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这些年一直都是在做潜伏工作,远离特高课机关,但他很清楚机关内部各个山头之间的倾轧。
一旦自己的事情放出风声出去,必定会有人借机兴风作浪,到了一定的程度,即便是板仓弥久也未必能替自己说上话。想到此,陈鲁文心中不禁一阵悲凉。
辛辛苦苦,甚至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么多年,谁也不想落得个叛徒的下场。
他自己可以以死明志,但是远在本土的家人呢?
成为俘虏的日本士兵在回国后不是被枪毙,就是被逼自杀,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无法享受到军属应有的待遇,一辈子为他们蒙羞。
而作为叛徒,他的家人将会面临非人的待遇,甚至是斩草除根。
陈鲁文简直不敢想下去。
这边陈鲁文心情沉重而复杂,方如今却不给他对话的机会,而是直接去找汪英。
此刻的汪英仍旧是十分虚弱,残酷的电刑虽然并未完全摧毁他的意志,却让他的身体备受伤害。
当刑讯室的门打开的一刹那,汪英下意识地浑身颤抖起来。
当看到走进来的人是方如今之后,他咬牙切齿,随即目光越过方如今的肩膀向身后看去。
当初,方如今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把鲍学海抓捕归案的,但此刻好像一无所获。
想到此,汪英原本颓废的心情竟然好了起来。
“哈哈哈……”他放声大笑起来,“看来你是言过其实了,鲍学海呢,不是说把他带到我的眼前吗?人呢?”
方如今并不理会他的嚣张与狂妄,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你说的没错,我是食言了。”
汪英脸上的笑意已经再也藏不住了。
可是,紧接着,方如今话锋一转。
“我发现他的价值不在于他本身,而在于其他的同伴,只要有他在,只要他继续活动,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更多潜伏在南京的日本特工,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你!”
“纳尼?”汪英已经抱了必死的念头,日语脱口而出,也就不在乎什么了。
方如今的这句话让他彻底地失去了冷静,相比于鲍学海的被捕甚至是被击毙,鲍学海成了中国人的诱饵,更加令他难以接受。
“我刚刚和陈鲁文聊过,他得知你被捕之后,大骂你是个蠢货,坏了他的计划。”
这点方如今倒是没有说错,陈鲁文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汪英因为激动的缘故,原本苍白的脸上竟然涌现出一抹血色。
“胡说八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陈鲁文非要给自己写信要赎金,他怎么可能会暴露身份,现在应该还在银楼好好地作他的柜缺,而不是在这里遭受非人的折磨。
方如今敏锐地观察到了汪英的表情变化,继续挑拨道:“他设计的计划天衣无缝,甚至是将计就计利用我们,之所以最后失败,都是因为你执行不力,你对此要负主要责任。”
“八嘎,混蛋,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他以为他是谁?”
“这个计划是那么容易执行的吗?”
“知不知道我要冒多大的风险?”
“为了成功转移你们的注意力,我付出了多少?”
“这个混蛋,自己都被抓了,还要一股脑地把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无耻,简直是无耻至极!”
“你们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应该最清楚,这责任到底是谁的,你说说?”
节奏已经被方如今不知不觉地带了起来,他的情绪有渐渐失控的趋势。
此刻的汪英面目越发的狰狞。
方如今暗自冷笑,通过短暂的接触,他已经大致摸清了汪英的脾气秉性,此人虽然刚烈,但是心机城府远远不如陈鲁文,是可以通过一些手段为我所用的。
而事实也印证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挑起汪英和陈鲁文之间的矛盾是第一步。
“汪英,我也很同情你,并且替你感到不幸和不值,竟然有这么一个同伴。”
“平心而论,他的计划的确很有创意,只不过……”
汪英被彻底激怒了:“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是我执行不力是吗?”
“你们这些愚蠢的支那人,愚蠢至极!”
“这些事情,你们怎么会懂?”
汪英越是激动,形势对方如今就越有利。
“汪英,我说过我同情你,但是你们特高课的人,你因为是会相信陈鲁文多一点,还是会相信你的话多一点?”
“这……”
汪英更加愤懑,那自然是陈鲁文更有人缘和关系。
自己算什么,怕是那些成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家伙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人物。
更加可悲的是,自己完全没有澄清和辩解的机会。
他眼睛缓缓闭上,算了,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情了,反正自己难逃一死。
眼睛永远闭上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方如今轻轻咳嗽一声,继续道:“逃避是没有用的。也许,你认为可以用死在证明你的清白,可是谁会信呢?”
“等你死了,话还不是随他们说的。”
“我不妨告诉你,陈鲁文已经暗示过我了,只要你一死,就把所有的责任全部都推到你的头上。”
“他对这次行动计划了如指掌,再结合你的行动失误,将屎盆子扣到你的头上,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吧?”
汪英猛地睁开双眼:“八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