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筝被换走的前一天晚上悄声告诉我提前做好准备,邢戚午那边已经计划好赶来救我,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的话,新换的枕头套里她放入了一把刀。
“谢谢。”我说。
她语气怜悯:“时先生,祝您好运。”
兴许是邢戚午那边开始出招,李孜泽见我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有时刚坐下便怒气冲冲地赶忙离开,有时甚至还会殃及于我,冷笑着把我摔到墙上,夸我好大的本事。
每当这时我都在心里默背着两个字,忍,等。
直到有天晚上一声尖叫把我从梦中惊醒,鼻尖处溢满了浓烟的味道,我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发现远处的花,草,树不约而同地剧烈燃烧了起来。
它们犹如自焚般献祭,火光浓烈的仿佛要冲向天空,把乌云也吞噬烧成灰烬。
“救火!快救火!”屋外有人不停地大喊,撕心裂肺的咳嗽,人影幢幢在我眼前,跑动的姿态像一幅幅逼真的连环画。
我漠然地坐起身,冷眼看着火光把原本黑暗的屋子照的灯火通明,照成红铜山谷。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没过多久,一个浑身染得灰扑扑的女孩拎了桶水冲进来,她递给我湿毛巾,让我趴下捂住口鼻,而后她又把水尽数倾倒在我的被子上,让我放心,她们已经联系了李先生,叫我不要害怕。
我晃了晃右手巨蟒一般的铁链,问她:“怕有什么用?”
她咬咬牙,没有再说话,冲出去加入了灭火的队伍。望着窗外眼看就要烧到房子的剧烈大火,我清楚地知道她们任何人都没有钥匙,只有李孜泽有。
我会逃出去,或者烧死在这里,我无比清醒地想。
浓烟弥漫在眼前,灰扑扑的女孩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火势越烧越大,我瞥眼看去,发现房间内的窗帘已经焚烧了起来,伴着外面的景象合成一幅虚无荒诞的画作。
女孩手里拿着块砖头跪倒在我面前,她用力,拼命,连续不断地击打我手上足有她胳膊那么粗的铁链。
“砰——”
“砰——”
每一次砖块重重砸下去的刹那,铁链都会浑身震颤起来,痛不欲生地用尽全力呼叫,但即使这样它也依旧坚持着自己的使命,牢牢地把我锁死,哪怕结果是和我同归于尽在这片火海当中。
不愧是李孜泽的东西,我想,和主人还真是偏执的如出一辙。
女孩急得眼泪不停流在我手上,湿漉漉的汇成一条透明的小河。
她竭尽全力地举起砖头去砸击铁链,手被砖块锋利的一角划破,血流在濡湿的被子上,开出朵血灿灿冒着腥气的花来。
浓烟尽数逃窜进来,张牙舞爪地吞噬着一切,肺部的每一次呼吸都带进无数的脏污灰尘。
“好了。”我按住她的手,吃力地擦去她眼角的泪,女孩仰头看我,眼里湿润,亮晶晶一片像夜晚的路灯,温暖,明亮。
我认真地说:“谢谢你。”
她摇头,执拗地继续砸下去。
我打断她的动作,用湿毛巾捂住她的口鼻,耳边有遮天蔽日的烈火在嚎叫,我焦急起来,震声道:“跑,别管我了,你快跑!”
几秒的对视后,女孩看了眼火势,把湿毛巾放回在我身上,终于扭头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我松了一口气,不住地咳嗽起来,默默的想,邢戚午,你可真是要把我害死了。
不过死了也好,落了个清净,就是心疼我妈,醒来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是负责孝顺的儿女。
他们都说人死前会有回马灯回顾自己的一生,但我的一生没有那么丰富多彩,比起回马灯更像是万花筒,闪一下便是一个五彩斑斓或漆黑如墨的画面,是电影的蒙太奇手法,梦幻的拼接。
我看见那个夜晚我没有救下李孜泽,他展翅重重坠落在楼下;我看见母亲在小贩手里笑嘻嘻地买走一条鱼,说她的儿子考上了这里最好的大学;我看见邢戚午皱着眉把我从名单里踢掉,选择了别人去做他的谢久宥。
我看见了太多美好的片段,像是蒙尘的宝石在此刻被我擦去了所有的灰尘重新散发出熠熠的光彩,好像这才我原本的人生般闪亮。
“时锦!”我猛然听见耳边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喊声泣血般惨烈把我拉回惨无天日的现实。
防尘面罩被扣在脸上的瞬间,借着肆无忌惮的火光,我终于看清了眼前那张脸。
是李孜泽。
在这声声痛心疾首的呼喊中,我的宝石被重新埋回了土里,似乎还嫌不够平整般,又被人死死地踩上几脚。
锁链解开的瞬间,拖垮着我的手臂总算再次轻盈起来,升腾的羽毛一样漂浮,李孜泽焦急地拉着我的手要带我逃,而我的另一只手则缓缓游进枕套当中。
此刻如果有般人走茶凉。
记得初中时拔河,老师教导我们说,拔河不是让绳子拽到自己这边就算赢,而是让对手摔倒在你面前才是真正的赢。
为什么摔倒?要趴下才是赢吗?要让他站不起来才是赢。
看着李孜泽如同坠楼一般倒在我的身前,看着他身体里溢出河流湖泊般猩红的血,看着他那绝望的,不可置信又饱含痛苦的眼神,我松开手里的刀柄,微笑起来。
我清楚的知道,这次,是我赢了。
“时锦。”
在下一秒,我听见李孜泽阴恻恻地笑起来,笑得刀子在他背上抖动,仿佛坠入一片漂浮的,灰败的海,他目眦欲裂道:“你好样的。”
“李孜泽,你流泪了。”我说。
他这种人原来也会哭,这跟我刚刚发现李孜泽的血原来是红色的一样令人感到惊奇恐惧,还以为这种人不会有眼泪,还以为这种人的血会是无尽的黑。
闻言,李孜泽露出了一个比我捅向他时还要不可置信地表情,可他的确是流泪了。
我没再逗留与他浪费时间,毫无留恋地决然扭头向门外冲去,我没有回头去看李孜泽的眼神,我知道他眼里一定有把火在灼灼的烧,把鳄鱼的眼泪蒸发,只等把我和他一并焚烧殆尽。
“时锦!”他一字一句,声音卡在喉咙徒然变高,声嘶力竭,声声泣血道,“别走!不要走!我不许你走!时锦!”
我步履不停,步伐只朝着宣告自由的房门冲去。
屋外的植被剧烈燃烧着,我这才知道原来火烧的这样旺,这样滚烫。皮肤尖叫着想要逃离,我捂紧脸上的防尘面罩,用外套盖住头部逆风跑入了另一个杂草稀疏的方向。
感谢邢戚午逼我练的长跑,我很快便逃离了那里,只是我没想到这儿居然是一片巨大的树林,怪不得火这么久都没有被灭掉。
红光与焦黑被我远远甩在身后,可我不敢停也不能停,因为李孜泽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捉回去。
因为是夏季,我还穿着短款的睡衣,丛生的杂草把我的脚腕小腿划出血痕我也毫不在意,只是径直向前跌跌撞撞地行进,由于地势坎坷不平,我摔倒在地上好多次,污泥与伤痕沾染了我的全身,但我却从来没觉得心情比此时干净放松过。
可好久不长,很快,我听到了比毒虫野兽更加恐怖的声音,那是人的脚步声,还有手电筒搜寻的光。
于是我再次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即使肺部快要爆炸,即使脚痛到放下就要再也抬不起来。
我要逃。我要逃。我要逃。
夜色漆黑,有鸮与乌鸦从我头上飞过,黑色的虚影一般令人生怖。
我一个没踩稳脚,崴在地上朝土坡下面重重滚去,我紧紧护住脑袋,身体变成物理实验里向下不断滚动的小球,直到身体摔在一块石头上面。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咬紧牙关从泥泞的土里爬起,瘸着腿踉踉跄跄地推开挡路的树枝向前走去。
夜里失温严重,我努力辨别着方向躲到一块背风的岩石后面,跌坐在地上,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我抱紧自己的身体往手上哈气,像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头脑不自觉地沉浸在濒危的幻想里。
朦朦胧胧中,我携带着满身痛苦,困顿地睡了过去。
隔天刺眼的阳光把我的眼皮扇醒,晨光熹微,我想动一下身体,却发现只是简单地动下关节全身便钻心的疼,疼得我几乎要喘不上气,吹气球般大口大口的呼吸。
此刻草茎也变成刀尖,我踉踉跄跄地靠着希望前行,几乎是用尽全力才从那片树林中走了出来。
阳光的照射让我的每个细胞都尖叫着复活,我泄了力跪倒在地上不停大口喘息,享受着劫后余生的片刻安稳。
正在此时,我的面前突然有一片阴影盖过,四周一瞬间万籁俱寂,我浑身发颤,脊背在霎时间溢满了绝望的冷汗。
烈阳下,一双锃亮的男士皮鞋踩在了我的面前。
我呼吸滞凝,仰头看去,刺目的阳光照射的我睁不开眼,遂只能眯着,看人也是面目模糊的重影,与本人决绝地割裂开来。
“时锦。”男人微微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的眼睛,不咸不淡道,“你弄得真狼狈,好可怜。”
“闭眼。”他说。
我身体一抖,习惯性地闭上了双眼。
接着我感觉到身体一轻,浑身撞入了一个罗勒叶味道的胸膛,呼吸着熟悉的气味,我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邢戚午把我抱起正欲离开,就在此时,我身后却突然炸开一道尖锐的声音,仿若平地一声雷般怒号:“时锦!”
