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从面颊上拭过的触觉,百里陵想起记忆里那个人总是漫不经心的笑着,伸手拧自己的脸颊,有时还略带戏谑的问:“小阿陵,想听故事吗?”他再也按捺不住,抓住了面前的人,却惊讶的察觉自己已经可以完全将对方的手掌握在手心里了。我已经长大了啊,他在齿间模糊地说着,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伤心离开了。这些话好像在心里埋藏了很久,在被拨开之後,百里陵才骤然发现自己对那个人的想念如此的浓烈。
四个月後,衢州城。
这偏远城郊向来人烟稀少,入冬之後大雪封门更是冷清得可以,百里陵独自从白雪掩埋的小径那头策马而来,直到看见那排砖瓦小院的白墙才翻身下马。他抖了抖狼毛翻边的袖口,把碎雪拍干净,然後又搓了搓自己冻僵了的面颊,这才深吸一口气上前扣门。
木制的门板很薄,漆已经褪了色,上面连个像样的门环也没有,但百里陵面对着这面旧门,却比面对着皇城里泰安宫正门还要忐忑,在扣完的这片刻里,手都不自觉抖了起来。
在片刻的煎熬後,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人披着一件旧衣,满脸的困倦与不耐烦:“这麽早就送柴……”
待看清百里陵的装束後,他愣了愣:“你找谁?”
百里陵怔怔的望着他,和十年前一样熟悉的眉眼,连不耐烦的神色都几乎没变,他几乎想要大叫,想要顶礼拜谢上苍,因为他终於找到了这个人。
见他只是直着眼并不答话,苏漓有些恼怒的提高了音调:“你有什麽事麽?”
“是我啊苏军师。”百里陵忍住这相见不相识的凄楚,有些艰难的说完这几个字。
听见这个称呼,苏漓才露出讶异的神情,打量了他半天,不确定地歪着头:“你是……百里陵?”
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百里陵几乎眼眶泛泪,用力点了点头:“嗯。”
苏漓显然没有他激动,怔了片刻便道:“你怎麽找到这来的?”
“我……”百里陵一开口便觉得声音都涩住了,忙咳嗽两声掩饰道,“我请了很多朋友帮忙查探你的下落,是前避役营於统领给的消息,我连赶了六天的路,才算找到这。”
苏漓完全没有喜悦,反而是警觉的盯着他:“你找我做什麽?”
百里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低下头想了半天,才讷讷的说道:“我很挂念你,想知道你现今过得好不好。”
苏漓脸色缓了缓,又上下打量他一番,这才淡淡笑道:“长这麽大了,进屋说话吧。”
百里陵偷偷拍了拍狂跳不已的胸腔,埋头跟着他走进了这间小小的院落,四周都被雪掩埋得看不出端底,屋子里并没生火炉,和外面差不多的冷。苏漓在厨房转了一圈,两手空空地过来道:“对不住,我这边柴禾烧完了,没法烧水煮茶给你喝。”
百里陵看着他淡然的神色,心里一紧:“茶倒不碍事,可你这些天的吃喝怎麽办?”
苏漓拍了拍他坐着的竹椅:“我打算今晚先劈了这最後一张椅子,要是再没人送柴就去劈床板,总能挨个十天。”
百里陵看他认真的盘算着,更加吃惊,转头看了看身侧,果然一张椅子都不见,唯一完好的木制家具怕只有屋角那堆了密密麻麻书籍的书架了。
正在呆滞,苏漓又开口道:“难得你有心来探望我,如今你见也见了,还是早些启程回去吧。”
百里陵没想到他这麽直白的赶自己走,心里又是伤心又是不舍:“苏军师……”
苏漓冷冷打断道:“我现在可不是什麽军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