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游荡(1 / 1)

“结婚没那么快,半个月后先订婚。”谢映回复谢迭。

谢迭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被涌上来的情绪冲击得昏昏沉沉。

这次不是逃避,事情已经超出了他愿意逃避的范围,谢迭意识到,他看见了永远失去谢映的可能。

他想到了那件蕾丝裙,他想要回去穿上,让自己再次成为一件礼物。

不行,那样太贱了!谢映怎么能有这么贱的弟弟?

在谢映将昨晚拜访曹倩倩父母的消息下面,谢迭磕磕绊绊地打出了“我今晚也在同学家过夜”的请求。

不出所料,谢映应允了。

谢迭慌忙扬了扬被子,又收了收自己遗留的物品,最后却还是没有条理地摆放在一处。

不对,要冷静,谢迭呼着气:订婚,订婚而已。

“诶,让我来!”越炘的声音在后面突然响起,谢迭只来得及站起,手上的被子便被越炘接了过去。

相比于心有顾虑的谢迭,越炘的效率明显高上许多,分钟就把房间收拾好了。

越炘利落的模样谢迭收在眼中,而再在这住一晚的借口谢迭也打算只把它当借口了。

对不起……谢迭在越炘背着他收拾时默默张着口型。

像是最初计划的那样,谢迭将钥匙还给了越祁,辅导了越炘的作业后,“完满”地带着装着正经的学习资料和不正经的东西的书包说再见。

已经是傍晚,按常理来说他会回家,然后见他心心念念的谢映,有着一半血缘纠缠的兄长。

不过这个常理或许之后不存在了,谢迭坐在楼下的馆子里,正是上次越炘给他买饭的那家。

上次越炘给他买的他带了回去但是没有吃,这次谢迭点了一样的,尝到了那次就该知道的味道,自言自语着:“还怪入味的。”

如果自己喜欢的是越炘该多好,谢迭想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本来应该没胃口的,但是出乎意料地吃得干净。

谢迭还是不敢回家,他又想到了上次自己跑出来时的路线,上次是不想欠越炘更多的人情,这次已经欠得够多债不压身,但也要从这儿离开,他的喜欢,得是一件隐秘的事,谢迭想着。

“那我该去哪?”谢迭自嘲道,手机屏幕此时发亮,是越炘的消息:回到家了吗?

习惯性的关心让谢迭内心涌上一股暴躁,但又犹如一拳打入棉花——无能为力。

谢迭吃完饭不敢停留,一停下就会让人胡思乱想,他只知道此刻要远离谢家。

四月已经有几分夏天的味道,晚风仅仅微凉,正好吹得人思绪纷飞。

为什么要让他生出来呢?以这样的身份,以这样的身体,明明出生已经是一柄切割别人幸福的利刃,而最后他也只是长成了阴沟里的淤泥。

谢迭总结着自己的十八年,但是却异常平静,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去责问的愤怒。

就是单纯想问:为什么?

谢迭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红砖人行道上的盲道,时不时又跳上了树栏或是花坛的水泥边走一字。

或许是花坛的指引,谢迭越走绿化越好,没有管道路的熟悉与否,直到在树荫断绝之处,谢迭被过于熟悉的大门唤醒。

“是一中啊。”谢迭描摹着校门口熟悉的鲤鱼荷花雕像,看着在城市霓虹灯下反着光的字眼说道,语气有着几分感慨。

他当然没有到把学校当家的地步,但是谢迭知道这是他辛苦考上的拥有一席之地的地方,是他一笔一笔写出来的成果——他明日能够回到这里。

与“去”酒店不一样,谢迭对学校从来用的都是“回”的字眼。

也只有这个孕育他梦想的地方,才能锁住那些阴暗的私欲。

谢迭走上前去,伸手抚上了鲤鱼脑袋,灰尘和石膏的触感同时反馈到了谢迭的脑海,但这却让谢迭精神一松:“要是饭菜更好吃一点就好了。”

谢迭说完这话又是无言,但身体却不愿离开与雕像的接触,转身后换背靠着雕像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手机擅长帮主人消磨时间,谢迭似乎也化成了雕像,只有手机屏幕光亮的变换显示着谢迭活跃的意识,这份光亮随着天从微曦到天光大亮逐渐变得不起眼。

谢迭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抬头打了个呵欠,然后看见了一脸惊讶的保安大叔:“同学你点该……咋那么早哩?”