听到这个梦魇般的声音后,我的身体再次不可控地剧烈颤抖起来,手心冷汗涔涔。
他果然没有死。又来了。
我双眼紧闭,死死地揪住邢戚午的袖口,生怕他会在此时把我丢下。
邢戚午像是在安慰我般,环住我的动作紧了紧,我像只懦弱的鸵鸟把头深埋在他怀里,寻找着片刻的安全感。
李孜泽的情况看起来没比我好上多少,他身上缠着数不尽的绷带,甚至溢出猩红的血迹也没来得及更换,显然是刚匆匆包扎过便亲自带人来抓我。
他脸色惨白,声音也不似以往中气十足,反而变得虚弱不堪,近乎奄奄一息。
“时锦。”李孜泽神情痛苦,再次喊我的名字,他说,“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回来,我就饶过你,我想我应该可以原谅你想要离开我,也原谅你这一刀。”
闻言,我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我与李孜泽之间相隔着数百米的距离。
他背后是阴翳的树林,人群和焦黑的土地,借着邢戚午的怀抱,我向身后探去,那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鸟衔花,树照影,风吹海浪荡出“哗哗”的声音。
即使是此刻是镜花水月般的海市蜃楼。
“可我不会原谅你。”我说。
即使可能往后会遭到数以万计的报复。
邢戚午把我颤抖的手紧握在他掌心,海风拂过我们,把他深黑的风衣吹到荡起,而我听见我掷地有声地冲李孜泽喊道:“李孜泽,我时锦一辈子哪怕是死,都永远不会爱你,原谅你!我只要看见你就会恶心到无法呼吸,你应该庆幸时间来不及,不然我一定会在你身上捅出三刀六洞,四刀八洞,五刀十洞,每一刀我都会把你带给我的一切尽数奉还!”
我也会抓住这次机会离开你。
“好!好!好!”李孜泽目眦欲裂,双目猩红地瞪着我们,他像是一头困至陌路的野兽,只需一瞬就会冲上来把我撕咬粉碎。
血从他嘴角淋漓流出,他满不在乎地擦去,从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声音:“邢戚午。”他瞳孔深黑的如同厉鬼,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好啊。”
邢戚午缓缓停下步伐,亲昵地吻了下我的手背,他不屑地对着李孜泽露出一个挑衅的神情,冷声道:“我拭目以待。”
……
一直到坐上飞机,我都被邢戚午护在怀里。
我躺在他的腿上,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仿佛抓住溺水者仅有的一根浮萍。
我感觉浑身都在发烫,眼泪从眼角滴滴流出,难受的眉头紧锁,嘴唇止不住地哆嗦,胡乱地说着一些我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邢戚午找人擦拭我触目惊心,满是伤痕的身体,又喂我服了些药,揩去我的眼泪侧头听我说话。
“没事了,睡吧。”他轻声道,“时锦,你做的很好。”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像是得到了赦免令,在下一刻沉沉陷入昏迷。
又下雨了。
我睁开眼,侧头看向窗外。
微风把窗帘吹得微微晃动,雨滴落下的滴溅声和我手上悬挂的点滴一起合奏,我这才发现吊瓶里也有一片乌云在下雨。
距离邢戚午把我救出来已经过了三天,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既然火是他放的,那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赶来救我,而是放任我自生自灭般把希望寄存在李孜泽身上。
思来想去许久,我发觉邢戚午应该是生气了。
他这个人惯常没什么大情绪,喜怒不形于色,多数时候他的心情都要我去推测。
想来就是他在李孜泽那里吃瘪,想借我手刺痛报复他,同时又借那场火来看李孜泽对我究竟有几分真心,不然也不会刻意挑衅般吻我的手。
但事情绝不止这么简单,邢戚午这人睚眦必报,既然我现在是他的人,我没保护好自己被别人掳走,他自然也要惩罚我,让我付出相应的代价。
猜他觉得我在大火里死了也没关系,他知道李孜泽疯了般赶来救我的时候让他痛苦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邢戚午清楚我对李孜泽的恨意,我死了,李孜泽一定也不得好活,我不死,便一定会赶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拼尽一切去报复他,小筝放入的那把刀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惩罚我,我被李孜泽标记囚禁和在树林里濒临死亡的那一夜,已然是邢戚午对我最好的责罚。
不过我大难不死捅伤李孜泽之后跑了出来,再想想我这张和白月光相似的脸,估计邢戚午觉得我还有几分可用价值,总算是在我奄奄一息时对我伸出了援助之手。
既报复了李孜泽,还顺势惩罚了我,最后还落了个对我有“救命之恩”的恩人称号。
这是一盘他怎么下都不会输的棋。
我摸着后颈处的腺体攥紧了手,根本玩不过他们这些天生坏种。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直到晚上也依然没停。
今夜的星星和月亮都去云里躲雨,藏着没出来,我闲着无聊叫人打开了电视,随便播了一个台。
屏幕里有两个男孩在雨里吵架,一副要恩断义绝的模样,双眼里隐藏的情绪却痛苦不堪。
个子稍高一点的男孩猩红着眼眶对他说:“别走。”
另一位身形清瘦的男生只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离开,朝着与他相对的反方向走去。
“你走了,我就没有家了。”
稍高的男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垂头喃喃,只是这句话很快融化在雨里,并没有被任何人听到。
……
“我没有家。”
我从便利店拿了盒纯奶递给这位中二病晚期,刚刚甚至还准备在学校顶楼轻生的同学。
他嫌弃地接过我手里的奶,对着配料表看了半天,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哦。”我语气淡淡,“你可以先在网吧过一夜。”
似乎没想到我会回答的这么冷酷无情,和我刚刚救人的举动形成反比,他惊讶地询问:“然后呢?”
“然后我要回家。”我背起书包,把奶盒扔进垃圾桶里。
“别呀。”他伸手拉住我的书包带,眉梢一挑,“你就不怕我再寻死。”
我眼神落在他的手上,拍去他的手背:“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并不是你的监护人。”
“有区别吗?不是说救命之恩都要以身相许。”
看他这幅戏谑的模样,我完全可以确定他一时半会儿绝不会再有寻死的念头,扭头便要离开。
可正当我一只脚迈出便利店的瞬间,轰隆一声,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你看。”他耸了耸肩,“老天都想让你再陪陪我。”
就当日行一善,日行一善。
我在心里默念几遍,干脆打开书包开始做题。
不幸的是,我貌似救了个话癌,他在我身边喋喋不休地问着各种问题说着各种话,我烦得笔尖在纸页上凝了一个大墨点也没写下一横。
“停。”我制止他,“我真的要走了。”
“可是雨下的很大。”
“我可以淋着回去。”
“为什么不买把伞?”
我看向他身旁的纯奶,他立刻戒备地护在手里,好像会被我夺走一般。
我叹了口气:“我的零用钱都在这两盒奶里。”
“你这么穷啊。”他眉头皱起来,“你等我一下。”
过了几分钟,他拿了一把伞递给我,伞是纯银色,光泽如月光般明亮。
我道了声谢,问:“怎么只买一把,你不走?”
“我不打算走。”他说,“这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吗,今天是我生日。”
他神色淡淡,不过即使拼命遮掩也能从话语中听出他的真实想法:“至少今天,我不想一个人。”
“生日快乐。”我诚心道,“虽然不知道你今天经历了什么,但以后会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拉着他的袖子走出店门,头顶的遮雨板被雨滴打得哗哗作响,似一朵朵烟花绽放。
我指向天空:“看到月亮了吗?”
“哪有?”他认真搜寻半天无果,只看到漆黑如墨的天空,不解地看向我。
“它就在乌云后面,只是云层太厚被挡住了。”
“你想表达?”
