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朱丽叶没有想过会是单桁誉站在门外。
“我可以进去吗?”他的头发看来有些乱,神情也带着疲惫。
她让开了一个空间让他进驻自己的地盘,他坐上了沙发后深深的叹了口气,看起来似乎非常烦恼。
“你来工作的吗?”朱丽叶找着话题,单桁誉一定是为了什么事来的,她记得半个月前自己才见过他,怎么这会儿他又来了?
“我来找你的。”
真见了她,单桁誉却不觉得自己的难受有好过一些,朱丽叶像是刚到家,她放下了绾在脑后的长发,乌黑的发丝柔软的披在她的肩头,衬托着她白晰的脸颊,她白里透红的肌肤和年少时无异,二十七岁的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老化的迹象而他却得接受她不是他的。
“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朱丽叶小心的回道。
用电话联络不是更方便吗?也不需要经过长途搭机的波折。
“我知道。”只是他更清楚在电话这头的她是不会说真话的,他努力收拾起心情,试着用比较和缓的态度问道:“你这几天过得好吗?”
“你为什么总让我认为你觉得我过得不好?”
“因为我知道你过得不好!”他突然站起来走向朱丽叶,看着她微微退后了一步,他忍下了愤怒,用手爬梳头发,他并不想吓着她,可是他现在真的很难受,只能抑住情绪试着和她沟通。“我能不能请你不要这么排斥我!我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当年我们都太小了,我们不也承认我们连爱是什么都不懂吗?”
“那又如何?你到底想说什么?”看着他逐渐逼近,朱丽叶忍不住又往后退去。
“我要你别躲我!”
单桁誉将她逼到了角落里,双臂撑在她身旁,他这半个月来脑子里能想到的全是朱丽叶,这女人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他跟着死去,而他们的孩子亲口告诉他,他们三个都不需要他。
“你太激动了。”她试着让语气平和,她看得出来单桁誉已经试着忍住了怒火,但是看来他的努力并不太够。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会这样?也许我们现在不是如此,如果你到纽约来,我们可以在一起,我们能一起照顾孩子,我们可以慢慢的培养感情,我们甚至有机会可以白首偕老,现在皓明也不会变得这么诡异,我也能天天抱着雪明听着她说她有多爱我,我们之间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种地步,你连看到我都还要保持这么理性和客套,仿佛我真的是个和你们完全无关的人。”
而他一点也不喜欢被忽略,这几个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他竟然和他们处在不一样的世界里,他曾经有权利可以好好的爱他们的!
“如果”她摇了摇头。“这个假设不应该存在于我们之间,我们没有什么如果,我们已经结束了啊。”
“我当初不应该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他好懊恼,当时他可以直接要朱丽叶到美国,他可以啊!他能那么做,他可以要求做丈夫的权利,他可以让家人和他团聚,那时候他已经有能力养家了,他可以和老婆小孩在一起,可是他却自动放弃了一切。
“你怎么可以不签,你不签的话我怎么办?那是你所做过唯一不自私的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对我好的事。”
一听到他这么说,反倒是朱丽叶激动了起来。
“你可以到我那里去。”
“问题是我不想啊!”朱丽叶悲哀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你也承认了我们没有爱过彼此,为什么我要为了那个婚姻而困住自己一辈子?”
“但是我们明明有机会可以相爱的。”
“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为什么可以说得如此果断?你甚至连个机会都没给过我。”
“你又为什么要对那种不可能的问题抱着那么大的希望?如果我们真有机会,早在十年前我们朝夕相处时就应该发生了,可是你忘了吗?我们什么也没有,你甚至到了纽约之后没回来看过孩子半次。”
“他们有来看过我,只有你,你从来没有来过!”
朱丽叶看着他,想着要不要说实话,可是实话一向伤人,真说出口只会让场面变得难堪。
“你为什么不说话?”单桁誉要听听她怎么说,不能总是他在发飙,而她却表现得冷静异常。
“因为我知道你那时候和别人在一起”她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我去那里做什么?你真希望我过去自取其辱吗?就算我们不相爱,但那仍然让我觉得十分难堪,你要听的就是这个吗?”
单桁誉觉得自己像是被她甩了一巴掌,整个人僵在原地,那些事他以为会有人瞒住她的。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要你还我自由,对你来说真有这么难吗?”她轻声的问。“我应该也有幸福的权利吧?为什么所有人都能体谅我,你却不能?还是你的心态仍停留在小学的时候,非得要看到我遍体鳞伤,你才快乐?”
“我说过我不想伤害你”“那你现在又为什么徘徊不定?对于已经了结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去探究原因?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原因在哪里,你跑来追问我又有什么意义?过去九年我没有见过你,也许我比你还想知道我犯了什么错,但我都没问了,你为什么还要去钻牛角尖?”
单桁誉低头看着她,伸手碰着她的脸颊,站在他面前的女孩每一句话都可以让他的心跟着抽痛。
“也许是皓明的话让你觉得受挫,但是他毕竟是个孩子,你已经不再是只有十七岁了,你应该要有大人的样子,别老被他的话给影响。”
“你错了影响我的人是你,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没有那个能力。”朱丽叶嘴角出现了自嘲的笑,如果她真有能力,当初他也不会离自己远远的。
“你当然有,”他双手一抱将她紧紧的抱进了怀里。“你一直住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在!”
