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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忆(1 / 1)

简单收拾了一下后,鸣人到了学堂。他看着佐助显得有些窘迫,佐助察觉到了,但也只是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到自己身边坐下。鸣人不愿,隔着他有一张檀桌远就地打坐歇下了。

“干嘛坐那么远。”

“眼见你,心烦。”

佐助没说话,自顾自挑起眼前几枚棋子,横横竖竖摆在桌上。

“君子行弈,与我来一把?”佐助向鸣人挑挑眉:“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玩这些了么。”

鸣人听闻这句话,有些怔住。他不记得他见过佐助,也很少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只此时风过穿堂,有些寂寥的厅室被风声填满。佐助略带笑意地望着他,眼睛挤出两道凄美的月牙。像有珠露滴过一般,静悄悄的。当他低下头时,又是一副死寂一般的冷酷,好像什么也没有传达出来过。

也好像,坚强的宇智波,刚刚的眼泪,只是回忆的辅佐。

鸣人没想起来什么,只是见到他忧郁的一面,又喃喃耻笑到:“你原来这么喜欢哭鼻子啊。”说着,身体向后一撑,“宇智波佐助,我们见过?”

鸣人声音很轻,一瞬间佐助有些失神,误以为鸣人想起来了,他想张口说些什么,下一秒却还是暗暗憋回去了。因为当佐助抬头,发现鸣人审视自己的眼神中有些质疑和玩味。

佐助知道鸣人什么也没想起来,但是他都记起来了。

宇智波和朝廷虽不是什么千代世交,但也略有些亲热涉猎,至少相好各有百年。两家联姻之事也常被世世代代亲王与将军所戏谑,不过并未真的实现过。佐助也并不是从小就沉默寡言,反而他是很胡来的孩子,但至少品性温良,没惹过太大的乱子。天子与宇智波府的当家总是善谈军事,于是佐助常得旁听,却在彼日,两家又在表面亲和谈起联姻的事,水门此次推脱礼节时,脸上显露出与往代不同的平和。惹得将军以为他是认真想要联姻,于是有些尴尬。便又开始话锋一转,说道:“宇智波府仅有两位少爷,卑臣长子自要奉国而承家业…”

六岁的佐助听到这句话时,心中一怔。他也算聪颖,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大哥不娶,这自是要牺牲我。相传千百年间于皇代联姻男丁只有入赘之份,此日的计谋,是让我委曲求全埋没自己去讨好朝廷?

佐助有些难为情,又旁听了几句,悄声从侧廊里潜进了御花园。

那是向好的春天。皇宫花园里的芬芳确实是宇智波府无法比拟的,已不能用美丽来批摹,只可说如万花争艳,如是盛景。只是佐助无心观赏,因为他认为,一花一叶,一枝一木,都是差不多的。就像无能之辈,弱势之家,都是差不多的。长得再繁杂,也只是柴斧下去便一刀两断的花瓶。但他的确只是在花园,也确实说不出什么批判花瓶或者粗枝败叶的话。也许有,那也只是憋在肚子里的抱怨。

他讨厌这些抱怨以及自言自语,更比较讨厌自己的慰问得不到回答。所以佐助其实更想疏远像自己一样沉默的人。那种只倾吐而没有回声的世界,就像在面对一堵高墙。然而可悲的是,宇智波府的大多数人都很沉默。除了佐助的哥哥,也就是被冠以家业的大少爷,宇智波鼬。佐助与他少时相当融洽,也理所应当接受了少爷与二少爷的微妙却又讽刺的区别。因为宇智波鼬,他的兄长,不是什么沉闷的人,至少对自己的亲弟弟不是。

他痛恨难以逾越的高墙,痛恨人和人的隔阂。渐渐的才发展成冷漠与恨。

佐助口上说讨厌一味的吐出问题和与人交流,但他马上就会意识到,自己曾经对自己认知并不完全。

佐助就这样在花园中缓步走着,耳畔忽然响起一阵慌忙的脚步声,伴随几声轻轻的喘息。他未开始思考这脚步的来源,树丛中便冲出一个小孩,一下摔在佐助身上。佐助没反应下来,顺势被压倒在地上。他心中大怒,要紧了牙根准备呵斥对方时,睁眼便愣住了——

梳得端正的金发发包后垂下两缕银白的流苏,搭在肩前,他依偎着自己的肚子,很费劲地想要爬起来。佐助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伸手扶了他一把。当与面前这个小鬼四目相对的时候,佐助的瞳孔有些颤动。他与那双蓝得澄澈而晶莹的眼互相望着,那扑闪的睫毛像扫过自己的内心,留下一片完整的洁净。佐助怔了很久,而对面那双眼睛里却渐渐聚满了泪珠。

佐助见状有些慌忙地爬起来,想要伸手去扶这个孩子时,他却自己慢慢撑地站起来了。比自己矮好一截,显得有些可爱。佐助也终于看清他的脸——并不算是雪白的肤色却很匀称,还淡淡透着些红晕,脸上有六道猫咪纹。

“六道猫咪纹…这是,民间相传的太子殿下?…”佐助心想着,不自觉用左手托起他的脸:“宫廷里确实会养人…生得也是确实美丽。”他嘟囔着,竟都没发现自己出了声。

太子忽地抬起头冲他笑,露出两颗虽还是乳牙却也有些形状的小虎牙:“大哥哥也美丽!”