“大概是虽然今天下雨了,但是属于你的好东西都藏在以后。”
“那要是明天也下雨呢。”他问。
“别这么悲观。”我打开雨伞走到他的面前,“总有一天天会晴的,抱有希望的活下去你就会看到它,等到时候就不止是月亮了。”
他怔愣片刻,很快又低头盖过去这份神情:“嗯,谢谢。”
“再见。”
他朝我挥了挥手,把吸管插进奶盒里喝了两口。
离开便利店后,我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雨伞自成一道屏障保护着我不被雨滴侵袭,只是路上我总是不免回想起他最后的那个眼神。
像是某种无家可归的大型犬,希冀着有人可以给予他一刹那的温暖,不知怎的,我忽然感觉自己离开的有点太过残忍。
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我想起母亲总是训我心太软,以后容易吃亏。
最终,我还是选择调转方向朝便利店跑去。
雨滴被风刮的飞了我满脸的雨水,银色的雨伞追在我身后一路狂奔,我想起来小时候不懂事时总觉得月亮在追着自己跑,那羸弱却闪亮的光。
眼前的一切都随着我的身体逐渐晃动起来,路灯与书店旁紧闭的大门都流连成一道道风景。
我看见灯光依旧明亮的便利店下蹲坐着一道清瘦的黑影,他的头发被雨滴打湿些贴在额上,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落寞等待救助的可怜模样让我忍俊不禁。
心想他还真的是狗,不过现在是只可怜的落水狗。
“喂!”我大声叫道。
没想到我会回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而我扬起步伐朝他的方向奔跑过去,每一步哒哒地踩起水花,水波纹似的在地面荡漾。
“雨停了。”我脚步落定在他面前。
“你不是没有家吗。”我微微弯下腰,朝他伸出手道,“跟我回家,好吗?”
带着微凉湿意的掌心与温热掌心相握的那刻,我看到他的眉梢和眼睛一并弯起来,那里有拨光寻月的明亮。
我们都知道,下雨的夜晚也有月亮。
“对了,你叫什么?”
“时锦。”
“李孜泽。”
“时锦,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因为你最后的表情好像在对我说,请带我一起走。”
我用力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些嘈杂的画面甩出脑外。近来我总是会突然想起李孜泽,身体控制不住地渴望与他接近触碰。
我泄愤般用力划伤自己的腺体,巨大的疼痛让我的腰一瞬间弯了下来,绝望地捂住脸,我忍不住想,永久标记,多恶心。
只要alpha愿意,即使是一个对他完全陌生的oga被标记后也会不可控制地想要亲近他,触碰他,甚至在发情期时打上抑制剂也毫无作用,只有标记他的alpha才能消除他的情火。
如若没有alpha的拯救,那么oga就会在一日日的痛苦寂寞中崩溃抑郁,直到自我了解。
几天后,陈特助来接我出院,我让他把我送到了我妈那里。
她依旧沉沉地睡着,仿佛做了场不愿睡醒的好梦。
我拉了把凳子坐在她的面前,削着苹果跟她说道:“妈,我知道你很累很辛苦,如果这样你能感到轻松些的话,其实可以不用为我醒来的。”
我把削好的苹果放在母亲的床头,拂去她额边的碎发轻声道:“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保护你的。”
我离开医院时,发现陈特助还在门外等我。
我不解地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邢总说让我接您去他的家。”
“现在?”
“没错。”
我不太懂邢戚午意欲为何,之前我都是住在他给我买的房子里,即使他想玩些花样也是在办公室或酒店,四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去他家。
邢戚午家跟他这个人一样,走极简风,巨大的扇形落地窗对面就是一片蔚蓝的海。
陈特助把我送到便很快离开,我四处参观着这栋豪宅,发现邢戚午收藏了许多幅中世纪画作挂在墙上,我艺术细胞不多,半知半解地欣赏着。
家里的女佣也不与我搭话,严肃刻板地有序进行各自的工作。
我无聊的仿佛一只失去跑轮的仓鼠,满腔精力与新奇无处发泄,挨个屋子机械地参观。
直到我推开了邢戚午的房间,发现他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是他和谢久宥。
那时的邢戚午看起来比现在青涩很多,也没有这么不近人情,一副剑眉星目的模样,带着微笑看向镜头。
谢久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神情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耐烦,两人都穿着同样的校服,看起来倒挺般配。
我拿起相框仔细观察,发现右下角还有一个误入的人影,只是照片的时间久了,他的轮廓也模糊不清。
直到我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那是一个封皮已经泛黄的本子。
霎时间,我手一抖,相框顷刻间摔在了地上,玻璃把照片中的两人一下切割的四分五裂。
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李孜泽那年生日我为了应付他而送出去的破本子,因为在那个本子的封皮上李孜泽曾逼我画过一副图案,那是一条蛇盘绕在刺猬的身边。
而那个人手上的本子,也依稀可以看见这个图案。
“你做了什么?”
我吓得身体一抖,慌忙扭过头去,邢戚午不知何时回来,此刻,他正站在门边冷冷地注视着我,板着脸道:“拾起来。”
我连忙弯下腰捡起相框,不住地向他道歉。
邢戚午接过相框看了几秒,突然暴怒地把它摔在地上,他眼神凶恶地看着我,冷声道:“时锦,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死寂般的几秒过去后,他开口:“再拾起来。”
很快,邢戚午语气命令地补上后半句:“连带着玻璃一起。”
我自知理亏,迅速跪在地面拾起锋利的玻璃,可下一秒,邢戚午的一只脚狠狠踩在了我的手上。
碎玻璃在瞬间刺入我的掌心与指尖,我闷哼一声,隐忍着不发一语。
我的手在此刻变成未灭就落地的烟头,被邢戚午泄愤般用脚掌碾灭,火光消失,猩红的血顺着我的掌心溢出。
邢戚午只淡漠地看了眼,移开脚的动作像踢开一片垃圾:“收拾干净。”
照片被邢戚午无情抽走,我则被他弃之敝履地留在原地。
待那具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我才敢拿起我阵痛到麻木的手,透明的玻璃尽数扎根在血肉里,在灯光下映出一片扭曲残缺的景象。
我跪在地上,自虐般一个个把玻璃碎片从手上拔出,有些碎渣进的太深,我便深吸一口气用指甲将它直接扣出。
“我帮您打针破伤风吧。”小筝头疼地看着我血肉模糊的手,自从上次帮我逃出之后,她就被调到了邢戚午家里。
“麻烦你了。”
打完破伤风并细心包扎完我的手后,小筝去厨房端了一盘苹果过来,她说这是邢戚午专门让她为我准备的,也不知道意欲为何。
而我只是看着那盘已经氧化的苹果抿了下嘴唇。
记得第一次和邢戚午做完时我哭得很惨,眼上那块黑漆漆的布盛满泪水变成一片汪洋大海,我的眼睛好似两只轻舟小船浸泡在内。
邢戚午手指轻抚我的嘴唇,示意我噤声,不许再哭。
不久后他喂了一块水果给我,让我猜是什么。
酸甜清脆的口感让我不假思索地说是苹果,邢戚午一下就贴在我耳边笑起来,低沉的嗓音揉捏到耳边酥麻一片。
他说:“对,是苹果。”
良久后,邢戚午摘去蒙在我眼上的黑布,神情阴戾地按着我的脑袋让我去看桌子上的果盘,问我现在是什么。
彼时果盘里的苹果已经氧化变成褐色,我睁开肿胀的双眼,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瞬间性情大变,颤颤巍巍地说这是氧化的烂苹果。
邢戚午神情顿时平静下来,很温柔地嗯了一声,他玩弹力球般按压我的眼珠,很认真地教我。
他告诉我,别让自己变成一颗倒胃口的烂苹果。
我几乎是刹那间就想起来资料上说谢久宥最爱吃的就是苹果,只是他这颗苹果长在伊甸园,是邢戚午心中一颗永远不会腐烂的金苹果,而我则生长在泥巴地里,只是轻微的破皮便会氧化的毫无价值。
自那之后,我便紧紧裹住自己的果皮,胆战心惊地跟在邢戚午身边,但李孜泽咬破了我,把我完全标记,于是我从内里变得完全腐烂,溃烂。
邢戚午通过这盘苹果暗示我,想必现在在他眼里,我已然是一颗倒胃口且恶心的烂苹果。
我闭上眼,双手紧握成拳,白色的绷带又染上猩红的血,小筝哎呀哎呀地叫着,忙不迭又去帮我拿干净的新绷带。
等再睁开眼,我心中已有了打算。
晚上邢戚午回来时,我正站在窗边看海,天空月明星稀,铅灰色的浪花一波波此起彼伏。
而我扭头看向邢戚午,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怎么笑最像谢久宥,我知道。
怎么样最能让他留下我,我也知道。
邢戚午不由自主地靠近我,步伐缓慢而又坚定地向我走来,他目光锐利如鹰,直勾勾地刺向我,我却下意识地别开了即将与他目光相对的双眸。
潜意识深层的恐惧与警告骗不了人,几年的习惯还是不可能马上说改掉就立刻改掉。
这双眼睛好烦,我在此刻难得与邢戚午抱有了同样的想法。
他嘴角不屑一顾地勾了下,与其是在对我说,倒不如说他在对自己自言自语。
“赝品。”
说罢,他便从我身旁径直走过,像是身旁路过一辆车或一棵树般毫不在意。
“别走。”我在一瞬间拉住邢戚午的手,接着双手拥住他的后背,佯装依恋地把下巴搁置在他的肩头。
耳边有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我丢弃尊严,轻声贴在他耳廓,卑微道:“烂苹果,也能吃。”
邢戚午转过身,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玩味地笑起来。
他的手指抚过我颈后的腺体,语气疏冷:“别装了时锦,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着急了是吗?现在才打算抛弃你仅剩的隐忍美德孤注一掷地来装作他,太晚了。”
邢戚午把指尖刺入我的腺体,松柏的味道顿时拼命奔逃在空气之中。
他面上仍挂着讥讽的笑,把指上的血抹在我的脸颊,嘲我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你要是一开始就这么装,现在就不会这么痛了。”
“您要怎样才可以原谅我?”我深吸一口气问道。
“我不喜欢二手玩具,不过你要是愿意摘除你这个臭气熏天的腺体,我倒是可以勉强考虑一下。”
摘除腺体这项手术一直是被法律明令禁止的,因为这项手术不管是对于alpha还是oga的身体伤害都是巨大,甚至有百分之十五的几率会死在病床上,就算手术成功活下来,也有极大可能会留下隐性后遗症。
“怎么样。”邢戚午见我不说话,冷淡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问,“我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如何?”
