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一片青青的长着些杂草的绿草地,依傍着种满低矮松树的小山丘。顺着石阶往上,放眼望去,方方的一小块一小块石碑立着,上面铭刻着各式各样的名字,就像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各式各样的面孔注视着人世间。
她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抬不起来。这片安静得有些荒凉的墓地,除了水之湄母子二人,别无他人。在她们默默办理好一切火化程序后,当年曾风光无限站在巅峰的监管处水处长,就这么无人问津地化作了一团灰烬,被埋葬在这个荒凉的小山丘上,与那些百态众生的石碑一同,注视着这个世态炎凉的人间。
一幕幕就像电影镜头一样在眼前回放。小时候的场景,长大后的场景,入狱后的场景,死后的场景…水之湄的眼眶微微泛红,呆立在墓碑前,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思维仿佛停滞了。
“阿湄,好了,回家吧。”母亲沙哑着嗓子叫了她的名字。
她依旧神色茫然,失魂落魄,自言自语:“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母亲叹了口气,望着坟头一束束鲜花,不说话了。
事到如今,她难以相信这个事实,不断问道:“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为什么说不在了就不在了?他有没有心脏病我们心里有数,为什么要相信他们的一同胡诌?”
“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我们想要推翻这种权威机构出具的死亡证明…难比登天啊。”
想起了父亲脑壳上的那一处重创,水之湄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再难我们也要去试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凭什么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说怎么死的就怎么死的!”
母亲无奈地摇摇头,“该试的我都试过,所有人都长着一张嘴,你要怎么取证?”
“我…”水之湄气恼,却辩解不出什么来。望着荒凉的小山丘上那一块块的小方碑,她不由得凄凉的一笑,从失去自由的那一刻,甚至从一步步往上爬起的那一刻,人的命运就由不得自己了。她摸了摸瘪平的小腹,两眼失神地望向远处灰色的天空。
“官场如战场,最怕站错队。”沉默许久,母亲感慨道,“他原先站错了队,本来坐在科长的位置就已经到顶了,他不甘心,现在更是站错了队,连命也由不得自己了…站在哪一队都成了错…”
“站在哪一队都成了错…”水之湄呆呆地跟着默念道。自从婚后她很少回上河,对于父亲的工作她几乎一无所知,当听到这句,她的思绪情不自禁被拉去了下江,拉去了王立彬的那边。她不知是否他也站错了队,坐在星辰度假村业务总经理的位置就已经到顶了,她只知道,他也是如此的不甘心,如此的身不由己。
尘归尘,土归土,百年之后,同样化作一抔黄土,被埋葬在这荒凉的小山丘。回头张望,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注视着人间,有垂垂老者,有青壮少年,有如花少女,也有天真孩童,他们何曾不留恋这个世界,他们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挣扎?她不忍心再看下去,别过了脑袋,默默闭上眼睛。
“活着的人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母亲幽幽叹息道。
水之湄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她迟迟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但无可奈何,日子仍在进行,一切都照着原先计划的轨道,人也只有爬着原先计划的阶梯。
“走吧,”母亲沙哑着嗓子,“还要去一趟你舅舅家。”
水之湄木讷地点点头,迈开机械似的腿,一步步走下台阶。那一小块墓碑在身后越来越远,直到快要走出这片陵园的时候,她终于回过头,茫然地望了它最后一眼。
……
“欢迎光临星辰度假村,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平凡的一周过去,这又是个平凡的一夜。经过了简单的装潢改造,复古典雅的中式装修又换成了欧式装修,水晶雕刻吊灯、扶梯、墙壁装饰,让这夜总会看起来像是个水晶宫。硬件方面的改造不足为谈,软件方面的改造更为夺人眼球。门口那几十号服务员们的台词从客人听腻了的“老爷吉祥”换成了如今的台词,穿的也不再是那一套清朝宫女制服,她们不再个个梳着旗头,而是改穿了女仆服饰,并戴着女仆的头巾。这套“工作服”是一条泡泡袖的蓬蓬连衣裙,从正面看来就像系了一条围裙,事实上那只是缝制在裙子上的装饰,上面那看起来像衬衫一样的白领子也是特地装上去的装饰领,为的就是方便她们露出胸口那一条或深或浅的沟。从背后看,她们的腰上系了个大大的蝴蝶结,看起来天真又可爱,那短到一弯腰就要露出p股的裙子更是把她们雪白的大腿暴露无遗。她们的脸上化着统一的妆容,齐刷刷一片千篇一律的美女。她们低眉顺眼,经过多日培训,脸上永远挂着职业化的亲切温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