“放开我。”她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但他却收拢了手臂不肯放开。
“听我把话说完!”单桁誉将脸埋在她颈边,发现自己甚至记得她身上的香味。“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忘了你。”
一如多年前的那一夜,单桁誉低头吻了她,他的吻变了,他不再只是强取豪夺要她认清自己是谁,站在面前的他变得温柔,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是带了太多的珍惜,这些她从未感受过的关爱,只令朱丽叶觉得沉重。
她一样是她,她从未回应过他的吻,他的热切在她身上总燃不起火花,那时她让单桁誉碰触自己,纯粹只是因为张玉良答应让她进单家大门,而既已为人妻,那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忍受他的碰触,也许用不着忍受这两字,单桁誉在结婚之后没对她使过强,他在睡前抱着自己的时候她甚至是有些安心的。
但这一切都不是爱。
“我当时是真有点爱着你的”
哪知道在她翻找着回忆想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单桁誉竟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对她吐露爱意,朱丽叶张大了眼看着他,不用言语她的眼神已经可以传达出她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
“我是认真的。”
“那时候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你凭什么现在光用回想就认定那是爱情?你是怎么搞的?”她皱着眉,显得非常困扰。
“我只是回想起来了,你难道忘了吗?你忘了我曾经怎么抱着你,你忘了我吻你的时候你总是”
“我怎么会记得?”朱丽叶打断了他的话。“你如果记得的话,那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生了孩子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说得有些困难,她害怕接近他,担心单桁誉的碰触会再让她怀孕,所以她总是避他避得远远的。
“那是因为你不肯让我碰你!”
“因为你连保护我都不会啊,我那时候才十六岁,你记得吗?我生下孩子的时候甚至未成年,你现在回头来跟我说那时候你爱我?你真以为我那么好骗吗?就连那时候我都不曾认为你爱我,你凭什么以为现在你说你爱我我就会信以为真?”
“我承认我有错,那时候的我还没学会照顾人,可是我现在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当孩子的爸爸,我甚至可以当你的丈夫。”
“那你必须接受事实,现在已经没有人需要你的照顾了!”朱丽叶肯定的答道。
屋内突然一片沉寂,她吸了口气,希望自己可以聚合起所有的勇气。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我也没想过要去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必须要接受这种事实,就像我当初接受一切是一样的道理。你如果真的是个成熟的人,就不应该用你的心情或想法灌输到我身上要我倾听,那对我不公平!”
“你可以告诉我你要什么,你可以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一样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单桁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朱丽叶换上了严肃的神情,拉开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两人之间。“我们不可能有任何未来,因为我们的结果已经就是这样了,我们离婚三年了你记得吗?我看过了你和孩子的合照,你甚至从来没有戴上结婚戒指,对于这样的你,我无话可说,就算我们之间的情况是那样,我却从来没有把戒指拿下过,因为我尊重我们的婚姻,即使它发生得有些可笑,我依然保持基本的尊重,但是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这才是目前你应该要接受的事实。”
“我知道我有错,你怨我恨我我都能了解,但你为什么从来不提醒我我错失了什么?你如果真的看重这个婚姻,那为什么你一声不响的走开,连点让我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我只是尊重,而不是看重,你必须了解这两字之间的分别。再说我们的婚姻从不存在挽回两字,打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知道我们一定会离婚的,难道你还要继续自欺欺人吗?”
“朱丽叶”他能做的只是低喊着她的名字,闭起了眼他再也无法在脑海中搜寻到十七岁的朱丽叶,而二十七岁的朱丽叶却坦白得令他想杀死自己,隔了十年,面对着她,他一样无能为力。
“你该走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是该请他离开的时候,她不要单桁誉一直留在这儿提醒自己年轻时有多愚蠢,她必须让过去成为过去。
“今晚让我留在这里。”
闻言,她惊讶的抬起头,张着嘴无法相信他说了什么。
“你不能待在这里!”她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你怕我什么?就算我们离婚了,我们也不会因此就变成陌生人啊。”
“我们不是陌生人,但我们不需要这么亲近。”
“让我抱着你就好。”单桁誉伸手环住了她,低头深情的望着自己所爱的女子。
“你没有权利那么做。”她不要任何身体上的碰触。
“我刚才已经做了,我抱了你,吻了你,我告诉你我爱你,你现在可以不爱我,但你应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试试,也许我们会有机会,也许你会爱上我。”
朱丽叶看着他,他眼里的认真只令她想叹息。
“我已经老得不想要爱情这一项了”
她醒来的时候,单桁誉仍在熟睡。
忍着不去看他,她脑海里不应该残存过多关于单桁誉的回忆,而昨晚他子着自己诉说他爱着自己,那画面已经印进了她心里,她得靠时间慢慢再把这些画面给淡去,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年少的事应该就停留在那年纪,而她现在不但是个单身女子,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朱丽叶知道他一夜没睡好,多半的时间她都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她拒绝给予回应,她的日子一直在过,从没有因为他而停止下来,而几个小时后她一样要到公司去,一样要投入没有他的生活,一如过去几年来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