他贴在我耳边,语气恶劣:“毕竟这事人命关天。”
我假装听不懂邢戚午话语里的嘲讽:“嗯,到时候我会给你答复。”
他表情瞬间变得不耐:“不是恨李孜泽恨到想让他去死跟他彻底决裂吗,不会咬一口就爱上了吧?时锦,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贱,还是你的贱只对特定的人犯。”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忍住想给邢戚午来一拳的冲动,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那我也没什么可装的了。
于是我拾起被我扔掉的自尊,不卑不亢地与邢戚午对视,直言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只为自己而活的人,可能对你来说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需要做出的必选项,这个玩具你可以有也可以没有,但这个选择将会改变我未来的人生。”
“邢戚午。”我说,“我是人,活生生的,会痛会笑的人,我是时锦,你早就知道的,即使我装的再像谢久宥我也不会是他,我只会是时锦。”
我定定地看着邢戚午,看他眼睛里的那个自己,注视着时锦。
达芬奇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我的窗户从某一天开始就被强制性地蒙上漆黑的布幕,三尺三丈的火焰也点不燃的黑。
那条漆黑的布幕不止是邢戚午给我盖上的,也是我自己亲手给我自己蒙上的,我躲在里面毫无怨言地苟且偷生,可现在我想揭下它了。
空气里安静到近乎死寂,在我们不闪不避地对视中,这次终于是邢戚午先一次别过了头。
他咬牙道:“我看你快疯了。”
“嗯。”我点头,“或许吧。”
想揭下它,不是为了看光、看水、看山、而是想看看那个被我亲手藏起来的时锦,看那个蜷缩在蛹里挣扎的自己。
邢戚午半响才再次开口:“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我冷笑一声:“要我说谢谢吗?”
“要啊。”他语气依旧恶劣,“时锦,毕竟你最该感激的人就是我,也只有我。”
晚上小筝忽然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她抱了套高定西服给我,说明天邢戚午要我陪他去参加一场晚宴。
我瞧见小筝担忧的眼神,心下了然。
“本来应该不是你的,不知道为什么邢总回去突然就开始大发雷霆,最后亲自打电话把那人换了,要求换成你。”
“原本是?”
“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一位有权有势的oga,他好像……”
“可以了。”我垂下眼睑,打断了小筝的话,撩起后颈的碎发说,“先帮我贴枚信息素抑制贴吧。”
搭上邢戚午的手被他牵进车里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七点,我坐在他的身旁,与他相隔着只是微小的动作就可以带来亲密接触的距离。
邢戚午不主动与我搭话,一副不乐意搭理我的模样,一上车便拖着腮闭目养神。
我也难得大胆地仔细观察起他,也许是邢戚午与我同岁的缘故,大多时候我都觉得他挺幼稚和恶劣,只不过惯常喜欢演出一副死人脸,装深沉装老成。
“我真该挖了你的眼。”感受到我的视线,邢戚午眉心皱起来,不耐道。
我别过眼,警告他:“违法。”
一路无话。
下车时,邢戚午特地朝我伸出手,我则顺从地拉住他的胳膊与他挽在一起。
来参加晚宴的大多是名流之士,我跟邢戚午的时间久了也多多少少见过一些。
邢戚午一来便是人群的焦点,他家世显赫,能力非凡,长相也乘上品,待人的态度冷峻又谦和,举手投足间都是富家子弟修养良好的矜贵之气。
于是我自觉找机会从他身侧开溜,周围的莺莺燕燕们见我识相便不再向我投来眼刀,高高低低的人们瞬间便将邢戚午淹没的只剩一个脑袋,远处看起来就像是颗滑稽的圣诞树。
隔很远我也能看到邢戚午杀气腾腾的眼神,我微笑起来冲他招招手,口型道:“您先忙,一会儿见。”
除了邢戚午,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更没有乐意认识我的人,我也不自找没趣,从侍应生的手里拿了杯香槟跑去阳台吹风,眺望着江景发呆。
没过多久我闻到一阵烟味,我朝味道的来源望去,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位中年男士。
他看起来有些年纪,浑身散发着儒雅随和的绅士气息,瞧见我看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随即立刻把烟按灭:“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没事。”
看清我的脸,他神情突然有些惊讶:“久宥?不对…”他自言自语起来,“他应该在瑞士还没回来。”
我丝毫不奇怪他认识谢久宥,毕竟他们都是上流圈子的人,我这个a货基本每次到来都要被错认一番,紧接着便是嘲弄和奚落。
“你和我儿子长得有些相似,可能是太想念他了,差点就认错了人,抱歉,让你看笑话了。”他最后道。
居然这么巧,面前的人竟然就是谢久宥的父亲,我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有些不可思议。
见我一眨不眨地看他,他笃定道:“你认识久宥吧。”
“听说过。”
“时锦!”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话,邢戚午不知何时来到这里,他黑着脸示意我快点离开,我耸耸肩,对着谢久宥的父亲无奈地笑笑,很快便离开了这里。
邢戚午并没有跟上我,扭头看去,我听见他谦逊地喊了一声:“伯父。”便上去与谢久宥的父亲攀谈起来。
大厅不是我该呆的地方,阳台也被邢戚午霸占,我去到洗手间打算洗个脸清醒一下因为午夜来临而逐渐昏沉的脑袋。
凉水泼在脸上的感觉让我好受许多,突然,我敏锐地察觉到有人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的水珠顺着下颚滑落至颈间,身后的人用冰冷的手指揩去我颈上的水珠,而后指尖顺着脖颈往上抚去,那触感像是被蛇环绕在侧,令人毛骨悚然。
他抚摸着我的脸,身体贴近我的后背把我圈进他的怀里,我看着镜子里那张噩梦里无数次出现的脸,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起来。
“嘘。”松柏的味道再一次悉数缠绕周身,李孜泽贴近在我耳边轻声道,“别怕,时锦,反正你也逃不掉。”
噩梦重演。
我僵硬地抬起头,镜子里那张我恨之入骨的脸正是李孜泽,瞧见我仇恨的眼神,他嘴角弯起来,低头吻去我沾着水珠的侧颈。
“你还没死啊。”我说。
“嗯。”他轻而易举地撕掉我后颈的信息素抑制贴,眷恋地闻我身上专属于他的味道,“你还活着,我怎么舍得去死。”
说罢,李孜泽脸色骤变,他一手拽住我的头发蛮横地往后扯去,我的脖子被迫高高扬起,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倾倒过去,世界仿佛在我眼前翻了个跟斗,下一秒,我被李孜泽用力摔在厕所隔间的墙壁上。
他使出的力气巨大,有一瞬间我甚至感觉五脏六腑都要从身体里冲出。
抓住我、把门反锁、释放信息素,李孜泽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在脑海中已经演练无数回。
他发狠地踩在我后背上跺了一脚,踩得我直不起腰来,那模样如同小朋友充满好奇地碾死一只蚂蚁。
“时锦。”李孜泽嗓音低沉,一字一句道,“要死,我当然是和你一起死啊。”
我知道他还在记恨我那一刀,其实现在想想还蛮后悔的,后悔当时没有拼着必死的决心跟他同归于尽。
我闷声不住地咳嗽,松柏的味道让我浑身灼烧起来,李孜泽移开脚,掂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起来扔在马桶盖上。
信息素的侵入让头脑一片昏沉,我张开嘴巴伸出舌尖不住地喘息,唾液不自觉从唇角滑落。
李孜泽病态地盯着我笑,宠溺又凶狠地拽住我的衣领把我拉到他的面前,说话间的温热吐息喷洒在脸庞令人浑身发麻:“小狗一见到主人就情不自禁的发情了是吗。”
“滚!”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作徒劳的挣扎,却还是被他撕开衣服强吻。
我精神上感到无比的恶心,可身体却渴求他更多的亲吻,李孜泽的手指游走在我的胯间玩弄着我的阴茎,我的额头撞在他的肩膀发出压抑的喘息,强烈的快感在此时不能给我半分享受,只让我感觉到无比的屈辱与难堪。
“不是讨厌我吗?不是恨我吗?不是想让我去死吗?不是一刀捅在我背上吗?”李孜泽贴近我的耳边,手指在我的后穴深深浅浅地抽插着,玩弄内壁,柔声道,“宝贝,为什么下面因为我流这么多的水?”
