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中宗抬眼扫了一眼裴谈,裴谈感受到帝王的威压。
说尸体不是宗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说有人违背中宗,中宗的旨意没有得到执行,意味着中宗的权威被挑衅。
中宗有些冷冷地说道:“一件件把你要对朕说的事说清楚。”
裴谈深夜前来,必然有够多的话说,至少绝不至于他现在说的那些。
裴谈索性敛袂慢慢跪下,“臣此前去参加苏侍郎公子的大婚,在婚宴上被一假冒宾客之人趁乱塞入了一张人皮,人皮上刻有刺青,臣查到刺青正是曾经大都护荆哲人家的家奴所有。臣随后根据线索,从宫中坟场挖出了‘宗霍’的尸体,发现……人皮刺青正是来自尸体身上。”
中宗冷冷道:“假冒宾客之人,是什么人。你又是怎么根据线索,才能去坟场把宗霍的尸体给挖出来的?”
中宗的犀利正是裴谈要解释之处,而裴谈也跪着地面,良久说道:“假冒宾客之人,身形纤弱有异香,乃是女人所扮。而她行礼中泄露出她对宫中礼节极为相熟,是以……臣推测出她是宫中逃出的宫女。”
一宗人皮尸体案,不仅牵出了假冒替死,还扯出了宫中逃走宫女的事件,可见中宗此时的面色已经极为不好看了。
但裴谈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那宫女身上带有坟场待过的尸气,臣才冒险前来一试,‘宗霍’尸体其上的土壤被人新鲜翻动过了,臣命人掘开以后,里面便是穿着尚书府服饰的……假冒尸体。”
这一切都是裴谈的细心、和旁人难以企及到的推理层面才达到的结果,所以当裴谈抽丝剥茧对中宗说出来后,中宗盯着他有半刻没有出声。
“所以宗楚客,真的为了救儿子,违背了朕的旨意?”中宗极冷地说道。
裴谈已经明白,中宗坚决要处置宗霍的意图在哪,说到底,宗霍的命运早就放在中宗的罗盘里,且已经注定了结局。
中宗对裴谈说道:“你起来。”
这一夜还很漫长,中宗要对裴谈说的话,显然也只有让裴谈站起,才能说的透。
中宗阴沉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让朕相信你?”
宗楚客再不济,也是一品尚书,手掌兵部。在此之前,他还是大唐的宰相。
就算中宗想动他,也要考虑考虑。
裴谈自地上站起,身长玉立,望着中宗说道:“陛下还知道,宫中被处死的尸体,都是如何处理的吗?”
中宗斜睨着裴谈。裴谈能把假尸体都从地里挖出来,所做的事自然不止这些。
裴谈望着中宗:“宫中杂役房历来处理杂事,最主要的是,杂役房的位置,就在文昌门附近。”
宫中有前后八门,文昌门是最荒芜和远的宫门,等闲人并不愿意靠近。
那宫门之外,全部都是一片坟场。
所以处理尸体这种活儿,长长久久自然就落在了杂役房头上。
裴谈说道:“陛下方才对臣言明,想要重审的荆氏一案,荆哲人亲生的女儿荆婉儿,成为官奴以后,便被罚没在杂役房当差。”
如此巧合让中宗都眼底一闪。
“荆哲人的女儿?”
裴谈说道:“不错。五年前荆婉儿十岁,刚刚够上宫中罪奴的年纪。”
低于十岁的罪奴,都会先被送往各大命官门阀的家里,只有够上标准的才会被送入宫。
中宗的神色越来越深邃:“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裴谈幽幽眼底:“臣派人去杂役房打听过,荆婉儿,五年来一直在杂役房收尸。”
且只有荆婉儿在做,杂役房其他宫女,并没有机会碰触尸体。
言已及此,中宗还有什么不明白,连这位九五之尊,都体味到了这桩事件里让人惊讶的巧合,他半眯了眼睛:“所以你以为,负责收敛宗霍的,正是荆婉儿。而荆婉儿,发现了尸体并非宗霍以后,就割下了一块人皮,……故意送给了你?”
裴谈幽幽和中宗对视,显然默认了这点。
中宗良久嗤笑了一声,凝着裴谈说道:“你认为荆婉儿一个宫女,怎么才能神通广大地做到这一切,甚至能把死人的皮,送到身在宫外的你手上?”
想要说服中宗,这一切远远不能够用巧合去解释。
裴谈也知道,所以他看着中宗:“臣刚才说过,将人皮传给臣的,以及在当天婚宴上出现的人,乃是一名宫女所扮。这名宫女,很可能就是荆婉儿的授意。”
“够了。”中宗冷冷说道,“裴谈,你以为朕的皇宫是什么地方,一名什么都没有的宫女,能逃出森严的皇宫吗?你编的故事,也不要将朕当做傻瓜。”
裴谈沉默良久,方抬眼说道:“既然陛下有所犹疑,为何不宣召荆婉儿,让荆婉儿……来解释着一切?”
中宗眸光一动。
裴谈目色幽长:“臣已经可以断定,尸体唯有宫中收尸之人可以接触,并且瞒过所有人割下刺青。这一切,都只有身在宫里的荆婉儿能够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