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到了家里,却发现个人都有个人的烦恼,似乎没有人为她再次结婚而感到高兴。
一开始见到的是二楼木质楼梯上的老头子。
费多尔·夏里亚宾一双老眼,有点浑浊,正好在摄影机里呈现出一个有点老糊涂的爷爷的形象。
他看到了雪儿扮演的洛雷塔回家,和她没说什么,反而对着她身后的几条狗大呼小叫。
一会儿时间,他们都急冲冲的绕过了洛雷塔,冲上了楼梯,和老头子一起去了房间。
“cut!”
罗纳德对费多尔·夏里亚宾的表演向来不加任何干涉,他不需要自己任何提点,就知道一场戏的最佳表现方式是什么样。
要不是他耳聋的厉害,罗纳德其实是挺想和他一起讨论一些困难的戏份的演法的。
但是老头子有的时候聋的要好几次才大致明白罗纳德的问题,所以罗纳德也就断了这个心思,只要费多尔·夏里亚宾能够把自己的角色演好,也就不要求什么额外的了。
“真的奇怪了,怎么他一和雪儿,或者奥林匹亚·杜卡斯基搭戏,就好像一点不耳聋。和我说话的时候,就要费很大的力气。”
罗纳德在摄影机后面的小显示屏上,看到了一段实时的黑白影像。这是刚才的那一条,在录像机上回放的结果。
罗纳德小声的嘟囔,还是被摄影指导大卫·沃特金听到了。
“这些演员都有魔力的,一旦你叫了a,他们就好象有第六感,能够感知到对手戏演员的一举一动。”大卫·沃特金向来是拍摄这种很考验演技的对手戏的摄影师,他给了罗纳德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嗯,这么说也对”,罗纳德挠挠头,“但是他肯定有什么秘诀。”
……
摄影机换到了二楼,父亲考斯莫的扮演者文森特·加迪尼亚,穿着竖条纹的睡衣,戴着厚厚的眼镜,正坐在拐角的躺椅上,听着唱片里的老歌。
“这时,电话响了,我跳了起来
当我抓住电话时,我祈祷
让它成为他,哦,亲爱的上帝
必须是他,否则我就会死
否则我就死了”
“爸,你怎么在这里睡了?妈妈呢?”
洛雷塔进入了镜头,她坐在父亲考斯莫的旁边,一句问话,惊醒了正在听着薇琪·卡尔的老歌“这一定是他(itmustbehim)”的考斯莫。
“我睡不着了,我可能快死了,睡觉都睡不着。”
“爸,我有个消息要宣布。”
“好!我们去厨房。”考斯莫一脸震惊,女儿上次说有个消息,还是前夫出了交通意外。”
洛雷塔把香槟打开,倒了两杯。考斯莫在每个杯子里放了一块方糖,等气泡升起,和女儿碰杯。
“我要结婚了。”洛雷塔见气氛合适,也就宣布了喜讯。
“又来?”考斯莫好像更多的是惊吓。
“是啊!”
“你以前不是结过吗?又不成功。”
“那是因为我丈夫死了。”
“什么杀了他?”
“他被一辆公交车撞死了。”洛雷塔设想倒了父亲会这样的反应,所以表现的很从容。
“不!不是被车撞死的,他是因为走霉运。”考斯莫很激动的挥舞着双手,手心向上,五指并拢。
“我和你妈结婚了五十二年,谁也没死。你呢?结婚了两年,就死了老公,你不适合结婚,别结了。”
“你要和谁结婚?”考斯莫见女儿一脸坚持,又找了一个理由。
“强尼,强尼·卡马雷里”洛雷塔说出了未婚夫的名字。
“强尼?强尼!”父亲考斯莫激动了,“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对了为什么不是他来和我说你们的这件事情?”
“因为他母亲快死了,他要会西西里看他。”洛雷塔也急了,父亲考斯莫又想推脱,不付婚礼的费用。她加快了语速,也把双手举起,五指并拢的做起了手势。
“看……看……又是走霉运,你不适合结婚!”
“你得给我办婚礼,送我出嫁。上次你就没有送我出嫁,要是你送了,也许我就不会走霉运了。而且强尼还跪下来求婚的。”
“他跪下来了?戒指呢?”父亲考斯莫还在找不合规矩的地方,他不想女儿结婚。阿美利加人,特别是意大利裔,要负责出嫁的女儿的婚礼的所有费用。
这对中产人家,也是一大笔费用。更何况靠着小聪明做小五金生意的考斯莫。
“是的,你看,这部就是戒指?”
“这就是求婚戒指?这是意大利男人戴的尾戒,是个玩具!”
“这是临时的!他回来会换一个好的!”
“临时的,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临时的,包括婚姻。”
“哼!”