我死死咬住下唇,内心无力到近乎绝望,反抗也是无济于事,我被李孜泽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在甚至就连身体的控制权也彻底失去。
见我隐忍着不发一语,李孜泽冷笑着把我的一条腿搬起来操进最深处侵犯,粗大的阴茎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每一次抽插都带出黏腻的水液,我的身体仿佛要被他撕裂成两半,唇齿间再无法抑制地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
“逃?”李孜泽掐住我的脖子,神色恹恹道,“时锦,还记得我高中教过你什么是窒息性高潮吗?”他附身吻我的嘴角,“我们再玩一次好不好。”
“不要……求求你……不要!”我顿时疯狂地挣扎起来,仿若临刑前的犯人在做最后的挣扎,往日的梦魇在此刻近乎要把我逼溃,颈间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渐渐勒紧,禁锢住我滚动的喉结,就在我即将崩溃的一瞬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小李总,谢伯伯找您。”
李孜泽没回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把他的阴茎从我身体里拔出,他拉住我的手不停套弄,而后把粘稠的精液尽数射在了我满是泪痕的脸上。
我浑身瘫软地滑倒在地,麻木地眨了眨眼睛,感到掌心火烧般的疼痛,睫毛上沾染的精液险些要糊住我的眼,白茫茫的一片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的那个雪夜,那雪,血,精液糊住我的整个身体,把我打入无间地狱,直到体无完肤。
李孜泽拉上拉链,神情可惜,他对着浑身赤裸神志不清的我吹了声口哨,接着再次释放出信息素进入我的腺体。
我的身体再次不由自主地灼烧起来,眼前随之蒙上一层雾霭水汽,李孜泽拿出一根按摩棒扔在我的身上,弯下腰拍拍我的脸:“今天就先到这里,乖狗狗。”
他语气里藏有诡异的兴奋,仿佛已胜券在握:“等我接你回家。”
我痛苦地闭上眼,耳边听到了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然而这才只是开始,强烈的情潮让我浑身禁不住颤抖痉挛起来,我缩在墙角牢牢圈住自己的身体,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我已经没有丝毫情欲的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痛,每个关节都像是有人同时拿锤子往下用力敲击,每一寸皮肤都快要干裂开来。
我看着身旁那根按摩棒,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想要去拿,那是李孜泽给我的东西,上面有他的气息,只有alpha的气息才能缓解我的疼痛感。
不!不可以。
我深吸一口气,咬咬牙狠下心用力拿头去撞击墙壁,剧烈的冲撞让我的额角鲜血淋漓,头脑发晕,可我不敢停。
我大口呼吸,浑身发烫,大滴冷汗混着血水滴落在地,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在这里,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那根标志着“李孜泽”的按摩棒用力踢开,而后彻底瘫倒在地。
力气从身体中逐渐流失,像用力也握不住的沙子,一片迷蒙中我无力地趴在地上,自暴自弃地把手指插入后穴,满脑子都是李孜泽把阴茎插进我身体的幻想。
我恬不知耻地想着他,想让他吻我,抚摸我,操我,想让他救救我。
“李孜泽。”我无意识地哭喘出声,呢喃道。
叫出他名字的瞬间,我仿若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喘息着迎来了人生中最崩溃的高潮,也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最后的尊严。
从来没有这么厌弃过自己。
约摸很久,也或者是不久后,时间在此刻对我来说不再是睁开眼就有的新一天,更像是生命的倒计时。
厕所的隔间再一次被人打开,我动了动手指,泪眼模糊地去看那个朦胧,逆光的高大身形。
邢戚午面无情绪地盯了我片刻,而后怜悯地把那根按摩棒踢到我的身边:“真淫荡啊,时锦,居然能对着恨之入骨的人发情高潮。”
“你是不是一天没有男人操你就不行?”
我张开嘴,声音嘶哑,双目猩红一片:“你成功了,邢戚午,我做。”
他明知故问道:“做什么?”
“腺体摘除手术。”
邢戚午双手插在兜侧,微微弯腰欣赏着我此刻的狼狈模样,良久,他忽然笑了,说:“求我”
“求我,我就帮你。”
现在回忆起昨天的对峙就像是我和邢戚午许下愿望后用力地在两端扯着一根如愿骨,只有拿到长骨部分的人才可以实现愿望。
而我输得一塌糊涂,他的愿望则在此刻实现。
于是我低下头,卑微地跪在地上拉住他的裤脚,那模样简直是在乞讨。
我张开嘴,把每个字用力从牙缝中挤出,感觉胃里塞满了硬石块,沉得我再也无法在他面前直起腰来:“求求您。”
我抬起头,一滴湿滑的液体从我眼眶蜿蜒下坠,邢戚午伸手盖住我的眼,半跪在我面前,他把赤裸肮脏的我拥入他的怀里,轻轻拍抚我的背脊,言语温柔的仿佛在哄爱恋的情人:“时锦。”他一字一句道,“以后要学的乖一点,不要自讨苦吃。”
不要反抗,不要挣扎,要听话、顺从、服从、接受、乖顺,不要自讨苦吃,不要自讨苦吃。
我十六岁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大的梦想,如果执意要有,恐怕也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努力报效祖国这种政治书上人手一份复制粘贴到考卷上的标准答案。
只是偶尔,我望着湛蓝到近乎透明的天空也曾认真的想过未来我会做些什么?
母亲的身体不是很好,常常干着活就两眼发晕,当医生似乎不错,学建筑也可以,当老师?金融类?考公务员?我头疼地趴在桌子上叹口气后又很快伴着朗朗读书声坐起。
虽然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不过,我的未来应该会很不错吧。
邢戚午站起身,接过陈特助送来的衣服扔在我的身上,他使了巧劲,衣服刚刚好盖住我的隐私部位:“好了,把衣服穿上。”
我双腿颤颤巍巍地站起,努力让视线只聚集在这套崭新的西装上而不是旁人那怜悯、打量、嫌弃的目光。
“等等,”邢戚午皱着眉头,毫不掩饰嫌恶的神情,“记得把你身上的脏东西清理干净。”
隔间的门再一次被关上,我麻木地拿着纸巾擦拭身体,动作像是在来回的在锯木头,锯树,锯松柏,锯脏兮兮的自己。
身上按出大片大片的红痕和吻痕不知廉耻地拥抱在一起,想起有一次语文老师叫我去办公室,不顾我的挣扎把我的长袖挽起,看我胳膊上被刀片划伤的痕迹问我是李孜泽他们干的吗?
