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喝口茶润润嗓子,然后道:“吴掌柜,你也不要太辛苦了,下面的年轻人要适当锻炼下,该放手就放手让他们大胆地去干,以后的回春堂将不会只拘泥于药材生意上,要大展宏图的行业多着呢,需要您劳心劳神的地方也会更多。一个人再能干再精力充沛,他如果事事亲为,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所以要学会用人敢于用人,大多数人平时看起来很普通,但你只有交给他们做事的时候,才能发掘出人才,人才是需要去发现的。”
吴家昌笑笑道:“您提起人才,吴某倒想起一件事。余小姐虽然是个小姑娘,不过论到做生意上的天赋,我还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比的上她,当然除了大掌柜您。”
萧惊讶道:“乐儿还是个小孩子,吴掌柜你何以对她有如此高的评价?”吴家昌读书人出身,虽然沉浮商场数十年,但改不了他那种高傲的性格。这个吴掌柜向来是很少服人的,现在对一个孩子这样高看,确实让萧颇为惊讶。
“看来大掌柜您还不清楚那件事,不过锦绣坊里的伙计们可都已经传开了,大家都叫余小姐‘小神童’呢。”吴家昌呵呵笑道,对那个聪明的孩子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许多生意上的问题他只要稍微一点拨,她就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如果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啊。不过想到乐儿是个女孩,吴掌柜心里又叹了口气,这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他见萧满脸疑问,于是解释道:“您知道,我们锦绣坊是以棉纺织业为主,棉布制品将是主要生产的材料,棉纺品绝对会取代价昂的丝织品和产量少的麻制品,这也是当初制定计划时几十位管事长达半年的市面调查得出的最后结论。但是天下的棉花产量并不算很多,江南唯一的产棉区集中在松江府上海县至太仓一带,这里的棉花不仅多,而且产量也最大,但其中几乎六成以上是要作为宫棉直接进贡给朝廷的,而这些年来江南几个实力雄厚的大布匹商人经过多次惨烈的竞争,已经把剩下的棉花瓜分干净,每年那些棉花还在田地里的时候,已经早早被他们高价预定。而我们锦绣坊因为自身基业的庞大,所需要的棉花更将是一个海量的数目,要想在江南取得货源想来只有拼价格一途,这将会让本来就银钱紧张的铺子损失惨重。所以最后的决定是从北方长途运输棉花。但,北方棉花由于气候干燥,棉绒断续,不能成缕,虽也能成布,但质量欠佳,棉布生产过程中更是会遇到许多困难。这对您说的那种流水线式大量生产的危害更大,熟练的机工效率都要放慢一半。而就在我们陷入困境的时候,余小姐帮了大忙。”
“哦,她如何做的?”萧听到这里心里更为好奇,难道乐儿竟轻易解决了困绕机户们多年的难题?
吴家昌抚掌大笑道:“多穿地窖,深数尺,作屋其上,檐高于平地仅二尺许,作窗棂以通日光。人居其中,就湿气纺织。真是妙,妙,绝妙的法子啊,大人们解决不了的难题被她一个小孩子几句话就说通了。北方棉花正是因为干燥,所以才棉绒出现脱落,结果被这湿气一冲,果然可以结成缕了,于是质量比得上南棉的鲜亮布匹就这样纺出来了。一个想法为咱们回春堂每年节省十万银子,‘小神童’这名号绝对当之无愧。”
萧早知道那孩子心性非常聪慧,但她能做出大人们都赞叹敬佩的事情来,心中的想法绝对是超越平常人的。萧自问自己智力只是中等普通,现在的成就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乐儿如此聪明,但他反而产生担忧的心情,多少才智绝顶之人都是因为受了别人的夸奖赞美而最终毁在骄傲自满上,看来自己是要抽时间好好教导一下她,她前面的路还很长。不过萧又想想乐儿是个女孩,自己对她怎么会有了这么大的期望呢?这样的期望又对她是好是坏?
