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认真,沈遥凌差点笑出声。
难道真不是老师私我也?
老师或许会对她宽宏大量,父亲或许也会。
但是旁人绝对不会。
她的这些观点,其他的大臣真的能够接受吗?
若是他们不同意的话,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飘过脑海,沈遥凌脑袋中几乎立刻浮现出一连串的画面。
在她的想象中,旁人的指责、否定、轻蔑,栩栩如生。
看着这些画面,她本来引以为傲的计划,好像也变得黯然无光了。
沈遥凌忍不住瑟缩了下。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还出现了一个十分具体的人。
大腹便便,戴一个鸭羽绿围脖,满脸横肉,四十多岁年纪。
之所以会这样具体,是因为这是她上一世亲眼见过的人。
沈遥凌成婚后第一次随着宁澹进宫觐见,就碰上这人。
当时她在殿外等候,宁澹不在,对方并不认识她,她也不知对方身份,便只往旁边让了让,避免交谈。
结果那人莫名其妙朝她走过来,一开始还挂着看似友好的笑容,问她是哪家的新妇。
又玩笑似的说她为何不守规矩,不跟在夫君身边,独自在宫中乱逛,是不是对夫君有什么成见。
沈遥凌当时有些懵。
这人话语冒犯,却又在字里行间溜着玩笑的狡猾,让人掂量又惊疑,想不透这人究竟是在同晚辈说笑,还是刻意欺压。
好在宁澹立即出来了,喝住那人,让沈遥凌转过头去。
沈遥凌依言照做,感觉到宁澹走过来站在她背后,挡住那人的目光。
这才缓缓放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在害怕。
害怕那个人满脸横肉的丑陋,说话时逼近的黑黄牙齿的斑驳。
更害怕的是,她一向自诩聪明,可在这种时候,她的聪明竟然失去了用武之地。她那时竟然在犹豫。
她既无法同样以轻佻的姿态应付这样油滑的言语,也没有干脆利落地甩出一巴掌,用手指上的宝石划破那张肮脏的丑脸。
因为那时的她已经知道,就是这样的人,可以一句话就取消她的学衔,让她数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让她学会忍让。
而她从学会忍让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彻底失去了青春年少时所向披靡的甲胄,开始变得腐朽脆弱。
她害怕的是那个学会害怕的自己。
那之后沈遥凌再没见到过那个人,也几乎没有再碰到类似的事。
但沈遥凌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一幕,每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察觉到自己的恐惧和犹豫时,她就会想到那张脸。
沈遥凌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小声地嘟嘟囔囔。
“应该给老师戴个绿围脖的。”
这样效果更好。
魏渔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却看出她在彷徨。
轻声道:“你的计划没有问题,况且,它有一个使人想要相信的理由。”
沈遥凌茫然:“什么?”
“它的信念。”
魏渔薄唇微启,“当真面对那般天灾,没有人能逃脱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愿意相信‘人定兮胜天’。”
“你就是那个反抗者。”
“他们会愿意追随你的胜利,而你,也应该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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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遥凌气吞湖海地回了家,昂首挺胸地蹲守在家门口拦住了沈大人,英姿傲然地表示要和父亲密谈。
大约真是老师给她擂的这顿战鼓把她给迷晕了神。
也或许是那次模拟当真有效果。
沈遥凌发挥得特别好。
一点也没紧张,甚至一点也没卡壳。
她在父亲面前侃侃而谈,既没将这位坐在面前的长者当做可依赖可撒娇的至亲,也没将他看作高不可攀的威严朝臣,而是就像面对一个推心置腹的知交,同他介绍、与他商讨,好似春雨润物,带着柔和的坚定力量。
沈大人的神情,从荒唐到好笑,又从好笑到好奇,逐渐变得凝重。
一个时辰后,沈遥凌从父亲书房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