我点头又摇头,不是,是我自己干的,他们留下的痕迹都藏在大腿间和身体里,这句忍住没有说,嘴巴被他的阴茎封住,我再也不能张嘴说话。
雪白的纸巾包裹乳白色的液体扔进垃圾桶里,下一张,下下一张纸被吐出扯烂覆盖在我的脸上,好奇怪,眼睛越擦越湿,他明明没有射在里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忍不住干呕起来。
我的未来应该会很不错吧。
……
思绪忍不住神游起来,收拾干净后我跟在邢戚午身旁踉踉跄跄地离开。
他也换了一套新西装,丝毫没有等我的意思,把步伐迈得很快。
坐上车前,我看见李孜泽神色恹恹地站在角落里低头抽烟,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他的指间跳跃,他锋利的侧脸被烟雾掩盖的柔和了一些,尼古丁的味道丝丝缕缕张牙舞爪地逃逸在空气里进入我的鼻腔,就如他蛮横地进入我的身体。
“时锦。”李孜泽叫住我,忍住没有回头,听见他说,“再、见。”
“时锦。”邢戚午也喊道,他停下脚步,冷下脸命令我,“快点跟上。”
好呛。
我吸吸鼻子,发现空气中除了尼古丁,不知何时还混入了松柏与罗勒叶的味道在针锋相对,而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抵触邢戚午,想要靠近李孜泽。
耳边传来一声不屑地嗤笑,李孜泽不再说话,神情挑衅,显然十分满意我身体的反应。
邢戚午面容冷戾,三步做两步走向我,他用力拉住我的手腕,宣示主权一般把我带离了李孜泽的视线可及之处。
兴许是被标记后的oga都会对标记过自己的alpha情绪十分敏感,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李孜泽现在很生气。
我扭头看去,发现果不其然。
李孜泽舌尖顶上腮帮,眼神阴鸷地盯着我们,一副恨不得要把我们扒皮抽筋的模样。
手腕猛然一痛,我倒吸一口凉气,听见邢戚午停下脚步,阴阳怪气道:“时锦,你的尾巴还可以对他摇得再欢一点。”
若是放在前几天或许我还会反唇相讥,但现在我却只得低头默不作声,听着邢戚午的冷嘲热讽。
几乎是被他硬塞到车里,邢戚午单手护着我的脑袋把我按进后座。
车窗是暗色的,我透过去看发现世界随之都被蒙上层电影的高级灰滤镜,可是暗的太死了,就算是太阳的盛光也要被削成月亮的微光,没有现实的刺眼感,灰蒙蒙的一片,仿佛在雾里出海。
“后天上午十点会来人给你体检。”邢戚午面无表情道。
我不自觉地夹紧腿:“谢谢您。”
窗外的景色是华灯初上映着车水马龙,一辆辆轿车有序地排着队串成形状颜色各异的珠链,我这才发现生活也其实很有电影的荒诞感,就在飞驰而去的每个时刻。
一回去小筝就察觉到我状态不对,给我热了杯牛奶,可邢戚午迟迟也不走,看住会逃的狗一般在我房间里办公。
我身心俱疲,牛奶热了四次还没能送进来后我实在扛不住先行睡下,隔天醒来发现床头的牛奶杯空空如也。
邢戚午一夜没走。
他和李孜泽都怪,太怪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择手段。
李孜泽想让我不能忘记他,想让我永远属于他,于是欺凌,强迫,强制标记我。邢戚午想让我变成一个他眼里合格的“谢久宥”,想让我学会听话,于是威胁,设局,警告,甚至放任我被李孜泽强暴。
我抱起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累,真的很累,无力的累,不管做什么都逃不出去无法摆脱的累。
我像是在走一个迷宫,迷宫的入口站着邢戚午,出口站着李孜泽,这要让我往哪里跑?
不管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下午我打起精神去看母亲,照例给她削一颗苹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苹果不新鲜的缘故,这味道让我闻起来想吐。
我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母亲手里,温声道:“妈,先将就一下吃吧,等你醒过来我削一座光秃秃的苹果山给你好不好?”
“我可以陪你一起削。”
闻声,我抬眼望去,惊觉李孜泽正倚在门框上玩味地看着我笑,他不知何时到的,不过看样子来的并没有很久,他手上还提着的一盒虫草与鲜花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如临大敌,下意识护在母亲身前。
“别紧张。”他说。
李孜泽从容地把礼盒与鲜花放在玻璃桌上,顶着我充满恨意的眼神举出个投降的动作:“宝贝,我只是想来看看阿姨。”
“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
“怎么会不需要。”李孜泽一步步朝我逼近,“你是我的oga,你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母亲,我来看自己重病在床的母亲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不可抑制地随着他前进的脚步逐渐后退,气极反笑道:“你够无耻。”
“嗯。”他神情淡漠,“知耻太累了,无耻才能帮我得到我想要的。”
李孜泽垂眸看着我,端的一副深情款款模样:“我已经成功了一半,就差你的肚子了。”
“滚。”我被他逼急,咬牙切齿道,“这里不欢迎你。”
李孜泽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他从不在意我张牙舞爪的反抗。转身离开前,他盯着我们,语气悠然又闲散,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放心,时锦。”他说,“你和阿姨我都会从邢戚午手里接走。”
“很快。”
李孜泽走出门的瞬间,我飞快跑去把门反锁,像是在堵洪水猛兽一般。
我仓皇地抓住母亲骨瘦如柴的手,发现她的掌心在我手里隐隐作抖,我祈祷般握紧,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在怕到发抖。
“妈。”我开口,突然感觉无助又恐惧,似乎有镰刀的刀锋正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勉强扯起一个笑,问她,“我有点害怕,怎么办?”
“我还记得六岁的时候你带我去动物园看老虎,我隔着玻璃也不敢去摸它,你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说看它的眼睛,我才发现动物的眼睛也有情绪,戒备又恐惧。”
“回家路上的草丛边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条蛇,我吓得跳起来乱跑乱叫,那蛇吐着蛇信扭动滑腻腻的身子直冲我而来。你喊让我别怕,从路边捡起一根树枝去打它,结果它居然被你吓跑。”
我抓紧母亲的手,每说一个字都感觉胃在下沉,脖子在被勒紧:“你说这群王八蛋都欺软怕硬,说我要勇敢,要反抗,要天不怕地不怕,要无所畏惧。但我怕,我怕死了,我只是一个胆小鬼,我怕失去你,我怕再遇见他,我不想勇敢了,我真的不想。”
“妈,自从你生病后我就每天惶惶不可终日。我的勇气并不是因为我本身的勇敢,我的勇敢都是装的,你才是我勇气的源泉……我就是个废物……没有你我就根本没有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即将崩盘的情绪,把头埋在母亲的身边,鸵鸟一般掩耳盗铃地把自己藏起。
兴许是错觉,我似乎真的在一瞬间感觉到了母亲用指尖轻轻地勾住了我的手。
可我现在倒宁愿希望她一辈子也不要醒过来。
回去时天色已晚,小筝告诉我邢戚午去英国出差,最快也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我身心俱疲地点点头,没吃晚饭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体检的医生准时到达,那医生有些面生,不像是邢戚午常唤的那几个。
我没在意太多,神色困顿地任由他把我翻来覆去的检查。
兴许是最近状态不佳,我总感觉头脑昏沉,时不时还想吐,没什么精神和食欲,偶尔还会不堪地想起李孜泽,渴望他的拥抱与进入,经常早上起来内裤时濡湿一片,我常常要忍着反胃清洗过后扔进垃圾桶里。
“好了。”
医生把手套脱下丢进垃圾桶里,让我最近注意饮食,腺体摘除手术将在周五进行。
在母亲身边的时间就犹如白驹过隙,周四那天,我难得迷信一次去庙里求了两枚平安符,一枚做成了项链挂在母亲脖子上,另一个我则随身揣在身上,汲取勇气。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死在明天,但如果我真的死了,我许愿母亲永远也不要醒过来,哪怕植物人一样的活着也永远不要醒来。
被推上手术台前,我的心情由紧张逐渐变得平静,医生们围在我的身旁,麻醉药让我的意识逐渐昏沉。
他们的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些什么,手术刀拿在手里比划着,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等待解刨的青蛙。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凝聚在指尖,想最后再碰一碰我的平安符,可却怎么也够不到,眼皮像缓缓落下的帷幕,封隔住了我与世界的最后联系。
睡吧,我安慰自己道。
“砰——”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周围的张惶声瞬间在耳边炸起,我眯开一点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居然是邢戚午。
他怒气冲冲地朝我飞快走来,毫无一点平常佯装的绅士气度,下一秒似乎就要扯着我的胳膊我把我拖去审讯。
我努力打起精神去看他,才发现邢戚午的眼白里平添了许多根猩红血丝,眼下也青黑一片,显然是没怎么休息便直接赶回来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力气思考,动了动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邢戚午咬牙切齿地攥着我的手臂,恨不得将我的骨头和皮肉一起捏碎,厉声道:“时锦,你他妈怀孕了你不知道吗?!”
下一秒,我的意识全面丧失过去。
好像周身被拉入一个混沌的世界当中,黑白两色交杂在我眼前却融不成灰,黑白分明的让人心生恐惧。
我目光一眼望不到尽头,腿像是被灌满了铅般沉重,仿佛有无数只手拖拽着我一般。
我皱着眉头走了两步便累得直喘气,拼尽全力大喊一声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回音,正当我迷茫之时,远处突然飞来了一道小小的身影,那是一只类似麻雀大小的青蓝色小鸟。
我努力辨认,发现这是一只青鸟。
它似乎一点也不怕人,扑腾着翅膀围着我打转,想要寻找一个落脚点。我心领神会地伸出手,它立刻便落上来亲昵地用脑袋蹭我的手背。
记起之前听老人说青鸟是拥有三足的神鸟,许多人将它视为传递幸福佳音的使者。
我用拇指揉它的脑袋,温声向它道:“你好呀。”
它唧唧喳喳叫了两声,飞在我的前方似乎是要指引我向前走去,我缓步跟着它向前走,腿上原有的重力神奇般消失不见。
越是向前走去,四周的光芒便越亮,在尽头处,青鸟停止了飞行落在我的肩膀上,它用嘴啄了下我的脸,继而似乎恋恋不舍般朝来时的路飞了回去。
“谢谢。”我朝它道。
在它飞远后,四周光芒愈胜,一个闪神,我瞬间睁开了眼。
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我愣了两秒后大脑才逐渐开始工作,我舔舔干燥的嘴唇要水,可给我递来水的却不是小筝,而是目光复杂的邢戚午。
我将水一饮而尽,急切地问:“手术成功了吗?”
