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陆劲松各执黑白路两色棋子,无声博弈,暖灯下唯余落子声。
迟尧棋技不精,偶尔几步臭得不行的棋,自己回过神来都想扶额。
然而,随着棋局的展开,他发现陆劲松似乎并非想象中的那般难以接近,反而对他多有包容。
“我老了,陆鸣反而羽翼渐丰。我现在管不了我儿子跟谁在一起。”陆劲松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抬起头,浑眼膜浑浊却并非糊涂,“陆鸣为了陆氏必须联姻,我希望你心里有数,你们俩玩玩可以,日后陆鸣结婚你不能干涉。”
迟尧落子的手一顿,心头那股怪异虚浮感反倒砸实了,有所图谋便有弱点。
迟尧投子认输,笃定道:“陆鸣会跟我结婚。如果陆老爷子没有别的事情,晚辈就先告辞了。”
红木拐杖再次横到他面前,却并未打砸。
“别把婚姻想得这么简单,爱情不能当饭吃,小年轻的承诺更是做不得数。你们走不到一起。”陆劲松竟然没有动怒,语气平静,最后落了一子。
白棋已成合围之势,苍老褶皱的手一颗颗捡起圆润黑子投入白瓷罐。
与此同时,医院一隅,陆鸣睁开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迟尧和陆劲松同时得到了医院的消息,陆劲松眉梢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立马吩咐陈建安去车库开车,尽快赶过去。
陆劲松对陆鸣的爱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多,至少,比那打在小腿的两棍要重。
爱儿子的父亲不会对害自己儿子命悬一线的“凶手”仅仅两棍子了事,更何况陆劲松权大势大,收拾他绰绰有余。
迟尧没想明白陆劲松对他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的态度,直到陆劲松去世都没想清楚。
他着急去医院看望陆鸣,又是在长辈身边,迟尧不能再步行回去了。
上车前他偷偷塞了一把奥沙西泮进嘴,干咽下,不露声色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低矮车顶仿佛不断下压的黑影,让迟尧想起那天不断滚落的碎石和树干,几乎喘不过气。
酸苦药味压在舌根,掉队的三两药片哽在喉头不愿下去,迟尧暗自用力滚了滚喉结。
咽得胸肺闷痛,咽得浑身发抖,像在饥荒时代咽土的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难民,不吃会死,吃了难受,但尚能饱腹。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向窗外,指腹隔着纱布反复摩挲左手小臂内侧的刀口。
他的病似乎加重了。
若非迫不得已,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待在车里。
紧绷得几乎快要崩断的情绪不允许他保持正常社交状态,一路上车内沉默无声,迟尧下车时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陆劲松瞥他一眼,骂道:“病秧子。”
病秧子本秧:“……”
迟尧咬紧后牙槽,提步跟上去。
护士早已在医院大门候着,微笑带着他们往普通住院部的方向走。
迟尧脚步微顿,盯着地面箭头指向身后的icu指路标示,突然意识到什么,微微瞪大眼。