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却意开心的笑倒在长嫂身上。
谢宝因留着两位娘子在自己这里用完早食后,又送了些锦囊、香草和人胜给她们。
这对姊妹刚离开屋舍,后面王氏就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我的份。”
听见庭院里面的声音,跽坐的谢宝因不再管面前几案上被摊开的竹简,一只手撑着几案,另一只手撑着凭几,想要起身行礼。
妇人进内室看见,赶紧过去,然后顺势在南面的席上坐好:“你有身孕,而且我们是什么关系,这些累人的礼数都不用再谨守。”
“叔母的话,我什么时候不听了。”谢宝因笑了一声,然后重新坐好,把身体都保护在凭几里面,再伸手从几案的漆木盘上拿出长寿缕,“我怎么可能忘了叔母的,还有叔父的也有。”
林勤特别热衷于城市布局、建筑之上,入仕后也如愿去了工部,虽然刚开始是八品官,但是在几次擢升之后,现在担任的是从六品下的将作丞,掌判监事。
今年正月底,他被外派去各地巡防工事。
“你叔父还不知道什么能回来。”王氏看着这些端阳压胜的佩物,因为被孝顺了,所以嘴角一直咧着,“今天是地腊,趁着现在还不算是太热,我们要不要去一趟玄都观”
谢宝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当即就应下来:“刚好早去早回。”
道教有三元五腊,五月初五便是地腊,重要的蘸斋之日,《赤松子章历》中说,这日五帝会校定.生人官爵,血肉衰盛,外滋万类,内延年寿,记录长生名字。
此日可谢罪,求请移易官爵,祭祀玄祖。
世家望族都会去道观里为先人和生人打理法事,但是她现在怀有身孕,不能再去缈山上面的去台观,好在建邺城内还有另外一座皇家道观。
这座寺观还是前朝的开国皇帝主持亲自修建的,听闻当初选址建邺城时,此地地势平阔为最好,但却有六条土岗横贯于这儿,正合了《易经》的六爻。
于是建邺城的宫殿、官署以及寺观多建在这六爻之上,唯有第五条土岗,为天下最尊最贵,有着帝王之气,常人所不能居也。
前朝开国皇帝便听从将作大匠的建议,在这条土岗的正中位置修建道观,取名通道观,以此来压制。
到了本国高祖朝,则被改名为玄都观。
虽然也是皇室道观,但还是不如太.祖女儿羽化居所的天台观繁盛,应该是为了彰显对那位三公主的重视,所以才刻意打压此观。
毕竟公主当年是为了太.祖而入道祈福,但是说到底,真正重视的又哪里真的是这位三公主,重视的是太.祖。
嘱咐奴仆去备下行进较安稳的牛车后,谢宝因就和王氏一道启程去了崇业坊。
玄都观建在此坊,并隔着朱雀大街与东边靖善坊内的大兴善寺遥遥相望,一观一寺,改变了建邺城的风水占位。
观内今日来往善信众多,大多世家夫人身边都没有带着仆妇,独自入观的,从观门到祖师殿,虽然也需要走台阶,但是只建在土岗上,不怎么累。
两人沿着石阶,缓步而上。
有后来的世家夫人带着自己女郎来这里做法事,抬头朝上面看去,忽然就急着想要赶紧越过这些阶梯。
身旁女郎看见,赶紧伸手扯住她,她知道这种事情,自己从来都说不上话,但心里还是想要顾及自己的脸面,小声劝起来:“母亲,等我们做完法事再去也不迟。”
女郎的话让妇人冷静下来,有些自责的点头:“你说得也是。”
百来级的石阶,半刻就走完。
刚抬脚走了几步,便听刻意压低的呵斥声传来,眼尖的王氏先发现了站在银杏树下面的两个人。
谢宝因也跟着看过去,有两个妇人在那里,一眼就可以看出哪个是夫人,哪个是奴仆。
不知道那个仆妇说了什么,隐约只听到“法事”两个字,惹得妇人大怒,直到跪下才让妇人消气,最后摆手让她去敬香。
王氏笑起来:“这郑御史的夫人还真是有几分意思,容不下侍奉自己的侍女,但是却能容得下这个侧室。”
御史大夫郑戎,昭国郑氏嫡宗二房最小的儿郎,郑彧就是他的堂兄。
谢宝因蹙眉沉思,她记得这个郑戎曾经婚配过公主,但是后面公主逝去,所以才又再续弦了范阳卢氏嫡宗三房的长女。
听说前不久卢氏回去探病,不过才几天的时间,等她再回来的时候,竟然撞见郑戎和家中侍女在媾和,她脾性本来就不怎么好,悲愤交加下,当场就吩咐奴仆割下了那名侍女的耳朵和鼻子,还把头发也全部被剃了。
侍女是卢氏自己从家中带来的,不管怎么做,其他人都不能说什么,但是郑氏族老却说得。
他们第二日就找到卢氏,告诫她为人妇不能善妒,还得事事都顺着丈夫,特别是关乎子嗣的事情,更加不能凭喜恶阻挡。
卢氏也是个有气量的人,她恭敬奉茶:“我要是善妒,家里就不会有三四个侧室,我要是阻挡他有子嗣,那些侧室更是连半个孩子都生不下来,但是现在家里的六个郎君就有五位是侧室生的,我是哪样不让他去做了?”
“家里有侧室,他为什么偏偏要做偷偷摸摸的事情,还偷摸到我身边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的诗难道没有听过,而且家风事关一族荣衰,我身为郑氏的宗妇,当然要正家风。”卢氏说出来的话氏半点过错都挑不出来,大约是见族老都被自己说得支支吾吾,她也开始得意起来,所以才敢说出后面的话来,“我可不是那李家的公主,受不得他这种气。”
这些本来是传不出来的,但是重点就在后半句。
“那个侧室本来是安福公主身边的宫侍,自从公主逝后,就变成了郑戎的妾室,说是在公主病重的时候,两人开始的。”王氏看见那个仆妇敬香出来,继续说着别家秘闻,“被公主发现后,两个人就一起合伙生生把公主给打死了,后来她还给郑戎生了个儿子。”
安福公主是突然暴毙的,死的前面一天还进宫去看望身体不好的文帝,并且还告诉为她们夫妻吵架而担忧的文帝皇后,她与郑戎已经和好,再不会闹了。
谁知道第二天就死了,还浑身都是伤。
听到卢氏说得那句话,世家夫人心里也都大概有了自己的猜测,基本都和王氏说的是差不多的。
仆妇感激涕零地再给妇人跪下:“多谢夫人。”
卢氏讥了句“公主怕是不愿意领你的情”,然后由近旁的侧阶离开。
看来是这个侧室想要给公主办场法事,卢氏不同意,后面看到她可怜的样子,才勉强同意她去敬香。
谢宝因留了些心,看着那仆妇手掌撑地站起来,低头拍去尘埃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腿脚好像也不怎么便利。
这事已经不算什么趣闻。
王氏不再过多注视:“谢娘认得路吗?”
谢宝因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