“你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
邢戚午板起脸,居高临下地站在我的身侧道:“你怀孕了,所以手术取消。”
我怀孕了?我怔怔地看着邢戚午:“谁的?”
邢戚午似乎被我的反应激怒,咬牙切齿道:“你还敢问谁的?是谁的我怎么清楚?!时锦,你都已经怀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你居然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
我梳理着时间线,赫然发现那段时间正是李孜泽刚回来的时候,我与他和邢戚午都有过性行为,心下顿时轰隆一声,激起千层浪来。
“这个孩子不能留。”我想也没想便斩钉截铁道。
“先生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邢戚午怒视着我,“因为这个孩子有可能是我的!”
我不可思议道:“你也说了是可能,目前这个孩子比起你更可能是李孜泽的,你犯什么神经啊邢戚午?你好好看清楚,我是时锦又不是谢久宥,你要是这么想当奶爸或者接盘侠外面有的是人在你家门口排队,别在我面前发疯!”
邢戚午被我堵得哑口无言,看得出他在竭力隐忍着怒气,最后只说让我安心养胎就摔门离开了房间,临走前,他还着重警告我不要乱跑。
我摸着肚子久久不能回神,没想到居然真的如李孜泽所愿。
我不可自控地想起李孜泽偏执病态的模样,把指尖攥紧掌心,暗自下定了决心。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
邢戚午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现在看来腺体摘除手术他是不会支持我去做了,进行手术给身体带来的巨大伤害绝对不可能让孩子安然出生。
但如果现在不进行摘除,越往后拖我只会越想要依赖李孜泽,并且这个孩子对我来说只会是把我再次拖进无尽深渊的累赘,如果实在不行……我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邢戚午很快又飞去了英国,他那边的事还没处理完便因为我飞了回来,听说惹得合作伙伴很不高兴。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怀孕后他便在我身边安排了许多人手,就连母亲的病房他也转到了更为隐蔽的地方。
母亲的病情最近有了很大的好转,我常在她身边陪她说说话擦拭身体。小筝给我买了盆六月雪放在病房的阳台旁,那植物不似外表那么柔弱,出乎意料的很有朝气,成长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
邢戚午时不时会给我打一个视频通话,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固执地不允许我挂,我照常做自己的事情,他则是继续办公。
偶尔他会趁我不注意时偷看我几眼,被我发现后便干脆直接理直气壮地盯着我看,别扭地问我肚子最近有没有不舒服,食物如果不和胃口就继续换主厨。
李孜泽则自从那日后再无音讯。
只是时间越拖,我心中便越有不祥的预感。
因为怀孕,我的情绪逐渐变得敏感起来,常常风吹草动都让我胆战心惊,一切所谓的“岁月静好”在我看来都好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六月雪最近的长势不好,常常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叶子,上网去搜说可能是因为阳光照射太强烈,于是我便把它搬到了荫凉处。
天气最近炎热的过分,隔着窗户都隐约能看到外面的热浪,几辆加长版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的树荫下。
我看了片刻便收回目光,拿湿毛巾帮母亲擦手,隐约感觉到她的指头微微颤动了下,我心头突地一跳,仿佛有人敲锣打鼓起来。
我压下心头的悸动,小心试探道:“妈?”
指尖如上长的笋般再次颤动起来,我狂喜地站起,毛巾顿时掉在地上擦出一小片湿痕,因为无人在意默默流下了眼泪,又很快被空气里弥漫的热气蒸发。
母亲缓缓眯开了眼又很快合上,她像是已经忘记了睁眼这个动作,正在很努力地再次学习,我默默地陪在她身边,犹如她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一样。
我想再叫她一声,却激动的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呼唤。
母亲在我的注视下缓缓张开嘴,声音细如游丝:“小……小锦……”
我眼泪顿时决堤而出:“是我,我在。”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吵闹摔打声,还有奔跑的脚步与尖叫不绝于耳。我想去门外看一眼却被母亲死死地勾着手,她流着泪冲我摇头,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小锦……”
她哀哀地叫着我的小名,仿佛只要再次松开我们紧握的双手,我便会被卷入无尽的漩涡之中。
我反握住母亲的手,心中已有预感,只坚定道:“我不走。”
声音在这短短几秒中迅速移动到门外,我戒备地看向门口,紧紧回握住母亲的手。
“为……为自己……活吧,孩子。”
门被砸开的一瞬间,我听见母亲这样说道。
一帮黑衣人在霎时间闯进本就不大的病房,他们乘两列迅速散开在我面前,像是雪白的纸上画出两道笔直的黑线。
为首的人手里拽着邢戚午保镖的衣领,后者脸上青红交加,额上流出的鲜血几乎覆盖住他的整张面庞。
“放开他。”我说。
为首那人看我一眼,眼神移向门口。
“放了吧。”
下一秒,保镖被重重甩到了我的面前。
我咽了口唾沫,拼命忍住不去看他此刻的惨状,悄悄按下了床头的紧急按钮。这是邢戚午提早给我预备好的,说如果遇见无法处理的突发情况就立刻按下。
“妈。”我努力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你再睡一会儿吧。”
母亲的眼角划过一滴悔恨的泪水,她闭上双眼,不愿再为我添加任何负担。
“时锦。”李孜泽缓步踏入病房,他长身玉立,端的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我一番,最后目光停落在我的腹部,露出了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微笑:“宝贝,你可真让我好找。”
“你这是什么表情?”见我满脸厌恶,李孜泽表情转变为极其虚伪的伤心神色,“看见你的alpha不应该欢呼雀跃吗?”
“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欢呼雀跃。”我冷冷道。
李孜泽“啧”了声,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却突然好奇地转向病床。
我下意识地往母亲身边跨了一步,心中懊恼,暗叫不好。
李孜泽十分满意我颤栗的反应,闲庭信步地走到母亲的病床前强硬地搂住我的肩膀,他微微弯下腰,语调狎昵:“您知道吗?时锦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
“等您醒来,喜糖我们会第一个发给您,毕竟您是我们的母亲。”李孜泽察觉到我的抗拒,死死勒紧我的肩膀,一字一句漠然道。
“别说了!”我猛然出声打断他的话。
“小锦。”李孜泽贴近我的耳畔,笑容轻佻,他语气在一瞬间猛地下沉,舌尖顶上腮帮,威胁道,“你看,阿姨都已经喜极而泣了,你倒是也给我开心点啊。”
我想开口,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开始生理性干呕,李孜泽满意地拍着我的背,语气温柔:“好了小锦,被他们吓坏了吧,我们回家。”
脑海中不住闪回出高中校外脏兮兮的巷口,那天天下着雨,雨滴好像愤怒的小孩把石子砸在地上炸出四散痕迹,到处是灰乎乎雾蒙蒙的一片。
我被按在地上殴打的模样就像是被圆规尖扎住的白纸,而那一群人则是铅笔画出的圆,聚在一起围观欣赏我的丑态。
我不住地咳嗽,嘴角溢出血迹,那味道很腥,仿佛被人强迫着吃进一颗螺丝钉,就在我打算再一次站起来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时,李孜泽出现了。
他赶巧到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我在演一部核心思想为主角之间“救赎”的弱智电影。
他帮我报警并且录了像,那群人欺软怕硬,顿时便作鸟兽散。李孜泽把我拉起来,带我去医院治伤,帮我付钱并和我一起对母亲撒谎。
临走时,我认真地对他道谢,他帮我擦掉额角溢出的血,期待道:“时锦,我们现在是朋友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
他一下雀跃起来,仿佛总算达成所愿:“我总算也帮了你一次。”
我要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李孜泽救世主一般恰好拯救我与水火之中确实不是凑巧,而是他早就设计好的一盘局,始作俑者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就如我们人生对弈的棋盘,他一步步把我逼成死局。
我自嘲地笑起来,想我们之间确实是一部压抑的“救赎”电影,因为自那之后我一直在赎自己的罪,赎我救下他的罪。
我抬起头,目光撞向李孜泽的眼睛,屈服道:“我跟你走。”
闻言,李孜泽眉梢弯起来,低声夸我现在变乖好多。
他又一次得偿所愿。
鼻尖萦绕来淡淡的苹果香,我把掉落在地的苹果拾起来洗干净放在母亲床前,看到她的睫毛被泪水濡湿一片。
你要平安。
再次被李孜泽带上车时,我情不自禁地去想,这无趣冗长的人生戏剧到底要何时才能彻底结束?