保安大叔远远就看见了门口的“雕像”穿着校服,但年纪大视力不好,走近才看清才开口问。

谢迭露出微笑,带着青黑的眼底,一副好学生模样道:“全家赶的七点的飞机,五点把我扒拉起来载到这儿,说今天吃学校的饭。”

一中是周五晚回家周日晚上回来晚修,但允许周日白天提前回来自习。

这个理由看似奇葩,但是对于见惯大风大浪的保安大叔来说可信度还是蛮高的,保安大叔顿时抱以同情的目光赶快招呼谢迭进学校。

“诶对了,你拿一个。”保安大叔又叫住刚踏进学校的谢迭,手上是张开口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有几个包子,正冒着腾腾热气。

谢迭犹豫了几秒,拿了一个怯生生说道:“谢谢。”

见谢迭拿了,保安大叔才一副安心的样子,嘴里又嘟囔着“不靠谱”之类的字眼,显然对谢迭虚构出来的家人有些汗颜。

谢迭回到教室趁着上午的熬夜精神劲学了一上午,中午吃完饭到宿舍就撑不住往床上倒了。

他是个好学生,上学时间进了学校就不会无故出去的。

醒来的法。

他的龌龊就这样暴露在了白炽灯下。

谢迭想要压迫着自己的喉咙发出些声响,但是身上的零件似乎都在一瞬间生了锈般无法运转。

呼吸凝滞,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明明能够聚焦,但是没有对所见所感判断的能力。

谢迭只恍惚听见年级主任说了句:“跟我来。”

好在这时已经上了晚修,主干走廊已经是空荡荡的,谢迭感觉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自己的躯壳。

一中有十大红线,触之即退学,这意味着他这接近六年的时间,做的每一张卷子都失去了意义。

虽然以谢家和越家s市的份量,若是愿意为他们争取当然有回旋的余地。

但是和退学相比,让谢映知道这件事难道就是他能承受的吗?十三年的渴慕和六年的努力,谢迭不敢想象自己失去任何一个。

年级主任打了电话让谢迭的班主任花雪芽和越祁的班主任方书策赶来。

“嘎吱”声响起时,混乱的谢迭又福至心灵地抬起头,即使有越祁的遮挡,他对上了一双暗沉的眸子。

“…哥,你们怎么了。”越炘率先扭开了目光,话里却帮他们留下了体面,他跟着花雪芽过来,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谢迭知道,只要越炘在这,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示众,可是,越炘有资格站在这。

仿佛是多米诺骨牌一般,谢迭感觉被缝在自己身上的虚假被撕开,撕得他鲜血直流。

谢迭看得见,花雪芽很容易地就通知了越母,但在打自己的家长电话时手机却拨到了空号。

在手机里僵硬的机械女声提醒下,一切其实都很了然,但是谢迭看见花雪芽老师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他:“谢迭同学是爸爸妈妈换号码……”

看着花雪芽帮着他解释的关心神情,谢迭只沉默地摇摇头,语气生涩:“我不能说。”

这对于教龄才两年的花雪芽着实是始料未及的情况,她只能尝试安抚谢迭:“谢迭同学这么优秀,有父母的帮助犯错也能很快改正过来……”

花雪芽在说话的同时,还尝试缩小自己与谢迭的距离,想着通过肢体语言安抚。

在花雪芽进入某一条线时,谢迭突然惊呼一声打断了花雪芽的靠近,往后缩了几步到了墙角:“不要。”

墙角的谢迭像只小兽呲起獠牙一般,表露出了高度的警惕,然而那双含了湿意的眼睛却又表露出几分委屈。

谢迭是真的觉得委屈,花雪芽的话如果是真心的,他不喜欢,因为他哪有什么父母;但如果不是真心的,他也不喜欢,因为他真的,真的,想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的。

周围的人不再靠近,场面变得相持,谢迭的状态不对劲!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一点。

越炘心中的百味杂陈都被惊讶代替,兄弟两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迷茫。

沉默的局面是因为没有人知道破局之法,这一切在越母到来的时候被打破。

方书策特地拉越母去走廊说明情况,而越母听完以后第一句话是:“我来通知谢迭的父亲。”