佐助一听,倏地涨红了脸,有些不自在地将脸别到一边:“…谢谢。”好是生硬的话语,却让春天有些燥热。

没过半晌,小太子便又扭头跑起来,手往上伸着不知在抓什么东西。佐助方才抬眼一看,果是花园中芳艳满贯,引了漫天蝴蝶来。佐助从小就对忍术甚为精练,虽有不毛,但也有些招蜂引蝶的能力。他将双眸闭起,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血液的流淌。慢慢地,身上开始有蝶儿聚拢。而小太子没跑多远,便一个磕绊摔到了地上,摔得有些灰头土脸。下一秒便啜泣起来。佐助听见他的抽泣声,顿时一吓,身上一抖,本为聚集的蝶群忽地四散开来,仅剩指尖还有一只颜色最为艳丽的橘色蝴蝶。

小太子就摔倒之地原地抱膝坐了下来,两只泪眼盯着佐助,鼻尖红肿着,道:“哥哥,我抓不住蝴蝶…”佐助一愣,但又立马反应过来:“啊,”佐助俯身蹲下,将手指上那只蝴蝶小心翼翼伸向他,“给…”他单膝跪在小太子身侧,静静的等待他取下自己指尖的蝴蝶。就好像欧洲神话里封臣等待他的封君为他奉行礼赞。

当太子的手拢住那只蝴蝶时,指尖与佐助的关节轻轻相点。这一点接触就让佐助的脸又一次涨得通红,他甚至未敢抬头去看太子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眸,直到他转过身去偷偷抚摸着蝴蝶的翅膀,佐助才抬起头,撑地站起来。

小太子回眸对着他笑了笑,脸颊与鼻尖红晕尚存,不过确实弯眉黛眼,美得不可方物。“哥哥,谢谢你。”小太子又开口,以一种更为撒娇的语气向佐助表示感谢。佐助静静看着他,莞尔一笑。这似乎是他人生里成为了宇智波的家主,他的弟弟又一次在他的光辉下隐匿着,不卑不亢。

但,真的是这样吗。

鼬的心中隐隐不安,他知道宇智波佐助——拥有野心。但是怎样的野心呢?他说不上来。

小时候,佐助如果喜欢一个东西,会分享出来,会呵护起来。而现在他珍爱的物件,往往被他捏在手中感受。每一寸、每一分。那眼中再也盖不住的疯魔和沉郁,确只是被他的睫毛遮盖住了罢了。但他开始主动入宫见人的时候,鼬明白了。

他的目标是汉室,那么他的垫脚石呢?

鼬停止了思考,这段时间,他一直暗示着弟弟,忠诚,是活下去的一步良棋。

佐助听了,但甚至不屑于去记。在佐助的眼里,除了鼬的软弱和沾满鲜血的双手,其他关于他的,他完全不会再想起。

华灯初上,夜夜月明。鼬的回忆中断,思绪又拉回眼前。

已过子更了。寒冷的晚上,有些凄凉,并不惆怅。

鼬独自提着一把弯刀,在雾里,走着多年以来经常走过的路。

每年的今天他都会来,只是总在子时刚过,佐助从来不知道。

六更后,佐助会来爹娘的坟前长跪一天。但是鼬也知道,这一天里,他并没有多少对他们的想念。更多的,说对自己的恨。

入骨的,深刻的痛恨。

鼬叹了口气,剜开自己的胳膊,滴了两酒筹的血,祭在父母坟前。

千古罪人的名篇,大义灭亲的赞言。说正义还是冷血,是迫不得已,还是懦弱成性。但驰骋沙场的也是鼬,杀人不眨眼的还是鼬。他的痛苦在心里蔓延,他总是责备自己。

他自以为的,或佐助以为的“懦弱”,这样束缚了他的半生。

他跪在两块碑前,什么也没说。片刻后,他离开了,那两个酒筹被风刮倒,两抹鲜红就如此洒在碑上。

鼬躲在暗处,仅没多久,他就看见佐助像往年一样带着祭品,身后跟着几个奴仆来了。

那几个奴仆跟着他跪下,但是他们心里并没有对先臣的敬畏或崇拜,只有自己内心的窃喜。做葬期陪跪是个来钱活,只需要哭两滴泪,便有了大笔的钱来。像宇智波府这样的大家,往来一趟的钱,也足够安闲半生。

佐助沉默着,未跪下,身边就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那些人哭得声音极大,令人可怜。而佐助只是坐着,那群人哭了半晌,舞了半日,回去了。

佐助仍在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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