡着了被她吵醒他说我睡着了,你才回来吗?饿不饿?你和什么人去了哪里?一晚一晚的问一遍一遍的问孜孜不倦。海越总是回答你去睡吧以后不要等我。第二天一个青眼圈一个黑眼圈相互示威。海越并不是特别讨厌范志行。范志行再怎么说也受过高等教育,是行业的资深设计师,在公司要算海越的前辈,也不是没有女人围着她打转,他就是太高估自己,没有发觉海越是颗小炸弹。他有点才华,难免恃才傲物,海越漂亮,也难免恃美行凶。大家也只当海越喝多了酒后的不能自制。第二天开完会。在走廊里,范志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海越:怎么说也是同事,一点面子也不给。原来他明白海越不是借酒装疯。海越歉意的笑笑,转身却一脸的鄙夷。这就是文明社会的礼仪和冷淡。失婚新郎却在海越落跑后,还可以迅速的再结婚。海越路过那个酒店,透过透明的落地窗,看到辉煌的大厅里,他为她戴上戒指。海越收紧风衣。脸挤在冰凉的玻璃上。姿式那样绝望,像被强力胶粘住一样不能自拔。后面有人拍她的肩。起初以为是有人打劫心“突”的一跳,转头看是大树,大树说:后悔了?大树的话语里有太多心疼的意味。海越想她简直不能承担。她抱住自己蹲了下来。浑身发抖,大树俯身摸摸海越的额头,没有发烧,他拉起海越:我们回家。为什么总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大树总能适时的出现呢?海越在旁边看着开车的大树,他比以前瘦了一些,话也比以前少了,但是对海越越来越好。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心甘情愿为她的一切痛苦和混乱负责,为她的一切不堪的现实负责。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小区都会这样,白天人声嘈杂,夜晚却又像是原始森林。海越每走一步都如在刀尖般的困难,一天为什么会这么漫长,这么悲哀,痛苦或欢笑都不能够。楼道里是声控灯,没有亮,大树牵了海越的手,两个人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他们的脚步很轻,海越觉得是要跟一个人去往一条相依为命的道路,下意识的抓紧了大树的手。大树突然停住脚步,霸道的拉了海越到自己面前,他的眼神就像温暖的灯,他把海越推到墙上,吻了她。“大树,我欠了你许多的爱,如何还你?”“不,海越,是我欠你,这辈子都用来还你。”静谧的爱,说到底,并不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