这句话成为了破局的钥匙,年级主任松了口气,谢迭却被刺激到了:“不要告诉他。”

下一秒谢迭就感觉到了门外的越母的眼神掠了他一眼,很平静,却带着三分不怒自威:“谢映和谢正德,总要有一个人知道的。”

那还是,谢正德吧。

谢迭没有再提出疑义,也没有管越母不算友好的探究的眼神,变得异常乖巧,只是周身弥漫着一股死寂。

谢迭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又一层掩饰被撕开,只是哪怕做了准备,也很痛很痛……

谢正德一进门,谢迭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所有人都看见了谢迭在那前一瞬的瑟缩,可是谢正德动作太快,只有“啪”的一声格外清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吓到孩子。”这是有高度职业敏感的年级主任。

“丢脸的东西。”这是谢正德。

谢正德这一巴掌,打得在场众人神色各异,他在打的时候站得笔直,手上的动作很小,只有下手臂用力,这是一个很傲慢的姿态。

不对,他还没不知道谢迭犯了什么事啊?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点。

“对啊,老公不要动气打孩子。”娇嗲的女声响起,谢正德竟还带了个女子来。

女子走近大家看见面容看着不过二十左右,中跟鞋,米色中袖上衣和黑色包臀裙,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

衣着没问题,但是大家都知道不对劲,因为女子实在太过于年轻,以及一言一行中的菟丝花作态。

众人的脸色现在一个赛一个精彩,年级主任脸上带了点惊悚,方书策抿唇抿得唇色发白,花雪芽担忧的目光几化实质,越祁越炘了然,就连越母,都像被脏了眼睛似的稍稍撇开目光。

她知道谢正德荒唐,没想到荒唐至此,哪怕是私生子,也不该带情人来学校消遣。

越母刚嫌弃完本想出口提醒,却见一旁的越炘快步上来隔开了谢正德和谢迭,越母愕然,不是?不是越祁和谢家私生子吗?

在越母愣神间,有人先一步说话:“谢先生要不先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花雪芽不知哪来的勇气越过了年级主任,用一米五五的个子挡在了越炘前。

本以为荒唐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谢正德拍拍那女子的手臂,然后就靠到了门边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

“主任,我家谢…孩子是犯的什么事?”女子似乎也有些尴尬,但脸皮够厚,维持了微笑的表情,暗自腹诽早知道就不显示自己和谢正德的亲密了,这下真是给自己找活干。

所有人包括谢迭此刻被谢正德的操作震惊到了,但偏偏谢正德就只注意谢迭的目光。

“怎么,小语不够格当你妈?她可是h大的。”谢正德再次语出惊人。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而谢迭的脸色在这句话后又白了一度,已经是面如白纸了。

谢正德再说下去,就要说到她的母亲是妓女了吧,谢迭就像是等待死刑的犯人,恐惧得整个人都僵直在原地。

越母此时终于看不过眼出口。

“人家小姑娘大学生还没当明白呢,非亲非故的,儿子的事还是得谢先生这个做父亲的管。”差不多得了,谢母言外之意都要具象化了。

“大学生没当明白”“非亲非故”这样直接的点破让小语直接失了分寸,和谢正德也玩不起暧昧游戏了。

谢正德对于越母落了他的面子稍稍皱眉,一点不在意被揭老底丢脸得低头的情人,转为正经模样道:“我听着呢。”

年级主任见终于能进入正题,又怕刺激到谢迭,快步走过去和谢正德小声嘀咕。

花雪芽则是看着谢正德那边的状况,依旧摆着副母鸡护崽的架势。

只听谢正德耷拉着眼皮靠在红木门沿上,嘴里嗯嗯啊啊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

“丢脸的东西。”年级主任话音刚落,谢正德瞪了谢迭一眼嘴里骂道,看来还是有听一耳朵的。

见谢正德下一秒站直身体,估计嘴里又想吐出些不干不净,花雪芽赶忙阻隔了谢迭和谢正德的视线交集。

“那主任,按校规该怎么处罚?”越母也开口问道。

越母对谢迭绝对是不喜欢的,但是谢正德这种满嘴喷粪的生物她更不喜欢,况且她现在内心又有些疑惑,只想快点结束。

“一般按校规的话……孩子得退学。”年级主任陪着笑,话里话外充满暗示。

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如此,但对于谢家和越家,再加上谢迭和越祁这种明晃晃的绩效。