“哼!找你妈去说吧。”
父女俩不欢而散。
“cut!”
罗纳德叫停了拍摄,这场戏两位演员排练了很久,台词说的又快又急,充满了情绪。
就好像两条鱼在互相追逐对方的尾巴,一个人说完一句话以后,不等停顿,马上另一个人就接上,堵住对方的说辞。
出了尚利的剧本写的精彩,雪儿和文森特·加迪尼亚两位演员,没有完全靠排练来联系这种要求很高的节奏配合。
两人完全进入的角色,靠着人类的本能,在出演这场戏。
当然,对手戏的基础,还是得过阿美利加戏剧最高奖项的文森特·加迪尼亚,他每次都能把雪儿稍微不准确的节奏,靠自己的台词和动作,调整到位,然后很舒服的还回去,让雪儿接起来很容易。
……
又过了两个小时,摄影机来到了卧室。灯光组做好了日光灯的模拟。
“a!”
“罗斯,罗斯……罗斯……”
考斯莫叫着老婆的名字,和女儿一起进了卧室。
“谁死了?”洛雷塔的母亲从睡梦中惊醒,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死了。
奥林匹亚·杜卡基斯打开了卧床头的台灯,灯光组靠一个元器件,停顿了半秒钟,给观众一个开关和灯亮之间时差的感觉。
虽然日常生活里,开关和灯光并没有时差,但是观众在看电影的时候,却更加习惯这种套路。
“没人死,洛雷塔要结婚了。”
“又来?”罗斯也吃了一惊,然后她问道,“强尼?强尼·卡马雷里?”
母亲确实比父亲更加了解自己的女儿。
“你爱他吗?”
“不爱。”
“哦,那就好。如果你爱他,他就会不停的折磨你,因为他知道他们可以。”说着,罗斯的扮演者奥林匹亚·杜卡基斯看了一眼后面的考斯莫的扮演者文森特·加迪尼亚。
“啧……”,罗纳德在镜头后面看个正着。
奥林匹亚·杜卡基斯的节奏,比文森特·加迪尼亚还要完美。
她在床上和女儿对话,还要一语双关的讽刺老公考斯莫。这种三人的对话场景,要保持节奏,比两人场景要难很多倍。
奥林匹亚·杜卡基斯却很有水平的分配了在老公和女儿身上的注意力,一下子把所有观众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种不知不觉抢戏的能力,还是很有水平的。而且扮演女儿的雪儿,也不会因为这样的抢戏不高兴。
奥林匹亚·杜卡基斯的反应越好,等下雪儿的反应就越强烈,这种反应是自然天成的被杜卡基斯带起来的。
“那你喜欢他吗?”母亲罗斯又问了洛雷塔第二个问题。
“我喜欢他,他是个很甜的人。”
母亲罗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有个喜欢自己女儿,胜过自己女儿喜欢对方的女婿,真的是不错。
“这次,我要在教堂结婚,我要办正式的婚宴。”洛雷塔在母亲面前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哈,那这钱谁来出?”奥林匹亚·杜卡基斯的眼皮,轻轻向上一抬,注意力马上被引导到了后面当背景的丈夫考斯莫身上。
“这种举重若轻的表演,一眨眼睛都能调动观众,真的是很好啊。”罗纳德对朱莉娅·泰勒的选角越来越满意。
选角选的好,之后开拍的时候的演技指导就越方便。
“爸爸要为女儿的婚礼出钱。”
“我不出,我没钱。”考斯莫不干了,马上走人,从现场溜之大吉。
“你不是没钱,你就是吝啬,你比罗斯福大统领还有钱,但是一个字不舍得出。”母亲罗斯也抱怨了丈夫一句。
“这是父亲的职责,女儿出嫁的婚礼,都是父亲出钱。”
考斯莫的人已经逃到了楼梯上,“我没钱,我不出。”
“我告诉自己该做的都做了
我告诉自己,不要做一个傻瓜
在球场上玩得很开心
耍酷的时候很容易”
那首老歌又开始响起。
这是录音组在墙壁外面放着录音。
“他又去听薇琪·卡尔的那首该死的歌,他上床了脸碰都不碰我一下。”
奥林匹亚·杜卡基斯在床上做了个摊手的手势,表示不满。
这就是罗斯刚才说的,罗斯深爱着考斯莫,这样考斯莫就能气到她,要是当时嫁了个不爱的,也不会有这么麻烦。
“cut!”
罗纳德拍这些百老汇老戏骨的戏,都非常简单。他们尊重导演,尊重剧本,从不自己修改台词,也在来剧组之前,背好了所有台词。
罗纳德看过他们的剧本,台词前前后后都注满了语境,和重音,节奏符号。
有了这些中坚演员支撑,拍摄是渐入佳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