萧心中虽然思绪烦乱,但听了吴家昌对孩子的赞扬,他还是一阵高兴,笑道:“看来咱们以后再不能把她当小孩看,她现在可成了铺子的大功臣了。”
吴家昌没听出萧是在说笑,认真地点点头道:“余小姐确实不是一般的小孩可比,这个湿冲棉花的想法倒也罢了,最让吴某佩服的是她不经意间的一个提议。”
萧想不到乐儿还有惊人之举,忙问道:“吴掌柜请详细说说。”
“这还是关系到锦绣坊的事情,因为吴某最近一直忙着这件事,所以乐儿跟着我接触了不少内部事务,也让她一个小小的提议给了诸位管事大大的灵感。”吴家昌语气中透露出掩藏不住的赞赏:“锦绣坊除了棉布生产外,另一项重要的货物就是刺绣制品,而要在布上刺绣,以现在的工具来说,咱们的棉布是不太合适的,最合适的是丝绸布匹,而织布厂的生产的少量丝绸布是满足不了生产需要的,所以需要从外面大量收购丝布。俗话说‘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丝绸布匹最大的销售地就是松江府。不过这里的价格相对来说也要高点,且最近因为朝廷派了个税监,那太监贪婪无比,任何人想在这上面做生意都要被他剥层皮去,商人们都是苦不堪言,结果布匹价格一路疯长,所以从松江府收购货源是不太合算的。但,如果找不到其他价格合适且路途不能太遥远的进货地的话,只能是多出点钱从松江府收购了。不过乐儿一个新奇的提议让大家有了模糊的想法,她当时说既然不能找到合适的,为什么不能咱们自己建立一个货源提供地,这样既可以保证源源不断的货源又可以适当调节进货价格。我和几位管事就沿着这样的想法在江南几个重要的城镇寻找,还真找到一处好地方,那就是无锡府,江南江北每年有大量的丝绸布匹要在离这个无锡城100里的小镇中转到天下各地,但因为没有开辟合适的水路,所以从不经过无锡,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无锡开辟一处码头,让这些货物通过无锡城中转,这样通过这个‘布码头’,我们可以控制大量的丝绸布匹的销售。”{无锡在明朝时期降洲为县,因为小说需要,把它升为府}
萧紧跟着问道:“这个码头行的通吗?官府方面怎么说。”
吴家昌恭声道:“无锡知府和我们在那里的回春堂分号掌柜方用是很好的朋友,这个小忙他是求之不得,毕竟对无锡商业的发展也是好处多多的。不过开设码头需要我们回春堂垫付银钱。”
萧笑道:”这个知府大人算盘打得很精啊,码头对无锡有大大的好处,还要我们掏腰包。不过,钱我们就心甘情愿掏了,这个码头的用处,我现在已经有了其他想法,它将不会仅仅局限于简单的布匹生意。”
吴家昌这个人在萧手下做事时间久了,已经知道大掌柜的规矩,他不想说的事情就不会多问,所以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谈,只是感叹道:“这两件事让吴某不能不对余小姐另眼相看,她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心智只怕比一些大人都要厉害,吴某要不是痴长几十岁,阅历丰富些,还真的要被她时常问出来的那些古怪问题难倒。大掌柜,我看您的意思好象也是有意让她接触回春堂的生意,如果是这样的话,过几年这孩子可能真会成了铺子里离不开的人物。”
萧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确切地说他的内心中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那孩子,如果乐儿是个男孩子该多好,那自己有很多抱负实现不了的话,她也可以接自己的班。他沉吟片刻道:“吴掌柜,锦绣坊你就放心交给苏摇旗,其他的事情你也可以让管事们先照看着。我会尽快选出合适的能干的管事来把几个计划都接手过去,你这些天好好休息休息吧。”
吴家昌脸色惊慌道:“您大掌柜您是对家昌什么地方不满意吗?”吴掌柜忍不住慌乱起来,听大掌柜的意思,什么都不要自己去做,难道是回春堂不准备要自己了?
萧哈哈笑道:“家昌兄,你误会了,动天是另有重任将托付于你,而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想让你先好好休息,养好了精神再去办。对了,你抽空去铺子里开办的那处学堂和几个夫子把女真话学一学,虽然未必用的着,但学几句总能以防万一。”
“学蛮子语?”吴家昌满肚子的疑虑,但看大掌柜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苦着脸点点头,只要不让他离开回春堂,去干什么都行。此时的吴掌柜已经把年轻时因为几次会试不第而破灭的雄心壮志全寄托在商业上,眼看着这倾尽自己心血的事业不断壮大起来,他又如何舍得抽身离去。
等吴掌柜行礼告退后,萧一个人静静地呆在议事厅,闭着眼睛把刚才的谈话消化了一遍,在反思着漏洞错误的同时,更在思索着目前进展顺利的计划下一步该怎么进行。他想到疑难处,手指习惯地敲击桌面,猛地感到钻心的疼痛从指头处传来,萧拿起手来一看,原来是中午被嫣嫣那张手帕上的细针扎了一下的伤口在发痛,那一下扎的太深了,血倒没流几滴,但那股疼痛到现在还在隐隐发作。想起流血,这又让萧心里一阵触动,前几天没有时间细想,这时才发觉有一个问题自己一直忽略了:既然自己的血液还保持着吸血鬼的神奇特效,使女孩的伤势奇迹般恢复,难道现在这个身体还是吸血鬼?还是自己成了不人不妖的怪物?萧感觉恶寒涌起,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个问题,但那种恐惧的猜测已经在他心中发芽,只是不知道这份恐惧何时会生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