可以说只要两位家长表露争取的意思,年级主任就能丝滑地帮他们回旋了。

不料谢正德一开口就按死了回旋的余地:“那就退学吧。”

谢正德不耐烦地说完这话,就向小语招招手,直接是要走了,晾下办公室一大批人。

可以说,谢正德的出现除了给在座各位开眼以外,对于事情的解决完全没起作用。

谢正德走后,大家发现一切都在原地,越祁也终于能说出自己酝酿已久的台词:“主任,不要让谢迭退学,他是被迫的。”

越祁说完,看了一眼谢正德离开的背影,又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自己的儿子在请求,越母怎么不知道自己孩子的意思,越祁想要保护谢迭,然后再让自己保他,这样才能实现一保二的效果。

越祁是个理智的孩子,即使是不理智地揽责任,也是理智之后的不理智,想好了后果。

“没有被迫。”谢迭开口了,动作带着三分僵硬,推开了一旁的越炘。

越炘竭力保持平静的样子自然是落入了越母眼中,而除越母的几分余光外,大家的视线都聚焦在谢迭身上。

“就按我……父亲说的,我退学吧。”谢迭语气生涩。

“退学有一个月的缓执期,你好好想想。”一直没开口的方书策突然出声,他是越祁班主任,刚刚的冲突他算半个局外人,此刻也最冷静。

方书策开口相当于切断了花雪芽和年级主任劝说的路,而且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决定了。

总要有人被惩罚的。

谢迭点点头,说了句“我回去收拾东西”就做了第二个离开办公室的人——一个月后他才能来办手续。

他猜到了越祁的想法,可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主责。

反正还能高考,只是没了应届生身份,谢迭在走廊上安慰着自己,但脚步却没办法轻快起来。

谢迭又想到了谢正德,他尤其想到谢正德和他说那情人是h大时的语气。

他的目标学校……就是h大,谢正德包养了一个h大的情人,和他说做什么?一阵恶心从谢迭胃里泛起,身体似乎又意识到自己还在病中。

但谢迭不敢吐,他还有一场仗,匆忙收拾完课桌的书就往宿舍赶,拿出了藏在被底的手机,深呼吸,然后拨通输好的号码。

“唔…喂?”对面的声音很不悦。

谢迭知道,是谢正德被打扰性事,那股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谢正德。”谢迭强自镇定,“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哥。”

“嘟嘟——”电话被挂断了,但谢迭知道谢正德在这件事上会听他的,因为谢正德本来就在外面风流快活,没想过管他。

谢迭再不用压制那股恶心感,冲到厕所吐得七荤八素,头昏脑胀,脚步都一阵阵发软,还是扶住了冲水水箱才站定的。

那接下来,他该何去何从呢?谢迭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镇定过,却在被呼唤的时候,鼻子忍不住地发酸。

“对不起。”谢迭说。

……

谢迭刚走,越炘想要追出去,但被越母拦下,越祁马上说了句“谢迭在发烧。”,于是第三个离开的人成了花雪芽。

越母狠狠剜了越祁一眼,越祁请求的目光她并非没有看见。

但是,不可以。

对于谢迭,越母是同情的,但越母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孩子牺牲自己来保护他。

越祁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但是越母也有自己的立场。

“既然谢…迭同学都退学了,咱们处理这件事关键也不过是把两个孩子分开,那关于越祁的处罚……”越母看向了方书策和年级主任。

这个家长是正常的,方书策和年级主任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庆幸。

虽然事情处理的进展很奇怪,两个当事人变成了先后处理,但接下来还算顺利。

越母的举动非常符合年级主任的期望,在表示了争取越祁的处罚后,场面甚至能称得上相谈甚欢。

最后越祁的处罚相比于谢迭来说甚至可以说的上不痛不痒——处分,休学一个月,永久停宿。

越母当场和年级主任办完了手续要领越祁回家,把人领出了办公室另一个就自觉跟了上来。

“说吧,你们和他究竟有什么纠葛?”越母看着面前两个儿子,感到一阵心累。

越祁和谢迭出了事,越炘巴巴跑了过来,再加上帮谢迭挡谢正德这种举动和那失魂落魄的气场,总不可能是日行一善吧?

越母猜到了一个让她几近心梗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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