“你是怎么知道我怀孕的消息?”我看着窗外,随口问道。
“医生是我派去的人,邢戚午不在国内很多事情都好办的多。”李孜泽手上把玩着手上的镜面魔方,漫不经心道。
“那你为什么还多此一举告诉他我怀孕的事?”
他注意力全在手上的魔方当中,语气散漫:“随便闯入别人家总归不太好,我是有礼貌的人,顶多捡一下漏而已。不过就算邢戚午不来也没关系,我的人只会帮你打一针安胎药。”
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垂下眼睑,再次沉默起来。
李孜泽把拼好的魔方随手扔进垃圾桶里,表情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安心养胎吧时锦,我非常期待我们一家三口的未来生活,至于邢戚午……”他顿了顿,“虽然有点难办,但我早晚会想办法杀了他。”
我扭头鄙夷道:“我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孩子万一是邢戚午的也说不定。”
李孜泽脸色阴鸷起来:“你最好祈祷不是。”
“如果就是呢。”
“那他只会在这世上呼吸到检测结果出来。”
李孜泽眼神不悦,捏着我的后颈慢条斯理地威胁道:“时锦,你不会忍心看到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落个这么残忍的结局,对吧。”
“你哪儿来的自信?”我重重打掉他的手,表情嫌恶,“我想你们死还来不及。”
李孜泽看我的目光渐深:“你的嘴也只有给我口的时候能乖点。”
我垂下眼睑打算闭目养神,怀孕后我的精神变得不是很好,常常困顿不堪。我烦躁地别过头去,一点不想搭理他:“我累了,再烦我早晚把你那二两肉咬掉。”
等车停下时,我已经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李孜泽吻我的侧脸,温声把我喊醒:“到家了。”
我睁开眼,四周一片荒无人烟,满地尽是连绵的枯黄杂草,一眼也望不到边,仿佛没有尽头般的空寂。
天空中月明星疏,只有眼前巨大的庄园能够证明这里原来也适合人类居住。
“你还真是煞费苦心。”我讽刺道。
迎面刮了阵阴冷的风,李孜泽把我往身边按了按,带我走近屋内:“对你,当然要有一百万分的认真。”
我浑身恶寒,但信息素却并不抗拒与他的亲密接触,甚至享受与他之间的肌肤相亲。我惧怕这种逐渐潜移默化的习惯,连忙挣脱李孜泽的怀抱与他保持一米距离。
李孜泽没生气,只是看着我笑,笑里带有令我恶寒的宠溺。
他带我去了二楼,屋子看起来有些古朴陈旧,家具的色泽暗淡但却干净到诡异,仿佛在说我随时等待你的入住,但重点不是“随时”,而是它清楚的肯定你在未来的某天一定会被锁在这里,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的净。
李孜泽打开一间屋门把我推进去,告诉我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我没理会他,径直走向盥洗室洗澡。
盥洗室的东西从牙刷毛巾到内裤睡衣一应俱全,虽然我早就料想到,但看见那和我尺码分毫不差的睡衣,还是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我打开花洒被热水浇个淋头,事到如今我也不期待邢戚午来救我了,总是一昧的当被拯救者太不可取,说白了两人根本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洗完出来时李孜泽正好也洗完澡回来,我俩撞了个对面。
他背过身去拿水杯,我注意到他背后居然纹了一捧烈火,那火正正好好地纹在我那一刀捅进的地方,疤痕与火苗黏连在一起变成一幅血灿灿冒着腥气的画。
在灯光下,李孜泽身上交相辉映出的红与白让我心惊,我常想怎么会有人的执念要这么深?就像我生下来就是要被他困住折磨的,让我清楚的知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原来也可以是贬义词。
我闭上眼喘了口气,不去看他背上的那捧灼热的火,直到有阵穿堂风吹过,我才感觉好受了些。
李孜泽坐在我的身边,轻声道:“你让我暂时没办法抽烟了。”
我只是闭上眼。
“时锦,高中你离开我后我认真的想了想,发现当时我的行为确实对你来说无法接受,我可以理解,也原谅你的怒火。”他手指眷恋地抚上我的脸,在月色下有诡谲的深情。
他低语:“他们都看过你的身体,我知道你最生气这件事。”
“放心吧,他们并没有真的看见,是我当时在故意吓你,我怎么会舍得给别人看你那么漂亮的模样?”
“你知道他们现在的下场吗?”李孜泽语调一瞬间病态的兴奋起来,忍俊不禁,“我出高价让他们帮我走了单违法的生意,又找人举报了他们,就在昨天,他们中的最后一个也彻底死在了监狱里。”
“时锦。”他眉梢愈愈弯,愈愈弯,“为了你,我一个人也没有放过。”
我指尖死死地攥紧床单,仿佛要掐出血来,心头涌起的强烈恨意让我一瞬间呼吸不畅。
发现我的异样,李孜泽强硬地吻上我的唇,掰开我攥紧的手指,任由我发狠地插进他的掌心。
一吻毕。
他说:“现在我也宽恕你。”
“你要是脑子有病就给我去医院治疗,别在我面前大言不惭的发癫。”我翻了身看向指甲,里面有淡淡血迹和剜掉的皮肤肌理。
竭力忍住想一刀捅死李孜泽的冲动,我怒声道:“我请你给我滚远点。”
月色下,李孜泽的脸被月光投影的半明半暗,他眉目低垂片刻,失落的神色如同鳄鱼的眼泪一样虚伪不仁:“明明我把他们都杀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能扭过来正视我一眼?”
我闭上眼。
谁让最该死的人还没有死。
李孜泽在我身旁坐了许久,最后沉沉低语道:“时锦,小时候有一阵我爸特别喜欢满屋子收藏珍奇古玩,它们可以有很多主人,是谁都没关系,反正都只是用来吹嘘的展品。”
“后来我喜欢上一个白瓷瓶,可我爸也宝贝的不行,怎么也不同意给我,于是我就拿墨水泼在那白瓷瓶的身上把它摔了个稀碎。”
李孜泽贴心地提起只盖住我胸膛的被子:“虽然我最后只得到了玻璃残片,但它永远是独属于我的展品了,不过最重要的是,除了我以外也不会再有人爱它脏污的残片与割伤手的尖锐。”
“你懂我的意思,对吧。”
他的话语与被子一并压下堵住我的咽喉,这感觉像被沸水烹煮。
可瓶子又没错,他不知道有人的癖好是把白染黑,把圆润磨成尖刺,从始至终它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然后被摔了个粉碎。
隔天早上被李孜泽吻醒,信息素让我整晚依偎在他身旁,惊醒后本能反应要逃,李孜泽不悦地按住我的脑袋把我抵在墙上撞了两下。
我头脑顿时天旋地转起来,喘着气倒在他肩头,李孜泽温柔地轻抚着我背脊,说这样才对。
“你乖一点,我就不舍得让你痛了。”
控制欲强到令人窒息,李孜泽从床头拿起针筒注射进我的身体,这过程行云流水到我连挣扎都来不及反应就结束。
“你又对我做了什么?”我死死地瞪着他,恨不得能食其血肉。
“一直知道你为了当好替身在练长跑,但不知道你跑的那么快,这也不是什么,就是一点让你没力气跑的药剂。”
看见我连支撑身体也费力,李孜泽满意地笑起来,补了句:“孕夫用也无副作用。”
“好啦。”他揉揉我的脑袋,“宝贝,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也不想我生气对吧?”
我冷笑一声:“确实,我想你死。”
李孜泽眉梢顿时冷下去,一字一句道:“那就生同床,死同穴。”
我闭上嘴,我跟疯子有什么好说的?自讨没趣罢了。好在李孜泽也不总是这么闲,很快他便驱车离开这里。
我婴孩般四肢并用地爬起,速度比蜗牛还慢十个乌龟,用尽所有的气力也不过是堪堪从房间走到二楼的楼梯口。
耳畔听到有鸟在叫,我抬眼看去,发现有两只小鸟跌在窗台,大的那只是再常见不过的喜鹊,看模样早已死了个彻底,小的那只看起来像是金青鸟,低着头哀哀地叫着。
我踉踉跄跄地往前两步,那鸟察觉到动静哀叫着要逃,翅膀却只能徒劳地原地挥舞着,我这才发现它半边灰黄的翅膀被鲜血染红的彻底,仿若将夜的夕阳。
我想打开窗户,但胳膊比面条还软的使不上力。
金青鸟被我吓得差点从窗台上摔下去,苦试几次无果,我正懊恼之际,忽然听见有人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我扭头看去,可却竟然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只是与我迥然不同的是,那个“我”长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
见我不言,他再次重复道:“需要我帮忙吗?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